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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夕喝口茶,瞥他一眼道:“绿央侯请了仙友助阵,其中还有蓬莱仙君,安置浮华鼎的位置不仅有结界保护,可能还有众弟子日以继夜看守,你觉得这回我会冒险前去?”
“会。”
拂夕冷冷盯过去,只见他仪态雅逸,浅笑依旧,那双幽深明亮的黑瞳也盯着她。
“连蓬莱仙岛都能闯的盗仙怎会在霆山面前望而却步。”
不提还好,他一说盗仙二字,拂夕立马黑脸。
数百年前,魔神冲出阿鼻地狱,原本与神珠有感应的魔神却只寻得一粒神珠。至此三粒神珠,一粒在魔神手里,一粒在拂夕心脏里,还有一粒始终下落不明。
魔神消逝,天下却并未太平。魔神消逝没多久,开天书竟突然现世,根据开天书上所言,只要集齐排名前十二的法宝,就可获得魔神在世时手中那粒神珠。
此言很快在六界传来,且不论此说法是否属实,只要有机会得到一粒神珠,许多妖鬼神魔已经蠢蠢欲动,想方设法要得到那十二件法宝,可是这排名前十二的法宝又岂容易得手。
从天虞山出来第二日,拂夕尚未想到去哪座城落脚,在她乘着白鵺漫无目的飞翔时,正巧路过蓬莱仙岛。
一时无聊拂夕闯进仙岛,又在无意中得知蓬莱仙君身边有排行第七的法宝岫缇莲,在仙岛上偷偷摸摸混了几日,终于让她找到岫缇莲安放的位置。
窃来岫缇莲的过程并不顺利,拂夕好不容易冲破结界,手才碰到岫缇莲,衣饰尚未梳理整齐的蓬莱仙君就突然在她身边显形,又施一招强势术法向她袭来。
拂夕在天虞山修行两百余年,虽然不曾登仙,但有神珠在身,术法增进快速,对付一般仙魔不在话下。
然而仙君又岂是一般仙魔。
拂夕身上有排行第三的法宝钰璃腕,这钰璃腕是拂夕在天虞山时,一对鼹鼠兄弟在山顶枫树下的土地里钻洞时发现的,这法宝一挖出来鼹鼠兄弟就送给了拂夕。无聊的日子得了新玩意,拂夕经常将它拿出来把玩专研,最后竟也将这法宝使得出神入化。
与蓬莱仙君打斗,因为法宝钰璃腕的作用,拂夕整个人呈现无影无形状态,就算蓬莱仙君如何施法一时半会很难算准她的方位。至此,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在暗处的自然得利不少。
虽然修为不如蓬莱仙君,但懂得钰璃腕的巧妙运用,拂夕与仙君互相纠缠了几个回合也难分高下,最后白鵺及时出现,拂夕才乘着白鵺从蓬莱仙居手下逃脱。
两个时辰内白鵺都不敢松懈,始终用最快速度飞行。忽而感觉到什么,拂夕回头望去,只见头似雕,尾似鹤,双翅似鹰的黑色巨鸟紧随白鵺而来。
黑色巨鸟上立着一人,拂夕定睛一看,竟是自己前几晚见过的人。
脚下突然不稳地晃动几下,不知为何,白鵺面色出奇难看,速度也跟着不稳定起来。
这是拂夕第一次见白鵺在飞行时如此不专业,正琢磨着,身侧忽而传来有磁性,极好听的男声。“羽如毛雪,风驰电掣,上古灵兽白鵺?”
听见如此悦耳的声音,拂夕不由笑脸迎上,道一句:“是呢。”又感觉哪里不对,拂夕脸色一沉,暗道,鵺鵺,快飞啊,人家都与我们并驾齐驱了。
“刹刹,你白小弟长得比你俊俏呢。”
两鸟一人同时射来锐利精芒。
拂夕:这是世上唯一比白鵺速度快的灵兽黑刹?
白鵺:白小弟!多么令兽恼怒的三个字!
