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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代的许多征服者也模仿普鲁塔克所写的亚历山大大帝的生活方式。
自传所呈现的又是不同的有趣问题。首先要问的是,是否有人真的写出了一本真实的自传?如果了解别人的生活很困难,那么了解自己的生活就更困难了。当然,所有自传所写的都是还未完结的生活。
没有人能反驳你的时候,你可能会掩盖事实,或夸大事实,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每个人都有些不愿意张扬的秘密,每个人对自己都有些幻想,而且不太可能承认这些幻想是错误的。无论如何,虽然不太可能写一本真实的自传,但也不太可能整本书中都是谎言。就像没有人能撒谎撒得天衣无缝,即使作者想要掩盖一些事实,自传还是会告诉我们一些有关作者的真面目。
一般人都容易认为卢梭的《忏悔录》或同一时期的某部其他作品(约18世纪中叶),是真正称得上自传的开始。这样就忽略了像奥古斯丁的《忏悔录》(Confessions)及蒙田的《散文集》(Essays)。真正的错误还不在这里。事实上,任何人所写的任何主题多少都有点自传的成分。像柏拉图的《理想国》(Republic)、弥尔顿的《失乐园》或歌德的《浮士德》(Faust)中,都有很强烈的个人的影子—只是我们没法一一指认而已。如果我们对人性感兴趣,在合理的限度内,我们在阅读任何一本书的时候,都会张开另一只眼睛,去发现作者个人的影子。
自传在写得过火时,会陷人所谓“感情谬误〃(pathetic fallacy)的状态中,但这用不着过度担心。不过我们要记得,没有任何文字是自己写出来的—我们所阅读到的文字都是由人所组织撰写出来的。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说过一些相似的事,也说过不同的事。但就算他们完全同意彼此的说法,他们也不可能写出同样的一本书,因为他们是不同的人。我们甚至可以发现在阿奎那的作品《神学大全》,这样一部显然一切摊开来的作品中,也有些隐藏起来的东西。
因此,所谓正式的(formal)自传并不是什么新的文学形式。从来就没有人能让自己完全摆脱自己的作品。蒙田说过:“并不是我在塑造我的作品,而是我的作品在塑造我。一本书与作者是合而为一的,与自我密切相关,也是整体生活的一部分。”他还说:“任何人都能从我的书中认识我,也从我身上认识我的书。”这不只对蒙田如此,惠特曼谈到他的《草叶集))(Leaves of Grass)时说:“这不只是一本书,接触到这本书时,也就是接触到一个生命。”
在阅读传记与自传时还有其他的重点吗?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提醒。无论这类书,尤其是自传,揭露了多少有关作者的秘密,我们都用不着花上一堆时间来研究作者并未言明的秘密。此外,由于这种书比较更像是文学小说,而不是叙事或哲学的书,是一种很特别的历史书,因此我们还有一点点想提醒大家的地方。当然,你该记得,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的一生,你就该尽可能去阅读你能找到的资料,包括他对自己一生的描述(如果他写过)。阅读传记就像阅读历史,也像阅读历史的原因。对于任何自传都要有一点怀疑心,同时别忘了,在你还不了解一本书之前,不要妄下论断。至于“这本书与我何干?''这个问题,我们只能说:传记,就跟历史一样,可能会导引出某个实际的、良心的行动。传记是有启发性的。那是生命的故事,通常是成功者一生的故事—也可以当作我们生活的指引。
※ 如何阅读关于当前的事件
我们说过,分析阅读的规则适用于任何作品,而不只是书。现在我们要把这个说法作个调整,分析阅读并不是永远都有必要的。我们所阅读的许多东西都用不上分析阅读的努力跟技巧,那也就是我们所谓第三层次的阅读能力。此外,虽然这样的阅读技巧并不一定要运用出来,但是在阅读时,四个基本问题是一定要提出来的。当然,即使当你在面对我们一生当中花费很多时间阅读的报纸、杂志、当代话题之类的书籍时,也一定要提出这些问题来。
毕竟,历史并没有在一千年或一百年前停顿下来,世界仍在继续运转,男男女女继续写作世上在发生些什么事情,以及事情在如何演变。或许现代的历史没法跟修昔底德的作品媲美,但这是要由后代来评价的。身为一个人及世界的公民,我们有义务去了解围绕在我们身边的世界。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知道当前确实发生了些什么事。我们用“确实”这两个字是有用意的。法文是用“确实”(actualites)这两个字代表新闻影片。所谓当前发生的事件(current events),也就是跟“新闻”这两个字很类似。我们要如何获得新闻,又如何知道我们获得的新闻是真实的?
