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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文论选读
第一讲 导 论
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的内容是十分丰富的,它在两千多年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体现了鲜明的民族文化传统和东方美学的特点,它与中国古代绚丽多彩的文学创作是非常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是在对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各种不同体裁文学的批评中产生、形成和发展起来的,是中国古代文学思想发展的结晶。
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的发展有以下这样五个重要的特点,它们都和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发展有着极为深刻的内在联系。
第一、 关于文学的本源
中国古代关于文学的本源主要有两种说法:一是本于心,二是源于道,而究其原委实出于儒道两家之哲学观和文学观。先秦时代流行的“诗言志”说,就其对文学本源的认识来看,即指文学本源于人心。代表正统儒家文学观的《毛诗大序》说:“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心动情发,借语言作为工具,这就是诗。然而人的感情之激动,系受外界事物之所触发。《礼记·乐记》在解释音乐产生原由时说道:“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此原理亦通于诗。不过,物感只是促使人心发生由静而动的变化之条件,人的喜怒哀乐等七情六欲,仍是人心所固有的,不过因物感才使之由隐而显而已,故诗之源非在物仍在人之心。扬雄在《法言·问神》篇中说道:“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也。”中国古代讲文学的真实性,不是讲的文学作品的内容是否符合客观现实生活的真实,而是讲的文学作品的思想感情是否真实地反映了作者内在的心灵世界。
元好问在《论诗三十首》中说:“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就是批评西晋诗人潘岳人品和文品不统一的。著名的文学理论批评家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篇中尖锐地批评了“为文而造情”的不良倾向,认为当时那种“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机务,而虚述人外”的现象是违背了文学创作的真实性原则的。“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实;况乎文章,述志为本,言与志反,文岂足徵?”刘勰所说的“述志为本”,正是对文学要描写人的心灵世界的一个很好的概括。不过,刘勰对文学本源的看法,最终还是认为文源于道。
文学之源于道,有两种不同的含义。一是指文学的本源为具有宇宙规律意义的自然之道,二是指文学源于儒家的社会政治之道,亦即六经之道。后者可以传统的“文以载道”言之,这个“道”不是抽象的哲理性的道,而是具体地体现了儒家政治思想、人伦道德的道,亦即圣人之道,而圣人之道则是圣人之心的体现,所以它和“诗言志”在文学本源上有共同之处,都是指文学本源于人心。这里我们讲的文学源于道,是指前者,即是指文学源于具有宇宙规律意义的自然之道。这是属于道家对文学本源的认识。道家认为宇宙间万物皆源于道,文学自然也不例外,也是道的一种体现。所以,庄子认为一切文学艺术都只有达到了合乎自然之道的境界,才是最高最美的境界。他把音乐上的“天籁”、“天乐”、绘画上具有“解衣般礴”精神境界的画家的创作、文学上能超乎言意之表的境界,作为文学艺术的最高理想。这种观点表现在文学理论上,就是刘勰在《文心雕龙·原道》篇所说的,人文的本质乃是“道之文”,这“道”即是指与天地万物根源一致的自然之道。
然而,持这种观点的,并不否认文学是人的心灵之创造,只是认为人的心灵最终也是自然之道的一种体现。故而主张文源于道者,也常常以人心作为中介。刘勰就是如此。他曾肯定“诗言志”说,认为人文是人的性灵所钟之表现。但人也和宇宙万物一样,也是自然之道的一种体现。人和万物的区别只是在人是有灵性的,是“有心之器”,而不像万物一样,是没有灵性的,是“无识之物”。所以文也是“道之文”。为此,我们可以如下公式来表示儒道两家对文学本源的认识:?
儒家:人心→感物→文学
道家:自然之道→人心→文学?
