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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体的我在这里是渺小的,它消失了。
1949 年中国革命的成功,曾经带来整个社会和整个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的大震荡,某
些沿袭千百年之久的陈规陋习被涤除。例如,男女在经济上政治上观念上家务劳动上的空前
平等,至少在知识界和机关干部中,已相当现实地实现。这当然是对数千年陈旧传统的大突
破,同时甚至超过了好些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解放”一词在扫荡种种旧社会的和观念的
污泥浊水中,确曾有过丰富的心理含义。但是,就在当时,当以社会发展史的必然规律和马
克思主义的集体主义的世界观和行为规约来取代传统的旧意识形态时,封建主义的“集体主
义”却又已经在改头换面地悄悄地开始渗入。否定差异泯灭个性的平均主义、权限不清一切
都管的家长制、发号施令惟我独尊的“一言堂”、严格注意尊卑秩序的等级制、对现代科技
教育的忽视和低估、对西方资本主义文化的排拒,随着这场“实质上是农民革命”的巨大胜
利,在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或无产阶级集体主义名义下,被自觉不自觉地在整个社会以及
知识者中漫延开来,统治了人们的生活和意识。以“批判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为
特征之一的整风或思想改造运动,在革命战争时期曾大收实效;在和平建设时期的一再进行,
就反而阻碍或放松了对比资本主义更落后的封建主义的警惕和反对。特别从 50 年代中后期
到“文化大革命”,封建主义越来越凶猛地假借着社会主义的名义来大反资本主义,高扬虚
伪的道德旗帜,大讲牺牲精神,宣称“个人主义乃万恶之源”,要求人人“斗私批修”做舜
尧,这便终于把中国意识推到封建传统全面复活的绝境。以至“四人帮”倒台之后,“人的
发现”“人的觉醒”“人的哲学”的呐喊又声震一时。“五四”的启蒙要求、科学与民主、人
权和真理,似乎仍然具有那么大的吸引力量而重新被人发现和呼吁,拿来主义甚至“全盘西
化”又一次被提出来。
这不是悲哀滑稽的历史恶作剧么?绕了一个圈,过了 70 年,提出了同样的课题?
这就是现代中国的历史讽刺剧。封建主义加上危亡局势不可能给自由主义以平和渐进的
稳步发展,解决社会问题,需要“根本解决”的革命战争。革命战争却又挤压了启蒙运动和
自由理想,而使封建主义乘机复活,这使许多根本问题并未解决,都笼盖在“根本解决”了
的帷幕下被视而不见。启蒙与救亡(革命)的双重主题的关系在“五四”以后并没得到合理的
解决,甚至在理论上也没有予以真正的探讨和足够的重视。特别是近 30 年的不应该有的忽
略,终于带来了巨大的苦果。
①邹容(1885…1905),中国近代革命家。所作(革命军)一书,鼓吹革命,影响很大。死
于狱中。
②宋恕(1862…1910),清末学者,1891 年撰成《六斋卑议》,揭露社会黑暗,抨击程朱
理学,主张变法维新。
“什么是启蒙运动?”
康德
(1724…1804),德国古典哲学家。本文选自康德
《历史理性批判文集》,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
书馆 1991。
简介:康德是 18 世纪启蒙运动集之大成者,其“批判哲学”奠定了现代哲学的基础,
划定科学、道德与美学的界限。本文尝试回答何谓启蒙,并说明启蒙与“公开使用自由”
(即
言论自由、学术自由)的关联。
启蒙就是人从他自己造成的未成年状态中走出。未成年状态就是没有他人的指导就不能
使用自己的知性。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智!这就是启蒙运动的口号。
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
........................ 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
.
导,就对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当其原因不在于缺乏理智,而在于不经别人的引导就缺
乏勇气与决心去加以运用时,那么这种不成熟状态就是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了 。Sapere
..........
aude!①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智!这就是启蒙运动②的口号。
...