黑刹:这不是我主人,不是我主人,不是主人,主人,人……
拂夕不做思索,施法助白鵺一力,雪白大鸟咻地一下就在黑鸟面前消失。黑衫人也施一法,黑鸟刷地一下追去。
白鵺和黑刹互逐至竹林中,此时日落西山,霞光万丈,天与地都浸在一片温暖又叫人痴醉的红晕中。
风扫过,一排排翠绿青葱的竹木顺风摇摆,同时发出犹如瀑布流水般呼啦啦的声响。
忽而一道白光猛地闪过,黑刹灵巧避开。拂夕又施一招飞皖雪针,无数条细线将黑刹捆住,黑衫人手掌一挥,黑刹身上的细线嘣地炸开,周身百颗竹木同时应声倒地。
竹林间突然唰唰作响,竟是无数竹叶脱落枝干,在空中齐聚一团,向白鵺和拂夕猛地袭击。
拂夕乘着白鵺,一面击开袭来的竹叶,一面嘴念冰灵咒,手化术形,所有竹叶于半空冰封,拂夕再念一诀,竹叶全盘碎落。
幻出青绫,再施法将其变成长剑,拂夕与黑衫人分别施展术法隔空对打。
“你为何一路跟着我?”两人分别于一株高大的竹木顶部落下,拂夕道。
“好奇。”黑衫人话语沉淡,嘴角噙着清浅的笑。
怪人!追了她一天就是因为好奇?拂夕一双萤绿眸子紧紧盯着他。“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的都已知道。”
“哦?”拂夕眸色一沉,刚才故意与他交手,是想看看来人底细,可是打过一场之后,她只在他身上看出,此人非神非魔,非鬼非妖,竟是个有些仙气的人。
这么来看,她是半妖半仙,他是半人半仙,他的处境倒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拂夕面色缓和下来,道:“怪人,你是哪个仙门的弟子?”
“冰札仙岛。”
“你就是緈骅老君的徒弟药仙梦?”原来是那老古怪的徒弟……糟糕,难道那老古怪让他徒弟向她讨债来了?
拂夕虽然呆在天虞山两百余年不曾出山,但外面一有什么动静,尤其是神魔这两边的事,白鵺都会探查完之后回来告诉她,所以这些年世人知道的事她几乎也知道。
“嗯。你是坞崃弟子空拂。世上关于你的传说不少,今日能与你过招,我幸矣。”黑衫人深邃黑目望了眼拂夕手中的青绫,沉声道:“一现世就闯了蓬莱仙岛,还偷了她的法宝岫缇莲,果然和传说一般,胆识过人。”
虽然不知道传说中的胆识过人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拂夕听着舒服,嘴角不由浮出笑容。“其实你想从我这拿走岫缇莲是吗?梦怪人,你休想!”语罢对准药仙梦飞射几片竹叶,然后立即唤上白鵺飞走。
竹木上,黑衫人将迎面飞射来的竹叶在指缝中接住,抬眸远望,那一人一鸟已在红云间消失,黝黑的双目渐渐幻成幽暗的紫瞳,他挽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一些事已在他心上生成。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工作各种忙,发晚了~~
☆、第十八回
蓬莱仙岛的岫缇莲被窃之后,“盗仙”的名号突然就在世间流传起来。后来天冥鬼界的乾坤袋和晔泉仙门的催芯笛又以相似的手法接连被窃,窃宝之人皆是无影无形,逃跑迅速,连天冥鬼王和晔泉掌门都追不上。
短短几月,盗仙的追捧者疯狂上涨。
对神秘的盗仙心怀各种揣测的世人,为她编撰了许多带有浓重神话色彩的传记小说,盗仙的风头一时无两。
随着盗仙名声越来越大,世人常会把另一位名号相似,行为处事同样自成一派的药仙拿来比较。
药仙是緈骅老君唯一嫡传弟子,长相俊逸非凡,就算往神仙堆里一放也绝对是特别出众的那一个。
药仙得到緈骅老君真传,拥有超高的治愈仙术,传说他手中有食一粒便能成仙的丹药,也有食一粒便能魂飞魄散的丹药,可是他手中的丹药,就算是普通品种也是一粒难求。
六界众生皆可向药仙求治,不过凡是上门求治之人都得以物作交换,药仙不爱真金白银,只爱奇珍异宝。如果交不出他要的珍宝,就算此人下一刻要在他跟前灰飞烟灭他也不救。这方面,与他那同样冷漠无情的师父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盗仙每次偷盗都冲着法宝而来,谁也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即便如今名气颇大,又有专门为她编撰的神话故事,可是对于世人来说她依旧神秘难测。
久而久之,药仙和盗仙这两位世人喜爱的谈资,竟有了合二为一的名号,神奇二仙。
