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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他讲完后面带疑虑地问我:“你确信你已经明白了我讲的意思?”我确定
自己看了他在纸上画的图和写的字已经搞清楚他要我做什么,于是重复了一遍实验
梗要。他很高兴,连连点头赞扬道:“你说得对,我讲的就是这个意思。”他微笑
地望着我,说:“你的英语有了不小的进步。”我受宠若惊,他平素不喜欢夸奖人
的,受到他的赞扬,让我很久没有真正快乐过的心境一下开朗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简单。在一块蛋白质胶上同时电泳出变性和不
变性的同一种蛋白质来并不是一件易事,我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我问过珍妮和飞利
浦,他们从未做过类似的实验。飞利浦告诉我,以前雷玛做过几次,没有结果便放
弃了。我晚上和周末几乎全泡在实验室里,几天下来,头脑紧绷绷的。我想来想去
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半夜醒来脑子里还来回折腾着。拿不出实验结果的
那种烦躁,外行人是无法体会到的,那是精神上无法摆脱的困惑与焦虑的折磨。再
做不出来,我怎么向斯达交差呢?我不敢想像。一天,我到总医院对面的医学院图
书馆查阅参考书,想借几本蛋白质化学书籍。在大厅的柜台前排队等候办借书手续
时,忽然看见柜台前面有一个人的背影很眼熟。他借好书转身离开时,我看清了他
的面孔,是成人学校常见面的张剑。“他也在南加大医学院工作?”我一阵惊喜,
正想叫住他,他也看见了我,扬起手与我打招呼并走了过来。我说:“好巧,在这
儿碰上你。”他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说:“我在霍夫曼研究楼上班。以前没见
到你嘛。”“我在总医院十九楼,很少跑到医学院这边来,今天是第一次。咱们同
学了一个多月,居然不知道在同一个大学工作。这段时间的实验搞得头大,跑来查
资料。”我坦诚地说。接着又问他:“你做过蛋白质方面的实验没有?”他摇摇头
说:“没有。据我所知,很少有实验室做蛋白质研究。罗雷斯楼有一个叫赵曼莉的,
以前在东部工作时做过蛋白质研究,现在改做分子生物学了,你可以问问她。”有
了救星,我迫不及待了,我说:“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就跟你去,实验出不了东
西太烦人了。”
我随着张剑去了罗雷斯楼。张剑领我找到了赵曼莉,没想到我与她也有几分熟。
最初每天在公共汽车上碰面,我与她在同一个车站下车,知道她也在南加大工作,
却从来只是点个头报个微笑,不知她尊姓大名。赵曼莉算是个有男孩子脾性的人,
在车上碰面次数多了总有个笑脸。洛杉矶华人太多,南加大医学院内各研究楼里中
国大陆来的也不计其数,虽然在斯达的实验室里只有我与飞利浦是华人。可在医学
院这块地方,满眼都是中国人,互相碰面很少打招呼,不相识的人那张脸冷冰冰的,
像一块铁一样没有表情,所以对赵曼莉我印象很深。没多久不再见她乘公共汽车,
也就没再碰到过她。我猜想她可能买了车或者是转到其它大学工作了。山不转水转,
居然在此见到她,这巧合让我惊叹世界真的太小了。
赵曼莉很热情地叫我们到她的实验台前,一口气讲了一大套可能采用的方法。
她建议的非变性胶实验要点,使我焦虑不安的心开始平静了下来。
我的试验终于有了令人满意的结果。我在同一块胶上电泳出漂亮的变性和不变
性的蛋白质带,染了色的蓝蓝的蛋白质胶带在透明锃亮的胶上面十分清晰,对此斯
达既意外,也十分高兴。斯达告诉我这个实验不必再重复了,他将把这个结果放到
已经写好的论文里面去,很快投到杂志上发表。斯达还说他会把我的名字列在雷玛
的后面。这一消息让我很开心,这是我来美国后的第一篇论文,斯达仅使用了我的
一个实验结果便把我列入作者之一,这实在是不小的恩泽。雷玛没有做出来的实验
让我做成了,飞利浦和珍妮也为我高兴。