懒惰和怯懦乃是何以有如此大量的人,当大自然早己把他们从外界的引导之下释放出来
以后(naturaliter maiorennes)③时,却仍然愿意终身处于不成熟状态之中,以及别人何
以那么轻而易举地就俨然以他们的保护人自居的原因所在。处于不成熟状态是那么安逸。如
果我有一部书能替我有理解,有一位牧师能替我有良心,有一位医生能替我规定食谱,等等;
那么我自己就用不着操心了。只要能对我合算,我就无需去思想:自有别人会替我去做这类
伤脑筋的事。
绝大部分的人(其中包括全部的女性)都把步入成熟状态认为除了是非常之艰辛而外并
且还是非常之危险的;这一点老早就被每一个一片好心在从事监护他们的保护人关注到了。
保护人首先是使他们的牲口愚蠢,并且小心提防着这些温驯的畜牲不要竟敢冒险从锁着他们
的摇车里面迈出一步;然后就向他们指出他们企图单独行走时会威胁他们的那种危险。可是
这种危险实际上并不那么大,因为他们跌过几交之后就终于能学会走路的;然而只要有过一
次这类事例,就会使人心惊胆战并且往往吓得完全不敢再去尝试了。
任何一个个人要从几乎已经成为自己天性的那种不成熟状态之中奋斗出来,都是很艰难
的。他甚至于已经爱好它了,并且确实暂时还不能运用他自己的理智,因为人们从来都不允
许他去做这种尝试。条例和公式这类他那天分的合理运用、或者不如说误用的机械产物,就
是对终古长存的不成熟状态的一副脚梏。谁要是抛开它,也就不过是在极狭窄的沟渠上做了
一次不可靠的跳跃而己,因为他并不习惯于这类自由的运动。因此就只有很少数的人才能通
过自己精神的奋斗而摆脱不成熟的状态,并且从而迈出切实的步伐来。
然而公众要启蒙自己,却是很可能的;只要允许他们自由,这还确实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因为哪怕是在为广大人群所设立的保护者们中间,也总会发见一些有独立思想的人;他们自
己在抛却了不成熟状态的羁绊之后,就会传播合理地估计自己的价值以及每个人的本分就在
于思想其自身的那种精神。这里面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公众本来是被他们套上了这种羁绊的,
但当他们的保护者(其本身是不可能有任何启蒙的)中竟有一些人鼓动他们的时候,此后却
强迫保护者们自身也处于其中了;种下偏见是那么有害,因为他们终于报复了本来是他们的
教唆者或者是他们教唆者的先行者的那些人。因而公众只能是很缓慢地获得启蒙。通过一场
革命或许很可以实现推翻个人专制以及贪婪心和权势欲的压迫,但却绝不能实现思想方式的
真正改革;而新的偏见也正如旧的一样,将会成为驾驭缺少思想的广大人群的圈套。
然而,这一启蒙运动除了自由而外并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而且还确乎是一切可以称之
为自由的东西之中最无害的东西,那就是在一切事情上都有公开运用自己理性的自由。④可
....
是我却听到从四面八方都发出这样的叫喊:不许争辩!军官说:不许争辩,只许操练!税吏
.... ....
说:不许争辩,只许纳税。神甫说:不许争辩,只许信仰。(举世只有一位君主⑤说:可以
..
争辩,随便争多少,随便争什么,但是要听话!君主指普鲁士腓德烈大王)到处都有对自由
.. .....
的限制。
然则,哪些限制是有碍启蒙的,哪些不是,反而是足以促进它的呢?我回答说:必须
永远有公开运用自己理性的自由,并且唯有它才能带来人类的启蒙。 ....
私下运用自己的理性往
往会被限制得很狭隘,虽则不致因此而特别妨碍启蒙运动的进步。而我所理解的对自己理性
的公开运用,则是指任何人作为学者在全部听众面前所能做的那种运用。一个人在其所受任
.. ..
的一定公职岗位或者职务上所能运用的自己的理性,我就称之为私下的运用。
..
