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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此时的木场想也没想过,那其实与名为嫉妒的情感非常相近。雨宫又以无机的声调温柔地说:“没关系的,尽管放心好了,去见见加菜子吧。不,求你至少看看她的脸,好吗?”
“加菜子、加菜子她——对我——”
“她说你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哦,而且她跟班上同学也处不来。”
“处不来?”
“嗯——因为加菜子的家庭环境复杂啊,她经常交不到朋友,从小就老是孤单一人,所以能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她真的很高兴啊。”
虽只有短短一瞬间,赖子的脸恢复了她原本应有的表情——至少在木场眼里看来是如此。赖子的双肩在雨宫肩膀的包容下,仿佛踏在快崩坏的楼梯上似的,一步一步胆战心惊地走上楼。雨宫仍旧维持着非哭非笑的独特表情,有点兴奋地走过木场身旁。
“不、可、能。”
赖子以似乎无法判别的声音小声说了。纵使混杂在低沉嗓音般的机械震动声中,这道过于细微而难以相抗的空气震动却比迄今为止木场听过的任何赖子的话更直接地传达过来。
最上层——三楼与一楼、二楼的隔间有很大的差异。
螺旋阶梯走到底立刻见到一条走廊。一、二楼的走廊位于建筑物正中央,笔直地把建筑物切成两半,但三楼的走廊却沿右方墙壁朝正门方向延伸。因此靠右侧墙壁这边什么也没有,左侧墙壁上有两道门。
前面——靠阶梯侧的是木门,后面——也就是靠近建筑物正面的是铁门。因此三楼连那唯一类似窗户的那条细缝也见不到。那条细缝开在——这么说或许有语病,毕竟这条细缝已经嵌死,实际上也开不起来——铁门深锁的房间里。
更奇妙的是,三楼连电议出口也不在走廊上面是在房间里,也就是说,若搭电梯上三楼,一出门便已身处房间之中。
雨宫拥着赖子的肩膀,穿越木场来到电梯出口的那个房间——前面的房间,打开门。
机械声变得更响,仿佛进入军工厂。
“请进。”
雨宫先带着赖子进入,再出来引领木场与福本入内。木场要进入房间前,感到一丝踌躇。木场曾进过这房间三次,第四次——则受到石井警部阻扰。
这里是加护病房。
房间呈现巨大的L字形。这栋建筑的隔间均以方形构成,L字形的房间照理说是不可能存在的,理所当然地房间里另有一个小房间。小房间大概是处理室,不,应该是手术室吧。
打开房门,右手边是电梯门。门旁有一座垂直伸出的墙壁,壁上有道与电梯门大小相当的左右对开式门,样子很像电影院的大门。加菜子被抬进这里那天,由楼梯跑上来的木场与阳子见到了加菜子被送进这道电影院的大门里。
木场判断这是处理室的理由在此。
处理室还有另一道门,在角度上从入口处看不见这道门。当时不便在房间里乱逛,所以另一道门的样子如何木场不是很清楚,应该是与这道门很相近的门吧,因为加菜子是由那边出来的。
木场回想那天发生的事。
那天——送进处理室的加菜子。
尽完职责的急救队员准备打道回府。
只留下阳子和雨宫、以及木场三人——
想到这,木场才发现一件事。
那个时候还没有机械声,机械声是在加菜子被送进处理室后才突然响起的,之后迄今半个月——至少木场留在这里的时间内——未曾间断过。
手术一直持续到下午。木场叫福本先回去,向甲田借了卡出去购买一些食物。回来后先到那个招待室小睡一下。这段期间内,阳子和雨宫似乎一直待在这个房间。
室内摆设着大大小小的机械与计量器,全是箱型的,仿佛乱立的墓碑。墓碑上装设了宛如战舰雷达的示波器及许许多多收音机上可见的按钮,这些墓碑之间则以各式各样的管线连结起来。
巨大箱子里面也仍然满是箱子。
