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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了下去,欲迫对方收掌回来,拯救章岱于危机一瞬中……
诅料玄缎老人头也不回,足步错间身躯转了半个侧面,便将觉海袖动卸去,继而单掌后
翻,一式“倒挂金钟”反削而出。
“砰”一声巨响亮起,胡昆脚步浮动,被他掌劲击得践踏欲倒,倒退数步始拿桩站稳。
玄缎老人狞笑一声,一掌直劈而下,胡昆与觉海神僧欲救不及,唯有眼睁睁望着章岱任
人宰割。
说时迟,那时快,玄缎老人一掌犹未击实,陡闻“咋唉”一声,左边一面丛木中一排横
枝被人打断掉落下来,一条白影飞掠而出,瞬即逼近古堡之前,速度之疾,即如觉海神憎这
等罕世高手,也只见到一抹光闪!
那条白影逞直冲入场中,诸人眼睛一花,依稀里但觉白气蒙蒙,一片模糊的影子一划而
敛!
场外的异服汉子狄一飞,大叫道:“甄堡主留神此人……”
话犹未完,立闻“呼轰”巨响亮起,周遭砂石激射飞扬,气势之厉烈使得一众高手尽皆
变色!
迫砂石尽没,玄缎老人已然飘至三丈之外,缓缓嘘了一口气,而章岱仍好生生倚立原
处,一脸茫然不解之色。胡昆发愣了好一忽,始高声道:“二哥,你没有事么?”
章岱茫然摇头道:“没……没有……”
显然他弄不清自己何以能逃过这场大劫?
然而就在他的身后不寻丈外,不知何时已立着一个神闲气定,头上用白布蒙头罩着的白
袍人!
那人自首至足都被白布裹住,在阳光照映下就像冰雪一样的晶莹雪白,只露出一双冷电
般的眸子。玄缎老人眼色阴晴不定,阴声道:“相好的,你终于出面与老夫正式冲突
了……”
那白袍人冷森森一笑,却不言语。
“呛”!
玄缎老人右腕一动,腰际挂着的长剑猛然抖弹而出,刹时寒光大作,他铁腕一振,剑子
横胸倒持!
单就出剑的气势,便可看出玄缎老人剑上造诣实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少林觉海神憎
及元江章、胡两人乃是武学大家,一瞧之下便齐然为之倒抽一口寒气!
那白袍人却似不为所动,他冷冷道:“亮剑了么?”
玄缎老人沉下嗓子一字一字道:“你——你也亮出剑子来,咱们在剑上见个真章!”
白袍人低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最后一句话出口,双肩
微拧,人已到了十丈之外,一眨眼便消失在众人视野……
那白袍人身影已音,一众高手兀自愣立不动,良久觉海神僧始将视线收回,俯首沉思一
会,喃喃道:“司马施主……司马施主……”
释明憎人低道:“师叔可知晓此人的来龙去脉?”
觉海摇头道:“那日老袖与他在大雄宝殿对了一掌,却未能辨出其人门路……”
抬目望见玄缎老人仍自持剑而立,剑身横摆抖颤不歇,他一剑在手便洋溢出剑手特有的
奇异“杀气”!
章岱与胡昆才从阎王处捡回性命,心中余悸犹存,四道视线齐注玄缎老人身上,以防他
再度出手。
觉海道:“施主依然准备赶尽杀绝么?”
玄缎老人撤剑人匣,环目朝堡墙四周转了一下,运足真气一声长啸——
霎间,丈许高的堡墙上陡然出现了无数箭手,箭矢引满待发,支支指向章岱等人!
玄缎老人狞声道:“尔等听着,这数以百计的弓箭手汁分六队,只要老夫一声令下,劲
矢将会不绝地发射出来,直至你等躺下为止。”章岱身躯一震,道:“你为什么不下令发
箭?”
玄缎老人道:“老夫目下业已改变主意,尔等走吧,除非想尝尝乱箭的滋味。”
章岱一怔,觉海道:“阿弥陀佛,堡主莫不是耽心那位司马施主再度出现?……”
玄缎老人闻言,鹰隼般的双目凶光陡射。
章岱道:“阁下此举已与元江结下死仇,今日章某力不能敌,只有自怨学艺不精,他
日……他日……”
他本想交待几名场面话,但是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遂朝觉海神僧一抱拳,偕同胡
昆抽身而退。
觉海略一思量,亦自稽首道:“老衲这就回嵩山,向鄙掌门禀报追寻断剑经过,施主既
是有心庇护狄檀越,可否见告大名?”
