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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昕奇怪地看了“吴钧”一眼,又四处瞟了一圈,整个保卫科值班室就她一个女性生物。“你叫谁姐?”
吴钧一听他叫姐,就已经慌了神,指住“吴钧”跟身后的警察说,“喏,喏,就是他!”
林昕自幼就跟林曦感情极好,冥冥中自有一种默契在,今晚那感觉却像是没有了,本来也在疑惑,现在看吴钧的样子,越发奇怪了:她的弟弟当然她自己清楚,一向都不肯多说一个字,不愿多露一颗牙的,今天却啰嗦得奇怪,待人接物也和气谦卑得像是换了另一个人——明明一向都厌恶外人碰触的人,居然由着警察跟他握了半天的手。于是低了眼去看地上的“吴钧”,“你叫我什么?”
“姐,我跟你换名字,我喜欢笔画多一些的字!”“吴钧”说到'换名字'时,林昕已经不自觉地蹲下身体,到他说完'我喜欢笔画多一些的字'时,林昕的手已经落到“吴钧”之前被“林曦”狠抽一嘴巴的脸颊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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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钧”眼睛发红,望着林昕的眼光既疼痛又炙烈。
林昕自然熟知林曦一向不肯多话更不愿在别人面前吐露隐私的性子,也不再问,只是站起来伸手去拉“吴钧”,却发现他的手和脚被拷得乱七八糟,根本起不来,指住了“吴钧”盯住保卫科的人,“谁拷的?解开!”
吴钧看到这里,只觉得一枕黄梁付流水,徒叹奈何哀已成。眼望四周警察和保安们从他和林家姐弟身上扫来扫去的各色视线,只觉得像是千刀万剐一样,以后的日子,真不晓得要怎么过了——那对变态姐弟居然连名字都有暗号!怎么糊弄得过去呢?
四周的空气都像是被抽空了,好半天让人窒息得气都吸不进去也呼不出来。
最后打断林昕抱着“吴钧”低声啜泣的还是一开始紧捉着“林曦”的手不放的警察小头目,“这样空耗着也不是办法,时间也不早了,先一起回去做个笔录吧!”一面使眼色让保卫科的人开了“吴钧”身上的镣铐——“吴钧”太能打,所以一开始完全是几条铐子胡乱把他捆着的,完全没法靠自己起身。最后站起来时因为一直血流不畅,身体晃了一晃,林昕马上半扶半抱住他,“吴钧”只被她略略一搂,便马上皱眉推开她手,“这身体你不要碰!”
吴钧在旁边暗暗恨得磨牙:何止是碰,早晚老子非得让你小子当上便宜小舅子!
番外:蓦然回首又见她
栾玉漱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女孩面前这么不受待见。在那个比他小一岁还是两岁的骄纵到霸道的女孩眼里,他比不上她手里的一颗果冻,一块蛋糕,一个卤蛋,一粒花生米。
他看着她把那些东西都塞给另一个比她还要小一点的女孩手里,小孩穿的衣服是粉蓝色的一套,玉雪可爱,只是上衣和裤子口袋都鼓鼓的,生生隆出四个包来。还要再接下女孩给她的东西,实在是装不下,只能用手拿着蛋糕和卤蛋,抱着果冻──却拿不下花生米了。女孩一手拿着两枝冰糖葫芦,眼睛却又瞟着棉花糖,几粒花生米都快被她躏碎了,却又不想扔,握在手里几乎捏出油来,最终却是重重地在跟着她的那女孩头上砸了几下,“栾玉清,你怎么那么笨?”
栾玉漱呆了呆,再去看那个小女孩子──栾、玉、清?!'她'竟然是栾玉清?!
奶奶家现在就两个孙子:一个是他,长年跟着母亲住在省会城市;另一个,好像就叫栾玉清。他已经大了,不能再跟女孩混在一起,所以始终都和栾玉漪保持距离,却没想到和自己一样同为男生的栾玉清居然可耻到去做一个假小子的窝囊跟班,还要挨她打。
他们是男生,是奶奶家的宝贝金孙,是──
眼看着栾玉漪的手又要落到栾玉清头上,栾玉漱捉住她的手,很轻易就扭住她手腕,让她动不了手。却没想到女孩眼珠一转,一把花生米就势直朝他脸上扔过来。
油炸过的椒盐花生米如果碰到眼睛还得了?栾玉漱直觉地闭眼。
没想到随着几点细碎的力道而来的,还有重重粘腻的沉重──睁开眼,那个无法无天的女孩子竟然拿糖葫芦当成狼牙棒,朝他脸上抽打了好几下,山楂的还好,苹果的落到脸上又重又粘,好像每落一次都要扯去一层皮似的。
太过分!
