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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根仍很结实,如何使能自倒?”
“若南面飓风摇摇,它如何不倒?”
“在飓风劲吹之时,我才可托孤受命。”
“袁公所言甚是。”
袁世凯明确了行动的纲领。以南方革命军要挟清廷交出大权,趁势取得清廷的军政大权后,再据此与南方革命党抗衡,这样因利乘便,宰割天下,顺理而成章。
第二天,袁世凯向朝廷复奏道:一值此时艰孔亟,理应恪遵谕旨,迅赴事机。惟臣旧患足疾,迄今尚未大愈,沉病缠身,行走不便。近自交秋骤塞,又发痰喘作烧旧症,益以头眩心悸,思虑恍惚。虽非旦夕所能愈,而究系表症,施治较旧恙为易。一俟稍可支持,即当力疾就道,藉答高厚鸿慈于万一。“
总理大臣奕劻接奏后回禀载沣,载沣见后,脸色气得煞白。袁世凯分明是在刁难他,当初载沣以袁世凯有脚疾为借口开缺了他,没想到今天他仍以“足疾”为借口推托而不赴任。
载沣立即召集皇族商议对策。
镇国公载泽道:“袁世凯分明是要挟朝廷,乘朝廷危难而夺取军政大权,他不是不愿赴任,而是嫌官小职低。”
肃亲王善耆道:“如此狼子野心,不用也罢,何必求他。”
恭亲王溥伟道:“此贼不除,终为大患,他比革命党更可恨。”
载沣道:“我也知道他……他存心不良,可是如今谁……谁能调度军队去消灭革匪?谁?谁?”
载沣连问几遍,没有一个答应。
过了一会儿,载涛道:“看来当初调段琪瑞冯国璋二军前往,是个大失误。不然,我亲率禁卫军赴难,亦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良弼道:“此时带禁卫军前往如何?”
载泽道:“万万不可。若禁卫军离开京师,其他北洋军或革命党乘虚而人,形势更难应付。”
“但荫昌无论如何,也要全力赴敌。”载涛道。
最后令荫昌出京师急赴国难,率段、冯二军尽快赶往武汉。
2
一个个电报如炸弹投向朝廷——九月初一日(10月22日)。湖南宣布独立,共进会会员焦达峰为湖南军政府都督。
九月初二日(10月23日)。江西独立,新军协统吴介章为江西都督。
九月初三日(10月24日)。陕西新军推举管带张凤翔为都督,响应革命军。
载沣再也忍不住,又召集内阁和皇族会议。
奕劻还是那句话:“只有袁世凯可扭转时局。”
“可……可他不愿就任,如何?”载沣道。
“徐协理和袁世凯是老朋友,不如让徐去一趟,看看他态度如何。”
“就这么办。”载沣已无可奈何。
九月初八日(10月29日)。徐世昌回到北京,而就在这一天,山西宣布独立,推举新军标统阎锡山为都督。
载沣顿时感到京畿受到严重威胁,急忙和奕劻、徐世昌商量对策。
载沣问:“徐协理到彰德,情况如何?”
“唉——”徐世昌长叹一声。
“到底怎样?”载沣急不可耐。
“不说也罢,袁世凯这厮太不像话了!”
奕劻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出来就是。”
“真是不像话。袁世凯这厮居然提出了就职的条件,这些条件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我看,让他在那呆着吧,没有他,前方照样打仗。”
“这些话少说,你先说说看,他提了哪些条件。”奕劻道。
“没法说,我也不敢说。”
“你说吧。”载沣道。
这时,徐世昌才假惺惺地说道:“袁世凯提出了六个条件:”一、明年召开国会;二、组织责任内阁;三、开放党禁;四、宽容武汉起义人物;五、授以指挥前方军事全权;六、保证饷精的充分供给。这些条件,如何能答应!“
奕劻也气得直打颤,更不用说载沣了。召开国会,组织责任内阁,皇族将无一点权力,连奕劻也要下台。摄政王成了一个空架子,皇上成了一个摆设。军权又落在他手中,大清不就名存实亡了吗?
载沣来到毓庆宫,走进书房,见小皇上正聚精会神地背着书:“博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貂。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日配天。”
童音朗朗,字字清晰。载沣不忍再听陈师傅的讲解,急转出门,眼泪刷刷而下。他的心如刀割一般:几百年的基业,败在自己手上,皇帝此时正值冲龄,刚刚开蒙,真是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子孙后代,更无颜面对皇帝。
不料,陈宝琛尾随出毓庆宫,问道:“摄政王,想必又是武昌乱党的事让您伤心了?”