玄缎老人冷冷道;“老夫甄定远,大师回告贵掌门,就说老夫随时在本堡候教。”
觉海不再多言,领着受了伤的少林弟子去了。
玄缎老人甄定远看着少林僧人去,转过目光来道:“狄一飞,你可以将断剑拿过来让老
夫过目了。”
异服汉子狄一飞伸手人怀取出一支断了半截的剑子,那剑身泛出闪烁不定的蓝光,寒气
逼人!
玄缎老人接过手来仔细把玩着,只见剑柄镌刻着一轮小小的弯月,几朵浮云点缀于周
围,下面浮雕着“司马”两个篆体小字。
玄缎老人甄定远喃喃赞道:“确是一把罕见的宝剑,可惜断去了大半截……”
狄一飞哈哈笑道:“少林虽然防范森严,狄某总算不辱使命。”
玄缎老人甄定远说了声“很好”,狄一飞问道:“甄堡主不是也保有一支断剑么?”
甄定远道:“堡内所收藏的乃是金日剑,目下这把寒月剑既已到手,就只剩下另一把
了……”
歇了口气,复道:“另一把也是断了半截的繁星剑,若老夫所获得的消息不差,应该在
武当的纯阳观里——”
狄一飞道:“堡主怎得而知?”
甄定远道:“先别追究这个,狄一飞你有兴趣再上武当与牛鼻子们周旋周旋么?”
狄一飞犹豫一下,道:“这是什么话?大事要紧,武当山我自然是要去的。”
说着举步缓缓离去,玄缎老人甄定远的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低声自语道:
“三支断剑若能搜罗齐全,便可以和武老头争一日之短长了……”
他进得古堡后,逞自步向后院,却发现爱女不在小轩闺房内。
甄定远自白玉床左侧壁上取下那支镌着金日的断剑,迎着自窗口透进的阳光,摩掌了许
久,低口吟道:“秋寒依依风过河,英雄断剑翠湖波……嘿哩,天下大约没有几人肯相信此
事的可能性了……”
他将两把断剑并排挂在壁上,走出水轩,拦住一个婢女问道:“可曾瞧见陵青?”
那婢女道:“小姐与顾总领在花园中下棋哩。”
甄定远“嗯”了一声,在廊道上绕了两转,来到花园中,只见一株杨柳树下,坐着两人
对奕,正是甄陵青和顾迁武。棋旁立着一名面貌清秀的少年悉心观战,却是昨日才人堡作客
的赵子原,目光从枝叶缝隙中穿透过来,照在他那深不可测的脸上。
甄定远远远凝望着赵子原,心道:“这少年绝不会是个普通人物,真不知他混进堡里来
有什么用意?”
他原想走上前去瞧瞧,此刻却已改变了主意,遂乘三人着迷于棋局心无旁顾之际,悄悄
自另一个角度绕到树后,提身跃上近处一棵枝叶繁密的树上,没有发出丝毫声息足以惊动他
人。
分开枝叶,方圆十丈内景物一览无遗,那一尘不染的石几上一面棋盘,盘上总共才稀稀
落落数十子,甄陵青持白子,面上兴致盎然,再一瞧瞧棋面情势,白棋自偏角采半包围策
略,稳稳占了上风。
甄定远瞬即将视线从棋局移到赵子原身上,见他默默倚立一旁作沉思状,似是对棋道甚
有研究。
他暗暗忖道:“如果有人知道身为堡主的我,竟会鬼鬼祟祟躲到树上暗察一个陌生少年
的底子,不审会作何感想?”只听甄陵青娇嫩的声音道:“该你着子了,阿武。”
顾迁武手拈黑子,不住东张西望,好半天才落一子。下到中盘,白棋优势已成,黑子陷
入重重包围中,业已回天乏术了。
双方到了短兵相接的阶段,甄陵青似是胸有成竹愈下愈快,落子砰砰有声,相形之下顾
迁武便显得滞顿十分,非特用时较长,而且无一子不是下下之着,局势遂愈演愈劣。
轮到顾迁武着子,又自沉吟不决,甄陵青不耐道:“你犹豫得太久了。”
顾迁武道:“还是姑娘高明,这局棋我败定啦。”
甄陵青虽则稳占胜算,反而露出悻悻之色,道:
“阿武你的棋艺本来很高的,今日怎么了?脑子不灵光么?”