你会立刻发现我们面对的问题与历史本身的问题是一样的。就像我们无法确定过去的事实一样,我们不能确定我们所获得的是不是事实—我们也无法确定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是事实。但是我们还是要努力去了解真实的情况。
如果我们能同时出现在任何地方,收听到地球上所有的对话,看穿所有活着的人的心里,我们就可以确定说我们掌握了当前的真实情况。但是身为人类就有先天的限制,我们只能仰赖他人的报导。所谓记者,就是能掌握一小范围内所发生的事,再将这些事在报纸、杂志或书中报导出来的人。我们的资讯来源就要靠他们了。
理论上,一位记者,不论是哪一类的记者,都该像一面清澈的玻璃,让真相反映出来—或透射过来。但是人类的头脑不是清澈的玻璃,不是很好的反映材料,而当真相透射过来时,我们的头脑也不是很好的过滤器。它会将自认为不真实的事物排除掉。当然,记者不该报导他认为不真实的事。但是,他也可能会犯错。
因此,最重要的是,在阅读当前事件的报导时,要知道是谁在写这篇报导。这里所说的并不是要认识那位记者,而是要知道他写作的心态是什么。滤镜式的记者有许多种类型,要了解记者心中戴着什么样的过滤器,我们一定要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这一连串的问题与任何一种报导现状的作品都有关。这些问题是:(1)这个作者想要证明什么?(2)他想要说服谁?(3)他具有的特殊知识是什么?(4)他使用的特殊语言是什么?(5)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大体而言,我们可以假设关于当前事件的书,都是想要证明什么事情。通常,这件事情也很容易发现。书衣上通常就会将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写出来了。就算没有出现在封面,也会出现在作者的前言中。
问过作者想要证明的是什么之后,你就要问作者想要说服的是什么样的人了?这本书是不是写给那些“知道内情的人”(in the know)—你是其中一个吗?那本书是不是写给一小群读过作者的描绘之后能快速采取某种行动的读者,或者,就是为一般人写的?如果你并不属于作者所诉求的对象,可能你就不会有兴趣阅读这样的一本书。
接下来,你要发现作者假设你拥有哪种特定的知识。这里所说的“知识”含意很广,说成“观念”或“偏见”可能还更适合一些。许多作者只是为了同意他看法的读者而写书。如果你不同意作者的假设,读这样的书只会使你光火而已。
作者认为你与他一起分享的假设,有时很难察觉出来。巴兹尔·威利(Basil Willey)在《17世纪背景》(The Seventeenth Century Background)一书中说:
想要知道一个人惯用的假设是极为困难的,所谓‘以教条为事实',在运用形上学的帮助以及长期苦思之后,你会发现教条就是教条,却绝不是事实。他继续说明要找出不同时代的“以教条为事实”的例子很容易,而这也是他在书中想要做的事。无论如何,阅读当代作品时,我们不会有时空的隔阂,因此我们除了要厘清作者心中的过滤器之外,也要弄清楚自己的想法才行。
其次,你要问作者是否使用了什么特殊的语言?在阅读杂志或报纸时,这个问题尤其重要。阅读所有当代历史书的时候也用得上这个问题。特定的字眼会激起我们特定的反应,却不会对一个世纪以后的人发生作用。譬如“共产主义”或“共产党”就是一个例子。我们应该能掌握相关的反应,或至少知道何时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最后,你要考虑五个间题中的最后一个问题,这也可能是最难回答的问题。你所阅读的这位报导作者真的知道事实吗?是否知道被报导的人物私下的思想与决定?他有足够的知识以写出一篇公平客观的报导吗?
