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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枕着袁朗的肩半晌，终于微颤地伸出手，回搂住对方，闭上眼，心里松活了下来——
全天下的人说我不行也无所谓，只要你说我行，我就一定行！
第 4 章
天边一抹微云，隐着日光深深浅浅，渐迷人眼。
雕花倒影由窗投下，在书桌上蜿蜒成一幅小小风景。桌边少年捧着本中医古卷，细细研读。
停薪留职一事把许百顺气得不轻，罚许三多在家闭门思过、钻研医本，以求把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给清肃干净。许三多也不再多加争辩，日里按时读书，晚上则继续偷偷照着外公留的资料做发明。
“咚！”小石子儿砸在窗框上的声音，许三多转头望去，只见窗外矮木绿叶掩映间，露出半个脑袋。
“大夫啊，我不舒服～”某人捏着鼻子，装模作样地在窗外夸张地叹气。
许三多抿着笑，两边各一酒涡：“这位大娘，您哪儿不舒服啊？”
窗外那人似乎愣了下，接着继续捏着鼻子，磨牙道：“大娘我心悸胸闷，失眠焦虑，食欲异常，神经过敏，严重时呈精神病状态。”
“从这看来，大娘亟需养血补肾，可以菟丝子、枸杞、云苓、桑寄生、再加杜仲熬药进补。”许三多放下书卷，颇为认真地建议，略顿了下，手拉开凳子，悄悄起身寻觅逃脱路线，“大娘，这更年期综合症是病，不治不行。”
“——那还真要麻烦大夫给我治治！”话音刚起，便见袁朗纵身从窗外跃进屋来，一把擒住想落跑的许三多，扯进怀里，手在他身上胡乱呵痒，“好你个小混蛋！啊，学会调侃人了啊？”说着，把笑得不行的许三多扳正脸朝向自己，然后使劲儿凑近他，“我是大娘？来来来，你给好好瞧清楚了，有这么帅的大娘？有这么帅的更年期综合症大娘？”
许三多笑得喘不过气儿，手推着袁朗不停凑过来的脸：“真、真没见过。”待袁朗停下来眯眼瞧他，纯净眸子闪过顽皮笑意，“——你确实是大娘里面最帅的！”袁朗一愣，猛地把许三多给搂紧了，狼嘴就往他脖子上凑：“好啊，我是大娘，我就把你也变成大爷！”
许三多被袁朗圈在怀里，几乎笑岔了气地左躲右闪，脖子上烙下一个一个温热触感，不知怎的，脸就越来越红。
两人一个挣扎着要躲，一个钳制着要‘袭击’，都没使武功，全凭自身蛮劲儿。等闹得差不多了，袁朗抱着许三多，埋头，唇贴在少年颈侧，似真似假地问：“要是有一天，我真成了牙缺腿颤的老大爷，你还愿意跟我这样闹么？”
许三多本来还在笑，听了这话，忽然心底某个地方撞了一下，怔住，模模糊糊好像有什么要破蛹而出——
“——少爷！小少爷！”马总管的声音由远及近，伴着踏在石板儿上的跑步声。许三多连忙挣开；袁朗也松了手，从后面拍拍许三多衣服，理顺被自己抱皱的地方。
“小少爷！小……小少爷！”马总管跑至书斋，扶着门框直喘。
“马总管，出什么事了？”许三多连忙迎上前。
马总管喘匀了气儿，立刻一抬头，张大了嘴，又收小嘴型：“魏总管来了，说皇上让你立刻过去一趟！”
许三多一愣，和袁朗对视一眼。袁朗向他点了下头，许三多暂时压下心底刚升起的不明情绪，转身向马总管道：“我马上去。”
御书房内，李梦站在桌前，闭眼，平心静气，然后倏地睁眼，蘸墨挥毫，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四个大字——王、霸、之、气！
“妙！太妙了！”老魏晃着胖胖的高大身形移过去，使劲儿鼓掌，“皇上这四个字，写得是鸾翔凤翥，劲骨丰肌，笔势狂放不羁，细看又臻微入妙！特别是这‘王霸之气’蕴含的气度与魄力，纵观天下，也只有天命所归的我盛世明君懿宗陛下能与之相配啊！”
李梦哼哼两声，表情甚是满意。在砚台上搁了笔，这才抬头看向一直静立在对面儿的人。
“许——三——多。”李梦昂着下巴，拉长调子，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这段时日在家，你可有好好反省？”
身侧拳头一握，想起伍六一的话，许三多垂眸：“臣已深刻反省过了。”
