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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旺斯的一年-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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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正要求比赛期间禁止任何狗儿进入球场。终于,在伸出汗湿的手测试了风速之后,比赛正式开始。  滚球赛遵循的是一种独特而缓慢的节奏。一球掷出后,比赛便暂停片刻,以便让下一名投手上前进行实地考察,以决定下一球是该采用高飞法撞击前一球呢,还是用滚地法绕过其他的障碍,去贴近母球。看清楚了,投手会慢慢悠悠地再踱回来,一边思索攻击的方法,一边再酌上一口美酒。决定做出了,投手便优雅地放下酒杯,然后以同样舒缓的节奏,弯腰屈膝,蓦地将球掷出,然后目送球在空气中嘶嘶划过,砰的落地,经过喳喳的滚动,直到终于静止。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动作是急促的,因而简直没有运动受伤的可能(只有班尼是个例外。他在所打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球中,击碎了一块屋瓦,砸伤了自己的脚趾)。  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弥补了球赛缺乏激烈冲突的不足。当晚的比赛双方各显其能,花招层出不穷:有热心提供对方蹩脚建议的;有一个“无心”疏忽,将对手的球踢出老远的;也有无中生有地指责对方超越发球线的;还有扬言狗要跑进球场的;而我们则利用地形熟悉的心理优势尖叫着警告对方草丛中有蛇。轮到一方投手掷球时,另一方必定从旁鼓噪,不是批评他姿势不当,便是故作殷勤地频频敬酒,以达到骚扰对方意志的目的。球赛如此进行了半天,一点也看不出胜负的迹象,大家索性先停下来欣赏悦人的夕阳。


七月 疯狂的蔚蓝海岸残阳似血

  房子西面的群山之巅并肩耸立着两座高大的山峰。此时此刻,火红的残阳恰好落在两峰之间形成的V形地带,展现出大自然绝妙的对称美。然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不到5分钟,壮观的美景便消失在我们面前。而我们也回到现实的如火如荼的战斗中,继续在初上的星光下展开搏杀。估量铁球与母球的距离,此时显得益发困难,也更易引起争议。正当我们在一片吵闹声中准备浑水摸鱼地提出议和之际,那位首次玩球的16岁女孩子,却把三只球全部打到了母球身边。青春加上纯果汁,就这样击败了我们这群处心积虑、头重脚轻的老手。  接下来的晚餐在庭院中进行。石板地在我们的赤足下散发着太阳的余温,配合着酒意,熏得人飘飘欲仙。烛光忽明忽暗,映着红酒与古铜色的笑脸,使我不禁产生了一种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慨。借着酒意,朋友告诉我们,他们的房子八月份将出租给一家英国人,而他们自己则要前往巴黎住上一个月。他们深恐我们还不了解状况,于是进一步告诫式地解释说:到了八月,全巴黎的人都会南下普罗旺斯。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英国人、德国人、瑞士人和比利时人会蜂拥而来。到了那时,周边的道路将变得水泄不通,市场和餐馆也会爆满,往日宁静的乡村将变得嘈杂不堪,而每个人都会毫无例外地变得油嘴滑舌。这样的警告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就马上就要过去的七月来看,情况远比预想中的好。我们有理由相信,八月应当也不难轻松自如地应付过去。我们届时会拔掉电话插头,躺在后院的游泳池畔,聆听大音乐家曼尼古希先生指挥钻孔机和吹氧焊枪演奏出的交响乐。