栾玉漱想要捉住她另一只手,却被她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自己过年新买的皮鞋上,踮起来就要抓脸。
妈妈一直都有教尊老爱幼,一直都有说男孩不能欺负女孩,可是栾玉漪──就算她再小个两倍,他也爱不起来!
两个人一齐摔到地上时,栾玉漱清清楚楚地听到她喊:“栾玉清,你傻的啊?没看到我被打了吗?”
谁被谁打,真是不知道!
他甚至还被她压着!
可栾玉清──他甚至还没看清楚他的表情,脸上就蒙过来一片柔软,滑泠泠的像抹布一样在脸上揩了好几下,嘴角甚至还溜进一丝甜软──
“栾玉清!你想死了!我的蛋糕!你属猪──哎呀!”栾玉漪只顾着和栾玉清打嘴官司,不想却被栾玉漱翻过身来,压到地上。
他还没还手呢!一个似软似硬的球状物就在头上不轻不重地撞了下──
栾玉漱下意识地摸了摸头。
又一个带点儿硬壳的东西撞过来──
地上落着一个破成三瓣的卤蛋,一个完完整整没剥开过的果冻。
地上,栾玉漪也看见了,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里瞬间像是燃了一把火,胸腔剧烈起伏几下,大声喊了句,“栾玉清,你想气死我──”
'咚!'
接下来的话,栾玉漱就再也听不见了。天地一片昏黑。
若干年后,栾玉漱在一次电视讲坛上看到两个很简单的字'奴性'。
很简单的两个字,几乎是一眼看过去就马上明白了它的含义。当然,最大的启蒙者可能还是那个带着一个小奴才的霸道女了。
栾玉漱怎么都原谅不了那个几乎让自己当了半礼拜独角兽的鹅卵石。
可是三年后的重遇,他也仍是没占着什么便宜──六岁的栾玉漪是带着一个栾玉清;九岁的栾漪却是带着栾玉清和一群小屁孩。其实那些都不关栾玉漱什么事──如果不是栾漪一直惦记着她的果冻、蛋糕、卤蛋和花生米的话。
暑假的四十天,栾玉漱几乎做梦都是栾漪在指着他喊'强盗!'然后一群“官兵”拿着几种“武器”追着他跑。
太冤枉!
偏偏左邻右舍的小孩全都只听她的。
也不是没试过去拉拢,可他没想到那些或腼腆或害羞地收下他的太妃糖或巧克力的小屁孩们过不了几天又都总会围回栾漪身边,然后栾漪一声号令,照样追着他跑得气都要断掉。
这样过了十来天,到栾玉漱都快要习惯了的时候,才有一个缺了门牙的女孩开始始终如一地跟着他了,感动得栾玉漱几乎要落下不可轻弹的男儿泪来。
可栾玉漱没想到栾玉清会当着他的面引诱那个叫小白的女孩归队:“你现在回来,过不了两天他给你的糖要比现在还多些!”
更没想到小白会龇着缺了大门的牙齿笑,“玉清哥哥,等我知道了他放糖的地方,就把糖都拿回来!”
完全视他如无物。
改名叫栾漪的应该算是他妹妹的女孩子手臂搁在栾玉清肩上,痞痞地垂着眼睫笑。
“叫声姐姐来听听。”
栾玉清马上转头去叫了一声。
栾漪睨了他一眼,“不是让你叫!是不是想我亲你?”
栾玉清连耳朵都红了。
小孩子都起哄起来,“亲他!亲他!亲他!”
栾玉漱没想到这样也能算惩罚──妈妈每次都是高兴了开心了看他考高分了才会亲他,可是栾漪和栾玉清──
栾漪往栾玉清脸边凑了凑,栾玉清连脖子都红了,却都还不敢闪开。
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栾玉漱不知道这句想在心里的话居然会就这么冒了出来。栾玉清和栾漪都愣住了。
栾玉漱想想栾玉清刚才又想躲又不敢的样子,自觉是救了他一命,电视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栾玉清如果信守江湖道义就该率领所有的小屁孩马上跪地效忠,从此誓死追随他!可没想到栾玉清是'誓死追'没有错了,却变'随'为打,当栾玉漱被他们追上,下手最重的人居然就是栾玉清!
