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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眼-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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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了手,心清也平和下来。 
  “你睡醒时,那样子就像个士兵。”彼特说起话来挺风趣。“阿伯丁已经到了。” 
  费伯注意到了,他把“士兵”说成了“死兵”。他想到波特是个地方官,又是警方成员。在晨光微熹中,他对波特打量打量,只见他一副红红的脸膛,长着青白色的小胡子,浅黄褐色的大衣似乎很贵重。他是这个城市里有钱有势的人物。如果此人失踪,立刻就会被人发觉。费伯决定不要他的命。 
  费伯招呼说:“早上好。” 
  他两眼对着窗外,看着这座花岗石城①。此刻卡车行在主干道上,道路两旁商店林立。他还看到一些早起的工人,他们都明确地往同一个方向走——费伯以为,他们都是渔民。这地方似乎寒冷而又多风。 
   
  ①花岗石城(Granite Gity):阿伯丁市的别称,因该港市房屋多以花岗石建成而得名。 

  波特说:“是不是先要修修面、吃点早餐,然后再赶路?欢迎你到我家去。” 
  “你太客气了——” 
  “哪里。如果不是你帮忙,我现在还停在斯特林的A80公路上等修车铺开门修车呢。” 
  “——不过,不麻烦了,谢谢。我还想赶路。” 
  波特就不坚持了。费伯以为,不接受他的邀请,说不定他会感到轻松的。波特说:“既然这样,我把你送到乔治大街——那儿是A96公路的起点,一直通到班夫。” 
  不一会儿,车子就停了下来。“到了。” 
  费伯开了车门。“感谢你,搭了你的车。” 
  “别客气。”波特和他握了手。“一路顺风!” 
  费伯下了车,随手把车门关好。车子开走了。他思忖着:波特这样的人没什么可担心的。这种人回到家里,整天都会睡觉。等他发现是给一个在逃的人帮了忙,早就为时已晚,束手无策了。 
  等到沃克斯霍尔车子从视线中消失以后,他才穿过大路,来到可能叫“集市大街”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不知不觉到了码头。一直往前走,就到了渔市。集市上人声嘈杂,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人人都像他一样穿的是工装。待在这样的地方,他感到很安全,看到的是水淋淋的鱼,听到的是粗俗不堪的欢乐的语言。这里的人说话速度快,带有喉音,费伯很难听懂。他在一家摊子上买了一杯又热又浓的茶,盛茶水的是个能装个品脱的大杯子,有点破损。他还买了一大块面包卷,上面涂有厚厚的一层白奶酪。 
  他坐在一只桶上,一边吃,一边在盘算:要想偷船就要在今晚动手。可是麻烦的是,还得等一整个白天。在这12个小时里,他得面临一个隐蔽自己的问题。现在,他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不能冒险在大白天去偷船,还是要等到黄昏以后动手,那时危险要小得多。 
  他吃完早饭就站起了身。大概还要等两个小时,城市的正常生活才开始。他可以用这段时间找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他绕着码头和这个受潮汐影响的港口兜了一圈。这儿的安全措施很草率,有几处检查站,他一下子就混过去了。他择路而行,来到了海滩,在有两英里长的空地上走着。空地远远的另一头,有几艘游船停靠在顿河河口。能偷到这样的船倒挺合适,只是船上不会有燃料。 
  太阳刚刚升起就被一层浓云吞没了。空气闷热,又像是要打雷的样子。海滨旅馆里出来了几个度假的游客,他们满怀信心地坐到海滩上,像是非等到阳光不可的架势。费伯想他们今天不能如愿以偿了。 
  若要隐蔽,海滩可能是最理想的地方。警方要检查的是火车站、汽车站,不大可能对城市来一次全面搜查。他们也会检查几家旅馆,几家饭店,而不可能对海滩上的人一一加以盘问。他决定,这一整个白天就在海滩的椅子上度过。 
  他从小摊上买了一份报纸,租了一把椅子。接着,他把原来塞在工装裤里的衬衫脱下来,又套在工装裤外面。夹克也脱了下来。 
  如果有警察过来,他老远就能看到。时间也很从容,足以使他离开海滩,消失在大街上的人群中。 
  他开始看报纸。盟军向意大利发动了新攻势,这个消息用报纸大字标题登出来了。费伯将信将疑:安齐奥①一度是大屠杀场所。报纸印刷质量很差,消息报道也没有配照片。上面还刊登了一则消息:警方正在搜查一个叫亨利·费伯的人,此人在伦敦用匕首谋杀了两个人…… 
   
