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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广芩:北京市人,满族,西安市有突出贡献的专家。中学就读于北京女一中。1968年分配到陕西,当护士、记者;1990年在日本千叶大学学习。1999年任西安市文联副主席。2000年到陕西周至挂职任县委副书记,关注生态与动物保护,长期蹲点于秦岭腹地的老县城村。现为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协会员,陕西省人大代表。
主要作品有家族题材的小说《本是同根生》、《谁翻乐府凄凉曲》等,长篇小说《采桑子》;纪实题材的《没有日记的罗敷河》、《琢玉记》等,多部文学作品被改编为电影,如《红灯绿灯》、《黄连厚朴》、《谁说我不在乎》等。其作品曾多次获奖,主要有鲁迅文学奖、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百花奖等。
内容简介:
她是慈禧叶赫那拉的后裔,她是出身于八旗世家的格格。人家说她是贵胄后裔,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这个姓氏曾给她带来过什么样的灾难。
历史的选择,让这个叶赫那拉家族从满清的皇室一步步走向了没落。所以,叶广芩出身的贵族家庭并没有给她什么生存优势。她出生时,一大家子人已经开始四散飘零,他们只能靠寄卖来维持家里的正常生活。家的基调给她的是一种落魄、冷漠、贫穷、苍凉、另类的感觉。
她的童年是在四合院中度过的,耳濡目染中,自己家族的兴衰、四合院里的是是非非便烂熟于心。这为后来她的《采桑子》、《黄连厚朴》等家族小说的创作积累了大量的生活素材。有人评价她的家族小说,说,“这是她积淤已久的情感的自然流露。北京四合院赋予了她很多很多的东西,不知不觉中这些埋藏许久的故事慢慢地走向了她的笔端。
生活给这位出身于叶赫那拉贵族家庭的叶广芩开了个大大的玩笑。1968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流席卷了整个中国,因为出身的原因,她被迫离开了双目失明、身患绝症的母亲、离开了生她、养她的京城四合院到陕西插队,而这一去,竟是三十六年。她放过猪、当过护士、做过记者,入过藏、走过八百里秦川。在秦川腹地、以山曲水折闻名的陕西周至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叶广芩就是那个穿着旗袍、吃着烤白薯,坐着一块钱三轮车满城转悠的作家兼县委副书记。的确,她在这里生活、工作了四个年头。她喜欢这里民风的淳朴,热爱这里山川林木的神奇秀美,这里的一草或一木会使她生情,这里发生在金丝猴、大熊猫、华南虎身上的故事曾一次次地让她感动。
在周至四年的生活体验,使她对作家这个职业有了新的认识,她的笔尖跳出了四合院,转向了大自然,转向了生态文学。开始了对人乃至对人类的生存与命运的终极关怀。远离都市繁华喧嚣的秦岭腹地—老县城,给了这位格格作家太多太多的东西。当时只是抱着深入生活、探访未知世界的念头踏进这块人迹罕至土地的她,如今已深深地爱上了它。她亲近山、亲近老百姓、亲近生灵,她记录着、传播着、沉思着。她在《老县城》这本书里说:“倘若我能预料到这种结局,我会早些进入这个领域,四年的老县城生活使我思考了许多写作之外的事情”。
(全文)
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文学馆听讲座。今天我为大家请来的主讲人是,作家叶广芩女士,我们欢迎叶老师上场。叶老师是旗人,祖姓叶赫那拉,出生在东城区的四合院,是地道的北京人。1968年因为出身的原因,离开了双目失明、身患绝症的母亲到陕西插队。她在黄河滩上放过猪,当过忽视、当过记者、入过藏、走过八百里秦川。20世纪90年代又到日本去留学。可以说不同的、丰富的生存环境和人生体验,拓展了她的创作视野,同时也成全了她的写作。她写过普通的市民、写过京城四合院,现在又深入秦岭深山,写起了自然生态以及动物的系列小说。所以,我们今天呢,请叶老师为我们讲的题目就是讲她的写作,《从京城四合院到秦岭深山》,大家欢迎。