几天以后,雷玛从夏威夷度假回来,她蹬蹬的脚步声又开始在走廊里响起。斯
达给我安排实验,我脸上带着一种谦卑的微笑,以恭维的语气说:“雷玛的实验做
得非常漂亮。我以前的功底较差,希望雷玛多多指教。蛋白质磷酸化实验我没有任
何经验,我就做雷玛的助手。”雷玛的脸色突然收紧,说道:“不,我们都按斯达
博士的决定做。你明天开始做这个实验,技术问题我会帮你。”我抬头望着斯达,
斯达没有说话,只是很坚定地点点头。
斯达走后,雷玛脸上的那一片难得的温柔马上消失了。她对我说:“你去楼下
给我打冰,等会儿我找一些有关蛋白质磷酸化研究的实验方法给你。”我到楼下打
了两盒冰回来,一叠有关磷酸化研究的实验方法已经摆在了我的实验台上。我顺手
翻了几页,“哎哟”,我差点叫出声来,大部分的实验要用高剂量的同位素。有一
项实验一次要用5 毫居里放射性磷,这不要了我的命!雷玛自己怕照射让我来做。
斯达也可恶,明知雷玛以前做过不少磷酸化实验,让她接下去做顺手得很。让我做
不只是我要挨照射,实验方法摸来摸去,他也要多花钱。想到他说半年到期,按约
定付我很好的工资,为我延长身份,我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
我把冰盒端到有机玻璃挡板后做实验,第一次用这么大剂量同位素,心里怕怕
的。忙了一整天后,不知是同位素照的还是心理作用,我感到两腿发软。我安慰自
己:照也照过了,担心也是白担心,只盼望明天冲洗X 光片子出来有个好结果,就
算是没有白挨同位素照射。眼下别的也不去多想,只盼望有了这个稳定的工作后,
老婆孩子能尽快来美国,自己不再一个人孤孤单单,一家人在这里开开心心地过日
子就行了。
第二天早上,我拿着洗好的片子奔回实验室时,斯达和雷玛已站在我的实验台
前。斯达怒不可遏的样子很吓人,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铁青。我傻眼了:“出了
什么事?”我为眼前的场面疑惑和恐慌。“你干了些什么?”斯达吼了起来。他的
声音很大,像一头雄狮要吃掉对方似的。我不知犯了什么错,半晌讲不出话来,睁
着眼睛看着雷玛。雷玛面色严峻,手里拿着一个同位素探测器。她走近我用过同位
素的实验台,用探测器在桌面上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只听见一阵“嘟嘟”的噪音爆
出。“大剂量放射性污染!”雷玛态度严肃地说。我头“嗡”地一声,眼前金星直
冒,后悔自己怎么会在做完实验后没有检查一遍呢?怎么不先清洗干净再回家呢?
这回好了,让雷玛逮住了。这个雷玛,怎么要先去报告给斯达呢?告诉我一声,我
清洗干净不就没事了吗?我只好一遍遍地重复:“非常对不起,非常抱歉。”斯达
收敛了些说:“我并不认为做实验不能有任何污染,但你必须时时检测,随时清洁,
如果被学校安全部门检查到,我们的实验室就得关门。你这是第一次,我不追究,
如果你有第二次,我不会原谅你!”斯达说完,气冲冲地离开了实验室。
第五章
我的签证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期了,斯达迟迟未开口谈给我延长签证和办理正式
雇用手续,这使我生出一种紧迫感。我焦心地期待着斯达能早一点儿考虑我的问题。
每天下班我总是在雷玛走后再多呆一二小时,我指望斯达能注意到实验室的灯光在
黄昏以后还亮着,指望斯达会突发奇想到实验室来转一转,看见寂静的实验室里我
一个人还在忙着。
几天后斯达的秘书约翰来实验室找我,告诉我斯达叫我去他办公室。我有一种
大难临头的感觉。斯达很友善地叫我坐下,我注意到,他面前摆着一个没有封口的
信封。白白的信封,那么醒目,似乎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惟有这个信封,
成为我此刻生命中的焦点。斯达注意到我的视线不是在他身上而是直视着那个信封,
他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信封上,面带微笑问我:“你现在一切都好吗?”我点点头说
:“好。”但我心里在说:“好?好个屁!我一分钱没拿你的,生活在贫困线下,