顾迁武期期艾艾道:
“只不过……不过身子有些不舒服……”说话间又落了一子。
甄陵青摇着臻道:
“不对,不对,这一子应该下在二四位上,否则偏角附近的十五子都要被我统吃了。”
她不等对方回答,复埋怨道:
“你心不在焉,下棋又有什么意思?”
顾迁武唯唯陪罪,重新拈起黑子,正欲落到二四位上,忽然赵子原自旁指着棋盘,插言
道:“顾兄,这里还有一个空格儿。”甄陵青白了他一眼,道:
“喂,你懂个什……”
话犹未完,倏地面露惊色,下面的话再也出不了口。
顾迁武亦自抬起头来望着赵子原,满面都是惊疑,两人发觉赵子原所指的空格竟是死中
求生、挽回大局之上着,其妙处较之甄陵青所指点的二四位又不可同日而语。
树上的玄缎老人甄定远收在眼里,忖道:
“此子年纪轻轻,只下一着便见匠心,若不是生具极高的天份,兼受名家的薰陶指点,
焉能有如此造诣?”
顾迁武道:“想不到赵兄还是个大棋手,失敬失敬。”
甄陵青见本已胜券在握的棋局,因赵子原一句话反使自己居于劣势,不禁心中有气,但
她触目见到赵子原那略带微笑的漾洒脸庞,不知如何心底那股火气却发作不出来了。
赵子原不省得这位姑娘的心事,暗暗忖道:
“我是睹人对奕,忍不住心痒难熬,才鲁莽出口,女儿家心眼较小,自然对我怀恨不
已,可是她居然没有任何责骂的表示,倒不知为了何故?……”
甄陵青伸手将棋面拨乱,道:“这局不算,咱们重来过。”
顾迁武微微露出不耐烦的颜色,起身说道:
“赵兄棋艺高超,何妨请他与姑娘对奕一盘?”
赵子原连忙推让道:“小弟这是班门弄斧,其实哪里是甄姑娘的敌手。”
顾迁武辞让不得,只有落座,道:“姑娘仍旧让我四子先着么?”
甄陵青道:“当然。”
两人又对奕起来,那甄陵青布局平实古朴,绝无短视取巧,隐约间大有前人之风,反观
顾迁武之黑棋,打自开始起便一直居于不利地位,往往被迫得只有招架,而无还手之力。
棋势渐趋紧张阶段,甄陵青在中路连落数子,立刻大势底定。
顾迁武陷入苦思,甄陵青手拈白子,蓦地屈指一弹,棋子向后脱手而出,只听“嗖”一
响,棋子落处居然毫无动静!
甄陵青道:“有客来了!”
顾迁武膛目道:“姑……姑娘说什么?……”
一言方了,花丛中“吱”一声轻响,步出那中年仆人天风,手上推着一张轮椅,残肢红
衣人蜷缩地坐在其上。
顾迁武骤见两人出面,神色一变,旋即恢复常态。
赵子原自然不会没有瞧出顾迁武的异状,暗忖:
“顾迁武昨夜蒙了面孔潜入石室,欲行刺那残肢红衣怪人,不料反为对方口发毒芒,伤
了左肩,但瞧他现在仍安然坐在此地下棋,难道那毒气还未发作么?或者他另有辟毒之
法?……”
来到近前,那中年仆人天风右手一摊,递过一棋子,道:
“还与姑娘棋子。”甄陵青花容一沉,道:
“令主人对奕棋一道也有兴趣么?”
那残肢红衣人坐在轮椅上道:
“岂止有兴趣而已,老夫浸淫此道多年,久未与人对奕了,不期在此碰见同好,不觉技
痒痒焉。”
说话间,赵子原注意到他昨晚业经卸下的四肢,此刻又已安装了上去,乍看之下,四肢
齐全,若非自己碰巧偷窥出这个秘密,无论如何也瞧不出来,只觉得他手足僵硬,不能有所
动作而已。
那残肢红衣人目光转到棋盘上浏览一忽,道:
“甄姑娘第九十七子乃神来之着,一举控制了整个中盘,甚是高明,但第九十九子嘛—
—”
他语声略为顿住,甄陵青接口道:
“阁下以为如何?”
残肢红衣人道:
“老夫以为九十九子应下在三三位,始能与前着各子配合乘胜追击,不致让对手有挽回
颓势的机会。”
甄陵青满露不服之色,道:“是么?”