我这一次讲话的题目呢,是《大四合院到秦岭深山》,副标题是“从老县城说生态文化与文学”。大家都说,说作家要跟得上时代、要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的确是这么回事。我特别尊敬的一个编辑现在已经退休了,叫崔道怡,原来是人民文学的编辑。他曾经说过,他说:“大凡作者,其思想水平和境界要高于常人,要新与常人,要看得远、要挖得深,要见人之所未见,识人所未识,成为群众时代的先知先觉。”这个话,我听了以后,我觉得老先生说得非常地对。可是我是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我这个人平时稀里糊涂的,人家郑板桥说是“难得糊涂”,我们家挂了一个书法,那是我爱人写的,是“难得清醒”,他给我写的。我那个书房挂了,人家什么斋什么斋,我那个也有名,叫“糊涂斋”。我那个卧室上挂了一个木头牌子,也是我爱人给我挂的,叫“反省中”。就是说你这一天到晚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你写出的文章,怎么能骗这些读者。也不知道那些评论家们怎么会从你的文章里还能挖掘出什么思想来,他说不理解。我想是因为他对我太了解了,所以他不理解。今天在这儿给大家说这些话,可能也是骗人的。
我的家族小说呢,主要是写了一些家里边的素材,挖掘出来给予它一些文学内容。我就想,这些老北京的素材,北京大宅门里边的故事,为什么我们家里的人谁都没把它写出来,非得我写出来?很多事情他们知道得比我更多,他们的文化水平比我更高,可是他们没写,让我写了。我说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离开了北京。如果我今天还泡在北京城里,泡在我这个四合院家里边,恐怕我跟他们一样,也是什么也写不出来了,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呢,就是北京的作家为什么没写出像我这样的东西。我就说,北京的作家有北京作家的生活环境。我每回到北京是一种什么状况大家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家住在东城,现在就是那一片地方被拆了,那些四合院全没了。我原来回来的时候呢,四合院是非常优美,海棠树、金鱼缸、石榴树什么的。但是冬天,回来都是冬天,那个院里头是没有暖气的,生着蜂窝煤炉子,弄着白铁皮的烟筒,在屋里绕一圈再转出去。每天还得担心那火炉子灭,蜂窝煤炉的那个热力是极其有限的,比我们现在的暖气差远了。所以我每到冬天回来,就得穿着大衣在街上走来走去地,溜啊,这样还能暖和一点。我在街上溜的时候,我就想,我说老天啊,我说北京那么多作家,他们现在都在自己的单元房里边有着暖气,幸福地生活着,只有我这个作家凄凄惨惨地被冻得满街转,就是上个厕所还得穿上大衣跑到公共厕所去,蹲坑儿。那么这一种别有一番滋味,是我区别于北京作家的一个点,所以我的作品和北京作家的作品是不太一样的,这也是个区别。
那么家的基调给我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是落魄、冷漠、贫穷、苍凉、另类,这是我对我家的几点归纳。人家说你贵族家庭,贵族家庭应该是生活得非常好,但是我们知道,贵族家庭的后裔,尤其是辛亥革命以后,这么长时间,我们家基本是靠卖东西来生活。所以我小的时候,很小就和寄卖商店打交道,卖各式各样的东西。那么这种状况下长大的孩子,一个是敏感,再一个是自卑。和同学们在一起的时候,人家都是干部子弟,人家穿的衣服都比我新。我穿的是什么呢?穿的是我父亲的礼服呢马褂改的夹袄,看起来是非常地另类。大铜扣在这儿,然后是黑的,里边里儿是蓝绸子的。我说现在要是把这衣裳穿上了,那多时髦啊!现在街上卖的那个,现代中式服装,有哪一件比得上我那个衣服啊!可是在那个时候,和人家的灯心绒、条绒的制服一比,那我那衣服太土了,就是给人一种非常自卑的感觉,老和人家不一样。一到交学费的时候,就拿不出钱来,就藏在人家的背后,等同学都走完了,跟老师悄悄的地说,能不能给我免费。因为父亲死得早,1956年就死了,没有生活来源,老是这种状态。这些呢,我想也就渗透到我的骨子里边去了。到今天,实际上我的性格还是比较内向,虽然在县里边当个什么书记,当这个、当那个,但是我实在是觉得,我是进入不了角色,这是第二点。
