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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恩闻言,微微一笑悠然回道:“奶,无论如何,您是长辈。”
“哼!”范氏目光在林氏身上扫了扫,一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廷恩,咱家有你这长孙,可真是好。”
李廷恩干脆弯腰给范氏行了一礼,谦逊的很,“奶,我一定不会让爷的指望落空。”
范氏这回是真要被气晕过去了,她拽着还糊里糊涂嚷着要把李心儿收拾一顿的李芍药回了屋。
她一走,林氏就和李草儿急忙过来把李心儿拉到身边。
林氏眼泪直掉,“你这孩子,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做啥老跟你奶顶嘴,都说多少回那是你长辈。这回要没廷恩在,你奶非活活打死你不可。”
李草儿今儿看着范氏跟像被迷了心窍要找李心儿拼命的架势也吓得不轻,跟着掉眼泪,“心儿,你往后真不能这样了,你瞧奶,那是真被你气着了。”
“做啥都说我,谁叫她瞎骂人,我说的不都实话,要不她咋被廷恩一顶就不敢下手了。”李心儿不服气的嘟囔。
李廷恩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四姐,你以后别乱说话。奶就是继室,那也是明媒正娶。她在咱亲奶的牌位前行妾礼,到咱们跟前却是正经的长辈。小姑他们……”他顿了顿,“即便是奶亲生,也是嫡不是庶。你不可听了村中几个妇人闲话就将这事当做道理来讲。”
看李廷恩也教训自个儿,李心儿气坏了,“谁叫她先骂我骂娘的,你是不是娘亲生的,她这样骂你都不站出来说话。”
是我不说话么。没你出来和她对骂等我略略安排便能叫她脱一层皮,至少半年不敢在家蹦跶。可眼下只能和她各退一步,勉强让她松口答应放了你,说不定心里如何怨恨等着出手。
李廷恩心中只是无奈,不过他没法将这些道理讲给冲动的李心儿听,她也不会理解。李心儿信奉的是出气要赶早。
苦笑了一声,李廷恩只得板着脸道:“四姐,以后奶骂人你不许再顶嘴,真要过火你等着我回家后再说。”
“凭啥呀!”李心儿差点没蹦起来。
“不凭啥。”李廷恩怡然一笑,“就凭我能让你不挨打不挨饿。”
李心儿睁圆了眼瞪着李廷恩,看李廷恩眉眼含笑却毫无商量余地的模样,只得退了步,不甘不愿低头嗯了一声。
林氏与李草儿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就该听廷恩的,你早该这样了。瞧你们两这身都是泥,赶紧回屋去洗洗收拾,待会儿还得做活。”林氏脸上漾开一抹笑,催着李草儿和李心儿回屋里头换衣裳。
“二婶,我两也回屋换衣裳,告诉我娘一声没事了,她还炕上等着呢。”看林氏他们要回屋,李翠翠忙笑道。
林氏一拍头,“哎呀,我这都忘了你娘还歇着,怕是早急坏了。赶紧去赶紧去。”
李翠翠呵呵笑了一声,看李心儿冲她瞪眼,暗里地翻了个白眼避开李廷恩拉上李珍珠回屋去了。
李心儿冲她背影剜了一眼,看李廷恩冲她摇头,一甩头跟在林氏身后回屋换衣裳。
李廷恩站在原地望着李翠翠有点仓皇的背影蹙了蹙眉。
他对这个大堂姐原本并没有什么旁的感觉。无所谓感情深厚也不至于当陌生人。他只觉得若将来自己能顺利出人头地,该照管这个堂姐的一定会尽到身为家族长孙的责任。可要说为她掏心掏肺当亲姐姐,那是定然不会。
至于这个堂姐有时候的小心眼小算计,他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在孤儿院见过形形j□j的人,人为自己谋算,有点自私真是再正常不过,自己不也是如此?
只是没想到这个堂姐似乎并不仅仅是爱耍心机心眼的问题,更对自家这一房有种微妙的意思,尤其对两个姐姐……
李廷恩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再看看。
小曹氏躺在炕上听着外头范氏的叫骂早就着急了。奈何她肚子挺得老高,若在一两个月前,她都会挺着肚子出去护着闺女。不过这会儿她不敢冒险,万一范氏骂着骂着突然发起颠来,有意无意碰下她的肚子,那可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
不过哪怕打定主意这会儿万事都没儿子重要一定先忍一忍,听到范氏骂出‘小妇养的’这几个字的时候,小曹氏都觉得忍不住了,差点翻身从炕上下来,那真是好不容易才憋住一口气。
这会儿见李翠翠与李珍珠一身泥的进来,小曹氏急忙坐起身追问,“到底咋回事,你奶骂啥呢,是你们小姑又闯祸了是不,摔哪儿了,还是谁打的?”
