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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在传统的婚姻模式中虽然在经济上不能充分独立, 但是她们的经济生活是有保障的。 一
个女人,不管她在事业上是否成功,她都可以获得爱情,而男人却必须到社会上去打拚。如
果他在事业上失败,他在婚姻与爱情上也绝不会幸运。人们常常说的“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
后都站着一个女人”这一句话,不妨理解为男人未必愿意成功,未必在乎成功与否,是社会
逼迫他去奋斗, 是站在他背后的向往功名利禄的女人把他当成了自我实现的工具。 夫荣自然
妻贵,女人不必直接面对外界的压力便可以享受成功带来的一切。在这层意义上,男人不过
是挣钱的机器,是工作压迫下的奴隶,他比女人受到的压迫要深重许多。所以首要的问题应
该是男人的解放而不是妇女的解放, 而女权运动所做的一切, 不过是把原有的社会设计中对
妇女有利的一些方面给瓦解掉了。
以上种种说法的“知识产权”所有者都是男人,说他们是男人沙文主义的代表没有什么
不妥。给男人沙文主义提供理论根据的是加州大学人类学系教授温森特·萨里奇(Vincent
萨里奇教授的一个引人注目的 “学术推测” 是女人的脑容量低于男人。 一九九一年,
Sarich),
由萨里奇教授发起,上百名教授参加组成了“加州学者联盟” ,他们反对在大学里设立女性
研究学科, 反对七十年代初由当时的约翰逊总统签署的、 旨在保护少数族裔和女性受教育和
就职权益的“反歧视法案”(Affirmative Action),声称大学里鼓励招收女性和少数族裔学生、
雇用女性和少数族裔教师将不可避免地造成学术水准的下降,而“反歧视法案”已经反过来
对白种男性造成了歧视。 萨里奇与他的同道的努力已经有了结果, 他们在政界已经有了不少
代言人,最近一段时期国会山庄的议题之一便是修正甚至取消教育界的“反歧视法案” 。
问题在于男权反扑的浪潮中搀进了若干女人的声音。 八十年代以来对女权运动进行批评
和反思的著作不少出自女人之手, 把这类著作称为 “后女权主义的” 可能比 “反女权主义的”
要合适一些。修丽特(Sylria Ann Hewlett)在《美国妇女解放的神话》中将女人这一社会群体
作了比较仔细的区分。 妇女在社会上的地位有上层中层和下层的区别, 有职业女性也有家庭
妇女,职业女性又分为白领层和蓝领层,白领女性又可分为精英类和普通类。修丽特认为美
国女权主义运动的诉求往往只是有利于那些上层的、 精英的、功名心特别强的处于传统婚姻
模式之外的职业女性,与广大中下层妇女的愿望和要求脱节,有时甚至会损害后者的利益。
比如关于男女平等法案,许多妇女宁肯选择呆在家中,她们不愿意到社会上去工作,与男人
一样被平等对待;对职业妇女而言,平等法案由于不考虑性别差别,从而会取消对女性的职
业保护。又如关于性解放、关于无过失离婚法案,结果都是成全了男人,伤害了女人。六十
年代性解放运动中一个响亮的口号是“自由使用自己身上的器官” ,这个貌似女权主义的口
号轻易地让男人获得了以前要花较大的代价才能到手的“性” ,制造出了数目庞大的单身母
亲家庭。 女权运动曾经大力推动的无过失离婚法案为男人逃避责任提供了方便。 女权主义试
图去破坏或者改造原有的家庭结构, 而家庭恰恰是广大妇女应付社会危机的保障, 大多数妇
女希望巩固而不是毁坏家庭。 女权运动忽视了女人的生养责任, 不关心生儿育女期间的女人
的权益。以走向社会、男女平等为口号的女权运动步入了歧路,它把孩子与洗澡水一起倒掉
了。愈是推进妇女解放运动,妇女的生活便愈是尴尬,妇女的日子便愈是活得没有滋味,就
像修丽特的书名副题所说的, “解放”以后妇女所过的是 A Lesser Life。总之,妇女解放是
一个神话,女权运动没有能够帮助女人,相反它害了女人。