对于拂夕来说,盗仙这个名号来得出乎意料,就像是有人故意安排似的。她刚出天虞山不久,只想低调地把法宝偷来,没想到突然就成了盗仙,后来每偷一件宝,“盗仙”就会被世人高调地拿出来晒一段时间。
不知怎么传的,世间关于盗仙的传言越来越夸张,后来竟有了“盗仙身上至少有排行前十二法宝中七件”的说法,惹得各道许多人士发了失心疯般地想捉拿她。
其实拂夕手中只有四件法宝,不过也是迄今为止手中拥有排行前十二法宝中最多的一个。
在晔泉派偷了催芯笛后,为了让“盗仙”这股热潮缓一缓,拂夕决定暂时收手。
在雨泪城开起客栈,以为世人对盗仙的热情终于可以消停下来,怎料,她虽收了手,但借着“盗仙”名号行窃的人却越来越多,其中还出现了为自保而栽赃嫁祸的,比如霆山派的掌门绿央侯。
然而法宝钰璃腕只在真正的盗仙手里,大多冒充盗仙者最后不是被揭穿就是被当场击毙。因为假借盗仙名号作案的人太多,关于盗仙的传言又如涨潮般多了起来,而且内容越来越丰富,虽然辨不得其中孰真孰假,但大家对盗仙的关注只涨不消。
“盗仙”这名号如同梦魇般纠缠着拂夕,只要听到盗仙二字拂夕便禁不住头疼。
愚天客栈三楼雅阁,四目相对,一个眸色登时变绿,眼底皆是狐疑和探究,一个眼里平静如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除了盗仙和她的坐骑,知道盗仙身份的也就梦怪人你了,这些时日没把盗仙供出去,你也算义气,这杯茶我敬你。”
音落,拂夕将手中的茶杯猛地击向对面的梦。
药仙梦以掌握拳,来势凶猛的茶杯在他手中化成灰烬。
“可惜了一杯好茶。”幻出一个新茶杯,梦拎起旁边的茶壶在新茶杯和自己的茶杯中盛好茶水,然后再一眨眼,新茶杯放置于拂夕面前。
抿了口茶,药仙梦淡淡道:“你还是这般不信任我。”
拂夕持起茶杯一口灌下,“你我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能让我不质疑你?何况我三次盗宝,竟都在逃跑途中遇见你,你的德性世人皆知,我若相信你就是我天真。”
梦也不辩,只道:“这次你若信我,我可助你再得两宝,你若不信,你一件法宝也得不到。”
“哦?霆山不就只有浮华鼎,难不成还有第二件法宝?”
“上霆山不是只能得到霆山的宝。”
“你这话说得可真玄。”
两人又是一阵对视,一个绿瞳沉如深潭,似乎正在斟酌事情的大小利弊,一个眸光深邃,两道精芒紧紧锁在对面的绿瞳上,将对方的心思尽收眼底。
子时,玄月当空,客栈后院桑拂树下,石夫正在传授秦晓卉防身术法,然而秦晓卉资质较差,折腾了半个时辰,秦晓卉依然没开窍。
石夫轻拍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般道:“怎么这么简单的一招都使不出来!”
“我再试试。”秦晓卉羞愧地低头道,随即又赶紧练起来。
又过去半时辰,石夫吃光了一盘思蒻糕,秦晓卉还是没将那招术法使出来,石夫又急又气,“一世比一世笨,换做以前……”
“什么?”秦晓卉听不明白,弱弱问。
石夫正为自己一时嘴快懊恼,突然在桑拂树下出现第三人,只见她凑近石夫,一双绿瞳斜睨着他道:“换做以前怎样?我和晓卉都等着听呢。”
石夫恨恨瞪着拂夕。
“别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这法术是你逼着晓卉学的,晓卉在这方面比较迟钝,你要教就耐心地教,别总欺负她。”
“我哪有欺负她。”石夫叉腰道,“要她跟着我修仙她不愿,现在只是想多教她些法术,若日后我不在,她又遇上个像晔泉小公子那样的坏人,也好自保啊。”
“晓卉身边不是还有我么。”拂夕握起晓卉的手,“我把晓卉做亲妹,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你?”石夫讽刺地笑道,“镇魔塔一毁,世人皆知你逃了出来,现在不知多少人想捉你,你随时自身难保,还怎敢把晓卉交给你。”
说的不假,她体内有颗众人梦寐以求的神珠,她的处境极其危险,就算是跟在她身边的止卝和秦氏父女,他们每个人也可能随时因为她而陷入困境。
“别这么说,老板娘和小夫对我都很好,不管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只要有老板娘和小夫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秦晓卉笑得真挚可人。