换句话说,我们所强调的是:我们要注意的,不光是一个记者可能会有的偏差。我们最近听到许多“新闻管理”(management of thenews)这样的话题。这样的观念不只对我们这些大众来说非常重要,对那些“知道内情”的记者来说更重要。但是他们未必清楚这一点。一个记者尽管可能抱持着最大的善意,一心想提供读者真实的资料,在一些秘密的行动或协议上仍然可能“知识不足”。他自己可能知道这一点,也可能不知道。当然,如果是后者,对读者来说就非常危险了。
你会注意到,这里所提的五个问题,其实跟我们说过阅读论说性作品时要提出的问题大同小异。譬如知道作者的特殊用语,就跟与作者达成共识是一样的。对身为现代读者的我们来说,当前事件的著作或与当代有关的作品传达的是特殊的问题,因此我们要用不同的方法来提出这些疑问。
也许,就阅读这类书而言,整理一堆“规则”还比不上归纳为一句警告。这个警告就是:读者要擦亮眼睛(Caveat lector)!在阅读亚里士多德、但丁或莎士比亚的书时,读者用不着担这种心。而写作当代事件的作者却可能(虽然不见得一定)在希望你用某一种方式了解这件事的过程中,有他自己的利益考虑。就算他不这么想,他的消息来源也会这么想。你要搞清楚他们的利益考虑,阅读任何东西都要小心翼翼。
※ 关于文摘的注意事项
我们谈过在阅读任何一种作品时,都有一种基本的区别—为了获得资讯而阅读,还是为了理解而阅读。其实,作这种区别还有另一种后续作用。那就是,有时候我们必须阅读一些有关理解的资讯—换言之,找出其他人是如何诠释事实的。让我们试着说明如下。
我们阅读报纸、杂志,甚至广告,主要都是为了获得资讯。这些资料的量太大了,今天已没有人有时间去阅读所有的资讯,顶多阅读一小部分而己。在这类阅读领域中,大众的需要激发了许多优秀的新事业的出现。譬如像《时代》(Time)或《新闻周刊))
(Newsweek),这种新闻杂志,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有难以言喻的功能,因为它们能代替我们阅读新闻,还浓缩成包含最基本要素的资讯。这些杂志新闻写作者基本上都是读者。他们阅读新闻的方法,则已经远远超越一般读者的能力。
对《读者文摘》(Reader's Digest)这类出版品来说,也是同样的情况。这样的杂志声称要给读者一种浓缩的形式,让我们将注意力由一般杂志转移到一册塞满资讯的小本杂志上。当然,最好的文章,就像最好的书一样,是不可能经过浓缩而没有遗珠之憾的。譬如像蒙田的散文如果出现在现代的期刊上,变成一篇精华摘要,是绝对没法满足我们的。总之,在这样的情况下,浓缩的惟一功能就是激励我们去阅读原著。至于一般的作品,浓缩是可行的,而且通常要比原著还好。因为一般的文字主要都是与资讯有关的。要编纂《读者文摘》或同类期刊的技巧,最重要的就是阅读的技巧,然后是写作要清晰简单。我们没几个人拥有类似的技巧—就算有时间的话—它为做了我们自己该做的事,将核心的资讯分解开来,然后以比较少的文字传达出主题。
毕竟,最后我们还是得阅读这些经过摘要的新闻与资讯的期刊。如果我们希望获得资讯,不论摘要已经做得多好,我们还是无法避免阅读这件事。在所有分析的最后一步,也就是阅读摘要这件事情,与杂志编辑以紧凑的方式浓缩原文的工作是一样的。他们已经替我们分担了一些阅读的工作,但不可能完全取代或解决阅读的问题。因此,只有当我们尽心阅读这些摘要,就像他们在之前的尽心阅读以帮助我们作摘要一样,他们的功能对我们才会真正有帮助。
这其中同时涉及为了增进理解而阅读,以及为了获得资讯而阅读这两件事。显然,越是浓缩过的摘要,筛选得越厉害。如果一千页的作品摘成九百页,这样的问题不大。如果一千页的文字浓缩成十页或甚至一页,那么到底留下来的是些什么东西就是个大向题了。内容被浓缩得越多,我们对浓缩者的特质就更要有所了解。我们在前面所提出的“警告”在这里的作用就更大了。毕竟,在经过专业浓缩过的句子中,读者更要能读出言外之意才行。你没法找回原文,看看是删去了哪些,你必须要从浓缩过的文字中自己去判定。因此,阅读文摘,有时是最困难又自我要求最多的一种阅读方式。
