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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子一时大意而功亏一篑。”
秃子道:“练成之后,你我又如何行事?”
“海老”沉吟不语,秃子复道:“海老若未作任何决定,我倒有个提议——”
“海老”抬头道:“怎么?”
秃子道:
“海老你说咱们何必舍近求远,干脆先拿庙里的和尚开刀,试一试那奇门功夫有多厉
害,然后再去水泊绿屋……”
“海老”沉声打断道:“在江湖上,水泊绿屋这四个字还是少提为妙!”
秃子面上满露不悦之色,终于忍住不再多言。
一刹之间,秃子忽然绕着四口黑色大木箱手舞足蹈起来,口中随之呼呼作态,赵子原仔
细一瞧,那秃子看似乱跳乱舞,其实却是井然有序,仿佛依着乐声之板眼节奏挥舞一般。
秃子舞了好一会,与“海老”双双步至黑箱前面,伸手一抓一扳,“喀嚓”一响便把箱
盖揭开了——
赵、顾二人本来就对那黑色木箱怀有戒惧之心,这时听见那震人心魄的揭盖声响,不禁
毛骨惊然。
木箱盖子乍一揭开,一股腐臭败坏之气迅即弥漫开来,令人闻之直欲作呕,房外的顾、
赵二人忙不迭掩鼻屏息,而那“海老”及秃子对这种腐败味道却生似极为受用,朝箱内连连
猛嗅不止。
“海老”与秃子嗅罢、一边狂啸厉叫,一边从两口黑箱里搬出两具赤裸裸的死尸来!
那两具死尸容貌狰狞可怖,全身干瘪瘪的,肌肤完全没有一些儿丰腴,皮层上不知怎地
竟然隐隐泛着黑灰之色,与木箱上的颜色毫无两样,更奇怪的是两具死尸的右手上各自执着
一只大板斧!
赵子原吸了一口冷气,忖道:
“莫非这是两具僵尸不成?”
他暗暗运足内力聚在双掌之上,以防有什么不测,立刻就可出击。
顾迁武脱口低呼道:“滇西鬼斧门!”
赵子原道:“方才我认为那‘海老’练的是‘乌墨指’,也许是瞧走眼了,顾兄你看如
何?……”
顾迁武道:“兄弟你见到两具死尸手上所执的板斧没有?”
赵子原颔首道:
“瞧到了,死尸之手居然紧紧握着板斧不放,倒是一桩奇闻。”
语声一顿,续道:
“还有那两具死尸肌肤业已完全风干,布满一点一点黑灰之色,着实和鬼魅妖怪相去不
远,倒像是风干的僵尸……”
顾迁武沉声道:
“武林中传说,在滇西人烟绝迹的铁壁附近,有一个邪恶诡异的鬼斧门,利用死尸执
斧,练成许多匪夷所思的奇门邪道功夫,江湖上人,一提到滇西鬼斧门,便如遇到鬼魅一样
惧骇!”
赵子原惊道:
“有这等事?”
顾迁武道:
“看来那海老及秃子,便是来自滇西的鬼斧门人了。”
赵子原想了一想,道:
“但那秃子刚才曾说到‘水泊绿屋’四个字,滇西鬼斧门与水泊绿屋又有什么关
连?……”
顾迁武茫然道:
“这个就非我所能知晓了。”
“海老”及秃子审视了那两具死尸一番,露出心满意足的模样,然后让死尸贴壁斜躺
着,口中念念有词:
“但嗒嘛但嘶璃咪……”
两人念了一段希里古怪的咒文后,便对着死尸运起吐呐功夫来了。
片刻过后,奇事发生了,首先房里亮起了一阵轻微生硬的异响,凝神听去,那异响又像
是来处极为遥远的地方。
“海老”与秃子仍然不停地念着咒文,有顷,那两具死尸陡地由斜躺而自动立将起来,
齐然朝前一纵一跳,它每跳出一点,便发出一声异响,手中所执的大板斧亦顺势向前一挥。
那死尸举手投足间,动作甚为生硬,果与常人有异。
赵子原心中发毛,暗自呼道:
“从前曾听说过湘西一带,人们客死异地后,便由专事赶尸之人将尸身赶回原籍埋葬,
我犹以为那不过是被渲染夸张了的怪谈,想不到眼前这鬼斧门人行事更是不可思议,人世间
里真是无奇不有了。”
只听“海老”道:“老秃,你把另两口木箱里的毒蟒放出来。”
秃子道:“如此只怕有些不妥……”
“海老”斩钉截铁地道:“甭多言,依我的话去做!”