可以批评修丽特与男权反扑的势力沆瀣一气, 修丽特也并不声称自己为女权主义者。 但
是像卡米拉·帕格利亚(Camille Paglia)那样以女权主义者自居,却又以十分尖刻的语言痛骂
她心中的 “浅薄的女权主义者” 情况就变得复杂了。
, 帕格利亚的《性面具》 (Sexual Personae)
是我读到过的探讨性别与文化关系的一本最有份量的著作,简单地说,帕格利亚反对德·波
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出的著名论点:女人不是天生的,女人是后天造成的,男性中心社会
按自己的需要塑造女人,压迫女人。帕格利亚把以上的论点颠倒过来了:她认为女人是天生
的,男人创造出来的文明拯救了自己也保护了女人; 若是女人充当了物质文明的主要承担者,
人类今天也许还住在茅草棚里。 帕格利亚最后这一句话为许许多多的女权主义者所诟病, 按
她们的标准帕格利亚是伪装的女权主义者。 这或许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六十和七十年代女权
运动的一些领袖人物到八十年代也表现出了某种程度的转向, 这种转向是女权运动成熟后的
反思还是迎合男权的回潮?这的确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贝蒂·弗里丹(Betty Friedan)于
一九六三年出版的《女性奥秘》是美国第二次女权运动的经典,影响过整整一代人。弗里丹
通过对著名女校毕业生生活道路的追踪调查, 发现受过最好的教育的美国妇女的人生目标也
只是找个好丈夫,当贤妻良母。某届毕业生返校日夸示于人的口号竟然是“我们嫁了一整打
哈佛”。二战后的美国兴起一股把女人送回家中的暗流,特定的社会势能塑造出了它所需要
的女性奥秘:女人爱撒娇,女人离不开家,女人对外面的事物不关心,女人最需要的是一个
能原谅她的缺点、 体贴她的丈夫。 弗里丹揭示出所谓女性奥秘乃是男性中心社会精心策化的
阴谋,目的是将女人锁在家中。她鼓励女性从社会给她的传统角色派定中挣脱出来,除了发
挥自己女性的因素外,还应该投身于适合于自己的社会工作,在创造中实现自身的价值。可
是到了一九八一年,当弗里丹写《第二阶段》的时候,她对自己早先的较为激烈的姿态作了
一些调整。她认为女权运动从七十年代开始出现了偏差,女权运动过于男性化了,女权主义
成了女人想当男人的代名词。女权运动过多地追求在男人的世界里去获取成功, 没有从正面
去肯定男人和女人之间固有的差别, 去拥抱和歌颂女性对于生活的特殊的敏感;女权主义的
领袖人物对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召唤缺乏回应, 在家庭问题上有一个盲点。女权运动促使全
社会去关注的反强奸问题、堕胎权问题、女性性感部位(阴道或阴蒂)的认定问题和男女平权
问题等都显得有些虚张声势,甚至维护妇女权益也并非美国妇女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 六十
和七十年代为了争取男女平权, 妇女运动常常忽视或者抹杀了两性之间的差别,现在是正视
和从女性的角度来肯定这些差别的时候了。八十年代应该是女权运动的《第二阶段》 ,如果
不反省,六十和七十年代的许多成果有得而复失的危险, 而使妇女运动要功亏一篑的正是妇
女自己。过去女权运动争取妇女权益多是从政治斗争、社会抗争入手,今后应该注意家庭的
作用,家庭也可以是妇女运动的场所,从影响丈夫出发也能达到改造社会的目的;以前的妇
女运动对公共领域的作用低估了, 今后应该鼓励妇女投身社区公益事业的多种义务活动,通
过为社区作贡献来体现自己的价值,要从女童子军和青年姐妹会抓起。
钱满素女士在《世界文学》一九九五年第二期的一篇精彩论文中多次提到了弗里丹的《第
二阶段》,论文列举了多条妇女运动的悖论:
女人不是天生的/女人是天生的。