残肢线衣人道:
“老夫自早岁起开始研磨古人棋谱,浸淫愈深,终于发觉棋道与武道虽异而实同,下棋
落子讲求一气呵成,绝不能予敌方以喘息机会,至于武道也是如此,当你决定杀死一人时,
务须衡略情势,或明击或暗袭,都不可有些许失误,遗下无穷后患……”
甄陵青秀眉微蹩,道:“阁下似乎是说教来了。”
残肢红衣人没有打理她讥讽之语,续道:
“譬如以老夫昨夜遭遇之事来说,一位蒙面人持剑闯入石屋,口口声声欲对老夫有所不
利……”话未说完,甄陵青已自吃惊冲口道:“怎么?老先生休得说笑,本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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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古龙《剑气严霜》
第十一章 棋高一着
藏身于近处树上的玄缎老人甄定远听得分明,也不禁骇讶交集,心道太昭堡形势险要,
防卫又如是森严,多年来几乎无人睡临,昨晚自己就在宣武楼附近发现敌踪,想不到竟还有
人潜入石屋谋不利于残肢红衣人,假若他没有谎言造谣的话,这个现象就颇值得警惕了。
赵子原可没有想到那么多,暗笑道:
“老狐狸露出爪牙试探来了!”
残肢红衣人道:
“只是那蒙面人大约未能将棋道运用到武学上,虽则来势汹汹出剑向老夫连斫数下,但
却后劲不继,反被老夫以毒芒伤了左肋,嘿嘿,那芒针倒非凡品,针尖上满喂毒甲天下的马
兰之毒……”
那“马兰之毒”四字一出,诸人心子俱为之一寒,赵子原道:果是天下至毒,不知那身
中此毒的人还有救没救?”
残肢红衣人阴笑道:“嘿,没有救啦,除非那人央求老夫与他解药……”
说到这里双目寒光斗射,盯住赵子原道:
“小哥儿缘何要问这个?总不成那蒙面人就是你么?”
赵子原朗笑道:
“阁下以为那人会是我么?”
残肢红衣人寻思一下,道:
“不是你,不是你,否则岂非与老夫心中所想大有出人。”
他移开目光投注到顾迁武身上,后者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出声道:“老先生,
你……”
残肢红衣人打断道:
“方才老夫瞧出这位弟台棋力本颇为高明,就是过于魂不守舍,下棋之中最忌心有旁
顾,否则落子稍有差失,便全盘尽墨了,嘿嘿……”
顾迁武一怔,转身欲走,那残肢红衣人却在这时忽然道:
“顾总领,你的左臂摆动有些不灵活,莫非是肋上受了伤的缘故?”
骤然之间,顾迁武脸色大变,他不料残肢红衣人会绕着一个大圈子盘诘自己,一时无从
答起,但他立刻微笑道:“不,只不过染上了一点小恙。”
残肢红衣人露出古怪的神色,道:“真是如此么?”接着又摆首晃脑,自言自语道:
“老夫那毒芒一旦划破皮肤,毒性迅即蔓延开来,伤口附近泛成紫黑之色,并且肌肤将
因而肿起……”
赵子原心念一动,望了望顾迁武一眼,果见他左肋上的衣服微微隆起了一块,不觉为他
担心起来。
残肢红衣人朝中年仆人天风打了个眼色,那天风三两步走到顾迁武近前,道:
“阁下何不将衣襟拉开,让咱们瞧瞧——”
语讫身躯猛地向前一躬,右手闪电般抬起,朝顾迁武肋上衣襟抓去。
他出手之快捷,直令人叹为观止,仓促间顾迁武不暇多虑,拧身倒退数步,“飒”一
响,天风指缘扫过他的衣襟。
天风一击落空,毫不停滞欺身掠前,有如附骨之蛆,左手戟指点向顾迁武“中庭”大
穴,另一手则再次抄向对方的肋旁。
这下双管齐出,手法、方位都配合得天衣无缝,顾迁武若要避免大穴被触,只有向左或
向右闪身,那么衣襟非要被天风揪上不可,反之则胸前防卫洞开,大穴随时有被点中的危
险。
就在这当口,陡闻赵子原大叫一声道:“树上有人——”
诸人间声霍然一惊,那无风双掌不由一窒,顾迁武乘机纵身跃开。
残肢红衣人道:“小哥儿穷呼瞎嚷什么?”
赵子原指着近处一棵大树道:
“适才在下偶尔瞥见树上藏有一人……”
手上所指的正是玄缎老人甄定远藏身的大树,甄定远暗暗骂道:
“这小子分明早已发觉我躲在此处,却不早不迟于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