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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跟着他们六天时间才走了五十多里,而且根本就没有要打仗的模样。我实在忍不住了,干脆带队摆开阵势挡住了他们的去,一定要弄个明白。”
“没想到双方一见面,四千多人的部队一声令下就地坐下了,根本没有和我对阵。就在我奇怪的时候,王扬祖和龙在田联袂来到阵前报名求见。”
“一番商谈之后,我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这里面还很复杂,我不清楚。这两个人就在外面,还是让他们进来明白比较好。”
王扬祖和龙在田都是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人,来到中军帐以后抱拳行礼之后就站在两旁。
军师万练一摆手:“两位请坐下话,不用拘束。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刚从永宁回来,怎么又马不停蹄往我们这边过来呢?”
“在下王扬祖见过军师大人!”王扬祖躬身道:“我们是被逼无奈,不动也不行,动也不行,所以就磨洋工,让军师见笑了。”
熊储忍不住插话:“自古军情如火,军令如山。两位如此懈怠军令,也不怕事后出麻烦吗?”
一旁的龙在田嘿嘿一笑:“你就是熊储公吧?锁喉剑八郎英雄侠义,而且没有亲疏之分,对朋友一视同仁,当年樊虎他们回来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南蛮地区。”
“如果是你熊储公一声令下,我们自然不敢怠慢。那肯定是争先恐后,有死而已。至于沐王府嘛,嘿嘿,另当别论。”
万练有些吃惊:“你们不是听从云南巡抚的命令出兵的吗,怎么又扯到了沐王府?就算是沐王府让你们出兵,怎么就要另当别论呢?”
王扬祖长叹一口气:“唉,此事来话就长了,现如今的沐王府啊,那还叫沐王府吗?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衙门,让我们这些地方头人自叹不如。”
“奢崇明、安邦彦他们以前不造反,为什么这二十年要连续造反,而且每次造反都有十余家土司起兵协助?这中间是有原因的,可惜朝廷就是不知道啊。”
熊储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看,究竟怎么回事?”
王扬祖摇摇头:“熊储公既然来到了我们这里,想必也看到了。除了崇山峻岭之外,适宜耕种的坝上并不多。沐王府一家才多少人?但是他们拥有良田多达八千多顷,相当于整个南蛮耕地面积的分之一。”
龙在田愤愤不平的插话:“我们每个土司领地内起码都有数万人要吃饭,但是我们的土地还不到沐王府的分之一,根本无法养活人。这就算了,谁让人家是王爷的后人呢。”
“沐王府占据了最好的田地,所有的粮食都是他家的。可是,朝廷每年的税赋就应该沐王府上缴才对吧?事实上恰恰相反,每一次都是分摊给我们这些土司。”
“就拿两次围剿奢崇明、安邦彦叛军来,朝廷从湖广调过来的官军需要征集粮草,但是沐王府从来都是一毛不拔,全部摊派到我们身上。”
“不仅如此,朝廷要沐王府出兵协助剿匪,但是沐王府就让我们出兵,而且自带粮草。我们赔上了粮草还不,士卒战死了、受伤了,没有一钱的抚恤。熊储公你看,我们为什么要打仗?”
王扬祖也气愤地抢过话头:“沐王府一代不如一代,但是每一代人对财宝的贪婪,已经到了视财如命,天怒人怨的程。”
“朝廷规定沐王府要有一支六千人的常备军,主要是保证境内安定。可是沐王府不想拿钱养活军队,所以他们一个兵都没有。”
“每次新来的云南巡抚要点验军队的时候,沐王府就让我们派人过去充数。这二十多年来,我就是和老龙轮流给沐王府当差。”
“因为我们距离昆明最近,放屁的功夫就可以跑一个来回,所以沐王府天两头都有命令下来。不是出劳役,就是出兵丁,根本没有丝毫喘息的时候。”
“就现在吧,昆明城里面维持地方安定的军队,就是我和老龙每家出兵一千维持的。而且这些军队的全部开支,都需要我们自己承担。”
“是,我们有奴隶嘎西,但是我们还拿粮食养活嘎西。沐王府对我们比对待嘎西还不如,从来都是把我们当下人使唤,连一顿饭都没有。”
“熊储公,你看吧,我们这样委曲求全,究竟是为什么?因为我们得到过朝廷敕封,把自己当成大明朝的人。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
“两年来,沐王府刮地方到了什么程呢?凡是他们能够看上眼的东西,现在都全部到了他的财宝库。”
“他们每年把刮来的财宝专门修建一座密室存放,上面还标注是哪一年的库存。沐王府为了收藏奇珍异宝,一年修建一座密室,现在一共修建了二五十多座。”
“我们南蛮之地是不穷,金银财宝、珍珠翡翠应有尽有。数千年前,我们这里就是锡都、银都、铜都,但是所有的财富都在沐王府。”
“熊储公、军师,你们去看看我们的军队,除了弓箭以外,哪里还有多余的铜铁铸造兵器?又怎么能够承担大规模出兵作战?”