秃子迟疑一忽,终于伸手把其余两口黑色大木箱的箱盖揭开,两条长达三丈的巨蟒迅速
地游将出来。
赵子原猛可吃一大惊,那二条蟒蛇首颈少说也有茶碗粗细,加之皮厚鳞坚,揣摩模样似
已臻刀枪不入的地步,他缓缓吸一口气,只觉腥风扑鼻,与房中腐尸奇臭之气陈陈相因。
巨蟒游到两个死尸前面五步开外,倏然停下身来,昂首面对死尸吐着红信,形态可怖之
极。
死尸一纵一跳向前直行,两条巨蟒吐闪了一阵红信后,忽然全身昂起,有似脱弦之矢般
朝死尸疾射而去。
“海老”视若未睹,依旧不停地念着咒文。
死尸手中板斧一挥,那巨蟒在空中如旋风般一个扭身,倒转尾巴扫过来,“呼轰”一声
巨响扬起,两条巨蟒横尾这一扫,威力之巨可令挡者披靡。
嘶然一响,两个死尸齐然跃开,手执板斧纵击横扫,动作都是一般,但见血光飞溅,斧
头端端砍中蟒蛇七寸之处,两条巨蟒登时身首分家,盘蟋倒毙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两个死尸动作整齐划一,是以那一对巨蟒不分先后被同时祈毙。
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那巨蟒何等灵捷,更加全身有如精钢铸造,竟被死尸在一举手之
间击毙,简直令人无法置信。抑有进者,死尸挥举利斧,举手投足问生似隐含着惊世骇俗的
绝大功力,赵子原不禁暗暗不解,心忖:“死尸居然也怀有武功,这该怎么解释?”
但见秃子禁架暴笑一声,似乎得意已极。
“海老”喃喃道:
“行了,这一对长虫的厉害绝不在一般武林高手之下,死尸既然能把它制服,足见咱们
所练的奇门功夫已大大有了长进。”
说着,双目有意无意朝房门一瞥,面上露出一种难以思议的神秘表情,旋即收回视线。
赵子原心念一动,在顾迁武耳旁道:
“海老分明知道你我在门外窥视,他那句话是故意说与我们听的,只不知用意何在?”
顾迁武道:
“此人阴险诡诈得紧,至于另一个秃子,倒像比较浑戆……”
赵子原点点头,犹未及答话,但闻房中那秃子道:
“然则咱们立刻就把死尸送到水泊绿屋去?”
“海老”瞪了他一眼,默然没有作声,似乎怪秃子不该又提起“水泊绿屋”四个字。
秃子却未察觉继续道:
“不知水泊绿屋那神秘主儿要死尸何用?此番咱们鬼斧大帅有命下来……”
“海老”沉声打断道:
“老秃你要再信口毫无遮拦的说下去,一俟回滇西之后,我可要据实上禀大帅,用门规
整治你了!”
秃子满露不豫之色,道:
“不说便不说,你少提大帅的名头压人。”
“海老”冷哼一声,再度向房门瞥了一瞥,又自念起咒文来。
那两具死尸口中倏地发出骇人之极的怪叫,举步纵向房门……”
赵子原暗呼一声“不好”,脱口道:
“顾兄,快些躲开……”
语声方落,那两个死尸已冲破房门板木,手中所执巨斧挥舞得“格”“格”作响,赵子
原与顾迁武面对死尸,直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得呆了,竟忘了退身闪避或发掌相御。
两具死尸手起斧落,霎时之间,赵、顾二人面如死灰,暗道:
“我命休矣!”
耳际依稀传来“海老”的桀桀得意暴笑声音,说时迟,那时快,死尸手中巨斧甫行落
下,二人倏感一股奇猛无比的力道自身后回旋袭至,当下一个立足不稳,分向两旁跌开七步
之遥……”
那掌风余力,犹自激荡残破的房门摇摆不定。
顾、赵二人死中得生,但觉冷汗泱背而落,他俩惊魂甫定,齐地回目望去,只见身后寻
丈外不知何时已立着广灵寺住持黄衣僧一梦!
两具死尸不约而同地停止了纵跳,僵立当地不动;那“海老”霍地长身立起,指着黄衣
僧一梦道:
“和尚你架了这一斧,梁子你是抗定了!”
黄衣僧一梦喧了个佛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来自滇西?”