一连串的话砸过去,李翠翠随手将头上干了的泥捏碎了拽下来,嘴里没好气,“娘你知道啥就瞎问,没看我这一身泥,你等我喘口气行不。”说着踢踢打打的回自个儿屋里翻衣裳出来换,在里头还嚷嚷着叫李珍珠先给她打盆水来擦擦。
“娘我先给大姐弄盆水去。”李珍珠不顾自个儿身上的脏污,折身出去给李翠翠打了盆谁将门掩了,这才坐到炕头前的小墩子上,和急坏了的小曹氏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走到半道小姑说又累又渴,要将瓦罐里给爷他们送去的菌子汤倒出点来喝,心儿不肯。小姑发脾气就自个儿在路边上放了篮子。路边上就是陈大婶家的田地,小姑蹲了一会儿在那喝汤,她不让咱走,大姐就说待会儿爷等急了肯定要骂人。小姑叫大姐和我先拎两个篮子走前头,草儿和心儿等着帮小姑收拾瓦罐。结果我和大姐刚走了两步,扭头就看到小姑起来的时候没站稳栽到地里滚了一身泥。心儿和草儿没把小姑拉住还被小姑带了一跟头,就吵吵起来了。”
小曹氏听得一肚子火,“你就没叫你大姐一块儿回去把你小姑弄起来?”
李珍珠嘟着嘴,“我叫了,大姐说先给爷送饭,要不一准儿都得挨骂。可我们还没送到,爷就找过来了,把小姑拉起来就骂了一通,小姑一边哭一边喊头痛,看她像是在地里土疙瘩上磕了一下,爷就叫我们赶紧把小姑送回来。”
“真是个……”小曹氏抓着面前的袖子使劲揉了两把,觉得一口气梗在那儿真是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那你奶骂的又是啥,咋没头没脑连小妇养的都骂出来了。”横了一眼李珍珠,“你可别骗我,她那嘴是不把门,可你奶不会随便骂出这种话,指定不单是为你小姑摔了这事。”
在小曹氏看来,范氏这么多年来可算是个十分精明的人。撒泼是撒泼,闹腾是闹腾,不过别看骂起人来半个村子都能听见,范氏却很有分寸的给自个儿画了一条线,很少跨过去。
李珍珠听小曹氏问这个,就埋头不吭声了。
小曹氏没好气的拍了她一巴掌,“还不老老实实的说。”
“奶在那儿骂人,大姐憋不住,就说她又没走小姑后头,不是她推的。”
“那不就说你小姑是草儿心儿她们推的?”
想到先前还老下脸皮叫林氏去帮李翠翠相看人,费了多少心思,到头来李翠翠自个儿在这扯后腿,她咬牙切齿怒气压着气叫李翠翠,“翠翠,你给我过来。”
“做啥呢,娘,人家头发还没收拾干净呢。”
小曹氏青着脸,“还收拾,赶紧给我出来,再不出来叫你爹回来收拾你。”
李翠翠敢和小曹氏顶几句嘴,一听李大柱却怕了,手里拿了张湿帕子不甘不愿的出了屋到了小曹氏跟前。
“你这蠢丫头!”小曹氏一见她就狠狠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
李翠翠刺溜吸了一口冷气,挣扎着躲开,埋怨道:“娘你这是做啥?”她瞪李珍珠,“是不是你给娘乱说啥了?”
李珍珠这会儿才不怕她,冲她翻了个白眼,“大姐,我瞎说啥了,你方才在外头才是瞎说,你要不那么说,奶能气成那样非要打心儿么,弄得廷恩都跟奶顶上了。”
“你说啥,廷恩一直在院里头?”小曹氏这下是真气着了,抬手狠狠在李翠翠背上拍了几巴掌,恨得直咬牙,“我咋就生了这么个蠢闺女,你要气死我啊。”
李翠翠错开几步,也火了,“娘你到底要做啥,我又没瞎说,我可没说是心儿她把小姑推下去的,我只说我没站小姑后头,那奶自己想的就是心儿推了小姑发火要打人关我啥事?”
