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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子不由地贴近。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外边的人开始摇铁门,铁门哗哗啦啦乱响,就跟
狂风打着树叶子一样。似乎周围的人出来探看了。我说:“还是开门吧。”我把衣服穿上,
把她的衣服扔给她,我跟着鞋走过去,开了门忙闪在一边。
周欢进来了,他脸上的肌肉绷紧了,颜色很是可怕。他大步走进来,直到卧室门口,冷
笑着说:“我还以为真没有人呢。”
他回过头来对我说:“请陶先生暂时让一让,我要同她说一些话。”
我看丽亚,她的眼光十分慌乱,意思是不要我走。我又看周欢,他的宽肩窄臀再次给了
我深刻的印象。
他有意露出一点轻松:“陶先生请放心,我的理智很清醒。”
我走开,卧室的门在我的身后关上。我坐在厅里的沙发上,厅里温度不低,可是我不停
地发抖。一点听不见卧室里的说话声。
第一部 '1993年12月13日 星期一'
让我把前天晚上发生的接着写下去吧。我坐在厅里,作爱没有多久,疲倦和累乏缠住我
的身子,如果没有夜来客闯入,我早就呼呼大睡了。只是现在我的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恐惧
用它的铁爪攥住了我的心,我不知道下一分钟可能发生什么,我的生活经验太少,我还稚嫩
,我在大脑里拼命搜刮经验和想象,还是不知道一个35岁的女人和一个36岁的男人,在下一
分钟会演出一场什么样的戏来。
墙上的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分外的清晰,这响声压迫着我的神经,而以前我从来没
听见过电子钟声。我回过头去,卧室的门被灯光照得一片惨白,它紧闭着,它把屋内的一切
深深地隐藏起来,把我无情地拒之门外。门是一个未知数,是一个场景向另一个场景的过渡
,是一个可怕的谜,我害怕门!在电影中,在可怖的音乐的伴奏下,当镜头向一扇门摇去的
时候,我的心就要乱跳。
我依稀听见门里的声音,但听不清说了什么。我无奈地垂下头,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了,
恍恍然睡意抓住了我。突然一声尖叫把我惊醒,我醒来后几十钞钟不知发生了什么,很快醒
悟了,尖叫声来自门内。我立时跳起,冲到门前却止步了,心胆怯地跳动,准备撞门的身体
缩了回来。冲过去之后我会看见一副什么惨景?那个宽肩窄臀的男人会对我采取什么举动?
想像和恐惧混淆在一起,就这时,门洞开了,周欢出现了,我的身子缩在一起,似乎准备接
受一个致命的打击。但是他大踏步地朝外走,就像没见着我一样。他开了大门,开了防盗门
,我听见他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下去,最后消失。
隔了一会我才活过来,我走进卧室,准备看见惨不忍睹的景象,可是屋内并没有太可怕
,被子还和刚才一样,凌乱地堆在床上,丽亚仰面倒在床上,后颈搁在床沿上,脑勺悬空着
,头发朝后散去,脸白得没有血色,一点知觉都没有。我连忙上前扶起她的脑袋,她身上没
有血,也没有伤,我拍她的脸,好一会她慢慢醒来。
“他走了?不在这里了?”她的声音中仍然含着恐惧。
“走了,他不在这里。”我扶她到床上躺好,走到外边,把两道门都关上,觉得安全了
许多。再回到屋里。
她一只手伸过来,我温和地握住。“我听见一声尖叫,忙奔了过来。”
“我尖叫了吗?……”她失神地笑一下,“我记不得了……”
“他做了什么,对你说了什么话?”
“他逼我拿出钱来,让他再去炒汇,返回本来。我说不行,你还有钱没还我……我从没
见他这么可怕过,他的两只眼睛都被血浸红了……他顺手拿起那把铜刀,拔出鞘,高高地举
起……我昏过去了。”
她牵引着我的手,让我的身子靠近她。我觉得她像猫一样在颤抖。哦,我知道了,周欢
抓起的铜刀就是我从云南带来的那把,在边寨的集市上,我向景颇族小伙子买来的,很精致
,刀刃有五寸长,是钢的,刀把刀鞘是铜的,刀路上嵌着七颗银星,按北斗的形状排列。我
料不到它会成为英雄的凶器。
我忙翻身起来,找遍屋中都没有找到铜刀,这么说,是他带走了?