八月 杂乱无意中的欢声笑语大明星碧姬·芭铎

  “听说了吗,”曼尼古希神秘兮兮地说道,“外面都在传,说碧姬?芭铎在鲁西隆村那边新买了所房子。”他放下手中的钳子,紧贴过来,谨防那位年轻的学徒也偷听到芭铎小姐的私人计划。  “据说,她不想住在圣特鲁培了,”曼尼古希说着,食指习惯性地伸出来,点到我的胸口,表明他告诉我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秘密。“这可怪不了她,”他的手指自信地在我胸口继续点着,“你知道吗,每年的八月份,随便哪天都有5000个人偷偷摸摸地在海里头撒尿!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傻瓜才会下海游泳呢!”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表示对此等大不卫生的恐怖行为的无限愤慨却又无能为力。  当我们站在山区的阳光下,对不幸居住在圣特鲁培岸边的海洋生物深表同情的时候,曼尼古希那位更加可怜的学徒工吃力地扛着一只铸铁暖气片艰难地跨上门前的台阶。他的肩头上像挂着一圈花环一样吊着一串铜质管道配件,随着蹒跚的脚步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奏鸣,同时映衬着他那件早已被汗水湿透的耶鲁大学T恤衫,形成一幅意识流艺术家笔下知识与劳动紧密结合的绝妙画面。就是不知道,如果耶鲁大学同学会看到这幅场景的话,会作何感想。才忙了不一会儿工夫,曼尼古希的衣着已经向骄阳做出了重大让步:他褪去常穿的厚长裤,换上与帆布鞋相配的咖啡色短裤,仍然难免汗流浃背。  今天是我家盛大工程的开幕日,标志着这一重大时刻的是屋前空地上通常只有废料场中才能见到的景象:在一个油渍斑斑的工作台周围,散落的中央供暖系统的零件堆积如山,其中包括:一盒一盒的黄铜接头和活塞,还有焊枪、瓦斯筒、钢锯、暖气片、钻头,和一罐一罐好像黑蜜一样的东西。这还只是第一批材料,其他如:水箱、燃料桶、锅炉和火炉等物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运到。  曼尼古希特意领我参观他那些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各色零件,一边介绍名称和用途,一边啧啧有声地赞叹着:“嘿,瞧这质量,简直太棒了。”接下来,我们穿越家中即将施工的房间,由曼尼古希逐一指出他准备在哪块墙壁上大动干戈地进行外科手术。我此刻才真正开始意识到,今后的几周,我们将生活在怎样一个水深火热和尘土飞扬的世界之中。这种觉醒的意识让我几乎产生了搬到圣特鲁培去与那里的几十万游客共度八月的念头。  每个周末,数以百万计的北方人都把南下的道路挤压得水泄不通。据报道,高速公路靠近博纳(Beaune,由巴黎通往蔚蓝海岸的高速公路的中转站)的一段,堵塞的车流绵延整整35公里,一眼望不到尽头。如果有谁能够在一小时内通过里昂(Lyon)的那条隧道,便已经算得到幸运女神的特别青睐了。汽车水箱的温度和人的脾气在酷暑和交通堵塞的共同作用下以同样迅猛的速度提升。倒是抛锚的卡车得以忙里偷闲,着实享受了一把全年最惬意的周末。但紧接着,疲倦和焦躁自然而然地带来了车祸和伤亡。普罗旺斯每年的八月都是以这种杂乱无章的方式开始的;而四周以后,返城大行动又会将同样的闹剧在相反的方向上重复演绎一遍。  大多数“入侵者”都会超越我们而直奔蔚蓝海岸,但也有成千上万人特意涌进卢贝隆山区。他们改变了当地市场和村庄的风貌,也增添了本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咖啡馆常客发现他们经常坐着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大批的外国人占领,只好站在酒吧边上,抱怨度假季节的种种不便,诸如:面包店里的面包一早就被卖光,观光客将汽车从早到晚地堵住家门不说,还彻夜不眠地喧哗等等。另一方面,本地人也不得不点头叹息着承认观光客确实为地方上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不管怎么说,大家倒也一致同意,这帮八月的过客也不那么讨人厌。  他们皮肤白皙,穿着光亮的鞋子,提着崭新的购物袋,开着扎眼的汽车。你不可能认不出他们。他们带着观光客特有的眼光,在拉考斯特村、梅纳村和奔牛村的街巷间往来穿梭,有的人还盯住当地的村民端详和拍照,仿佛他们也是古老村景的一部分。每天傍晚,在梅纳村边的古城垣上,都可以听到有人大声赞颂大自然的美丽景色。其中,一对英国老夫妻在眺望山谷时发出的评语最得我心。  “落日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她说。  “是啊,”她的丈夫答道,“与小村相互映衬,特别动人。”


八月 杂乱无意中的欢声笑语八月笑语(图)