秃子冷冷道:
“是又怎样?”
一梦老僧道:
“那么施主果然是鬼斧门下的人了,敢问名讳如何称呼?”
秃子冷笑道:
“咱家兄弟九秃招魂冥海招魂,你总该听过了。”
一梦老僧神色微变,道:
“鬼斧门招魂二魔几时远离滇西来到中土?”
秃子与“海老”不答,一梦复道:
“老衲必须追究明白,二位施主托词借宿于敝寺,究竟意欲何为?”
九秃招魂晒道:
“鬼斧门行事,外人管得着么?”
一梦老僧道:
“老衲久闻鬼斧门有不许外人过间隐秘的规矩,但施主既然在敝寺落足,老衲忝为本寺
住持,总得管上一管——”
冥海招魂桀桀怪笑道:
“敢情和尚你是鬼迷心窍了,要管你便到地狱去管吧!”
一梦老僧毫未在意,道:
“适才老衲在暗地里觉察许久,这两具死尸……”
正说间,那冥海招魂已喃喃念起咒文,两具死尸齐地纵跳上前,挥起利斧双双往一梦顶
门劈落!
一梦老僧道:“外魔不侵我佛,施主莫要执迷不悟。”他身形极快地一闪,让过利斧,
那两个死尸一斫不着,分自左右斜抄而起,各走半弧夹击一梦。
一梦老僧方欲蹬步再退,陡觉一股泛骨奇寒袭近身前,不由吃了一惊,当下疾地盘足一
错,硬生生将后退之势化为侧移,空中传来“叮”地一声金铁交击声响,死尸一对板斧击
空,因为去势极猛,推实后竟相互交碰了一下,旋即吃对方劈斧时所生的劲道反震回来。
死尸嘶号连连,两臂伸得笔直疾扑而上,那惨白的十指闪出磷磷鬼火,令人不寒而栗。
霎时周遭扬起习习阴风,一旁的顾迁武打个哆嗦,呼道:
“禅师留……留神……”
一梦双掌一合一翻,一股阳刚之劲暴迸而出,轰然一震后,死尸身躯全然不退,忽地一
左一右腾空跃起挥斧劈下。
死尸下扑之际,双掌忽然僵直,口吐怪叫,声音虽则不高,但却惨惊刺耳,更加添了阴
森惨淡的气氛。
一梦大吼一声道:“孽障倒下!”
他身形猛可一矮,右掌平立,左掌仰翻,针对死尸下扑之势封出,掌势发出之际,全身
随着一阵颤动。
立时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道,从他掌心封击了上去。
顾迁武默默对自己呼道:
“梦回青河!……梦回青河!一梦禅师就要使出他的绝学来了!……”
就在这一忽里,最后一幢庙房的木门蓦然一摇,一个人影好比鬼魅一般一闪而入——
接着一道冰冷的语声亮起:
“佛门清静之地,怎有如许魍魍鬼魅在此吵闹不休?”
诸人不约而同停下手来,循声望去,但见那人约莫中等年纪,一身文士装束,端端立在
寻丈之外——
赵子原失声呼道:“老前辈是你?……”
那人正是数日前有如神龙一般突然出现在太昭堡内,挡住穷追赵子原不舍的甄定远,解
了前者一围的中年文士,赵子原触目立即辨识出来。
中年文士颔首道:
“唔,这次你总没忘却在前辈之上加个‘老’字,不在老夫曾指点你轻功一场……”
赵子原想起首次见面时,对方自外表模样观之虽年事不高,却动辄以“老前辈”自居,
当时自己听来曾觉得相当刺耳,但后来得悉他身负惊世骇俗的绝代功力,内心始为之释然。
中年文士转首瞧了顾迁武一眼,道:“小伙,你所中马兰毒伤可痊愈了?”
顾迁武恭身一揖,道:
“马兰之毒虽是世中罕见奇毒,但老前辈那解药确也神效得紧,目下小可身上毒素业已
化解得一干二净。”
他语声一顿,指着赵子原道:
“非特如此,这位赵兄亦为马兰毒所害,老前辈所与小可的解药,同时也解了赵兄体内
的巨毒。”
中年文士双眉微皱,正欲追问原委,那一梦禅师突然插口向他说道:
“檀樾乃鄙寺上客,还请回房安歇,待老衲将此事解决,再向檀樾谢过打扰之罪。”
中年文士道:
“邪道魍魍横肆佛门,气焰何其嚣张,老夫又怎生能够安歇?”