我们睡下已经子夜了。她要我接着她睡,好一会我以为她睡着了,稍一放松她就惊叫,
我只得一丝不苟地执行。到天蒙蒙亮,她又惊叫起来,太阳穴都湿了,我忙问她怎么了,她
说做噩梦了。折腾了好一会再睡,她一直不放开我,还伸过腿盘住我的腿,四条腿就跟麻花
一样缠在一起,嘴里哺哺地说:“你跟我结婚,结婚……”却不要我回答。
我心里打怵,不要弄假成真,不好收场。
第一部 '1993年12月15日 星期三'__①
又是一个交易日开始了,大家见面只是点一下头,就匆匆坐到自己的机子前,日复一日
,周复一周,年复一年。我们的投资或者说是投机、赌博,说什么都可以,就是这样平淡而
正常地进行,和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农民没有一点区别。
开盘了,虽然这个时刻一个星期有5次,一年有260次,但对于我们每个股民来说,依然
是新鲜紧张、激动人心的。大盘跳高3点开出,而界龙强于大盘,它开盘就气贯长虹,一下
跳了7角,成交量大得惊人,集合竞价就有60万股,莫非主力真的发动总攻击了?
六爪和他的太太坐得离我不远,他们两个今天很有点异样,瓶子身上好像缺了一件东西
,但我一时说不出缺了什么。她眼里的光有点湿润,亮闪闪的。他们相互不时地说话,但说
得很轻很急,有些话我没法听清,但我可以感觉出来。六爪趴在桌上,写了账号。瓶子在下
面用手推他,说买呀买呀。六爪让她慢一些,等价低下来再买。瓶子的眼珠子都要跳出眼眶
了,说:“什么时候了,还能等?你以为还会有再低的价?主力大机构稀奇你,等着你上了
轿子再来抬?”
六爪还是看着屏幕,瓶子一把抢了他手中的单子,她的身子宽,转身大,把椅子都带翻
了,也不扶,就往外走,六爪摇摇头,不多说。一会瓶子回来了,对他说,买到了,全买到
了。偏这时界龙不往上上了,K线平走起来,两人盯着屏幕,四个眼珠子不眨一下。我要上
洗手间,走出屋,见没人注意,一拐弯进了报单室,对报单小姐小白说我要查一下单子,小
白二话不说,就把单子给了我。其实我没有别的要查,只想看瓶子又买了多少。翻过两张就
到了,怪不得他们的眼珠子要跳出眼眶了,他们又买了2万股界龙,这个数字让我吃了一惊
,他们的资金并不多,满打满算才买13000股。星期五那天瓶子愁得要生出病来,亲门对我
说没有资金了,怎么又买这么多,真的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
我慢慢吞吞进了洗手间,方便之后,出来正好遇见六爪。我说:“好啊;你们吃进这么
些,想赢个大满贯?”
六爪急不可待地朝池子里放泄,嘴里还响起声音,好像全身的劲都用到一个地方来了。
一阵过后才对我说:“没有办法,不赌不行,不赌输掉的钱怎么回来?我们这些人早就绑在
这辆战车上了,下不来了,除非输个精光。”
我一心想知道他们的资金怎么来的,便说:“是曹总经理融资给你的?”
他说:“怎么会呢,我不给他们烧香,也没有私人感情,肯给我融资?”
我冷笑说:“不要怕么,我也不说出去,也不想在天马证券公司融资,你怕什么?”
他已经把裤子整理好,说:“陶先生,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没有融资,为什么要
说融资,我骗你干什么?老实对你说,我们一家人,死活全在这一仗了。”
我有意说:“是不是言重了?”
“你知道什么,我们的房子都押出去了!”他的眼圈红了,伸出手去擦,第六个指头在
旁边弯曲、竖起,就像一个有独立生命的小人。“罢,罢,不说了,不要再对别人说起……
不是光彩事。”
我明白触动了他心境,便说:“起先都是好好的人,现在赌得还有个人样?没关系,说
不定就是一个大满贯。”
他摇头:“不敢多想,只要把以前的钱赢回来,我就满足了。不过我的老婆不会满足,
她是一心要在股市上发大财。你看她手上的钻石戒指还在吗?”