听见这一番论调,小曹氏真是吐血的心思都有,她拼命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觉得不会动胎气了,这才指着李翠翠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还觉得你这话说的有道理谁都拿捏不住你的错是不?呸!打小你就这样,一点子心眼,芝麻大点的脑子,就觉得自个儿有本事的很,别人都是蠢得,就你心灵?你那点本事在廷恩眼里都不够瞧得。当谁傻呢,你说自个儿没站后头就不是你推的,那不就说谁站后头就谁推的么?你当你没直说,其实人人心里都敞亮着。你要不那么说你奶咋会指着心儿骂的那么难听,心儿不会跟你奶顶嘴,不会被你奶追着要打死。你这回可不仅把心儿她们得罪了,你连廷恩都得罪了。”
“得罪了就得罪了,我将来又靠不住他。除非娘你以为自个儿肚子里还是个闺女!”李翠翠撇撇嘴不以为然。
一瓢油浇到火上,小曹氏这下是真的被气的肚子痛了,抚着肚子直吸气。
“娘,娘,你没事罢?”李珍珠急的忙上前扶住小曹氏。
李翠翠也给吓着了。她很清楚,小曹氏肚子里的孩子要是被她气的有个好歹她一准儿会被打死,更别提将来谁给她撑腰的事情了。
“娘,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气,我以后不敢了。”李翠翠一叠声认错,眼眶急的通红。
“娘,我去请大夫。”李珍珠说完要走却被小曹氏拉住。
“没事儿,给我倒杯水过来。”小曹氏吸了几口冷气,喝下李珍珠赶紧倒过来的水,这才好些了。
“翠翠,你这孩子,真是叫我操心。”小曹氏看着李翠翠又惊又怕的眼神,只觉千言万语堆在那里,最后只能挤出来这么一句话,说过之后,满嘴都是泛着凉意的苦味。
李翠翠没有看见小曹氏那种复杂的神情,她撅起嘴犹自想为自个儿辩解两句,最后想到怕把小曹氏真气出个好歹,勉强忍下去了,小声道:“娘你放心,我知道错了。”
小曹氏叹了口气,不再说教,只是告诉李翠翠和李珍珠,李大柱他们回来后,要是主动问起来,范氏不提,就说没事了。范氏要还告状,就赶紧先认错,一定要抢在李草儿和李心儿头里将错给担下来。要李大柱他们回来问都不问,那最好,都别提了。
李翠翠对小曹氏叫她先认错的说法有点不乐意,不过看到小曹氏严厉的眼神,还是应下了。
见李翠翠继续去换衣裳,小曹氏又严厉的嘱咐李珍珠,“你姐脾气改不了了,往后你得多长个心眼,再遇到这种事儿你一定得劝住你姐,不能怕挨骂就缩回去,知道不?”
李珍珠心里头很明白小曹氏更偏疼大姐,不过她心里并不抱怨。
谁叫自个儿出生的时候难产,害的娘不能生了。比较起旁人家的女娃来,自个儿的日子算是好过了。娘不过是稍稍偏向大姐一些罢了。
惯性的安慰了自个儿两句,李珍珠乖巧的道:“娘你放心罢,往后我一定看着大姐。”
小曹氏见李珍珠神色认真,这才放了一半的心,另一半依旧提在半空中,想来要等着林氏真的去帮忙看了人来回话才能放下来。
她慢慢躺下来,嘱咐李珍珠,“待会儿收拾好了就赶紧叫你姐将衣裳拿去洗,别等着你二婶帮忙。洗好衣裳就家来帮忙搓麻绳,可不兴躲懒。”
“哎……”李珍珠应的又快又清脆。
看着懂事利索的小女儿,想到眼高手低的大女儿,小曹氏困乏的睡着了。
☆、第24章说辞
晚上李火旺他们回来,兴许是累的过了头,又兴许是觉着李芍药头上蒙了块纱布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没谁问一个字。
就是李二柱与李光宗,在村子里天天看着挨揍的女娃多了也不觉得有啥稀奇。他们是亲眼看过李芍药的伤的,就是摔在田地里撞土疙瘩上碰了个青包,比有些人家女娃剁猪食差点把整个手指头剁没了的伤势轻多了。
一整天地里收庄稼,跟天老爷抢时候,又累又饿,他们实在没心思多管别的,大伙儿就都没开口。
李芍药看没人问她,瘪了瘪嘴要哭,范氏见李火旺一脸躁色,忙在李芍药胳膊上拽了一把。李芍药很快把那点哭意给收了回去。
倒是吃饭时候顾氏忍不住嚷了一嘴,“娘你可得记好了,今儿多用了两百文钱那是给小姑看伤用的,明儿不兴在肉钱里扣的。”
范氏剜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放心,不会少了你的肉吃,大不了把我这把老骨头拿去卖了也不会亏了你的嘴。”