妇女进入社会是解放/妇女进入社会不是解放。
同工同酬是平等/同工同酬不是平等。……
还可以继续列举。留心一下可以发现:以上悖论的前半部分是正宗女权主义的思路,后
半部分是反女权主义的或者后女权主义的思路, 笔者倾向于将后一种思路看成男权回潮的产
物。
这篇文章的主要资料来源为:Susan Faludi, Backlash——The Unde…clared War
Against American Woman,New York: Crown Publishers,Inc,1991。张宽
女人的职业
伍尔芙
(1882—1941).英国文学家。本文选自《伍尔芙
随笔集》 ,孔小炯、黄梅译,深圳,海天出版社,
1993。
当你们的秘书邀请我来时,她告诉我,你们的团体所关心的是妇女的工作,她建议我可
以给你们谈谈我自己的职业经验。我确实是个女人,我也确实在工作。可是我有什么职业经
验呢?这是很难说清楚的。我从事的职业是文学,在那一行中,能给予女人的经验比起其他
的职业来就更少了——极少,我的意思是说,极少有特别惠及女人的。例外的是戏剧。因为
这条道路是许多年以前开辟出来的,动手的有芬尼·伯尔尼①、阿弗拉·本②、哈利·马提
诺③、简·奥斯丁、乔治·爱略特。许多著名的女人,以及许多无名的和被忘记的女人,曾
在我之前修缮着这条路以使之平坦光滑,并且调整着我的步伐。所以,当我写作时,我的前
面只有极少一些物质障碍。写作是一项高尚和无害的职业。 家庭中的安宁不会被钢笔的摩擦
声破坏,也没有需要得劳动家庭钱袋的大驾。用 16 个便士,人们就可以买来足以写出莎士
比亚所有剧作——如果你们有此雄心大略——的纸张。 钢琴和模特儿,巴黎、维也纳和柏林,
大师和夫人,这一切都非写作者的所需之物。写作所用纸张的便宜,当然了,就是为什么女
人在她们于另外职业中取得成功以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作家的原因。
不过要告诉你们我的故事,那可是简简单单的。 你们仅需在自己心中想像一下一个在卧
室中手上拿笔的姑娘就行了。而她也只需把那支笔从左移到右——从 10 点钟移到 1 点钟。
然后她想到了去做一件总之很简单,也极便宜的事:把那些字稿中的几张塞到一个信封里,
在信封角上贴 1 个便士的邮票,然后把信封扔进街角的红色邮筒里。就是这样,我成了一个
报纸的撰稿人。而我的努力在下一个月的第一天得到了回报(对于我来说,这真是非常令人
高兴的一天):一封编辑写来的、内装有一张 1 镑 10 先令 6 便士支票的信。但是为了向你
们说明我是多么无权被称为一个职业女性, 对于那职业生涯的困难与奋争是多么无知, 我必
须坦白地承认:我并没有把那笔钱花在面包、房租、奶油、鞋袜或肉店的账单上,而是出去
买了一只猫——一只美丽的波斯猫,而它立即就把我卷入了与我的邻居的苦涩的争吵中。
难道还有什么要比写文章以及用其稿费买波斯猫更轻而易举的事吗?但是且安勿躁,文
章必得是有关某个事物的。我的文章,我似乎记得,是有关一个有名的男人所写的一部小说
的。当我在写这评论时,我发现:如果我打算去评论书籍,我得需要与某个幽灵战斗。这幽
灵是个女人,在我开始更加熟悉她后,我就仿照那首著名的诗歌《房间里的天使》中的女主
人公来称呼她了。在我写作评论时,她经常出现在我和我的稿纸之间,她打搅我,浪费我的
时间。 她如此厉害地折磨我以致到最后我杀死了她。 你们中属于较年轻和更幸福的一代可能
根本就没听说过她,你们也可能不知道我提及《房间里的天使》的用意。我会尽可能简短地
把她描述一下。她具有强烈的同情心,具有非常的魅力,绝对地无私。她擅长于家庭生活中
的那种困难的艺术。每—天她都在做出牺牲。如果餐桌上有一只鸡,她拿的是脚;如果屋里
有穿堂风,她就坐在那儿挡着。总之,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她自己的愿望,从没想到过