  ①安齐奥(Anzio):意大利拉齐奥区城镇。1944年1月28日盟军在此登陆。 

  一个穿游泳衣的女人走了过来,紧紧盯住了费伯,他的心猛地悬了起来,但很快就意识到她是在向他调情。一时间他很想和她搭话,他已经很长……他理智地控制了自己。耐心加忍耐吧。明天就到家了。 
  那条渔船很小,船长不过五六十英尺,船身比较宽,发动机在船舱里面。船上的天线表明,船里有一台功率很大的无线电台。船下面的小货舱的舱盖占满了大部分甲板。机舱位于船尾,里面可以站两个人,舱里还有仪表盘和控制器。瓦叠式的外壳,重新捻的缝,看样子像是新漆了一遍。 
  港口的另外两条船可能也挺好。不过费伯站在码头上,目光集中在这一条船上,看到船上的工作人员把船停好,重新加了燃料,然后才回家。 
  他稍停了一会,等船上那些人走远以后,他从港口边缘绕道走,然后跳上了船。船名是“玛丽二号”。 
  他发现舵轮由铁链锁住了。他坐在小船舱的地板上,待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花了大约10分钟撬锁。天空中仍然浓云密布,天黑得很早。 
  锁撬开以后,他提起了小铁锚,又跳回到码头上,解开船缆。然后他回到舱里,给柴油发动机加油。他拉了启动器,发动机嗡嗡响后就停了。他又试着启动,这次发动机运转正常了。他驾着小船,离开了停泊区。 
  小船远离了码头区的其余船只,找到了带有浮标的主航道,从那儿出海。他猜想,只有吃水很深的大船才需在主航道航行。但是他明白,尽量小心一点有益无害。 
  一出港口,他就感到海面上风很大,但愿这可别是恶劣天气的预兆。海上波涛滚滚,惊心动魄,连结实的小船也被抛到了风口浪尖上。费伯将风门开大,查看仪表盘上的指南针,定好航向。他在舵轮下的小贮藏室里找到几份航海图。这些图很陈旧,很少被使用。不用说,船主对本地的水道心中有数,无需借助于航海图。那天晚上在斯托克韦尔,他记下了图标参数,此刻他做了校正,把航线定得更加准确。另外,他固定了舵轮固定夹。 
  机舱的窗玻璃沾上了水,弄得看外面时很模糊。费伯不清楚那上面溅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海水。此刻风急浪高,他把头伸出舱门才一会儿,就溅了一脸的水。 
  他把发报机打开,先听到嗡嗡的响声,接着就听到了爆裂声。他拨动频道,寻找电波,收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信号。发报机工作完全正常。他调到了德国潜艇上的频道,然后把发报机关掉——现在联系为时尚早。 
  小船渐渐向深海驶去,风浪也越来越大。此刻小船颠簸在浪涛之中。每当浪头袭来,小船就像惊起的烈马,船身纵得很高。它在浪头上稍稍停留,又陷落在另一个浪谷,上下的震动令人作呕。费伯茫然地朝窗外看看,夜幕已经降临,外面什么也看不清。他有点晕船了。 
  他一次一次地以为浪不可能再大了,可是浪头却一次比一次凶猛,仿佛把小船推到了天空。而且海浪对小船冲击得更加频繁,使得船尾一会儿直冲天空,一会儿沉入海底。有一次小船陷入特别深的浪谷之中,忽见一道闪光把它照得透亮,好像白昼突然降临了。费伯看到一座暗绿色浪峰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船头袭来,冲击着甲板,还冲击他所在的机舱。接着就听到一声可怕的巨响,他弄不清是雷鸣还是船骨的断裂。他像疯了一样,火急火燎地在船上找救生衣,可是找不到。 
  电光闪闪,连绵不断。费伯抓住上了固定夹的舵轮,背紧紧靠着机舱的铁壁,以稳住自己。他已经无法控制住船,此刻的小船将完全听从海浪的摆布。 
  他反复告诉自己:当初制造这艘小船时,一定会考虑到它须能经受住夏天突发的风暴。可是他心里很不踏实。有经验的渔民可能预测到会有恶劣的天气,知道小船经不住这种浪潮的袭击,因而不会出海。 
  他不知道此刻他身处何地。也许他回到了阿伯丁,也可能到了联络地点。他坐到机舱的地板上,打开了无线电发报机。可是小船剧烈的震动和浪头的碰撞使他很难操作。机器预热后,他试着调节却听不到声音,即使调到最大音量也不行。 