“陈师傅,仅乱党还罢,连袁……袁世凯也要要挟皇上。”
“以老臣看,袁世凯确是王莽之奸,曹操之志,此等人万不可用。即使天下分崩离析,也不可用这种奸邪顽劣之人。若邦分崩离析,凭皇上聪颖,励志图新,还可缓图大业;若让袁凶入朝,则是引狼入室,开门揖盗,则皇上危险之至,请摄政王三思!”
“陈师傅,你费心了,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载沣来到太后宫中。隆裕太后这些天来消瘦得如同枯草一样,他万没有料想能落到如今这种地步,见载沣来了,忙问:“荫昌的军队进展如何?”
载沣道:“三军徘徊不进,山西又闹独立,京畿危在旦夕,特向太后禀奏。”说罢,已泪如雨下。
“不是让徐世昌召袁世凯赴任吗?情况如何?”
“袁奸提出六项条件,实在目无皇上。”
“哪六项?”
待载沣说出六项条件,隆裕太后垂泪道:“这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
“都是我等无用,落到这……这……”载沣已泣不成声。
“皇额娘,我下学了。”溥仪走了进来,把“红模子”递与隆裕太后检查。
隆裕太后拿在手里,看着端正秀直的字体,说道:“好,写得好……”话没说完,眼睛一红,就要掉下泪来。
“溥博渊泉,时而出之……”小皇上又背起书让太后检查。每天,他下了学堂都必须向隆裕大后汇报学习的情况,让隆裕太后检查一遍,可是今天只读了几句,隆裕太后说道:“让摄政王给检查一下吧。”
说着,隆裕太后转过头去。
溥仪面对摄政王载沣继续读着,可是摄政王却跪了下来,头埋在手里,贴在地上,始终没有抬头。溥仪见王爷浑身乱抖,看样子是伤心地哭了。
隆裕太后转过脸来道:“皇帝出去吧。”
溥仪鼻子发酸,道:“皇额娘、王爷,是那个魔头孙文和妖怪黎元洪要夺我的天下吗?”
“呜——”摄政王哭出声来。
“皇帝,你说的对,那些革匪想共和咱的天下。”太后道。
“‘革匪’是谁?”
“就是那魔头带的虾兵蟹将,小喽啰。”
“那为什么不派天兵天将去捉拿?”
“正派着呢,皇帝下去吧。”
皇帝谢过出去。
隆裕道:“载沣,你太没出息了,在孩子面前怎能这样!你给皇帝留下什么印象。”
“奴才无用,奴才有罪。”载沣这时才抬起头来道。“奴才实在是无脸见他。”
隆裕叹了一口气,问:“若答应袁世凯的条件,皇帝又在冲龄,以后如何是好?你可有什么法子吗?”
“奴才觉得,不如至承德别宫暂避,效咸丰帝秋狄木兰。”
“那就这样吧,暂避一下也好,回老家养精蓄锐,可以卷土重来。”
“要学习越王勾践的精神。”
摄政王和隆裕太后要避居承德的话传出后,徐世昌急忙把这一情况报告了袁世凯,袁世凯急电徐世昌和奕劻,让他们阻止皇上北上。
太后和皇帝的太监忙乱成一片,大家都在收拾细软。
溥仪道:“这样收拾东西是要干什么?”
一个太监道:“到木兰围场打猎。”
“我也去吗?”
“就是侍奉万岁爷一道去的。”
“太好了!太好了!”溥仪高兴地拍着手跳起来。
可是太监一点也不高兴,溥仪觉得气氛不对,问道:“你们为什么不高兴?你们不喜欢打猎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小皇上心里悻悻的。
“皇上。”一个声音道。
溥仪转过身,见是那个白胡子三角眼的总理大臣,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求见太后。皇上,可不能到东北行猎,去了就恐怕回不来了。”
“为什么?”