“缅甸、老挝那边造反**,我们也出兵了,但是没有趁手的兵器,我们怎么打得赢?沐王府的确每一次都出兵了,可是根本就没有和缅甸、老挝的叛军碰头。”
“朝廷里面得到的所谓战功,全部都是沐王府虚报的。我和老龙先后参加了两次南下平叛的战争,打的最大一场战斗,就是围剿一个没有人的村。也不能没有人,我们一共抓到了个人。”
“万历十一年,沐昌祚奉命出征镇压缅甸叛乱,我们走到永昌就驻扎下来,然后派出股部队出去,把当地的老姓抓了十七人准备带。”
“结果沐昌祚把他们全部砍头,然后班师回家。给朝廷的奏折血战四个月,荡平了缅甸境内的叛乱,还斩叛乱的领十七人。大军提前班师的理由,是因为有瘴气。”
“万历二十一年,沐昌祚第二次带兵南下,结果还没有走到永昌就不走了,停了天就班师。给朝廷的奏折里面,南面有瘴气,要回来帮助朝廷平定安邦彦的叛乱。”
“我们都是当事人,沐王府自从沐昌祚继承了黔宁公、云南总兵的爵位,挂着征南将军的牌,根本一仗没打,所以缅甸那边才会安然**。”
“前任云南巡抚实在是忍无可忍,只能自己另外招兵南下平叛。可是要想和缅甸境内的叛军作战,军队没有训练怎么可能取胜?结果连续两次全军覆没,不了了之。”
“就为这些原因,沐昌祚竟然差点儿把总兵佥事杨寅秋打死。杨寅秋冒死向朝廷上奏折申诉,朝廷才勉强知道了一些内幕。然后下诏把沐昌祚狠狠训斥了一顿,并且流露出撤藩的意思。”
“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罪恶总是要暴露出来的。万历二十年,武定县大旱无收,罗鹜凤氏家族头人阿克率兵两千攻打沐王府的富民。仅仅半天时间就攻破了城池,而且抢走了官印和所有的粮草。”
“这一下就不得了,沐王府对朝廷宣称‘沐家军威震云南缅甸’的假话彻底被捅破了。在凭城防守的时候,连两千土司兵都打不赢,又何来征讨缅甸、老挝的滔天军功?加上云南巡抚据实上奏,最后终于包不住了。”
“虚报军功的事情败露,沐昌祚被迫装疯卖傻。然后申奏朝廷,让他的儿沐睿承袭黔宁公、云南总兵。这一次,沐王府进京的人带去了数不尽的珠宝,终于通过东林党和魏忠贤摆平了这件事。”
“没想到这个沐睿上台以后,认为是云南巡抚和沐家过不去,竟然扬言要杀了云南巡抚给父亲报仇。沐睿上台不到两年就为此被抓进了监狱,但是这件事还没完。”
“儿沐启元承袭爵位,那就更加离谱。公然带兵包围巡抚衙门,还带去四门红衣大炮,把巡抚衙门给轰成一堆废墟。要目无王法,兴兵造反,整个南蛮地区还没有比沐王府更加离谱的人。”
“幸亏沐王府的老夫人当机立断,直接下毒把自己的儿沐启元给毒死,然后向朝廷上折请罪才逃过一劫。”
“去年沐天波这个十六岁的公哥接班,那就不也罢了。都是这两年发生的事情,熊储公随便找一个人打听就能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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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5、摊牌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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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扬祖的一番痛诉,听得熊储目瞪口呆:
这就是大明朝的镇边藩王?就这种王八蛋,也能够保证一方平?