还会好吗?”他继续问我:“你喜欢这里的工作吗?”尽管我心里在打鼓,头还是
不自主地点,嘴唇机械地在动:“喜欢,非常喜欢。”斯达很高兴。他说:“那太
好了。你的签证就要到期了,这是一封写给国际学者办公室的信,你拿去,他们会
给你办理新的申请表,下个月开始付你工资,年薪两万美元。”斯达的话让我很惊
讶,我简直像在做梦一样。我伸手接过斯达递过来的信封,极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
情绪,不让手颤抖到斯达能察觉出来。我压抑住心底的欢呼,装出镇定自如的神态。
出了斯达的办公室,我径直往医学院的国际学者办公室走去,手里紧紧捏着斯达给
我的信。这是我半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是我在美国的一个艰难历程的结束,是我
生命中新一页的开始。有了它,我便可以随时申请妻子和女儿来美国团聚,对我目
前来说,没有比它意义更大、更重要的东西了,也没有什么比它更值得让我和我的
全家人高兴的了。宁静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露露呢?她也会高兴吗?她还小,才
四岁呢,她不会懂这些,但如果告诉她不久便可以见到爸爸妈妈,她准会兴奋得从
床上蹦到地上,又从地上爬回床上。
自从斯达给我延长了签证后,我渐渐发觉他对我的态度和期望值有了改变。偶
尔他会到实验室来,坐到我的实验台前,关切地问我一些有关实验的问题,或提出
一些建议,或是静静地听我讲实验进度、结果。我的英语表达虽仍有不少困难,但
他还是坚持听,偶尔也打断我的话,纠正我的发音。我开始感到斯达并没有我想像
的那么令人可憎。闲下来时我偶尔会去揣摩斯达的心理以及他两面性的始因。他每
天坐在计算机前玩着他的实验设计、资料统计,看论文,写论文。研究是他生命的
全部。显然,实验结果和论文对他至关重要。我们大家的实验结果的好坏是他心情
的晴雨表。如果我们拿不出像样的实验结果来,他的下一步的研究经费便可能成问
题,申请不到钱除了实验室关门,他也得卷铺盖另找工作。因此,我对他的喜怒无
常既憎恶又感慨,甚至可怜和同情他。美国残酷无情的现实让我对国内大锅饭的安
稳有许多的眷恋。然而,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我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
实,忘掉过去的安逸,拼命工作。
斯达逐步亲自过问我的实验后,我的自信心很快地成长起来,我有一种被器重
和被提升的兴奋感。我明白斯达这么做的目的:实验室靠雷玛一人撑着对他有很大
的风险,一旦雷玛离开,他的江山会倒掉大半,他会大伤元气。珍妮和飞利浦是雷
玛驯服的实验工具,他们的实验技能都远在雷玛之下。斯达一直没有找到一个能在
雷玛不在实验室时,架得起他的一片天的人。现在他发现了我的潜力和价值,于是
他把注意力转到我的身上。这虽然带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惊喜,但也造成我莫大的紧
张。我将面临两方面的压力:斯达日益增高的期望和雷玛为保全自己对我的反击,
而后者对我的压力更大、更具威慑。我尽力在斯达与雷玛之间找到平衡点,让雷玛
尽可能感到我不会是她的对手,我不会去垂涎她在实验室已如日中天的地位与权威。
我一如既往地对她保持谦卑与服从。这种谦卑与服从像一截栅栏,保全着我的生存
空间。事实上我对她的地位确实没有任何奢望。我只想尽力守住我自己眼前的一张
实验台,守住我手中的一张IAP —66表,我眼前全部的希望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因
为有了这两样,妻子和女儿才能来美国团聚,而我年薪两万的收入也足以维持三口
之家的基本生存。我不能奢求多了,只要那么一点点,我得牢牢地抓住它,像在漆
黑的沧海上,抓住一根浮木一般。
一天中午,斯达来到我跟前,带着几许笑容问我:“你过去做过免疫组化实验
吗?”我说:“我的博士论文课题涉及到一些免疫学问题。”他追问我:“我问你
