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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有可能会听我的话。只要卡文迪旭夫妇不在附近,她就会比较自主,也比较聪明。”
“他们似乎对她有某种奇怪的影响力。”我说。“难道他们已经对她下手了?”
“我不知道。”伊恩说。“卡文迪旭夫妇跟洛丝密会的时候不准其他人打扰。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自从洛丝住进卡里班的洞之后,她整个人就经历了很大的改变。你认为这些自杀事件是因为卡文迪旭夫妇对洛丝施展魔法而造成的吗?”
“有可能。”我说。
“好吧。”伊恩说。“如果我传了信息,并且将她带出卡里班的洞,你想要在哪里见面?一定要是安全的地方,一个不会让她感到害怕,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地方。你也知道,她现在名气不小。”
“我知道该怎么样让名人变得毫不显眼。”死亡男孩道。“只要把她藏在一群名人之间就好了。叫洛欣格尔去‘女伶!’找我们。”
※※※※※※
“女伶!”是上城区中名气最大,也是最恶名昭彰的一家夜店。在那里,你可以欣赏娱乐史上所有著名女性歌手的表演。当然,这些歌手全都不是本人,甚至不是女人。他们全部都是喜欢打扮成女性偶像的男性变装癖。然而专业水平的造型与化妆,配合上顶尖的幻术加持,使得这些变装癖能将个人偏执升华到更高境界,甚至以魔法在自己与偶像之间建立连结,进而将对方的个性、生活习惯等小细节也都模仿得维妙维肖。不论已经死去还是依然在世的,历史上所有伟大的女歌星通通出现在“女伶!”表演,至少外表看来是这样的。
死亡男孩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守门的人员打开店门深深鞠躬欢迎我们的到来,没有质疑会员资格,甚至没有检查门票。保管衣物的女孩扮演的是六〇年代巨星希莉亚·布莱克,从她对死亡男孩抛出的媚眼判断,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希莉亚完全忽视我的存在,不过我丝毫不以为意。死亡男孩是夜城的知名人士,而我则算是所谓的反知名人士。我们走进夜店主厅,触目所及都是鲜花、丝绸,以及亮丽的灯光效果。装饰摆设充满了艺术气息,到处都是难以想象的流行品味。天花板上挂满了吊灯跟迪斯可闪光球。
餐厅内坐满了人,整体气氛非常吵杂。基本上“女伶!”是个永不安宁的地方。我们跟在一个女服务生后面沿着坐满客人的桌椅向里面挤去。今晚所有的女服务生都打扮成莉萨·明妮莉在《酒店》里面的造型。我们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坐下,然后跟莉萨点了一杯超贵的可乐。跟往常一样,我必须附注:“不,我不要健怡可乐!我要真的可乐!男人的可乐!还有我不要吸管!”死亡男孩点了一瓶琴酒外加一根店里最高级的雪茄。我在收支账本上记下了可乐的价钱。在夜城如果没有记帐习惯,那就随时必须面对破产的可能。
“如果洛欣格尔没来呢?”死亡男孩问。他必须提高音量,不然根本盖不过周遭的噪音。“要是她出不来呢?”
“那就到时候再想办法。”我说。“轻松点,欣赏表演,这里可花了我们不少钱呀。”
“什么叫花了‘我们’不少钱?”
这时在舞台上合唱着“我跟他很熟”的是伊莲跟芭芭拉。不少其他著名的女歌手在观众之间游走,跟客人聊着八卦,藉以增加自己的曝光度。里面有玛莉莲跟杜莉,还有芭芭拉跟妲丝蒂。伊莲以及芭芭拉一曲终了,紧接着上台的是妮可,在手风琴的伴奏之下,以忧伤的歌声及造型为大家带来一首“上海百合”。我很怕她再接一首门户合唱团的“结尾”,因为一次听太多存在主义的歌对我的双耳而言是一种无比的折磨。
几张桌子之外有两名茱蒂正在拉扯对方的假发大打出手。旁观众人一面鼓噪一面下注赌输赢。
便在此时,伊恩·阿格牵着洛欣格尔的手走了进来。“女伶!”里面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的出现,因为大家都认定她只是另一个变装癖假扮的,虽然她看起来比其他女歌手真实一点。伊恩带着她来到我们桌前,为她拉开椅子,帮她介绍死亡男孩,然后很有礼貌但是很坚持地拒绝跟我们同桌。
“我不能留在这里。我一定要回去。店里还有很多事要忙,我可不希望让人找不到我。”
“带洛丝出来有遇上麻烦吗?”我问。
“一点也没有。我只是告诉保镖在店里看到约翰·泰勒,他们就马上跑去找你,我们也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听着,我真的得回去了。洛丝,记得再一个小时就要上台啰。”
他在洛欣格尔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服务生莉萨走来等待洛欣格尔点餐。我看着洛欣格尔研究酒类菜单,发现她跟之前不太一样。尽管脸色一样苍白,秀发一样乌黑,身上穿的也还是之前的黑礼服,不过她看起来就是比较敏锐、比较开心、也比较专注。她抬头发现我在看,于是张开嘴巴开心地笑了笑。
“啊,约翰,能出来透透气感觉真好。你知道我想干嘛吗?我想要点五杯威士忌沙瓦。我要把它们在我面前排成一排,让我可以一边喝一边看。在卡里班的洞,卡文迪旭夫妇根本不准我喝酒。奇怪的是,我也根本不会想喝。我每天只吃他们拿来的减肥餐,从来都不抱怨,一点都不像我。蛋糕!我要吃蛋糕!给我一个最大、最浓的巧克力蛋糕,加一根大汤匙!我要所有有害健康的东西,现在就要!”