不错,祖上沐英的确有大功于朝廷,而且沐家从来没有拥兵自重,也没有起兵造反,好像是什么忠臣良将。。。
他们挂着征南将军的名头,却在地方上营造安乐窝。自己镇抚的缅甸、老挝叛逆割地自立,他们视而不见。
镇抚乡里却贪婪敛财,视姓为仇雠,导致境内叛乱此起彼伏。
公然炮击巡抚衙门,置国家法于何地?这与他本人造反何异?
如果朝廷都是这样的地方官员,那要来何用?
就算这样的官员能够在关键时刻为朝廷去死,那也不是能够鱼肉姓的理由。
熊储脸色铁青,越想越生气,所以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嶍峨土司王扬祖、石屏土司龙在田,都是人到中年之后,经历了很多的事事非非,自然也就看穿了一切,包括朝廷的所谓“以夷制夷”。
他们愿意跟随赤格来到镇南城拜见熊储,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发一通关于沐王府的牢骚,而是有更深层次的用意。
龙在田有些无奈:“熊储公,实话告诉你,凡是距离沐王府不远的土司,现在都已经活不下去了。相反,距离远的土司却是闷声发财,实力越来越庞大。”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我们南蛮之地现在有两座王府。除了这个昆明沐王府以外,还有一个丽江木雄自封的王府。怎么说呢,如果丽江木王府真要动起来的话,个昆明沐王府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当然,丽江木王府没有得到朝廷的承认,仅仅给了一个丽江军民府的职衔,和我们一样的级别。丽江木雄就因为地处偏远,沐王府鞭长莫及,想刮也伸不过手去,所以能够发展起来。”
熊储看了万练一眼,心里就有些担忧。
现在最后的一敌军,刚好就是丽江木王府的军队,正在攻打霍连山的元谋县。如果龙在田所说属实,那么只怕还有变故。
王扬祖仿佛知道熊储的心思,因此接口说道:“熊储公放心,木雄这一次出兵的目的,就是做给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和云南巡抚看的。他的心思和我们一样,才不会拼命进攻元谋县。”
“你们想想看,沐王府是朝廷敕封镇压云南的,也是木雄的顶头上司,他巴不得一万年都不和沐王府打交道。熊储公横插一脚,切断了东西之间的联系,最高兴的就是丽江木雄。”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这一次段智睿突然发兵,云南巡抚并不同意。据说北方现在危在旦夕,朝廷暂时不想节外生枝。南方各部只要不明确背叛朝廷,不宣布**,一切都维持现状。”
“沐天波听说丽江木雄参加这次进攻,所以才命令我们夹击过来,就是希望打通和丽江木雄之间的联系。因为木雄现在的财富也了不得,沐天波喉咙里面都伸出爪了。”
“多谢两位大义相告!”熊储由衷的拱手说道:“大家都是邻居,能够和平相处就最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打来打去干什么?”
王扬祖和龙在田对视一眼,然后才摇摇头说道:“我和老龙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第一不是要打仗,第二不是要做邻居的。”
“哦?”熊储有些不明白了:“两位劳师动众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龙在田双手一摊:“我们距离沐王府不到里,实在是抗不下去了的。说来不怕熊储公见笑,我和老王每天都只能吃两顿饭,就别说下面的那些人了。”
王扬祖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我们就是过来投降的,并且自愿放弃对领地的所有控制权,只要熊储公能够让老姓有口饭吃就行了。至于我和老龙,公想怎么处理都可以。砍头抄家灭族,我们都认了。”
王扬祖石破天惊的一番话,当时就把熊储和万练给镇住了,半晌作声不得。
龙在田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们两家几十年前就提出过改土归流,希望朝廷派遣知府过来统管一切。后来是因为沐王府从中作梗,朝廷才没有办成。”
“沐王府的意思很简单,只要我们没有改土归流,朝廷就不能插手云南这里的事务,他们才能一手遮天。可这样的结果,就是我们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我们不想当家奴,最起码也不愿意给沐王府当家奴。给别人当家奴,起码还有一口饭吃,能够活命。给沐王府当家奴,我们真的要饿死了。”
“在外人看来,我们还是土知府,独霸一方的大世家。其实呢,我和老王两家都揭不开锅了,就更别说下面的姓。”
“从永宁回来以后,有关禄丰县、武定县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这里的老姓能够安居乐业,没有人盘剥他们,所以我和老王决定改土归流。”
“不是向朝廷改土归流,而是向你熊储公改土归流。请你看在嗷嗷待哺的姓份上,赶快派人接管嶍峨县、石屏县,并且要马上赈灾才行。”
熊储有些吃不准:“真的到了这种程吗?这简直不可思议啊?”