就涉及共同体利益的许多事物而言,则我们必须有一定的机器,共同体的一些成员必须
靠它来保持纯粹的消极态度,以便他们由于一种人为的一致性而由政府引向公共的目的,或
者至少也是防止破坏这一目的。在这上面确实是不容许有争辩的;而是人们必须服从。但是
就该机器的这一部分同时也作为整个共同体的,乃至于作为世界公民社会的成员而论,从而
也就是以一个学者的资格通过写作面向严格意义上的公众时,则他是绝对可以争辩的,而不
致因此就有损于他作为一个消极的成员所从事的那种事业。因此,一个服役的军官在接受他
的上级交下某项命令肘,竟抗声争辩这项命令的合目的性或者有用性,那就会非常坏事;他
必须服从。但是他作为学者而对军事业务上的错误进行评论并把它提交给公众来作判断时,
就不能公开地加以禁止了。公民不能拒绝缴纳规定于他的税额;对所加给他的这类赋税惹事
生非地擅行责难,甚至可以当作诽谤(这可能引起普遍的反抗)而加以惩处。然而这同一个
人作为一个学者公开发表自己的见解,抗议这种课税的不适宜与不正当不一样,他的行动并
没有违背公民的义务。同样地,一个牧师也有义务按照他所服务的那个教会的教义向他的教
义问答班上的学生们和他的会众们作报告,因为他是根据这一条件才被批准的。但是作为一
个学者,他却有充分自由、甚至于有责任,把他经过深思熟虑有关那种教义的缺点的全部善
意的意见以及关于更好地组织宗教团体和教会团体的建议传达给公众。这里面并没有任何可
以给他的良心增添负担的东西。因为他把作为一个教会工作者由于自己职务的关系而讲授的
东西,当作是某种他自己并没有自由的权力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进行讲授的东西;他是受命
根据别人的指示并以别人的名义选行讲述的。他将要说:我们的教会教导这些或那些;这里
就是他们所引用的论据。于是,他就从他自己不会以完全的信服而赞同、虽则他很可以使自
己负责进行宣讲的那些条文中因为并非是完全不可能其中也隐藏着真理,而且无论如何至
少其中不会发见有任何与内心宗教相违背的东西,为他的听众引绎出全部的实用价值来。
因为如果他相信其中可以发见任何与内心宗教相违背的东西,那么他就不能根据良心而尽自
己的职务了,他就必须辞职。一个就任的宣教师之向他的会众运用自己的理性,纯粹是一种
私下的运用;因为那往往只是一种家庭式的聚会,不管是多大的聚会;而在这方面他作为一
个牧师是并不自由的,而且也不能是自由的,因为他是在传达别人的委托。反之,作为一个
学者通过自己的著作而向真正的公众亦即向全世界讲话时,则牧师在公开运用他的理性上便
....