第三点,为什么写出了北京大宅门这么多的东西呢?我说就是因为赶上了这个好时代。文化政策的宽松,就使得文学艺术非常地宽松,现在。我写这些东西原来我还很有顾虑,就是说你写这些东西,人家会不会说你是企图翻案?你是格调不太健康,是不是太灰暗了,有这种顾虑,那么我现在好像没有这些想法了。因为如果写出这些东西,能够被大家所理解,能够被年轻人所喜欢,我觉得这也是我们读者的一个思路的拓宽,也是一种文学的进步。包括我个人的历史、家族的历史和民族的习惯,包括北京四合院赋予我的一切,不知不觉地就走向了我的笔端。许多不想提及的往事,原来被我封起来了,永远也不去想它。比如说我当反革命的事情,带着牌子去游行的事情,这些我都不愿意去想它了。但是封了这么多年了,忽然我觉得从封的泥口这儿,从坛子里就冒出了酒香,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坛好酒。正是因为这些磨难,给予了我文学创作的素材和激情,才使得我别于常人能够写出大家喜欢的东西。这也是出乎我预料之外的,是我们社会进步的表现,是人性的共同,也是文学的美丽。
2000年的时候呢,我要求到我们陕西周至县去体验生活,深入生活。后来组织部就派我到周至县挂一个副书记。实际上我是什么都不管,我就住在秦岭深山,一个叫老县城村的这么一个地方。一个作家深入到基层去,深入到老县城这样的地方去,是一个很有意义的事情。对于作家来说,至少对于我个人的人生来说是一种净化。我就跟别人说,我说我到周至县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别的收获,我换了一副“狼心狗肺”。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学会了用动物的眼光、用自然的眼光来看我们这个世界,看我们人类。在我这个《老县城》书里边提到了一个所罗门,所罗门是中世纪的一个国王了,传说他有一个指环,一个戒指,谁戴上这个戒指,就能听得懂野兽的说话。这个所罗门王戴上这个指环以后,听到了很多野兽的语言,他也听到了鸟的语言。听到了鸟说哪个哪个妃子对他不忠,另外有相好,他非常生气。所罗门王就把这个指环扔了,嫌它太扰乱他的心。我就想,我说所罗门王靠指环才能听懂鸟兽语言,这确实是有点太不怎么样。大自然万物寸焉,活活泼的生物,完全无需你借助魔法的指环才能达到和它们交流。实际上自然再小,再不起眼的生命,它也有它的喜怒哀乐,它彼此也能传递它们之间的信号。它们的这些感情,我们完全能理解,关键是我们有没有这个心。
在周至县,在大熊猫保护区,老县城大熊猫是时常可见的,我在佛坪自然保护区,那是老县城的南边一点,刚开始的时候,给大熊猫带圈,最早给大熊猫戴圈,那个圈不是像我们现在金属的,是皮带的,皮带上弄一个无线电发射装置。这个皮带要编号,20世纪80年代那时候很原始,就是把皮带拿红漆写上多少号,过一段时间这个号就磨没了。要给这个熊猫重新写上号,就根据无线电追踪,找着一个大熊猫。保护站的人就提溜着油漆桶,去给皮带上写号。这个皮带戴的时间长了,那个油啊,熊猫那个油磨在上边,这个漆就写不上了,在上边描半天,这个熊猫急呀,你还没描上,然后自己拿起桶来朝上一扣。熊猫很聪明的动物,它现在完全知道你对我没有任何的伤害,它知道它是宝贝,你把我杀了你得枪毙。动物它是非常聪明的,有时候我也想,我说熊猫这个性情像谁呀?这个性情,有时候我就想,熊猫的性情和我们中国人的性情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相近。老子写“尚善弱水”,在周至楼观台。是不是也受了熊猫的启发在里边。近视眼、高度的近视眼,不愿意活动,往那儿一靠,这胳膊一搂一抱竹子,就像吃芹菜一样,然后这胳膊再一搂、再一搂摸不着了,站起走两步,嗤坐下了。看不到远处,有一次我和一个熊猫面对面,我就这样拿摄像机,这样照着它,我就看不见它那眼睛。因为那俩黑圈,我就想看看它干嘛,因为我在看着它,它也在看着我。我就把眼睛掉过来一看,哟,睡着了。它能在你的视线下,在你的摄像机下,它能睡着了。你想想它把什么放在眼里?它什么也不放在眼里头。