  固定在舱顶上的天线一定是折断了。 
  他调到播出频道,发出简单的信号“请回话”,反复播出几次才调到接收频道,但是一点接通的指望也没有。 
  他关掉了发动机,以节约燃料。他不得不脱离这风暴区——如果行得通,然后要想办法把天线修一修,要么换新的。可能还需要燃料。 
  又一个巨浪袭来,船身被冲得倾斜了,情况非常危急。为了确保小船能迎击风浪,他意识到还要依靠发动机的动力。他拉了启动器,不见动静;又连续拉了几次,仍无动静,只好作罢。他抱怨自己先前关掉了发动机。 
  小船向一侧剧烈地倾斜,费伯跌倒了,一头撞上舵轮,倒在地板上。他头昏眼花,就那么躺着,听凭小船随时为海水吞没。海浪又猛袭过来,冲击机舱,窗玻璃哗啦啦地撞得粉碎。刹那间,费伯被海水淹没了。小船一定是在渐渐下沉,他拼命挣扎着站起身子,钻出了水面。窗子已全被撞开,但小船仍然在水面上漂流。他把舱门踢开,海水一涌而出。他死死抓住舵轮,以免被冲进海底。 
  不可思议的是,暴风雨越来越大。费伯那连贯的思考中还有最后一个念头:这么大的风浪也许100年才碰上一次。这么一想,他就集中全部精力和意志紧紧抓住舵轮。他应该把自己固定在舵轮上,但现在他不敢松开手去抓一根船缆来拴住自己。海浪如悬崖峭壁,小船在浪中上下颠簸,他已经感觉不到了。剧烈的风暴和巨大的海浪都想把他席卷而去。地板上、墙壁上都是水淋淋的,他的脚在上面滑来滑去,臂膀上火烧火燎地疼痛。头露出水面时,他就一个劲地呼吸;头被水淹没时,他就屏住气。他好几次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机舱顶已经被淹没了。 
  每当电光一闪,他的眼前就闪现出凶神恶煞般的大海;每当看到上下左右,甚至视线以外的地方那些海浪,他总是感到惊骇。尤其使他惊恐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手已失去了知觉,朝下一看,只见它们仍然死死地抓住了舵轮,犹如僵尸一般死硬。耳朵里像是有万门大炮在不断地轰鸣,风吼、海啸和雷鸣混在一起,无法分辨。 
  渐渐地,他失去了理智的思维。在幻觉——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空想中,他看到了先前在海滩上向他调情的女郎。她还是穿着游泳衣,在渔船那震颤着的甲板上往他这儿走,眼看着越走越近,可是始终到不了他的跟前。他知道,只要她到了他伸手可以拉到的地方,他那僵尸般的手就会离开舵轮,向她伸去。因此,在她面带微笑、扭着屁股走来时,他连连叫喊:“够不到,够不到。”他很想松开舵轮,让自己和她靠近,可是大脑深处有什么在告诫他:他只要动一动,就永远不会到她面前。他只好边等边看,不时地以微笑向她回报,甚至闭上眼睛还能看到她。 
  此刻他的知觉时有时无,思维也渐渐飘逝。开始时不见了大海和小船;接着那位女郎逐渐隐退;后来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那儿,双手仍然抓住舵轮,他仍然活着——这一切都令他难以置信。这一小会儿,他竭力想保持清醒的意识,可是终究抵挡不住心力交瘁。 
  他处在最后的清醒时刻,有一次他看到波涛夹着小船朝着一个方向滚动。又是一阵闪电,就见到小船的一侧耸立着一片巨大的黑团块,那是高到不可思议的巨浪——不对,那不是巨浪,是一堵悬崖……他立刻意识到陆地就在附近,但接着便滋生了畏惧的心理,担心小船会被峭壁撞得粉身碎骨。他一时糊涂,竟拉了启动器,然后又慌忙去抓舵轮,可已经抓不到了。 
  又一个浪头袭来,先把小船掀起,然后又像抛不要的玩具一样将它抛下。船在空中往下落,费伯的一只手仍然抓着舵轮,他看到浪谷下的礁石伸了出来,形状就像匕首,小船准会被刺穿……但是,船身恰好从礁石边擦去,荡开了。 
  这时海浪有所减小,但接下来的浪涛对小船的龙骨仍然是一种威胁。小船猛地沉下浪谷时,费伯听到龙骨断裂的响声犹如爆炸一样。他知道小船到了末日…… 