在这些箱子围绕下,房间的中心架设了半圆形塑胶膜制的帐篷。正确的名称是否叫帐篷木场不得而知,这只是他从自己词汇中选出的较相近的暂称罢了。如果是以布料制成的话,木场或许就会改称它做蚊帐了吧。
垂挂在天花板上的帐篷分做好几层——或许由这层意义看来,称呼作蚊帐还比较合适——从外面的墓碑引进好几十条大大小小的管线入内。薄膜本身是半透明的,但经重叠后内部情形已模糊难辨,只能见到有些影子映在上头。影子如同墓碑一般四四方方,可见帐篷里也摆满了机械箱子。
加菜子就躺在里头。
木场记忆中的加菜子除了脸以外,全身包着绷带和石膏,宛如埃及的木乃伊。身体上插着好几条不知是点滴还是什么的管子。鼻孔里也插着细管,脸上戴着像是氧气罩的东西。第一次见到时在睡眠之中,第二次时看着木场,第三次则看着空中。
每次见到她木场便想,刚发生事故不久,关节扭曲出血不止时候的加菜子甚至比现在更富有生气,令木场觉得她还有得救的机会;但现在躺在床上的加菜子总是确实活着,却反叫人觉得恐怕没救了。这种感觉第二次来的比第一次强烈,第三次又比第二次更强烈。不知这次看过后会有何感想。
短短时间内木场把这些事回想过一遍后进入房间。
墓碑之间摆了几张椅子,阳子与石井、以及几名警官坐在那里,也有几名员警靠墙站着。
木场一进房,大家全都朝向他看。
这景象好像一群人在坟场赏樱,赏樱客石井走过来。
“我听说了,木场,这么重大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
“别在这里说这些事,待会儿再谈吧。”
木场的性格比起方才在后院谈话的时候似乎又更凶恶了点。
石井警部被他的气势压倒,噤口不语。
“教授很快就会来看诊了,刚好加菜子现在醒着,去看看她吧。”
阳子说完起身,在墓碑与警官之间迂回前进,来到帐篷前停下,掀起帐篷的接缝。赖子避开杂乱的墓碑群到达那里,木场随之前往,福本也慢吞吞地跟在身后。墓碑与墓碑之间盘踞着仿佛蜷曲着身体进行冬眠的蛇般的电线管线堆,障碍难行莫过于此。
等到木场他们到达,阳子掀起了第二层的帐篷,接着掀起第三层、第四层——也就是说帐篷共有四层。
阳子突然踉跄地向前跌了一跤,原本掀起的帐篷又一层层盖了回去。
“哎呀,不好意思。”
雨宫迅速走近,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细心程度真是无懈可击。
“阳子小姐,千万别硬撑呀,大前天才刚抽出那么多血而已。况且你平时就有点贫血毛病呢。”
“抽血?”
“因为要输血啊。除了阳子小姐以外,没其他血型相合的人了。”
难怪脸色这么苍白。
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那天——加菜子手术结束后阳子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的,还以为是太过疲劳的缘故。那时候应该刚抽过血,多半是在木场外出购物的时候,不然就是小睡一下时进行的吧。
小睡醒来,原本房间里的大批人群已经不见。
那时只见到脸上毫无血色的阳子仿佛一个坏掉被抛弃了的赛璐璐娃娃般,四肢瘫痪地坐在椅子上。雨宫双手抱着头蹲在阳子身旁。
气氛非常凝重,一时之间还以为加菜子已经过世。
恰好须崎——那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穿着染血的白衣从处理室出来。由于无法从阳子他们的反应判断出加菜子生死与否,木场便趋前向须崎询问。须崎似乎很疲倦,而且心情还很不好。他回答:
——血管的选择啊,真的是辛苦得不得了,不过幸好主动脉弓跟胸部动脉的接合状况不错,应该没问题了。
木场听不懂他说的意思,只听得出加菜子应该是有救。须崎以下颚指示后面,木场回过头,那时才第一次注意到帐篷的存在。
阳子在雨宫的保护下,坐在石井警部的隔壁。