享有无限的自由可以使用他自己的理性,并以他自己本人的名义发言。因为人民(在精神事
务上)的保护者而其本身居然也不成熟,那便可以归结为一种荒谬性,一种永世长存的荒谬
性了。
然则一种牧师团体、一种教会会议或者一种可敬的教门法院(就象他们在荷兰人中间所
自称的那样),是不是有权宣誓他们自己之间对某种不变的教义负有义务,以便对其每一个
成员并且由此也就是对全体人民进行永不中辍的监护,甚至于使之永恒化呢?我要说:这是
完全不可能的。这样一项向人类永远封锁住了任何进一步启蒙的契约乃是绝对无效的,哪怕
它被最高权力、被国会和最庄严的和平条约所确认。一个时代决不能使自己负有义务并从而
发誓,要把后来的时代置于一种决没有可能扩大自己的(尤其是十分迫切的)认识、清除错
误以及一般地在启蒙中继续进步的状态之中。这会是一种违反人性的犯罪行为,人性本来的
天职恰好就在于这种进步;因此后世就完全有权拒绝这种以毫无根据而且是犯罪的方式所采
取的规定。
凡是一个民族可以总结为法律的任何东西,其试金石都在于这样一个问题:一个民族是
不是可以把这样一种法律加之于其自身?它可能在一个有限的短时期之内就好像是在期待
着另一种更好的似的,为的是好实行一种制度,使得每一个公民而尤其是牧师都能有自由以
学者的身份公开地,也就是通过著作,对现行组织的缺点发表自己的言论。这种新实行的制
度将要一直延续下去,直到对这类事情性质的洞见已经是那么公开地到来并且得到了证实,
以致于通过他们联合(即使是并不一致)的呼声而可以向王位提出建议,以便对这一依据他
们更好的洞见的概念而结合成另一种已经改变了的宗教组织加以保护,而又不致于妨碍那些
仍愿保留在旧组织之中的人们。但是统一成一个固定不变的、没有人能够(哪怕在一个人的
整个一生中)公开加以怀疑的宗教体制,从而也就犹如消灭了人类朝着改善前进的整整一个
时代那样,并由此给后代造成损害,使得他们毫无收获,这却是绝对不能容许的。一个人
确实可以为了他本人并且也只是在一段时间之内,推迟对自己有义务加以认识的事物的启
蒙;然而径行放弃它,那就无论是对他本人,而更其是对于后代,都可以说是违反而且践踏
人类的神圣权利⑥了。
而人民对于他们本身都不能规定的事,一个君主就更加不可以对他的人民规定了;因为
他的立法威望全靠他把全体人民的意志结合为他自己的意志。只要他注意使一切真正的或号
称的改善都与公民秩序结合在一起,那么此外他就可以把他的臣民发觉对自己灵魂得教所必
须做的事情留给他们自己去做;这与他无关,虽则他必须防范任何人以强力妨碍别人根据自
己的全部才能去做出这种决定并促进这种得救。如果他干预这种事,要以政府的监督来评判
他的臣民借以亮明他们自己的见识的那些作品;以及如他凭自己的最高观点来这样做,而使
自己受到〃Caesar non estt supra grammaticos〃⑦(凯撒并不高于文法学家)的这种责难;
那就会有损于他的威严。如果他把自己的最高权力降低到竟至去支持自己国内的一些暴君对
他其余的臣民实行精神专制主义的时候,那就更加每况愈下了。
如果现在有人问:〃我们目前是不是生活在一个启蒙了的时代?〃那么回答就是:〃并不
....
是,但确实是在一个启蒙运动的时代〃。⑧目前的情形是,要说人类总的说来已经处于,或
者是仅仅说已经被置于,一种不需别人引导就能够在宗教的事情上确切地而又很好地使用自
己的理智的状态了,则那里面还缺乏许多东西。可是现在领域已经对他们开放了,他们可以
自由地在这上面工作了,而且对普遍启蒙的、或者说对摆脱自己所加给自己的不成熟状态的
障碍也逐渐地减少了;关于这些我们都有着明确的信号。就这方面考虑,这个时代乃是启蒙
的时代,或者说乃是腓德烈⑨的世纪。
一个不以如下说法为与自己不相称的国君:他认为自己的义务就是要在宗教事务方面决
..
不对人们加以任何规定,而是让他们有充分的自由,但他又甚至谢绝宽容这个高傲的名称;
这位国君本人就是启蒙了的⑩,并且配得上被天下后世满怀感激之情尊之为率先使得人类,
至少从政权方面而言,脱离了不成熟状态,并使每个人在任何有关良心的事务上都能自由地
运用自身所固有的理性。在他的治下,可敬的牧师们可以以学者的身份自由地并且公开地把
自己在这里或那里偏离了既定教义的各种判断和见解都提供给全世界来检验,而又无损于自
己的职责:至于另外那些不受任何职责约束的人,那就更加是如此了。这种自由精神也要向
外扩展,甚至于扩展到必然会和误解了其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