不光是有大熊猫,我们那儿还有金丝猴。金丝猴呢,有一次在猴年的时候,我们有个乡长姓侯,逮猴犯了猴案了。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故事,猴年侯乡长逮猴犯了猴案,给判了刑了。金丝猴是个很有思想和人非常接近的动物,我们那个保护区有一个叫雍严格的大熊猫专家,他是当地人,他的父亲过去是个老猎手,打这个金丝猴。这个金丝猴在二十世纪50年代是各个乡、各个村都集中起来要打猴的。打猴干嘛呢?就是做那个皮衣服。我也问过,我们那儿有个老会计,有金丝猴皮的衣服。我就问他,我说你穿吗?他说,我不穿,我从来也不穿。我说为什么不穿?他说:你知道吗?金丝猴皮的衣服,所有羊的皮的衣服什么的,它有绒毛,皮底下它是有毛的,它是保暖的,惟独猴它和人是非常接近的。那个金丝猴的毛是非常长,像人的头发一样长,披肩发,“金发女郎”。他说这个做成皮大衣以后,你把手一扒拉这个皮面,没有绒,就像是头皮。你穿这个就像穿头皮。我说这个消息,我说你应该在报上写一写,让所有想穿金丝猴皮大衣的人,看看他谁还做,谁还穿人头皮的衣服。金丝猴在打它的时候,是非常残酷的,要围山。一边儿围山,一边儿把树砍完,最后把金丝猴围在小的环境里边,人上去,人猴大战,他是要猴,不是要活的,就往死里打。
其中雍严格同志他就说,他的父亲在一次围猴的过程中,有一个大母猴抱着一个小猴突围出来了。这个母猴突围的时候,背了一个别人的猴,自己还抱着一个自己的猴。跑到一棵枯树上,再没有地方可跑了。这个雍严格他爸爸拿着枪和另外一个老猎人,两个人,对着猴就瞄准。正要开枪的时候,这个母猴对他们做了一个手势,这样。我说一个猴能做出这样的手势来,这猴干什么呢?它给它那两个小猴喂奶,这俩猎人就想,它喂奶等一会儿,给猴喂奶。那小猴可能也不太饿,吃了几口不吃了。这时候那个母猴就把那些枯树叶摘下来,把自己的奶水挤挤,挤到这个树叶上,把这个树叶放到小猴能够到的地方,放了很多的树叶。最后这个母猴面向着两个猎人,就把自己的脸一捂,它说:开枪吧。这两个老猎人再也举不起枪来了,因为他们知道,他们面对的不是动物,是一个母亲,从此老猎人再也不狩猎了。这就是我们山里边发生的事情。山里人他和动物的这个感情是非常地融会贯通,非常地好的。你比如说,有一个农民他在山里边摇那个栗子,山里的栗子树非常多,他摇栗子呢,看树上一个穿黑棉袄的,他说:你在上面摇,我在下边捡,咱俩一家一半儿,上边就使劲地摇,他就在下边捡。他后来说:别摇了,太多了,咱们背不了了。这一喊,上边扑通掉下来了,是个大黑狗熊,这熊一看,哎哟!下面这么一个人,撒腿就跑,就钻到树坑里,跑没影了。这个人一看狗熊跑了,自个儿背着栗子回来了,给地上留了一半,给狗熊。到今天为止,山里人还有这样的习惯,山里的柿子树、枣树等等这些树、这些果实,从来都不摘完。要留,留给谁?留给鸟吃、留给动物吃。我说这种关系,保持到今天,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动物它都是和人一样,它是有灵性的、它也有自己的尊严,我们对于这些应该给予理解给予尊重。
秦岭山地呢,我想给大家说说,就是有一个,我写过一篇中篇小说,叫《老虎大覆》,最后一只华南虎,被打死了,这是我们到今天应该反省的一个事情。这个事情本身不用修改,就是一篇完好的小说。在周至的东南部,1964年的时候,发现过一只老虎。这个老虎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呢?是因为林区不断地砍伐,老虎已经没处可去了,就逃到这儿了。逃到这儿以后,最先发现的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儿上学,山里的孩子上学,起得很早,他们住的也很分散,各个村这儿几户,那儿几户就是这样的。孩子们早晨上学的时候,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串起来一块儿到学校去。那么这个孩子早晨上学的时候,走得稍微早了一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