所有人里,明明最没有立场动手的人就是栾玉清!
可栾玉清居然脸红得像是被自己亲过了一样,恨不得打死了他算!
如果……如果,没有那一天……
13岁的栾漪,已经初初有了女孩的雏形,渐渐开始抱本书装文雅了。栾玉漱总觉得自己可以直接透过栾漪伪淑女的外表直看透她野蛮的本质,可没想到栾漪居然还真在他面前表演了几回未语先笑,坐不动膝,行不动肩,每每有让栾玉漱抽搐昏死的冲动。
栾玉清却一直不动声色地看,淑女该怎么样,他记得比栾漪还熟,每每替她矫正。栾漪有时是挺胸收腹一丝不茍,有时索性笑倒在栾玉清怀里,双手伸到头上勾住栾玉清的脖子:“再敢挑我错处,信不信我马上亲你?”
栾玉清那时已经12岁,面孔身量都长得开了,两个人往一起一站,几乎比栾漪还要高半个头。听到她的话,却还是毫无悬念地脸红。
栾玉漱直接笑出来,“亲就亲呗!没看到人栾玉清等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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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漪回头瞟了栾玉清一眼。
栾玉清直接走过来拍栾玉漱的肩,“出来!”
出就出!他还怕了他?
等到两个人一架打完,栾漪早就午睡了。
栾玉清看都懒得看栾玉漱,径自去洗了澡,也回自己房间了。
栾玉漱被栾玉清打破嘴角,去向奶奶要云南白药,经过栾漪房间,却发现原本阖着的门似乎被风吹开了条小缝。
拿药回来,门缝依然裂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偷偷探看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
栾玉清居然就伏在栾漪床前,双手撑在栾漪枕侧,闭着眼,脸都红得要滴出血来,想要俯脸去亲栾漪的样子。
他根本就不是怕!
根本就不是……
栾玉漱从来没有那样去打量过一个女孩子,从来没试过拿看正常女孩的眼光去看过栾漪──因为小时候太过不堪的记忆,他甚至都不曾好好去看过任何一个同龄女生。
可那天,自栾玉清臂间微露的栾漪的脸,居然也是动人的,居然也是有着少女柔美的轮廓的,娇嫣的粉色唇角微翘,似正做着好梦。
栾玉漱生平第一次感觉心跳急促,口干舌燥:他怕,怕栾玉清的唇会落下的目标竟然是她的唇!从来都没有那么怕过……有那么一闪念,他几乎是想要叫醒她的!
当房间里传出'噗哧'一声笑时,栾玉漱总算是松一口气:谢天谢地她自己醒了!
可是再探眼看时,却是栾漪双手环着栾玉清的脖子,似笑非笑地看他,“栾玉清,想报仇,嗯?”
她报复的方式真是'聪明'极了:反压栾玉清到床上,亲遍他的脸。
气得栾玉漱真恨不得直接踹门进去,好好晃醒她:谁亲谁不是你吃亏啊?
可他没有,只是紧攥着手里的药瓶。忍,忍,忍无可忍,重头再忍。
栾玉清之前和他打架的狠劲荡然无存,无助又无依。栾漪的笑声盈满一室──那是栾玉漱一生一世的噩梦: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怎样顺从,都被怀疑;栾玉清却是无论怎样都能轻易靠近。
“玉漱,玉漱!醒醒!你怎么了?玉漱?”
他能怎么?他还能怎么?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却有一滴水痕落正睫上,让他的视线再度模糊。“别哭了……”
“玉漱,”一滴泪……
“玉漱,”再一滴泪……
滴滴答答,泪如雨下。让他忽然有些不耐起来,“叫你别──”
“栾玉漱,躲在女人怀里哭么?”清脆的声音一如少年时,微微挑衅的意味令人不由自主地回首遥望。声音清晰,人却像是离了支撑就站不稳,时隔这么久,栾漪居然还是习惯地伏在栾玉清肩上,半是不耐半是不屑地看他。
“栾漪……”他想伸手,想要拉住栾漪,将她从栾玉清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里拉开。可是力气却是半点儿也提不起来,“栾漪……”
为她而编的园林局长与市长千金的殉情故事,让他的妻子栾娈长大后怨恨他好多年。可栾漪的骨灰,还是被他斥下巨资烧制成钻石,陪伴了他一辈子──他对她的这份心,她怎么就是不明白?