只是儒道两家对文学产生最终根源的看法上侧重点不同,一在人心,一在自然之道,但都承认文学是人的心灵创造之结果。这是符合于文学创作实际的。
第二、关于文学创作的构思
中国古代有关文学创作构思的理论,都强调作家在构思以前必须要具有“虚静”的精神状态,认为这是使构思得以顺利进行的首要条件。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中说:“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氵龠五藏,澡雪精神。”虚静,原是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中的一个重要范畴,它指的是人在认识外界事物时的一种静观的精神境界。老子在《道德经》中提出了“致虚极,守静笃”的思想,《管子》一书中,在论述心作为思维器官的作用时,也分析过虚静的问题。庄子则极大地发展了老子的虚静学说,认为它是进入道的境界时所必须具备的一种精神状态。庄子认为虚静必须在“绝学去智”的基础上方可达到,然而也只有达到虚静,才能对客观世界有最全面最深刻的认识,进入“大明”境界。庄子的虚静是排斥人的具体认识与实践的,但是他在运用虚静的学说去分析许多技艺神化故事(如庖丁解牛、轮扁斫轮、津人操舟、吕梁丈夫蹈水、痀偻者承蜩)时,这些故事本身却又说明了只有在大量具体的认识和实践基础上,方能达到出神入化的高超水平。
因为庄子论虚静时本身存在着这样的内在矛盾,所以,当后代文学家用这此神化的技艺故事来说明虚静对文学创作的重要作用时,并不排斥具体的知识学问,而只是强调排除对创作不利的主观、客观因素干扰,集中精力、专心致志地去进行创作构思的必要性。道家在认识论上的虚静学说又被儒家所吸收和改造,荀子论虚静就不排斥知识学问,他所提出的“虚一而静”是和他的“劝学”相统一的。所以在文学理论上论虚静都是与知识学问并列在一起的,陆机在《文赋》中开篇时就说:“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这里的“玄览”就是静观,就是虚静,而“典坟”就是指知识学问。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中就把虚静与“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并列为“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在佛教传入中国以后,道家的虚静说又和佛教的空静观相融合,唐代诗人刘禹锡在《秋日过鸿举法师寺院便送归江陵引序》中曾说:“梵言沙门,犹华言去欲也。能离欲,则方寸地虚,虚而万景入。人必有所泄,乃形乎词;词妙而深者,必依于声律。故自近古而降,释子以诗名闻于世者相踵焉。
因定而得境,故养然以清;由慧而遣词,故粹然以丽。信禅林之花萼,而诫河之珠玑耳。”禅定去欲,则内心虚空,此即是虚静境界。内心虚空则能容纳万景,这样就能产生清丽的诗作。于是,文学理论批评中就有了许多以空静论创作的说法,如宋代苏轼在《送参廖师》一诗中说:“欲令诗语妙,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咸酸杂众好,中有至味永。诗法不相妨,此语当更请。”宋代理学是儒学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发展,道学家论诗也很注重虚静。
由于儒道佛三家都强调虚静,所以中国古代不论是文学创作还是绘画、书法等艺术创作,均把虚静视为创作主体修养的最基本条件。例如东晋著名的书法家王羲之在论书法创作时就曾说过:“欲书者,先乾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题卫夫人笔阵图后》)明人吴宽在《书画筌影》中说王维之所以能做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正是因为他“胸次洒脱,中无障碍,如冰壶澄澈,水镜渊渟,洞鉴肌理,细观毫发,故落笔无尘俗之气,孰谓画诗非合辙也。”文学艺术创作上的虚静,目的在于使作家艺术家摆脱名利等各种杂念的影响,以便充分驰聘自己的艺术想象,在构思中形成最优美的艺术意象。“意在笔先”是中国古代文学艺术创作的重要原则,但它必须在虚静的前提下方能实现。《庄子·天道》篇中说:“圣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万物无足以铙心者,故静也。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由此可见,中国古代哲学上的认识论是多么深刻地影响着文学创作!
第三、关于文学的创作方法
中国古代的文学创作方法,有自己的民族传统特点,这就是重在言外之意,要求有“文外之重旨”(刘勰《文心雕龙·隐秀》篇),使文学作品能让人体会到“味在咸酸之外”(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既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更要“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欧阳修《六一诗话》引梅尧臣语),这也是中国古代文学创作意境论的核心内容。刘禹锡提出创造意境的关键是要做到“境生于象外”(《董氏武陵集纪》),司空图要求诗歌具有“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与极浦书》),即是就其意在言外的特色而说的。这正是受道家和佛家对言意关系认识影响之结果。
言意关系的提出,本来并不是文学创作理论问题,而是哲学上的一种认识论。人的思维内容能否用语言来作最充分最完全的表述,这是和人能否正确地认识客观世界相关连的。先秦时代在言意关系上儒道两家是对立的。
儒家主张言能尽意,道家则认为言不能尽意。《周易·系辞》中说:“子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意。’”《系辞》所引是否确为孔子所说,已经不可考。然而《系辞》作者讲得很清楚,孔子认为要做到言尽意虽然很困难,但圣人还是可以实现的。后来扬雄曾发挥了这种思想,他在《法言·问神》篇中说:“言不能达其心,书不能达其言;难矣哉!惟圣人得言之解,得书之体。”道家则主张要行“不言之教”,《老子》中说:“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庄子则发展了这种观点,他在《齐物论》中指出: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道”是不能用语言文字来说明的。《天道》篇说,圣人之意也无法以言传,用语言文字所写的圣人之书不过是一堆糟粕而已,故轮扁的神奇凿轮技巧,不但“不能以喻其子”,其子“亦不能受之于”轮扁,“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因此,他认为言本身并不等于就是意,而只是达意的一种象征性工具。