“公啊,我的小祖宗!”王扬祖躬身就要下跪:“当年我们为了尽快完成改土归流,早就放弃了自己的领地控制权。一句话,我们这两个县在十年前就已经没有奴隶了,全部都是平民,和内地的人一样可以自由来去。”
“现在我们两县接近十万人,几乎每天都有人饿死。如果你不出手解救,他们真的没有活了。你是威震中原的一代大侠,也是唯一不怕朝廷的人,当然也不会害怕沐王府。你赈灾的东西,沐王府不敢抢,才能够到老姓嘴里。”
听到这里,熊储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行侠仗义,说起来就四个字,但要做起来可就难了。
十万人,一个人一天半斤粮食,一天就要十五万斤,一个月就是接近五万斤。
现在已经是六月底,如果能够抓紧一个尾巴,今年还能够种一季稻谷。
但是要等到稻谷成熟,起码都需要五个月,那就需要两千多万斤粮食。
“这事儿吧,只怕还得从长计议。”看见熊储额头冒汗,万练只好出头说道:“两位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把我们的父母官,也就督府张大人请过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张毓秀不到半个时辰就赶过来了,而且几乎没有坐到椅上就已经开口说话:“嶍峨县、石屏县的情况我了解一些,情况的确万分危急。但是,我们现在能够临时抽调的粮食并不多。”
“毕竟我们刚刚接手这里,最关键的是罗鹜凤氏家族一把大火,把储备的十年粮食全部给烧了,现在武定县也变成了需要救灾的地区。”
“根据过去一个月的摸底调查,元谋县是我们完整拿下来的,储备的粮食有多万斤。禄丰县储备的粮食只有不到万斤,定远、楚雄、镇南处储备的粮食一共是八多万斤。”
“我们现在自己的人口是六十八万人,加上嶍峨、石屏两县,还有我们的军队,接近一万人。现在库存的粮食,平均分摊下去的话,一个人只有不到十五斤。”
熊储嚯的一声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转了两圈,这才沉声说道:“我们跑来跑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的老姓!现在我命令:对武定县、嶍峨县、石屏县救灾!”
“现在大战已经平息,每个县保留一千常备军,其他的人立即就地屯田,争取今年还能够收一季稻谷或包谷。从明天开始,包括我在内,每人每天粮食定量为六两。”
“与此同时,发动整个镇南省开展节约赈灾捐赠,另外安排人到外面去跑跑,如果能够高价收购一批粮食,价格不是问题。”
“还有,立即清查境内所有的大小头人,如果有粮食储备一律按市价收购,全部用于赈灾。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囤积居奇,一律斩示众,绝不宽贷!”
“最后,以老本名朱由璟的名义,给昆明沐王府的沐天波写一封信,就说老要购买千万斤粮食。如果敢说半个不字,我就代表祖宗建帝剥夺沐家所有封号,然后立即灭了沐王府!”
熊储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表明了自己的名号,正式承认了自己就是朱由璟的身份,也承认了祖宗就是建帝。
熊储这一番杀气腾腾的话掷地有声,王扬祖、龙在田扑通一声跪下了。但是都没有说话,而是泣不成声。
万练一跃而起,一拉张毓秀也跪倒在地,同时高声叫道:“臣万练、张毓秀谨遵主公之命,一定全力救灾。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呼啦一下,从外面冲进来一群人。岚儿、严二娘、熊开山、方千寻、曼戴莉都在其中,顿时把大厅给跪满了。
大家等了多少年,就一直在等熊储公开表明自己的态,今天终于等到了。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时刻,跟随熊储十多年的那批人,现在同样是泣不成声。
“可惜师姐带兵在外,没有听到少主这番话。”方千寻抽泣着说道:“我十二岁就跟着师姐闯荡江湖,目的就是寻找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