第十七章 如何阅读科学与数学
这一章的标题可能会让你误解。我们并不打算给你有关阅读任何一种科学与数学的建议。我们只限定自己讨论两种形式的书:一种是在我们传统中,伟大的科学与数学的经典之作。另一种则是现代科普著作。我们所谈的往往也适用于阅读一些主题深奥又特定的研究论文,但是我们不能帮助你阅读这类文章。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很简单,我们没有资格这么做。
第二个则是:直到大约19世纪末,主要的科学著作都是给门外汉写的。这些作者—像伽利略、牛顿与达尔文—并不反对他们领域中的专家来阅读,事实上,他们也希望接触到这样的读者。但在那个时代,爱因斯坦所说的“科学的快乐童年时代”,科学专业的制度还没有建立起来。聪明又能阅读的人阅读科学书就跟阅读历史或哲学一样,中间没有艰困与速度的差距,也没有不能克服的障碍。当代的科学著作,并没有明显表示出要忽视一般读者或门外汉。不过大多数现代科学著作并不关心门外汉读者的想法,甚至也不想尝试让这样的读者理解。
今天,科学论文已经变成专家写给专家看的东西了。就某个严肃的科学主题的沟通中,读者也要有相对的专业知识才行,通常不是这个领域中的读者根本无法阅读这类文章。这样的倾向有明显的好处,这使科学的进步更加快速。专家之间彼此交换专业知识,很快就能互相沟通,达到重点—他们很快便能看出问题所在,并想办法解决。但是付出的代价也很明显。你—也就是我们在本书中所强调的一般水平的读者—就没法阅读这类文章了。
事实上,这样的情况也已经出现在其他的领域中,只是科学的领域更严重一些罢了。今天,哲学家也不再为专业的哲学家以外的读者写作,经济学家只写给经济学家看,甚至连历史学家都开始写专业的论著。而在科学界,专家透过专业论文来作沟通早已是非常重要的方式,比起写给所有读者的那种传统叙事性的写法,这样的方式更方便彼此的意见交流。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的读者该怎么办呢?他不可能在任何一个领域中都成为专家。他必须退一步,也就是阅读流行的科普书。其中有些是好书,有些是坏书。但是我们不仅要知道这中间的差别,最重要的是还要能在阅读好书时达到充分的理解。
※ 了解科学这一门行业
科学史是学术领域中发展最快速的一门学科。在过去的几年当中,我们看到这个领域在明显地改变。“严肃的”科学家瞧不起科学历史家,是没多久以前的事。在过去,科学历史家被认为是以研究历史为主,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拓展真正的科学领域。这样的态度可以用萧伯纳的一句名言来作总结:“有能力的人,就去做。没有能力的人,就去教。”
目前已经很少听到有关这种态度的描述了。科学史这个部门已经变得很重要,卓越的科学家们研究也写出有关科学的历史。其中有个例子就是“牛顿工业〃(Newton Industry)。目前,许多国家都针对牛顿的理论及其独特的人格,作密集又大量的研究。最近也出版了六七本相关的书籍。原因是科学家比以前更关心科学这个行业本身了。
因此,我们毫不迟疑地要推荐你最少要阅读一些伟大的科学经典巨著。事实上,你真的没有借口不阅读这样的书。其中没有一本真的很难读,就算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Mathemat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