《外物》篇说:“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魏晋玄学中的言意之辩是这种争论的继续,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篇中就是用《庄子·外物》篇的观点来解释言、象、意三者之间关系的。所以他说:“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犹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也。”佛教、特别是禅宗,也和庄学玄学一样,注重言不尽意,对文学的影响就更大了。
但是,文学是一种语言的艺术,言能不能尽意,直接涉及到文学创作是否有价值、有意义的问题。中国古代文学创作主要受“言不尽意”论的影响,但又并不因此而否定语言的作用,更不否定文学创作,而是要求在运用语言文字表达构思内容的时候,既要充分发挥语言文字的作用,又要不受语言文字表达思维内容时局限性的束缚,而借助于语言文字的暗示、象征等特点,以言为意之筌蹄,寻求在言外含有不尽之深意。特别是从盛唐诗人王维开始,以禅境表现诗境,把禅家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思想融入文学艺术创作之中;南宋严羽在《沧浪诗话》中以“妙悟”论诗,提出“禅道惟在妙语,诗道亦在妙悟”,认为“以禅喻诗,莫此亲切”。这就更进一步促使追求言外之意的创作方法得以繁荣发展,从而构成了中国古代文学传统中的重要审美特征——讲究创造含蓄深远的艺术意境。
第四、关于塑造文学形象的美学原则
中国古代文学创作中形象塑造的美学原则,其核心是以传神为主而形神兼备。这种从形神关系出发而提出的审美原则,也是接受中国古代哲学思想家庄子认为对一个人来说,其形体是存是灭、是生是死、是美是丑,都是无所谓的,而最重要的是他的精神能否与道合一,达到完完全全的自然无为,所以,他“以生为附赘悬疣,以死为决餋溃癕”,认为人应当做到“外其形骸”,不拘泥于物。(《大宗师》)因此,他在《养生主》、《德充符》等篇中,以公文轩见右师、卫人哀骀它、支离无唇等故事,来说明虽形残而神全,并不影响其真美,真正的美在神不在形。不过,庄子的形神观又有片面强调神的重要,而否定形的意义与作用的倾向。到汉代《淮南子》中有关形神关系的论述,又对庄子的观点有所修正,以神为形之君,以传神为主而不否定形的作用,并且把这种思想运用到了艺术创作中。
如《说山训》中说:“画西施之面,美而不可说;规孟贲之目,大而不可畏;君形者亡焉。”《说林训》中提出“画者谨毛而失貌”的问题,也是这个意思。高诱注道:“谨悉微毛而留意于小,则失其大貌。”“微毛”说的是形的问题,而“大貌”则是指神的问题。
这种新的发展,对中国古代文艺思想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东晋著名的画家顾恺之正是在此基础上提出了绘画理论上的“传神写照”和“以形写神”说,后来这种绘画理论又被运用到了文学创作之中。唐代诗人张九龄在《宋使君写真图赞并序》中提出“意得神传,笔精形似”的主张,盛唐诗人的创作都非常重视传神的艺术美,杜甫就曾多次以神论诗,晚唐的张彦远和司空图则分别从绘画和诗歌创作的不同角度,明确地强调了重神似不重形似的美学原则。北宋的苏轼不仅在《传神记》中发挥了顾恺之的“以形写神”论,指出必须描写好“得其意思之所在”的形方能传神,也就是说,只有抓住了最能体现对象神态的、具有典型意义的、不同一般的特殊的“形”,并把它真实、生动地描绘出来了,才能够达到“传神写照”的效果。
苏轼还在《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中指出重在传神这一点上,诗和画是一致的。他在这首诗中提出的:“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作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曾在宋元明清的诗话中,就如何理解神似和形似关系的问题,引起了一场争论。但自唐宋以后,传神思想已进一步发展成为诗、文、小说、戏曲等各种形式的共同审美传统。
第五、关于文学的风格美
中国古代文学的风格美,一般分为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两大类,它渊源于中国古代哲学上的阳刚阴柔说。文学风格上的阳刚美和阴柔美之说,早在建安时代,曹丕《典论论文》提出的文章有“清气”和“浊气”之分,就已初见端倪;继之,刘勰在《文心雕龙·体性》篇中说作家个性中“气有刚柔”的差别,是形成文学风格不同的重要原因之一。南宋严羽《沧浪诗话》中将诗歌的风格分为“沉著痛快”和“优游不迫”两大类,实际也是指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到了清代,桐城派的代表姚鼐则更明确地提出文学风格可以归纳为阳刚和阴柔两大类,他说:“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则其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其光也,如杲日,如火,如金餒铁;其于人也,如冯高视远,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廖廓;其于人也,餓乎其如叹,邈乎其如有思,暖乎其如喜,愀乎其如悲。”并且清楚地说明他的依据就是《周易》经传中的阳刚阴柔说。
他在《海愚诗钞序》中说:“吾尝以为文章之源,本乎天地。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已。苟有得乎阴阳刚柔之精,皆可为文章之美。”《复鲁潔非书》中说:“鼐闻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阴阳刚柔之发也。”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虽是不同的两大类,但对于具体的作家和作品来说,则并不是“一有一绝无”,往往是“刚柔相济”的,不过是有所“偏胜”而已。这也是因为“天地之道,协合以为体,而时发奇出以为用者,理固然也。”(《海愚诗钞序》)所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