  此时,就连平日老实敦厚的福斯坦也突然变得幽默起来。葡萄园的工作目前已暂时告一段落,眼下除了坐等秋天葡萄成熟之外,他整天无所事事。于是,福斯坦成了我们家的常客,还经常用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英国式的笑话逗大家开心。一天早上,他故作神秘地问我们:“猜猜看,什么东西能在三小时内,由死老鼠的颜色变成死龙虾的颜色?”他在问这个问题时,因为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因为可笑的答案而笑出声来,故而肩膀不住地抖动。未等我们细想,他已经憋不住,抢先把答案说了出来:“答案就是度假的英国人!”惟恐我未能全盘理解这笑话的精髓,他又详细解释道:“英国人只要稍稍一晒太阳,皮肤立刻会红得发亮。别说晒太阳了,就算晒月亮也能把他们给烤红。”脑子里对比着英国人和龙虾的共通之处,福斯坦笑得前仰后合。  早上还颇为诙谐幽默的福斯坦,等到我们傍晚再见到时已经变得十分庄重肃穆。他郑重地告诉我们,从蔚蓝海岸方面传来了坏消息,格拉斯附近发生了森林火灾,卡纳尔航空公司出动了飞机进行救援。据说这种灭火方法是从鹈鹕身上获得的灵感:飞机先是拖着一个庞大的水箱出海去,装上满满一箱水回来,再浇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上,既节省时间,又节省能源。但不幸的是,有一架飞机竟把一个正在海里游泳的游客也一并装进水箱,丢进了森林大火之中,活活地把他“火化”了。  我们感到悲伤之余,连忙回家查看《普罗旺斯日报》,希望能够了解更多的细节。但奇怪的是,这么大的悲剧,报纸上竟只字未提。我们又去敲另外一位朋友家的门,问他可否听说过此事。他听了我们的叙述微笑着摇摇头,似乎很有趣地看着我们说道:“这是八月的老段子了。每次发生火灾,都有人造这种谣。去年他们说被抓起来的是一个滑水的,明年或许该轮到尼斯哪家大酒店的门卫了。福斯坦是在逗你们玩儿呢!”就连老实巴交的福斯坦都学会戏弄我们了,我们真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人。


八月 杂乱无意中的欢声笑语蝙蝠大战

  我们渐渐学会了去接受在八月里可能发生的一切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说,当住在邻近旅馆里的朋友半夜打电话告诉我们,他们在卧室里看见了一只老鹰时,我们一点也不感到惊奇。我们的见解是,那也许不是一只真的老鹰,只是老鹰飞过时留下的巨大身影。他们仍然不死心,接着打电话给前台的值班人员,要求彻底进行调查。  老鹰是不是好像从角落的衣橱那边飞出来的?值班员好像很有经验地问道。是啊,没错。我们的朋友惊讶地点点头。啊哈,谜底揭晓了,那哪儿是什么老鹰啊,不过是一只住在衣橱里的蝙蝠而已。别担心,以前也有人看见过它从衣橱那儿飞出来,它从不伤人的。它也许不伤人,我的朋友执着地说,可是我们不想和蝙蝠睡在一起,我们要求换房间。不行,旅馆的房间全满了。值班员也不让步。于是,三个人站在深夜的房间中央,热烈地讨论起捕捉蝙蝠的技巧问题。还是值班员先想到了办法。你们待着别动,他说,我去去就来。几分钟后,他不负众望地返回,在留下一大罐杀虫剂和最后的晚安祝福后,他再次飘然而去,就像他飘然而来,轻轻地挥一挥手,不带走一只蝙蝠。