脸色一片苍白,唯有眼睛周边些许红肿。比那时更憔悴了。
“木场,大前天晚上你回去后加菜子又动过一次大手术。原本这种会面是要尽可能避免才对,念在阳子小姐向所长千拜托万拜托才答应让你们见面,麻烦你们可要尽量长话短说哪。”
石井警部快速地说。
木场掀起帐篷,轻轻地推着依然抱着肩膀不住发抖的赖子。指尖碰到了赖子肩膀时,紧张的感觉仿佛触电般传来,建筑物的细微震动与赖子的身体同调。原来如此,木场似乎能理解为何这女孩在这栋建筑物中反能维持真实感的理由了。接着自己也探头进去,而福本也跟着走到木场面前,弯下腰,探头守望内部的情形。
加菜子在里面。
全身插满无数的管子。
似乎又变小了点。
只靠点滴过活,变瘦也是理所当然。
见到从白色毯子下伸出的上了石膏的双脚,内心一阵刺痛。
仿佛窥视着蚕茧内部一般,帐篷里像是个异世界。在这异世界里也同样设置了各式各样的小箱子。
今天加菜子没戴上氧气罩,秀丽的容貌没有一丝伤痕。加菜子缓缓地将头转向木场众人的方向。或许是跟不上脖子转动的速度,眼神稍慢了一会儿才捕捉到大家的身影。那是一双仿佛会把人吸入般的深邃大眼。
同时,她露出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与阳子一模一样,少了多余的部分,加菜子可说是个更纯粹的美女。啊,该说是美少女才对。
床上的美少女以几乎感觉不到的速度缓慢地移动视线,赖子进入视野之中。
嘴角扬起,她笑了。
“拉。”
嘴形看来似乎想发这个音。但没声音传出来。
木场想,应该是想说“赖子”吧。
“加菜子——加菜子!”
赖子挤出带着强烈金属质感的声音。
“加菜子!”
“再继续下去会造成病人负担,到此为止吧。”
木场背后响起石井警部的声音。
警部像是要扒开木场跟福本般将他们拉开帐篷,抓住正想更靠近一步的赖子,“好了小妹妹,我还得向你问话呢。”
说出这句与现场气氛最不相称。最糟糕的台词后,随即将她带到外面。
但石井自己却有好一会儿维持着向后看的不自然姿势——一直凝视着加菜子。
警部回过头来——脸上表情充满了讶异。
木场见状火了起来,说:“怎么了警部,你该不会目前为止一次都没看过要保护的人吧?”
“不,怎么可能——只是,我看她好像想说什么的样子——”
“什么,加菜子说了什么吗?”
阳子问,她额头上满满是汗,看来身体状况真的很糟。
“不知道,我没听清楚。”
石井警部做出很愚蠢的回答。
听见机械声,深沉地,宁静地,由地底传上来。
电梯的门打开。
最后的主角搭着升降舞台(将地板的一部分分隔,其下方设有装置使其能自由升降,演员或道具、场景等可由此登场以增添效果的一种舞台装置。)出场了。
美马坂幸四郎——
精悍的表情、严厉的眼神、紧闭的嘴角、宽广而聪明的额头,其容貌仿佛就像理性的集合体一般。年事虽高,一头后梳的直发却仍乌黑有光泽。穿着不带一丝褶皱的白衣的科学家。
年纪大约是五十过半。
须崎跟在身旁。
须崎手上抱着箱子。
是个宽三十公分,高四十五公分,长约有二十几公分的金属箱子。
大概是新的机器。
“看诊时间到了——”
须崎以百无聊赖的声音宣告。
美马坂无视木场与石井警部他们,笔直地走向帐篷入口,须崎从那附近的墓碑上拔起几根电线与管子,接在自己带来的箱子上,跟着抱起箱子拖着管线,进入帐篷。
美马坂站在入口前,似乎打算等待须崎先在里面准备就绪。
突然,慌张地传出咔咔嚓嚓的声音。
又发出咚、嗙的巨响,紧接着转变成惊叫。
“呀啊啊啊!”
须崎的声音。
“须崎,怎么了!”
美马坂问完,卷起帐篷。
“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干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美马坂回头瞪着石井。
石井连忙跌跌撞撞地起身。
“怎、怎么了?”