自己。 更重要的是——我无须多说——她极其纯洁。 她的纯洁被看做是她主要的美——她的
羞涩、 她的无比的优雅。在那些日子里——维多利亚女王的最后时期——每一幢房子都有她
的天使。当我要写作时,我在最初的一个字眼里就碰上了她。她翅膀的影子落在我的书上,
我能听到房间里她裙子的拖曳声。也就是说,一等我把笔拿在手上,去评说那部由一个有名
的男人写的小说,她款步来到我身后,轻轻地耳语道: “我亲爱的,你是个年轻的女人,你
是在评论一部由一个男人写的书。请多点儿同情心,温柔些,哪怕谄媚和欺骗也罢,要用上
你们女性所有的技巧和诡计。千万别让人猜测出你有一颗自己的心灵。而更重要的是,要纯
洁。 ”她似乎要引导我的笔端。我现在所记叙的是一个我把它归功于己的行为,虽然这功绩
正确地说该是属于我的某个杰出的祖先,他给我留下了一定数量的金钱——可否说是每年
500 镑呢?——这样,我就无须为了我的生活只能去依赖我容貌的魅力了。我转而攻击她,
抓住她的喉咙,尽我全力去杀死她。我的借口,如果我将被押到法庭上,就是我是在进行自
我防卫。如果我不杀她,她就会杀死我,她就会挖出我那写作的心脏。因为,就如我发现的,
一旦我把笔端触到纸上,如果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去表现你认为是人类关系、道德及性的
真谛那些东西, 你就无法去评论哪怕是一部小说。 而所有这些问题, 按照那房间天使的看法,
不能由女人百无禁忌地和公开地进行阐释回答。她们必须妩媚可爱,必须能讨人欢心,必须
——说得粗鲁些,说谎,如果她想成功的话。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当我感到我的书页上有
了她翅膀的阴影或者她的光晕,我就会拿起墨水瓶向着她扔去。她死得很艰难,她那虚构的
性质对她有着极大的帮助。 要杀死一个幽灵远比杀死一个真人更为困难。 在我认为我已经处
死了她后,她总是又悄悄地溜了回来。虽然我奉承自己在最终总算杀死了她,但是这搏斗却
是剧烈的,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这时间本来最好还是花在学习希腊语语法,或者花在漫游世
界寻求冒险上。 但这是一种真实的体验,一种必定要降临在那个时代的女性作家身上的体验。
杀死这房间的天使是一个女作家的一部分工作。
不过再继续我的故事吧。那天使是死了。那么留下来一些什么呢?你们可能会说,留下
来的是一个简单而平常的客体——一个在卧室中拿着墨水瓶的年轻女人。 换句话说, 既然她
已经摆脱了虚伪,那个年轻女人就只能是她自己了。可什么是“她自己”呢?我的意思是,
什么是一个女人?我向你们保证,我不知道。我不相信你们会知道,我也不相信任何人能够
知道, 除非她在所有有赖于人类技能的职业和学科中都表现了她自己。 那确实也就是我为什
么来到这儿的理由之一——出于对你们的尊敬: 是你们, 正在以自己的实验向世人显示什么
是女人;是你们,正在用你们的失败和成功向世人提供极其重要的信息。
还是回到我的职业经验的故事上来吧。我靠我的第一篇评论挣得了 1 镑 10 先令 6 便士,
然后用这收益买了一只波斯猫。而后我就变得野心勃勃了。一只波斯猫确实不错,我对自己
说,但是一只波斯猫远远不够,我还必须有一辆汽车。就是这样,我成了一位小说家——因
为这真是一件非常奇异的事情:如果你给人们讲一个故事,他们就会给你一辆汽车。而更奇
异的事是: 在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像讲故事那样令人高兴了,它比写名著的评论更使人愉悦。
然而,如果我准备听从你们的秘书,告诉你们我作为一个小说家的职业经验,我必须给你们
讲我作为小说家所遭遇的一种非常奇特的经验。 为了能理解它, 你们必须首先尝试着去想像
一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