顾氏呵呵笑,“娘你这说的是啥,我不就那么顺嘴一说。”说完看范氏一张脸跟冻住了一样,赶紧没事儿人一样低头扒饭去了。
李火旺这才抬头瞅了眼李芍药的伤,发现雪白的纱布来回裹了好几层,跟头上破了个碗大的窟窿似的,不禁皱了皱眉。不过他想了想,看看范氏还是没开口。好不容易范氏没找他闹腾,一家人清清静静吃顿饭,他何必再惹出事来。用点纱布就用点纱布罢,多花个百来文,当是花钱买清净了。
一家人吃过饭,女的都去灶下洗碗收拾,男的就坐在那儿商量第二天农忙要做的事儿。原本李火旺还要叫李芍药也去洗碗,看她脑门一圈纱布,就算了,叫她回去歇息。李芍药欢天喜地摸着头窜回屋了。
看着小闺女壮实的背影,孱弱的路姿,李火旺抽了一口旱烟,心里很不得劲。
李火旺坐在炕边上,范氏蹲地下一边给他搓脚一边跟他掰扯闲话。热乎乎的水泡在疲惫不堪的脚上叫李火旺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范氏鬓边也有了白头发,缩成一团在那儿帮他洗脚趾缝里的泥,他到了嘴边想要叫范氏别在那么惯着小闺女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算了,就是个闺女,将来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到时候被婆家好好管束管束,自然晓得上进,没得为这个再和老婆子闹的不清净。
“这几天你们得加紧些,我看你们不收完粮食廷恩那孩子不能放心回镇上去。”
李火旺拉了脸,“咋了,你不乐意廷恩在家呆着?”
“瞎咧咧啥?”范氏横了李火旺一眼,在他脚背上用力按了一下,有点没好气,“我这不是怕耽搁那孩子念书?”她瞅了瞅李火旺,发现脸色还好,就叹了口气,“我晓得你一直觉着我对大姐前头留下的儿孙都不好,不过这人罢,他本来心就偏着长的,我要说对前头人生的骨肉比对自个儿亲生的还好,那你信不?我也不指望旁的,横竖我有两亲儿子供养我,只是芍药那头,她年纪大了,下头几个侄女岁数都差得不大。可没有小姑不出嫁侄女定亲事的道理。我可说好了,芍药的亲事不能定的比翠翠她们还差。”
李火旺不耐烦的皱了眉,“没头没脑的你又说到芍药亲事上去了。不是都让你做主了,你自个儿说要等老四再考一回的,你就等着罢,要老四这回学堂小考都还不能过,我看你还是趁早把芍药亲事给定了,不能让家里的孙女都陪着等成老姑娘。”
听李火旺这么说,范氏气的差点顺手拎起边上装满滚水的铜壶把水全浇到李火旺脚背上。
她好不容易忍住了,尽量缓声道:“那老四不是年年都差那么点运道么。”
李火旺就哼了一声。
范氏又憋了一口气在肺里,“这老四差点运道,廷恩指定能成。人都说廷恩那孩子文曲星下凡呢,我觉得他明年指定能中。”
一说这个,李火旺就嘿嘿笑,“那可不,咱家廷恩要都中不了,肯定是那些看卷子的都瞎了眼。”
我儿子中不了就没出息,那狗崽子中不了就是别人瞎了眼!
范氏气的半死还只能忍住,她继续笑着哄李火旺,“可不是,廷恩那孩子虽说不是我亲生,不过我也巴望着他中呢,我这个奶也沾沾光。”
“你这样想就对了。”李火旺低头看着她,“眼下你是他奶,廷恩这孩子不是不认亲的,他将来指定不会亏待家里头的人。你往常多照顾些,等廷恩考出来,一家子好日子都来了。”
范氏急忙附和他说话,“可不是,我等着做老夫人呢。别说我,芍药都能沾上这个侄儿的光。你说等明年廷恩考上了咱们再给芍药说亲事,咋也能体面许多罢,好歹是秀才的亲姑姑不是。要廷恩名次在前头,一个月还能领几斗米呢,到时咱家给芍药办嫁妆都要宽松许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范氏一脸期盼的看着李火旺。
李火旺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道:“芍药的嫁妆早就够了,庄户人家,你给芍药办的那些连许多镇里的都比不上。”看范氏有点着急,李火旺又道:“不过到时廷恩真中了,有好人家上门来,那肯定是先顾着芍药。翠翠她们,还能略等一等,要等不了,就没有侄女嫁在姑姑头里要姑姑强的道理了。”
范氏心里一喜,面上不动声色叹气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