“皇上走了以后,革匪可能就乘虚占着北京。”
“我有天兵天将扫荡妖魔。”
“是的是的,皇上天威,定能扫荡群魔,可是若离开京城就办不到了。”
“那我就不走了。”
“好!皇上有气派。”
奕劻谢过皇上,来到养心殿的西暖阁。
奕劻跪禀道:“太后,去承德万万使不得。如今和当年咸丰帝不同,天下百姓皆眼望帝京,若皇一上动,则天下必人心惶惶,如此退出关外,则大清江山再难恢复。且京畿已有革命党活动,东北三省也有革匪图谋举事,如果现在鸾驾起行,路上难保不出意外。”
隆裕被他说得任在那里半天,许久,她才说道:“你说如何是好?”
“只有让袁世凯出来收拾局面。”
“他就能收拾得了吗?”
“北洋军养精蓄锐这么年,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军力不知超出革匪多少倍。北洋军至,则革匪必除,革匪既除,即可图振兴清室大业。而要北洋军奋勇杀敌,非袁世凯统领不可。”
“我也觉得舍了这宫,也不安全。可是袁世凯那六条条件,实在是太过分了。”
“如今,荡灭革匪要紧,况且,袁世凯对皇上对太后还是忠诚的。”
这时,站在一旁的小德张说道:“老佛爷,走出京城,不安全。咸丰帝和当年老佛爷出京是为了避洋人,可现在,说不定就从什么地方冒出个革命党来向你扔炸弹,太可怕了。”
隆裕太后道:“那就停止收拾东西。庆亲王,你去和摄政王商量一下。”
“那好,可是太后心里一定要有底呀。”
“我知道了,”隆裕转过身对小德张道,“叫他们把东西搬回去。”
“嗻——”
小德张传了太后旨意,又是一阵搬东西的声音。
这时溥仪进来,问:“皇额娘,不去打猎了吗?”
“不去了,路上不安全。”
“是有妖怪吗?”
“是的。”
“我不怕,皇额娘,我要带天兵天将扫荡他们。”
奕劻心里一怔,隆裕心里一喜。
奕劻派他的儿子载振到了彰德洹上村,今天,载振回来,说了袁世凯要拥戴他做皇上的事。奕劻心想:这事并不是不可能,若袁世凯果真平定了革匪,凭他的威势,结合自己总理的位子,改立皇上是可能的,那自己就成了太上皇。现在听小皇上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怎能不吃惊?岂不知,这话都是平时太监们讲狐仙鬼怪的故事培养了皇上的“豪气”。
隆裕太后为载沣的孱弱而伤心,见皇帝竟有扫荡妖魔的气魄,心里感到安慰,想:大清的将来还是有指望的。第二天,隆裕太后下旨:“授袁世凯为钦差大臣,所有赴援之海陆军并长江水师、暨此次派出各项军队统归该大臣节制调遣。对此次湖北军务,军谘府、陆军部不为遥制,以一事权。拨内帑银一百万两为湖北军费。第一军由冯国璋任统率,第二军由段琪瑞任总统。”
袁世凯存心想让清廷现在就亡,也不能让皇上北移,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所以,当得知山西等地要进军北京及皇上要避居承德的消息后,也特着急起来,急电徐世昌、奕劻等阻止皇上北上,又许拥立载振为未来的皇上,同时,又派袁克定回京送巨资与小德张,让他从中做隆裕太后的工作。这一切形成合力,得来隆裕的懿旨,隆裕的谕旨一到,虽然没有满足袁世凯全部的要求,但他早也等不及了,他不想让局势发展得难以控制,当即回电表示即日赴湖北督师。
袁世凯走马上任了,立即电令冯国璋急速开赴前线,向革命党猛攻。令王士珍襄办湖北军务,招募新兵一万二千五百名,编为湖北巡防营进占皖北,保证北洋侧翼安全。
冯国璋接到袁世凯的电令后猛扑汉口,击退民军,纵火焚烧汉口华界。接连三天,烟尘蔽天。清军在城中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见到有姿色的妇女,就拖曳而去,有的竟轮奸至死;有的强逼不从,用刀刺毙。那些迁徙的百姓,哪怕有一点儿财产,都被他们抢光。百姓恨政府军入骨,革命军一来,都夹道欢迎。所以革命军人数虽少,却众志成城,受百姓全力拥护。政府军虽然夺下汉口,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袁世凯又命令向汉阳进军,汉阳眼看就要拿下。
正在此时,新军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第三镇协统卢永祥,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慰,第十九协协统伍祥祯,四十协协统潘榘楹等,打电报向政府提出最后通牒十二条,要求在本年召开国会,由国会起草宪法,由国会选举责任内阁,皇族不得充当国务大臣。
载沣见局势危急,只得照办,于是急令资政院起草宪法,同时下了一道罪己诏,下令释放一切政治犯,并下令嘉奖张绍曾,以图缓和局势。
资政院神速地制定好了宪法。
溥仪刚刚吃过嬷嬷的奶,摄政王便让人把他请到养心殿。
载沣向溥仪叩了三个头,道:“禀皇帝,摄政王无能,以至国家到此地步,现在国家宪法已定,请皇帝原谅我这无用的王爷。”说罢掉下眼泪来。
溥仪见他哭得伤心,道:“王爷,我什么时候说你无能了?你怎么无能?”