我这才想起,今天看瓶子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原来就是少了那枚光亮耀眼的钻石。我
知道她真的玩命了,这对于她就似宝玉嘴里含的那块玉,虽说不是娘胎里带出来,但也一样
性命攸关。
六爪唱一般说:“典当了。能当的都出去了。”我才知道这一家是真的玩命了,不过节
骨眼上,玩命的岂止他一家?
我们两个进了房间,瓶子脸上已经红光光了,见了她的男人,忍不住叫起来:“现在什
么价了,你的眼睛看看清,不要发花。”我忙凑到屏幕上,原来界龙突破平行线,又拉升了
,已经是23元1角了。
瓶子直起粗颈子:“你说要下来,下来了没有?做股就要有魄力,我才不怕,一板子全
部打进,2万股啊!现在才十多分钟,4千块钱出来了,要是你这样的老鼠胆,现在还在犹豫
呢!”六爪呆站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瓶子伸出厚实的手掌,一掌把他拍进椅子里去。
夏坚在一边有些不怀好意,说:“我看,六爪不如你夫人,你犹犹豫豫的,总是畏首畏
尾,倒是你的夫人魄力大,说买就买。要不是她,六爪你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现在到处
讲竞争,你就让位给夫人。”
袖珍小姐也用她甜甜的声音附和:“是啊,他的夫人的感觉不错。动作也来得快。”
六爪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也有心捉弄他,加入合唱队,说:“说不定她是一个股
票天才,到将来比我们哪一个做得都好。”我知道这顶帽子送得不低,说完还朝六爪眨眼。
冷不防丽亚斜肋里推我一把,悄声说:“少管他人闲事。”
我不得不收敛。但是瓶子却被挑动起来,好似这屋里真的就她一个股票天才,滔滔不绝
起来:“要是依了他,我们输的钱什么时候能回来,猴年马月都不行!要是那时候就换我来
做,这10多万还会输?”她这么说大家倒不要听了,原来是哄她玩的,倒真的顺杆爬了。再
说那时候在座的几乎人人输过钱,骂六爪一个等于骂大家。
昨天开始,丽亚天天来证券公司,亲手操作。我这个操盘手降级了,替她递单子,查资
料,最多当个参谋。上午我到橱窗里去取她的成交单,发现账上只剩700多元了,昨天她又
买了1万股界龙,持了一个大满仓!
“你全买股票了?”我惊诧地问。
她不动声色地说:“全买了。”
“不留点资金在外面,万一变盘呢?跌下来还可以买进,满仓是最忌讳的。原来你不是
很小心的?”
“闭嘴,你不要再说了,你给我闭嘴。”她用一根手指指着我的嘴,虽然声音轻,但态
度强横,简直是一个女暴君。和前天夜里相比,判若两人。我心里很恨的,觉得那天夜里多
给了她温情。
过一会她神色有些缓和,说:“你不是不知道,周欢逼着我要钱。”
我似乎有些明白,她是想狠狠地赚钱,赚足了就可以帮周欢一把。看来周欢的声音还在
她心里震荡。我冷冷一笑,这是因为两个人的旧情来了,还是那把景颇族的铜刀起了威慑作
用?
第一部 '1993年12月15日 星期三'__②
我闲了无事乱看,发觉屋里好多人都增加了界龙的持仓量。夏坚又买进了3千股,他也
从哪里搞来钱了。袖珍小姐也买进1万股,她的持仓量在3万股以上了。上午收市了,吃了饭
,六爪过来,一张嘴凑在我的耳朵边,于是热烘烘的带着大排档熏鱼芹菜味道的气味向我扑
来:“我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了,你知道还有谁也抵押东西吗?”