李梦点头：“那——除了反省，你还有没有什么更为进步的思想呢？”
许三多不明白，疑惑地看向李梦。
“零零三，你这人咋就这么木呢。”老魏丢给他一个‘这都不懂’的鄙视眼神，清清喉咙，“皇上的意思是——反省有用，还要衙门干嘛？”说着，摇头晃脑地叹气，“你啊你，就不知道‘将功折罪’四个字怎么写么？”
许三多一愣，总算明白过来：“皇上是有任务要交给微臣么？”
李梦丢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儿：“两天后，是朕去行宫避暑的日子。”
许三多点头：李梦的行宫建在西南部，靠近疆域边境，那里夏日比别处凉爽，每年最热的时候，李梦都会去那儿避暑，并从保龙一族里挑一个人随行护卫，其他人则留守京城，协助并监督百官处理朝政事务，并及时上报李梦。
李梦手朝旁边一伸，老魏立即递过一块切好的西瓜：“今年，朕决定带你同行。”
“啊？”许三多惊得抬头，“可、可臣不是资历不够么？”——许三多十六岁时被选入保龙一族，今年一十八，按规矩，得跟着前辈磨练五年才能负责独自保护皇上的任务。
“资历不都是练出来的么。”李梦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朕看你是个可造之材，特地给你个锻炼的机会你还挑三阻四，你是不是看不起朕？！”老魏连忙附和着在旁边一瞪眼，“零零三，你敢看不起皇上？！”
“臣不敢！”许三多连忙低头。
“谅你也没这个胆。”李梦哼了声，咬口西瓜，砸吧砸吧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准备一下。两日后来皇宫报道，我们辰时出发。”
“……是。”许三多有些犹豫地应下，不明白李梦上次才对他发了那么大脾气，怎么不到一个月就转性了。
出了皇城，满脑子不解地回了家，把这事儿说了后，许百顺乐得笑容满面，直言这是个加官进爵的好机会，拉着许三多嘱咐说可不准搞砸了。
回到书斋，袁朗正坐在桌旁，有些无聊地翻着那些医书，见许三多回来了，展颜一笑：“回来了？”
许三多闷着走上前，把御书房里的事说了一遍。袁朗听后，沉吟片刻：“……这事儿，恐怕不止让你作行宫护卫那么简单。”
许三多点头，皱了皱眉：“以往都是零零七或零零五轮流护送。我的资历才刚满两年，皇上怎么会放心把安危交给我？”
“我看皇上倒不担心安危。他啊，只担心谁镇得住谁。”袁朗冷嗤一声，见许三多不解，拉着少年在桌边坐下，“这话题一开头，他就搬出上次金銮殿的事压在你头上，叫你将功折罪，那意思不就是叫你到时候一路上都得听他的么？”
许三多一怔，恍悟：“是了！零零七他们比皇上年长，是先皇选定的保龙护卫，除了保护一职，也负责监督和约束皇上的不当行为。皇上平日都惧他们三分。”
袁朗颔首，微眯了眸子道：“懿宗这次把零零七他们都支开，单选了你护送他去行宫……恐怕他在打什么歪主意，还是零零七他们绝对会制止的主意。”
许三多想了想：“皇上他除了性格怪了点儿，贪玩儿了点，总的来说，人不坏。”
“行了，你眼里能出几个坏人？”袁朗敲了一下许三多的头，神色转为严肃，“不过，这次是要多加小心了——虽然是皇上自己决定由你护行，但要出了什么事，责任可全都会归在你头上，到时候恐怕就不是逐出京城那么简单了。”
许三多神色一凛。
见他担忧的模样，袁朗笑笑，伸手在他后颈揉了一把：“别太紧张，小心就好，我也陪你一起。”
听到袁朗说要同行，心里忽就松活下来，许三多眉眼一弯，露出白牙冲袁朗一笑：“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内密探零零三，即将迎来他保龙一族职业生涯中的首次正式挑战与机遇。
第 5 章
两日后，护送李梦去行宫避暑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自京城向西南边境而去。
高城等人虽有先皇授命所托，但到底为人臣子，最终也无法反对李梦的决定，只在临行前极力叮嘱许三多小心为上，有什么异常情况要及时飞鸽传书回报。