石夫略一晃神,眼前这一笑脸和数百年前的笑脸渐渐重合,他在心里默默唤道,小茴……
秦晓卉又道:“小夫,你放心,虽然我不愿修仙,但你教我的法术我一定会努力学好。”说完便到一边继续练习。
拂夕对石夫道:“还有半年就是你成仙的日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望着前方专注练法的秦晓卉,石夫淡淡道:“再看吧。”
拂夕也望着晓卉,低声道:“她为我挨你一剑,断了仙缘,堕入轮回。轮回三世,你守了三世。你为她错过了两次成仙机会,这次你若再不用心历劫,会很危险。”
“我知道。可是放心不下。”
“小卝啊小卝,你到底什么心思?你若是……”
“我早说过,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欠她!”石夫一摆衣袖,转头而去。
拂夕见石夫离去,眉目紧锁。
“老板娘,小夫怎么走了?”晓卉走过来问道。
舒展眉目,拂夕笑道:“尿急。晓卉,这些天我不在客栈,客栈就由你们看着,遇到麻烦就找小卝,实在解决不了的他也有办法联系我。”
“嗯,我知道了。”
“好了,这么晚,你也回房睡吧。”
送走秦晓卉,拂夕独自坐在桑拂树下。
从怀里掏出一根白玉雕花簪,她用手指轻轻抚过簪子,每次见这簪子心底便五味陈杂。
忽而传来空灵飘渺的笛声,白衣掠起,桑拂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拂夕闻音而去,在一座峰顶找到吹笛人。
吹笛人屹立崖边,手持横笛,整个人浸在并不明亮的月光里,在他身后有一抹纤长却不清晰的影子。
拂夕走到崖边坐下,双脚没进浓烟里,云烟之下是万丈悬崖。
吹笛人所吹之曲没有江河波涛的气势,亦无“横笛怨江月”的哀婉,只有如林间溪流般的清脆透亮,悦耳舒心。
一曲吹毕,梦在拂夕身侧坐下,问道:“有心事?”
拂夕望他片刻,话锋一转道:“梦怪人,你知不知道你的计划很冒险。”
梦浅笑道:“要达目的不冒险怎么行。你心情不佳?”
知道他长了双仿若能透视人脑般贼亮的眼,拂夕瞪他一眼,然后笑道:“没什么。听了你的曲儿,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的簪子很漂亮,也没见你戴过。”梦望了望她手中紧握的白玉雕花簪,淡淡道,“情郎送的?”
拂夕隐去簪子,冷然道:“胡说什么!”
见她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六七分,药仙梦笑道:“也是,像你这样出手凶狠脑袋迷糊的女人谁敢要。”
拂夕怒瞪一眼,不去理他。
浸在月光里的悬崖,一黑一白并肩而坐,时而沉默,时而争论计划,时而动手互拍……直至玄月淡去,天边露出鱼肚白,两人才在互殴中一同离去。
霆山脚下有一湖泊,名曰溯籽。溯籽湖上开满大朵的五瓣灯笼花,灯笼花足有两人高,若有凡人乘船路过,在密密麻麻的灯笼花下看不见日月星辰,甚易迷路。灯笼花的花蕊像石榴果儿,无论昼夜,总闪着橙色的光。
传说溯籽湖中有灵兽勀湓,形似鲶鱼,须似鼠,尾似牦牛,嘴似兔。勀湓以吸食灯笼花精华生存,这一带花域也因勀湓的守护而长盛不衰。
霆山有瀑布从山顶飞流直下,远处观望,仿若悬在空中的银白绸缎。瀑布之上是万丈霓虹,将整个霆山派笼进一片七彩霞光之中。
霆山派内殿宇巍峨,花草鲜嫩,灵鸟盘旋,虹光缠绕。梦将拂夕变成一四五岁男童模样,又给她吃了颗摗砷丹,两个时辰之内就算神尊亲临也难在她身上发现倪端。
路过泉水,向下照了照,拂夕对这张孩童面孔竟有几分熟悉感,但反复在记忆里搜索几遍,却始终找不到能与此面容相对应的小孩。
“怎么了?”梦见化成男童模样的拂夕停在泉水边,双眉快要挤成一字,便问道。
“你怎么想着把我变成这模样?”拂夕指着水面上的人道。
“我前不久收了个小书童,这会儿不方便把他带来,却能让你借用他的身份随我进霆山,你放心办你的事,若他们对你起疑,我把我的小书童给他们就是。”
拂夕一挑嘴角道:“你对你家书童真好。”
“可不是。我每天要喂他吃十个咸鸭蛋。”
“……”
药仙梦作为霆山掌门特邀前来助阵的仙友,在霆山的面子极大。说来两人前后见面不过三次,并未有太多交情,然而梦的到来,却惹得绿央侯格外欢喜。
緈骅老君曾在绿央侯渡仙劫时救他一命,至此,绿央侯就把緈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