“你自己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美马坂以宏亮的声音大声怒吼,用力地拉下帐篷,天花板上传出劈里啪啦的断裂声,半透明的薄膜一半被扯到地板上,内部的异世界呈现在众人面前。
须崎吓软了腿。
看到好几个小箱子,分不清哪个才是须崎刚刚带来的。
有张床。
床上有条堆成一团的毯子,同时,
除此之外,床上
什么也没有,
柚木加菜子,在众人环视下,忽然地,真的是忽然地消失了。
加菜子她——
加菜子她升天了。
没错,果然如此,跟我想的一样。
赖子心想。
加菜子笑了,她了解我的想法。
我——
我的未来,终于得救了。
(前半部略)
需要那个女孩。
回到旅馆。难以入眠。用棉被把自己抱在房间中央来度过漫漫长夜。
种种思绪来去脑海之间。
父亲的事,母亲的事,以及祖母的事。过去的回忆毫无窒碍连绵不断地一一想起,引人进入心急、焦躁与不安之中。
(中略)
想回自己的房间,在这栋充满空隙的房子里无法成眠。
仿佛要被空隙所压碎,夜晚在空隙中膨胀,夜晚伸出魔手,夜晚从鼻子入侵。
脑袋在压迫下变得愚蠢。
只能浅睡,做了个梦。
满月月光的照耀下,挖掘着祖母的坟墓。
潮湿的泥土味,混杂着苔藓、微生物尸体的有机臭味传来,快醉了。指甲里塞满泥土,这种感觉倒是颇舒服。不久见到冠盖。挖开盖子,拉出祖母的尸体。
祖母已开始腐化,零零落落的身体好难抱起。
用力一拉,胸骨断裂,腐烂了。这倒好,真是太刚好了。
先把上半身放到地上,挖出整个棺桶。
拆下外箍,将之分解。一片片木板仔细地捆好。
再把洞埋起来,拿出准备好的箱子将祖母塞入。
当然,塞不进去。
这不过只是小事一桩。
塞不下,把祖母分解就行。
从骨盘拆下脚部,扭转方向,与方才木板相同,用绳索捆起。手臂也如法炮制从肩膀拆下。因为尸体腐烂了,分解变得很简单,就像拧下蟋蟀脚一样简单。
手臂也漂亮地取下来了。
手臂也以绳索捆好,总算能塞入箱子里。经过分解能不留空隙地塞入。用力填满,剩余的空间以散落一地的五脏六腑填满。
箱子里,祖母紧密地充满着。
总算能安心了。再也没有讨厌的东西能入侵的空隙了。埋葬本该如此。
祖母安心地张开眼。
“啊。”地发出一声。
关上箱子前,天亮了。
原来如此,事情居然这么简单。那个箱子里的女孩肯定也是这般创造出来的。
这个梦,一定是神明的启示。
就算继续找下去也没人能保证找到的那个女孩。休假只剩三天。
那么就靠自己亲手创造吧。
得先准备好箱子才行。
(下期持续)
那天,我醒来时已过中午。
感到轻微头痛,倦怠感布满全身各个角落,前天的宿醉仍残留体内。
前天,稀谭舍文艺部的寺内前来我家。自短篇集在莫名其妙中决定发行的那天起已过了将近二十天了,这段时间内我也曾参加过几次商讨细节的宴席,不过寺内亲自上门访问倒是头一遭。
当初,我完全没打算对自己的作品进行任何添笔润饰或修正,所以对于短篇集的出版事宜一直都是采取悉听尊便的不负责任态度来应付。
因为我觉得文章——不,不只文章,我认为一切作品都像是排泄物。
如同摄取食物般,那就像是我个人在吸收摄取名为人生的养分后,生下来的残渣——对我而言我的作品顶多就是这类东西罢了。所以我认为去加工、修改排泄出来的残渣是非常无意义的。
所以我讨厌添笔。
某次在与稀谭舍商讨时,我吐露出上述心声,寺内说:“老师,拧这么说的意思不就认为读者们欣赏的是您的排泄物,更进一步地说、评论家之类的人士便是对着您这些、这种脏东西品头论足地发表高调了?您毫无顾及地放言实在令人感到痛快至极,可是嘛……该怎么说……”
寺内话尾说得含糊不清,不停苦笑。我没办法,只好勉强辩解说:“哎呀,我也很感谢那些为我评论的书评家们啊。对、对了,这就跟给医生检查排便来诊断健康状况的情形一样。评论家们看了我的作品之后,对我提出缺乏营养、有血便、有寄生虫之类的警告,我则根据这些警告,连忙正襟而听,改正每天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