许三多一一应下，只是心里难免紧张，毕竟是首次承担独力护送皇上的任务。好在袁朗一路同行，让他心里踏实不少。而李梦平日大多窝在马车上，睡醒了就吃，吃饱了就吟诗，吟诗累了就继续睡，倒也不难照料。于是许三多逐渐放下心来，终于开始有了一点远行的兴奋和期待……
七日后的傍晚，李梦一行在缙州城落脚。至今走来都相安无事，许三多算大松了口气。
安顿好众人食宿，许三多也有些累了，晃晃发僵的脖子，便忽然感觉到有个暖源贴上自己后颈。
“回屋休息吧。”袁朗站在许三多身后，揉着少年后颈，轻声道。
许三多环望一圈，确定都打点好了才回头冲袁朗笑道：“嗯。”袁朗拍拍少年肩膀，揽着他就要去南面厢房——
“——零零三，等等！”刚走出几步，便忽被老魏叫住，“皇上叫你过去，有重要的事问你。”眼珠子一瞟袁朗，“皇宫内务秘事，单独相商。”
袁朗挑眉，知道皇家也会避嫌江湖人士，不过自个儿本就对那皇宫事务不感兴趣，只是为陪三多才一路同行。
“我知道了。”许三多颔首，回头向袁朗道，“袁大哥，你先回去休息吧。”
袁朗轻轻拍了下少年肩膀：“别太累着自己，早点回来。”
“嗯。”许三多点点头，转身随老魏走了。袁朗耸耸肩，抱臂持剑，径自回落脚的厢房去了。
推开雕花门，只见屋内一点光亮，烛火摇曳。李梦倚坐桌边，端着玉制酒杯，深深皱眉。
“皇上，零零三来了。”老魏领着许三多走进屋，弯腰禀报了一声，然后行至李梦身旁站定。
“零零三……”李梦把着杯盏，侧头看许三多，一手轻轻按着太阳穴。
“皇上。”许三多抱拳行礼，见李梦一副愁苦憔悴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皇上。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罢了，朕的问题，太医解决不了。”李梦摆摆手，长叹一声，“哎——！”
许三多到底也在皇宫里干了两年，多少明白些皇帝的暗示，立刻再一抱拳：“微臣愿为皇上分忧。”
“好！零零三，朕果然没看错人！”李梦显出十分欣慰的神情，“有你这句话，朕就宽心了！”说着，扬手递出一张画像大小的纸，“朕的烦恼，就是这个！”
许三多双手接过，展开一看——“缙州少数民族风情节隆重开幕！本次少数民族风情节活动持续五天，活动期间将推出丰富多彩的民族歌舞器乐表演，以及系列民族特色娱乐项目！”——其中用加粗字体特别标出“本次风情节特地从西域请来波斯舞姬团助兴，她们将由当家红牌‘波丝小姬’带领，为大家呈现极具异域特色的神、秘、风、情！您想体验血脉贲张的感觉吗？您想体验令人窒息的别样诱惑么？还等什么，快掏出您荷包里的银子，和我们一起共襄盛宴吧！”
浏览完毕，许三多缓缓抬起头：“……皇上……”
“零零三，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深入体察民情、了解民间疾苦哀乐的好机会么？”李梦四十五度仰头望着天花板，眸中闪烁着向往与期待，唇角勾起憧憬而虚幻的笑，“不论中土百姓还是少数民族，都是我大唐子民。朕此次南下，既然已经到了这地儿，岂能不好好探察一番，为将来更好地进行施政工作打下基础？”
许三多看看纸上那波斯舞姬的广告，又看看李梦，想起皇上平时的德行，皱眉。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什么表情啊，啊？”李梦一瞪眼，“君无戏言，你这个表情，是指朕在说假话喽？！”老魏立刻帮腔道：“我靠！零零三，你好大的胆子！敢质疑皇上？！”
“臣不敢！”许三多连忙低下头去。
“哼，谅你也不敢。”李梦哼了一声，“朕今夜就要微服出巡民族风情节，命你秘密护送朕前往，不得泄露给第三人知道！”
“皇上！”许三多惊得抬头，举起手中宣传单，“风情节在缙州城外的山中村落里举行，这么晚去，不安全啊！”
“废话！要是安全，还要你们保龙一族干什么？”李梦拍桌道，“哪里有危险，哪里的百姓有需要，朕就要去到哪里！哪怕赴汤蹈火，身先士卒，万死不辞，也要为百姓安乐奋斗终生！这，才是一个帝王应有的气魄和义不容辞的责任！”
“皇上说得太好了！臣太感动了！真不愧是我大唐新一代明君啊！”老魏在一旁热烈鼓掌，双眼饱含深情的泪水。李梦哼哼两声以示满意。