做过免疫组化实验没有?”我思考着:斯达绝对比我聪明,模棱两可是不可能蒙过
他的,我那份锁在他抽屉里面的简历清清楚楚列着我做过的实验,它早已告诉斯达
我在蛋白质免疫组化实验方面的知识有多么的贫乏。于是我只好摇头表示自己没有
做过。斯达继续说:“G 酶在不同器官与组织中的分布和定位需要用免疫组化技术
证实。你有信心学会并做好它吗?”我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他在我肩上拍了
一下说:“好的,我喜欢这种态度。人的知识都很有限,我们不可能什么都会,重
要的是诚实和肯学习新的东西。”他坐了下来,肥厚的肚皮从裤腰带上鼓出来。他
又说:“我们目前已经在G 酶的功能与疾病的关系方面做了比较多的研究,这一部
分工作由雷玛和你继续做。明年我仍然需要做G 酶的基因表达与调控的分子生物学
研究,你太太从日本来美国,我希望你与她一块开展这个领域的工作。”我暗自高
兴,斯达让我介入蛋白质和分子生物学两个领域的实验,证明他对我已经有了相当
程度的信赖和依靠。点头之际,我瞅见雷玛坐在她的实验台前,台面上已摆着一些
试管、加样器和试剂盒,但她好像并没有在做实验,而是在静静地思考着。她背对
着我,我看不到她的面孔。但我警觉此刻她正在倾听着斯达与我的谈话。
珍妮过来找雷玛,她说她可能提前两个星期休假,她的产期临近了。雷玛叫了
起来:“天哪,这一下糟了,抗体一到我还等你纯化呢。”休假是珍妮的权利,但
她这一休,一大堆的事谁来做?我心里盘算着,我挤些时间出来不是不可能。珍妮
是在为雷玛做蛋白质研究,若我接手她的活,不仅给珍妮请假提供方便,也给雷玛
帮了忙,会拉近与雷玛的距离。于是我对雷玛说:“如果你认为行的话,我愿意分
担一些工作。”虽然我们在谈给珍妮顶班的事,但我的脑子里却不停地想着向雷玛
解释宁静来实验室工作的事。雷玛似乎明白我在讨好她,一点也不避闪地说:“做
蛋白质实验我是比你做得好,但是我以前没有做过分子生物学,以后做那些实验时
你带我做。”我像揽着一条渡船,顺势接上话题:“那当然,我们一块做。我不知
道斯达博士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做分子生物学实验。他说等我太太来实验室后做,那
至少得等一年时间,到那时候,斯达也许早改变想法做其它研究。不做分子生物学
的话,他也不会雇我太太。”我设法兜出我太太可能来不了实验室工作的话题,夫
妻双双在斯达手下,对雷玛的威胁太大,我必须尽量消除雷玛的警惕,防止她为了
保全自己而做出任何不利于我的事。出乎我的意料,雷玛对斯达想雇用宁静的事并
没有表现出我预期的关切,而是把话题转到了珍妮生孩子的事上。明显的,她是在
有意回避这个话题,那么她心里到底怎么想呢?这个女人啊,实在是高深莫测和令
人费解。
第六章
我们终于收到了公司寄来的抗体。斯达问我:“你明天实验多吗?”我说:“
明天事情不多,但后天会很忙。”斯达说:“你明天化验纯化公司寄来的抗体,后
天由雷玛作抗体纯度和效价分析。”雷玛马上给斯达帮腔:“公司附有详细的实验
程序,方法很简单,志翔应该能做得很好。”她把“应该”两个字说得很重,明明
不是对我的能力作肯定的推介,而是在斯达面前给我预设起一个高高的台阶。
G 酶抗体是斯达的心肝宝贝,我很明白斯达让雷玛接下我第二天的工作,鉴定
抗体纯化的结果,分明是要雷玛监督我的实验质量,让她进一步考查我的实验能力,
不然他会让我过两天自己做鉴定实验。斯达对工作的严谨无可厚非,但雷玛绝对有
个人动机。这位俄罗斯女人的心思我早看破了,她给我搭起的高台,是在有意提高
斯达对实验结果的期望值,一旦我的实验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斯达只会认为如此
简单的事我还应付不来,他还会把蛋白质和分子生物学两个领域的担子放到我肩上
吗?我只有接受这样的安排,无可选择地把纯化好的抗体交给雷玛,不然又能怎样
呢?第二天一早我便赶到实验室将缓冲液、透析液配好。其实按公司寄来的现成实
验方法操作起来并不难。我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