一梦道:
“但是檀樾……”
中年文士打断道:
“禅师不必多言,老夫凑巧在贵寺落脚,既然有人打扰老夫静息,总不能不闻不问——
”
言罢,打量了那两具僵立不动的死尸一忽,喃喃道:
“嗯嗯,想不到滇西鬼斧那邪门功夫又出世了。”
那九秃招魂凶目一翻,道:
“你是什么人?识相的快快滚开!”
中年文士淡淡道:
“滚开么?好的,好的。”
于是向后退了两步。
九秃招魂恚道:
“你这是干啥子?叫你滚开你就滚远一些。”
中年文士唯唯诺诺,接着向后连退十余步,足步距离长短不一,诸人不知他卖何玄虚,
不禁暗暗纳罕。
九秃招魂大怒道:
“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咱老秃便一并成全了你也罢!”
他狂喝一声,就要念起咒文指挥死尸动手,赵子原虽然明知中年文士功力非同凡响,但
那死尸所使奇门鬼斧却非常人所能相抗,是以仍不免为他担忧。
那冥海招魂满腹诡诈,早已瞧出情状大有蹊跷,及时出声喝止道:
“老秃莫要造次。”
遂转对中年文士道:
“阁下大名可否见示?”
未待对方回答,双目无意向中年文士方才退走的地上一瞥,倏然低噫出声,视线再也收
不回来了,满面都是惊疑。
只见在方圆丈许的地上,留着十数只凌乱的足印,那些足印看似杂乱无章,却蕴含复杂
玄妙的变化,隐隐有迹脉可寻。
冥海招魂长吸一口气,沉道:
“太乙迷踪步?你——你……”
他眼色阴晴不定,猛地一挥臂,偕同九秃招魂仓惶出庙而去,那两具死尸亦跟随在二人
身后纵跳向前,瞬即消失在诸人视野。
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暗道:
“太乙迷踪步?又是这一句话,难道眼前此人真与街谈巷论所传说的灵武四爵有
关……”
中年文士举足将地上的脚印抹掉,微笑道:
“现在可安静下来,老夫该回房休憩去了。”
转身步回未座庙房,反手将木门掩上。
顾迁武瞠目道:
“此人是谁?举手间就把鬼斧门凶魔吓走。”
一梦禅师道:
“那位中年檀樾于日前翩临本寺,向老衲要求暂借庙房静住一段时日,老衲见他满脸清
越之气,情知非为歹人,遂答应了他……”
赵子原脑际闪过一道念头,道:
“鬼斧门招魂二魔既能以咒文控制死尸,怎会被数只足印吓得仓皇退离?”
一梦禅师沉声道:
“老衲怀疑那两具死尸,压根儿就不是死尸!”
赵子原奇道:
“死尸不是死尸?这话如何说法?”
一梦禅师道:
“此中道理一时难以说个明白,滇西鬼斧门的奇门邪功,早已在武林中留下了无数匪夷
所思的恐怖事迹,人人敬若鬼神而远之,那鬼斧魅影更非常理所能解释,但老衲仍然觉得自
家的怀疑是有根据的。”赵子原似懂非懂,却不再追问下去,一梦续道:
“我佛曾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有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梁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
门。’旁门左道虚妄隐迷,虽可蒙骗世人一时,但在我佛无相法眼之下,岂能不原形毕
露……”
顾、赵二人只听得一知半解,顾迁武道:
“果如禅师所说,那鬼斧门死尸乃属子乌虚有……”
一梦摇手打断道:
“小施主显然未曾了解老衲之意,昔日令尊在世,常至本寺与老衲切磋佛学,彼此谈论
及此,令尊说俗人六根未净,是以易为邪道所惑,鬼斧门便可能针对常人弱点,伪冒死尸夺
人心志。”
赵子原心念微转,忖道:
“顾兄曾提到他的父亲是一梦禅师方外好友,不知他父亲是谁?”
只闻顾迁武道:
“也许大师说得对,死尸根本是假,否则如何会被那位前辈的武功惊走。”
一梦岔开话题,道:
“两位小施主与那位中年檀樾似已认识在先?”
顾迁武道:
“小可在太昭堡里,曾与他见过一面。”
一梦掸师想了想,道:
“老衲尚有一事须得向他请教,只好再打扰他一会了。”
当下移步行至未座庙房前面伸手敲门,半晌却不见回应。
一梦禅师提气道:“檀樾可在里面?”
房内依旧没有应声,一梦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