“皇帝,今天我要到太庙宣誓实行宪政,宪法定了十九条,皇帝……皇帝……”他又哭了起来。
小皇上道:“王爷,这‘宪法’是魔鬼的咒语吗?”
载沣不知说什么才好,道:“是的。”
“我杀了孙文和黎元洪,咒语就破了,王爷不用害怕。”
“皇帝,到了上学的时间,你去吧。”隆裕太后进来道。
于是溥仪谢过皇额娘走了出去。
隆裕道:“载沣,你还不如个孩子,倒要孩子来安慰你,皇帝这样年幼,也没像你这般怯懦。你这是干什么?整日在皇帝面前哭哭啼啼,这是监国摄政王的样子吗?”
“我……我实在难过……”
“唉——”隆裕长叹一声。
当日,摄政王率诸大臣到太庙中,焚香燃烛,叩头宣誓实行宪政,誓文曰:“维宣统三年十月十六日,监国摄政王载沣,摄行祀事,谨告诸先帝之灵日:惟我太祖高皇帝以来,列祖列宗,贻谋宏远,迄今垂三百年矣。溥仪续承大统,用人行政,诸所未宜,以致上下暌违,民情难达,旬日之间,寰逼纷扰,深恐颠覆我累世相传之统给。兹经资政院会议,广采列邦最良宪法,依亲贵不与政事之规制,先裁决重大信条十九条,其余紧急事项,一律检人宪法,迅速编纂,且速开国会,以确定立宪政体。敢誓于我列祖列宗之前。”随即颁布宪法信条十九条:一、大清帝国之皇统,万世不易;二、皇帝神圣,不可侵犯;三、皇帝之权以宪法规定者为限;四、皇帝继承之顺序,于宪法规定之;五、宪法由资政院起草议决,皇帝颁行之;六、宪法改正提案权,属于国会。
七、上议院议员由国民于法定制别资格中公选之;八、总理大臣由国会公选,皇帝任命之,其他国务大臣由总理推举,皇帝任命之,皇族不得为总理大臣、其他国务大臣并各省行政长官;九、总理大臣受国会之弹劾时,非解散国会,即内阁总理辞职,但一次内阁,不得二次国会之解散;十、皇帝直接统率海陆军,但对内使用时须依国会议决之特别条件;十一、不得以命令代法律,但除紧急命令外,以执行法律及法律委任者为限;十二、国际条约,非经国会之议决,不得缔结,但宣战、媾和,不在国会期内,由国会追认之;十三、官制官规,以法律定之;十四、每年出入预算,未经国会议决,不得适用前年度预算;又预算内规定之岁出,预选案所无者,不得为非常财政之处分;十五、皇室经费之制定及增减,依国会之议决;十六、皇室大典,不得与宪法相抵触;十七、国务裁制机关,由两院组织之;十八、国会之议决事项,由皇帝宣布之;十九、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二,第十三,第十四,第十八各条,国会未开会之前,资政院适用之。
袁世凯见汉阳即日可下,正在作进一步筹划,却接到“兵谏”朝廷当年召开国会实行宪政的消息,不禁又惊又喜。喜的是他正好利用这个意外事变作为压迫清廷接受他的全部六项条件;惊的是,他担心清廷会垮得太快,将使他失去一个可供利用的工具,而且“兵谏”脱离了他的政治阴谋,如果他不能控制“兵谏”的军队,则陷于腹背受敌的地位。于是袁世凯迅速采取了措施。
首先,他派赵秉钧勾通奕劻,调姜桂题所部毅军进驻北京,把守九门要冲。赵秉钧代满人为民政大臣,强令商户开业,减免捐税,以安人心。
其次,派人暗杀吴禄祯,因为吴禄祯准备在石家庄起义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