  等到海水退落时,费伯才明白过来:龙骨的断裂是因为小船撞到了……陆地。又一道电光闪亮了,费怕惊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电光中露出了一片海滩。海水冲击着甲板,这只损坏了的小船被浪涛举起,巨浪把费伯击倒在地板上。但在这闪电照耀、亮如白昼的一瞬间,费伯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这片海滩很窄,海浪径直碰撞在悬崖上。靠他的右面有一个码头,在码头与悬崖顶端之间有个像桥一样的东西相通。他知道,他如果弃船往海滩上跑,那么下一个巨浪将以成吨成吨的海水把他砸死,或者让他的脑袋像鸡蛋一样在悬崖上砸开花。但是,他若乘两个浪头之间的空隙到达码头,还或许可以沿着桥爬一截路,这样海浪就袭击不到他。 
  接下来,海浪撕裂了小船的甲板,仿佛造船的材料不是坚实的木板而是香蕉皮。小船在费伯的脚下完全散了。他发现,撞在悬崖的海浪回退时把他也往后拉。他拼命站直身子,可是两条腿就像被果冻粘住了,毫无力气。他突然拔腿往码头跑,浅海滩那儿还溅起了水花。虽然只跑了几码远,却是他平生最吃力的一次体力消耗。他恨不得瘫倒,在水中休息而死去,但是他还是把身子挺直,犹如当初赢得5000米赛跑一样,一鼓作气冲到码头上的一根柱子那儿。他往上爬,双手紧紧抓住木板,指望休息片刻能恢复力量。他身子慢慢向上引,下巴渐渐接近木板的边缘,接着,双腿猛地向上一跨,翻了个身,终于滚到了码头上。 
  他直起身子,这时海浪又袭来。他向前猛扑,海浪还把他往前推了几码,推得他撞到了木板上。他的嘴里灌了海水,眼冒金花。等背上的海水退去以后,他想振作精神继续前移,可是却鼓不起劲来。他感到身子像是被什么无情的东西往后拖着,狂风又突然向他袭击过来。他决不能……妈的,现在决不能。他声嘶力竭地大骂风暴和大海,大骂英国和用西瓦尔·戈德利曼。他忽地站起身来,拼命跑啊,跑啊,离开大海往那个斜坡上跑。他闭上眼睛,张着嘴,像个疯子。他就是炸了肺、断了骨头也要跑。他没有明确目标地往前跑,只知道脚不能停,一直跑到失去知觉就拉倒。 
  坡道很长,又很陡。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如果一直在训练并且休息了以后,也许能一直跑到顶;一个奥林匹克运动员,如果很累,或许只能跑到半途;一个普通的40岁的人,也许只能跑一两码。 
  费伯跑到了坡顶。 
  离坡顶还剩下最后1码时,他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轻微的心脏病发作。他失去了知觉。但是他还支持着咚咚跑了两步,终于在潮湿的草坡上摔倒。 
  他根本不知道在那儿躺了多久。他睁开眼,狂风仍然在咆哮,但天已破晓,只见离他几码远的地方有幢小房子,里面像是有人居住。 
  他用双膝开始往小屋大门那儿爬行,那是长路漫漫、没完没了的爬行。 

  
  
第十八章



  德国505号潜艇兜了个无味的圈子。强大的柴油发动机慢条斯理地嚓嘎嚓嘎响着,潜艇就像只没有牙齿的灰色大鲨鱼在深海里前进。艇长沃纳·希尔海军少校正在喝代用咖啡,尽量减少抽烟的次数。潜艇出航已经度过了一个漫长的白天和一个漫长的夜晚。接受这一次的任务,他很不乐意。他是个作战人员,而待在这样的海底里无仗可打。对于那位沉默寡言的反间谍机关的官员,他十分反感。那人生得一双狡诈的蓝眼睛,就像小说书描写的那种样子。他是潜艇上一位不受欢迎的客人。 
  谍报人员沃尔少校此时坐在艇长的对面。那副神情就好像永远不知疲倦,真讨厌。那双蓝眼睛滴溜溜地转,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却始终不动声色。在海底下生活很艰苦,可是他的军服从不打皱。他很准时地每隔20分钟抽一支烟,抽得剩下四分之一英寸长的烟头时就扔掉。希尔真想把烟戒掉,那样既可以执行规定,也可以不让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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