许三多皱眉：“可是——”
“可是什么啊可是！”李梦有些不耐烦了，那波斯舞娘他可是闻名已久，早就想去看看，要是带高城或伍六一来，那两个肯定不会答应，所以自己才挑了零零三这个好欺负的随行，怎么这娃儿到了关键时刻也这么犟？！
说着，李梦怒指许三多：“在皇宫当差两年了，你没听过什么叫‘君’令如山吗？！你一再质疑朕的决定，是不是想被逐出皇宫发配边疆啊？！”老魏附和道，“就是就是，违抗皇令，重则可算作诛九族的大罪呢！”
攥紧手中广告，许三多咬咬牙：“……臣，可不可以让袁朗随行？”
“不行！”李梦瞪眼，“朕说了，这事儿要是泄露给第三人知道，你这保龙一族也别想继续干下去了！”——开什么玩笑，他今晚可是准备够了银子要去好好乐一乐！许三多么，只要答应了就绝对不会说出去。可袁朗一个江湖混混，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口风也不见得多紧，要是一传十，十传百，一不小心传给零零七知道了，那家伙一上报给王丞相，自己恐怕得罚跪祖宗祠堂一整夜啊！
想起外公的遭遇和那一辈子的希望，许三多只能噤声，沉默半晌，开口：“……皇上想什么时候出发？”
见他同意了，李梦眼睛一亮：“事不宜迟，即刻启程。”说着便站起身来，“这儿有魏总管挡着，就假装咱们还在商讨要事。你用轻功带朕溜出去吧！”
看了看手里那张揉皱的广告单，许三多闭了闭眼，一咬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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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保龙一族成员，许三多的武功在大内禁军里自是算得上顶尖，没费什么心力便带着换了平民服饰的李梦溜出了缙州知府为他们安排的住处，出了缙州城，直向山脚村落而去——
这靠近边域的小山下，早已结起连天花灯，在墨蓝夜色中宛如七彩明珠。今夜不分男女，全都尽情享受节日欢庆，篝火映着一张张年轻笑靥，快乐感染了每一个人。
虽是被迫来此，可真到了这儿后，融入此情此情，十八岁的许三多也不免有些开怀。
村口站着身着银饰红裙的部族少女，向每个来此共庆的人奉上一杯族里特酿的美酒。许三多酒量有限，加上还得保护李梦，便只小啜了一口。而李梦想着反正有许三多在，便敞开了肚皮吃吃喝喝，撒着银子买了这部落里的美酒一坛接着一坛灌，间或咬上几口烤羊肉，瞬间美得不知天南地北。
“皇上，别喝了。”许三多轻声劝阻，试图从李梦手里夺下酒坛，“我们等会儿还得回去，明天还要上路呢。”
“行，行。不喝，不喝。”李梦醉态熏然，踉跄几步，抓住许三多的衣袖，嘿嘿一笑：“咱，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办——走！”说着，便扯着许三多朝村子东面那高高搭起的丝绒帐篷走去。
月光如水，金色帐篷在篝火花灯映衬下格外显眼，透着浓浓异域风情。帐帘掀开，两个波斯美女，大胸碧眼，站在门口秋波乱飘，引得一众血气方刚的男人在门前排起了长队等待入场。
许三多光看见这阵仗就红了脸，李梦却是兴奋无比，拉着许三多就直往前凑。
“诶诶诶！干什么呐！怎么插队啊？！”前面的人不乐意了，几个壮汉胳膊一抡，拦下还兴冲冲往前挤的李梦，“没看见这儿是排队入场么？！”
李梦早醉得晕乎乎了，被人一激就上了火：“呵呀！好——大的胆子！竟敢教训爷！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知道爷是谁么？”
那些排在前面的高壮男人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他：“你倒说说你是谁啊。”
“呵！说，说出来不怕吓死你丫的！”不顾许三多一直拉自己，李梦使劲儿想要甩脱许三多的手，“——告诉你，爷就是当今天子！”
壮汉们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