我说不知道。他的眼里就有揭示秘密的兴奋,说:“你去看看,夏坚的摩托车不见了,
当给谁我不知道,但是我上午听他打电话,为牌照的事和人争个不休。”
“真的?他摩托车也当掉了?”这件事让我吃惊不小,要知道夏坚一败涂地之后,几乎
什么都抵债了,只剩摩托车一件,那是割他脑袋也不肯交出去的,怎么现在拿去典当了?夏
坚喜欢摩托车我早就知道,那是一辆火红色的本田,8个汽缸,在高速公路上跑起来就像是
一条红色的火龙,他开车的胆子特别大,一次我坐在他车的后面,那时我还没开铃木,这家
伙哪是开车,简直是玩命!把性命和摩托车绑在一起,当作杂耍一样玩。他不能看到前面有
丰,有就要超过去,我的头发一律朝后飞掀,像后面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着,我的腿几乎擦到
被超车的车轮,我闭上眼睛,以为双腿立时就要被齐刷刷地切断,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可是
夏坚说过瘾,他就要这样的感觉,他还有理论,为什么湖南人就要吃辣,吃得不冒汗不叫好
。为什么这般地杀头枪决,毒品还是禁不掉。听公安说,最先领牌照的一批摩托车,十有八
九不死即伤。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夏坚竟然没伤过一根毫毛。
六爪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不少,好似抖落出夏坚,就削减了他抵押房子的尴尬。同时也报
了夏坚上午的一箭之仇,虽然我上午也加入了起哄,但他毕竟是始作俑者。终于六爪满意地
走了,嘴里带着热烘烘的鱼肉气息,走进另一间屋子,我想他是去找下一个忠实的听者。
我心中一时很难平静,就想看个真切,三口两口扒完饭,走下楼,穿过大厅,出了玻璃
转门。摩托车都放在一个指定的场合,果然不见夏坚的本田。我想等一会再来看,刚要进大
楼,却见夏坚来了,果然本田不见了,他的胯下是一辆破旧不堪的自行车,是一辆除了铃不
响之外什么都响的车。
“哦,来了。”
“是啊,在华侨路吃了碗煨面回来了。”他的神色好似有些不自然。
我假装发现了新大陆,叫起来:“你的摩托呢,到哪里去了,给人偷掉了?”
“没有,没有给人偷走……”他垂下眼睛。
“那到哪去了,我从认识你起就没见车子离开过你。”
“借给一个朋友了。”
“你说什么,把本田借出去了,你怎么可以把它借出去?”他声音轻弱,我偏偏声音响
亮。
他仿佛一下吃了哑药,张了嘴,没有一句话吐出来。我却在那里冷笑:“我以为你爱它
如命了,我错了,原来还是可以轻易借人的,骑破车也是一样的走路嘛。”
他往厅里走,我紧紧随着他,还絮絮叨叨不停。他站住了,眼睛中出现痛苦的神色,慢
慢地弥漫了全眼珠,好像云霭遮住了一块天空:“对你说真实话,我抵押掉了,抵给人家,
作价5万元。”
“这不可能,这怎么会呢,你是跟我开玩笑,我不相信。你骗我。”我故意轻率地摇头
,不肯上当一样。
“别笑了,这是真的!你知道我身边除了这一辆车,再也没有值钱东西了。要是我还有
一点办法,会把它当掉?”
“我有一事不明白,当时你输成那个样子,除了身上的裤子没有别的,你却抱紧车不放
,现在有起色了,你倒把车抵出去,叫人弄不明白。”
他叹一口气:“不要说你,我也是不明白自己。这就叫赌性不死。那时输光,留下车是
为了不叫心死。心里有个宠物,还能活下去。现在不一样,是扳本的时候了!是赚回我的40
万,是重新夺回做人的尊严!这个时候能有一点松弛吗,有一块钱也要买成股票,让它翻番
,再翻番!这两天我太阳穴里一根神经不停地跳,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的脸上显出
一种庄重的悲壮的神色,像涂上了油画色彩,“把最后的东西拿出来,倒也作一个姿态,华
山一条路,失败回不去了。要是让我扳回了本,我就金盆洗手,再不碰股票,写老爹的历史
书去。”
我说:“做得到?”
他斩钉截铁地说:“做得到。”
我叹一口气说:“其实我已经知道,是替你惋惜。”
“替我惋惜?他晃着尖脑袋,记我一眼说:“不知道这楼里,有多少人可以供你惋惜,
也不知道他们需要不需要你惋惜?”我已经听出话里的刺了,不由想起他发明的屁股和痣的
比喻,哪敢再多话。
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神州大地上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