“我们来接你了,栾玉漱,你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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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他当然走──为什么不走呢?
当然晚一步,栾玉清得到她的心,死生相随……
如今晚十年,栾玉清居然又多陪了她这么久……
他又哪里还敢迟,哪里能不走?
“栾漪,等等我……”终于自躯窍里挣脱,终于得以健步而飘,他要追回所有的年华,追回那抹从不曾独为他而绽开的笑。“栾漪……”
番外:开在掌心里的花 (一)
“年纪一把了还要闹离什么婚啊?”
向来散漫柔软的声音质询中还带着些微不满。
“原来36周岁的人就已经该算是年纪一把的老不修了,”栾永祺从报纸后面抬起向来温润含笑的眼,好整以暇地迎上那张不怎么愉悦的面孔,“那么敢问芳龄24周岁的栾三小姐对于离婚年龄限制有何高见?”
难怪别人说年纪大的人一旦恋爱就像是老房子着了火,连向来宠着她让着她的栾永祺都可以为了之前丝毫没露出任何端倪的狐狸精来这样对她──
栾漪咬了咬唇,“频繁离婚对做生意的人不好。”
“十年一次会频繁吗?”
“会!”一辈子只结一次婚都太多了。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向来淡定的人若有所思地转开了眼光,重新看回报纸,“那就只离一次好了。”
“不行!”反对得太快,像是别有居心,再补上一句解释,“别人会说婚姻不稳定的人信用有限,交易起来也不会令人放心。”
像是看到了有趣的新闻,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来。
栾漪千年难得一回的逆耳良言,竟然被人堂而皇之地无视了。
老房子,外表完好,内里脆弱的老房子……真要被人一把火将理智都燎得干干净净了……
“栾永祺!”栾漪咬牙,从栾永祺手里抢走报纸。“好好的离什么婚?”
太粗鲁了。漂亮的手指习惯性警告地扯扯她披散的发。
“我要为以后考虑。”
“为什么考虑都不行,”栾漪就势坐到栾永祺腿上,伏在他肩头念经,“不行不行不行……”
侧着头,很容易自扣得严谨的衣领间看到他微露的颈部皮肤,栾漪得要很努力才能抑制住扑上去咬他的冲动──外遇啊外遇!结婚她还可以当他是被迫,可他居然敢外遇!“说,是哪只狐狸精?!”
“栾漪──”栾永祺好气又好笑地去掰她手,“别乱猜,什么狐狸不狐狸。”被箍得太紧,挣不开,索性扬手赏了个栗子。
栾漪回手捂头,悲哀地看栾永祺。
她从那么小就开始喜欢他,他却总是连碰也不许她碰他,永远站在离她最近的天涯──现在,竟然连心都要远了。
“你对婶婶就没有一点儿感情吗?你们──”怎么说也一起睡了那么多年,就算没感情也该睡出亲情了吧?还睡出个孩子──永远视她如仇如蛇蝎的孩子……这话,她问不出。
栾漪的眼泪掉下来。
栾永祺习惯地伸手接住。
小时候就是这样,她总喜欢借装哭来胡闹,他要逗她的话,简单到只需要用手接在她脸前面,“来,掉金豆吧。”次次都有效。被他看得又气又急时,栾漪的泪珠就会不要钱一样纷纷簌簌地滚下──落下时微微向边缘溅开,像花蕊大而花瓣微小的花──绽在他的掌心,被他小心翼翼地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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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感情有限,一辈子的份量,只够给一个人──即便她不知情也不领情。
但他却又害她哭了。
栾漪的泪水,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那么爱哭的一个人,那样多的泪水,他却从来没有尝过:
少年时觉得诱惑而羞耻;成年时没有机会;现在──一个连生命都不知道将会终结于何时的人,对她自然更没有了负起责任的勇气。
“我和她没有感情,所以才会想要为家里的将来打算──不是因为外边有人。”不想解释的,可是看到令掌心微灼的无色花朵因为不停坠下的同伴加盟而越洇越开,心口都紧得隐隐发疼。
栾漪却只是摇头,
“你这样子,只会让我不敢结婚。两个结婚十年,孩子都九岁了的人,一直脸都不红架都不吵,竟然也会突然就要离婚──你要让我怎么相信婚姻?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