八月 杂乱无意中的欢声笑语夏夜舞会

  葛氏村外的一所大宅要举行舞会。我们受邀在其他客人未到前,和女主人的几位朋友共进晚餐。盛会将临,我们的感情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我们居然荣幸地受到邀请,忧的是以我们现有的法文水平恐怕应付不了这种隆重的社交场面。据我们所知,到场的似乎只有我们二人说英语。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背水一战,同时,希望普罗旺斯人热潮汹涌的谈话不要冲散了我俩。依照邀约条件,我们应于九点钟抵达,这时间相对我们往常的作息时间来说十分尴尬,开车上葛氏村那个斜坡时,我们的肚子已因等待过久而不满地咕咕乱叫了。屋后的停车场早已客满,车辆沿着场外的马路一直延伸到50公尺开外,并且所有的车似乎都挂着代表巴黎的75字头的牌子。看来,我们将要同桌共食的绝不仅仅是村里的几个乡下朋友而已,想到这里,我们开始觉得或许应该穿得更正式些。  进得大门,我们便仿佛置身于杂志中的世界:随处可见只有《家庭与园艺》杂志中才有的装饰布景,《时尚》杂志中方可得见的的衣香鬓影。点着蜡烛的餐桌,安放在草地上和阳台上。已经五六十位客人或坐或站地散布在餐桌周围,女士们的神态或冷峻或慵懒,大多穿着白色晚礼服,端着香槟的手上珠光宝气。维瓦尔第的音乐从容不迫地从装了地灯的谷仓那边一阵阵传来,似乎是在告诫我们这两个乡巴佬:我们已经不可饶恕地闯入了巴黎上流社会的领地。妻子慌张地提出要回去换装,而我则完全沉浸在因足下污浊的鞋子而产生的羞愧之中。  逃走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付诸实施便被女主人发现了我们。使我们稍感安心的是,至少她穿的是平常休闲的衬衫和长裤。  “你们找到停车位了?”她不待回答,又接着说道,“都是路边那条沟,弄得不大好停车。”我们说今晚的场合简直不像是在普罗旺斯。她笑着耸耸肩:“现在是八月嘛。”她递给我们一份饮料便离开了,任由我们与那群俊男美女周旋。  我们仿佛置身于巴黎,周围没有一张脸孔经过阳光或风雨的洗礼,女士们脸色白皙,显得时髦动人,男士们仔细刮净了下巴则显得油光水滑。这里没有人喝低档的茴香酒,若是按照普罗旺斯的标准,所有的人现在都在窃窃私语。我们赫然发现自己的心态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从前,我们也许会认为类似的宴会气氛理所应当;而现在,我们都觉得这种场合压抑、沉闷,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清爽。无疑,我们已经变成乡巴佬了。  自然而然地,我们靠近了穿着打扮相对最不时髦一对夫妇。他们带着一条狗,离群而独立。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二人一狗都很友善。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我们在阳台上的一张桌边坐下。那位男士个头矮小,脸上有着诺曼人的精明。他告诉我们:20年前他便来这里度假了。当时,他以3000法郎的价钱买了村里的一座房子,以后就每年夏天搬来小住,每五六年再换一次住所。最近听说,他最早买的房子又要出卖了,经过一番整修后,装璜得富丽堂皇,现在标价100万法郎。“真是疯了。”他感慨地说,“那帮巴黎人,”他朝其他客人抬了抬下巴,“就为了能和朋友们一起过八月的假期,只要有一个人买,其他人都会跟着买。而且他们付的是巴黎的价钱。”


八月 杂乱无意中的欢声笑语原始舞之风(图)

  从自助餐台上取了酒和食物,客人们开始入席了。这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插曲:走上露台的女士们的高跟鞋不经意间纷纷陷入花坛的砂地,这引起了高贵的女士们一阵刻意但十分优雅的“赞叹”:“主人真了不起,居然想到用石头铺地这么原始的创意。”“是啊,真像是在野餐哪。”“是啊,布置得比贝弗利山和坎星顿的花园还原始呢,啧啧……”  不知道当地的神灵是否真正听懂了女士们话中的涵义,总之,她们的话音刚落,一阵狂风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吹起,一股脑席卷了桌上剩余的虾仁沙拉。芦笋叶和面包屑从盘中腾空而起,迎面扑撒在女士们雪白的胸前和男士们丝质的长裤上,有些更是精准地灌入男士们衬衫的领口。桌布像鼓胀的风帆一样吹起,无情地掀翻了桌上的蜡烛和酒杯。人们细心整理过的发型变了样,努力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也再维持不住了。这未免太原始野蛮了些吧!一阵紧张忙碌的撤退之后,晚宴重新在屋内展开。  随着更多客人的陆续到来,谷仓那边维瓦尔第的音乐停止了,在几声尖锐的电子扩音器的嘶响之后,传来了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叫,仿佛那里有位外科医生未经麻醉便开始了心脏手术一般。我们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当红歌星小理查德正在唱片中卖力地邀请大家下场去跳舞呢。  我们很好奇;不知这种热门音乐会对在场的名媛绅士造成何种效果?我可以想像他们在文明舒缓的乐声中迈着轻巧高雅的舞步,彼此微微点头的情景;也能想像出他们和着大师查尔斯?阿兹纳的名曲跳起贴面舞的缠绵仪态。但,天知道,现在演奏的可是会令人汗流浃背的丛林蛮荒之舞啊!“嘭嘭啪啪……”我们迫不及待地踏着鼓点登上谷仓的台阶,以便更早地欣赏到他们的舞姿。  谷仓边搭起的舞台上彩灯变幻闪烁,迎合着鼓声的节拍,在墙边竖起的镜子中来回扫射。一个年轻男子,佝偻着肩膀,在自己香烟的迷雾中,眼睛半开半阖。他亢奋地站在两个唱盘机的后面,手指狂乱地抚弄着音乐控制台,释放出更多嘈杂低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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