服务生愉快地叫道:“说得好,姊妹!”
我跟服务生点了洛欣格尔要的东西,莉萨点完后立刻走开。洛欣格尔看起来十分开心。
“卡文迪旭夫妇管得很严,很多事情都不准我做。他们根本不像是我的经纪人,反而更像是我老妈。”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要你戒烟。”我说。
她大笑一声:“他们敢就试试看。”接着突然敛起笑容,神情严肃地对我道:“伊恩说你为了帮我而去找过不少人,也发现了席维雅·辛恩的下落。我记得当年所有音乐杂志的封面都是她的照片,可是突然之间她就消失了。究竟出了什么事,约翰?卡文迪旭夫妇对她做了什么?”
我过滤掉一些恶心的细节,把席维雅·辛恩的事情全盘托出。死亡男孩瞪了我几眼,知道我是为了吓她才说得这么仔细,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喝着琴酒,吃着雪茄。等我说完之后,洛丝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那个可怜的女人。这一切都是卡文迪旭夫妇下的毒手?”
“他们多半是另外找人做的。”我说。“他们可曾……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举动?”
“不,从来没有。”洛欣格尔很肯定地说。“我不准他们对我施法。我的成功不需要那种东西的帮助。我是个歌手,要成名只需要我的歌曲跟歌声就够了。”她突然皱了皱眉头,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自从我住进卡里班的洞之后,一切就开始改变了。现在我创作的歌曲都是悲伤的曲调,而我的记忆中开始出现奇怪的断层。我随时都感到疲惫跟寒冷,当卡文迪旭夫妇出现的时候……我表现得就一点也不像自己。会不会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对我施了某种魔法?”
“有可能。”我小心地说道。“他们可能做了些什么,之后再强迫你忘掉。卡文迪旭夫妇在我的印象中并没有什么道德观念。”
服务生端了五杯威士忌沙瓦过来,在洛欣格尔面前排成一排。洛欣格尔很开心地欢呼一声,立刻拿起两个杯子往嘴里就灌。放下杯子之后,她重重地喘了一会儿气,然后咯咯娇笑,有如做了坏事的淘气小孩一般。“没错!喔,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她对我笑了笑,散发出无比的魅力,接着又看向死亡男孩,说道:“那么,死亡到底是什么感觉?”
“别告诉她!”我立刻叫道,然后满怀歉意地对着吓了一跳的洛欣格尔说:“很不好意思,只是有些问题不知道答案比较好,尤其是跟他有关的问题。”
“就像是他为什么在吃雪茄,而不是用抽的?”
“没错。”
她又对我笑了笑。如今她的笑容亲切又温暖,跟之前那种遥不可及的冰冷笑容判若两人。“印象中你也常常喜欢回避问题呀,神秘先生。”三杯威士忌沙瓦下肚之后,她的法国腔调逐渐变得明显,仿佛她一身活力终于都回到体内了一样。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道:“你不会真的认为卡文迪旭夫妇会伤害我吧?我是说,他们还要靠我赚进大笔钞票呢。”
“或许之前他们也以为是在帮助席维雅。”我说。“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能漠视自杀事件,洛丝。这件事一定和卡文迪旭夫妇有关。我不相信他们,你也不应该相信他们。只要你一句话,我跟死亡男孩这就带你离开这个是非地。我们会找地方让你躲一阵子,再雇用几个律师仔细研究你跟他们之间的合约,顺便找些专家确定你身上有没有被人施法。不用担心,我能担保你的安全,我认识不少绝对愿意当你保镖的人,或许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不过……”
“不,”洛欣格尔的声音很轻,不过语气十分坚决。“我很感谢你的帮助。我心领了,只不过……”
“只下过?”
“这是我等待已久的机会,要成名就靠这一次了。没有人拥有卡文迪旭夫妇那么宽广的人脉,他们的确有办法帮我弄到大型唱片公司的合约。我不能走,我一定要唱下去。我一辈子就等这一天,我只关心这一天。我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至少不能只因为你的猜测就放弃。你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证明是卡文迪旭夫妇干的,对不对?”
“没有。”我说。“但是那些自杀事件……”
她扮了个鬼脸,说道:“相信我,我没忘。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可怜人在我面前开枪时的表情。他直视我的眼,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容……我不能让这种事继续发生。我唱歌是为了让人开心的!我喜欢提振人们的心情,安慰他们的心灵,让大家能够恢复勇气再度面对一切……要是卡文迪旭夫妇真的腐化了我的歌曲、我的嗓音……”她用力摇摇头。“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一把抓起第四杯威士忌沙瓦,眼中露出十分苦恼的神情。
我们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各自考虑当前的状况。舞台上,一名惠妮正高声唱着“我会永远爱你”。洛欣格尔大声嗤之以鼻。
“我一直不喜欢这个版本,嗓音太尖锐了。”
“我喜欢桃莉·芭顿的版本。”死亡男孩突然说道。“感觉比较温馨。”
我看他一眼:“你总是让人意外,是不是?”
“一点也没错。”死亡男孩道。
这时巧克力蛋糕上桌,洛欣格尔立刻把手中的第四杯威士忌沙瓦放到一边去。这个蛋糕真的超大,上面还涂满厚厚一层黑白相间的奶油。洛欣格尔先是“喔!”了一声,然后再“啊!”一声,两眼之中绽放出生命的光辉。她抓起大汤匙毫不犹豫地插入蛋糕之中,接着嘴角就沾满了巧克力跟奶油。我默默地看着她,心中慢慢浮现一个不祥的念头。也许眼前这个洛欣格尔之所以跟卡里班的洞里的洛欣格尔有这么大的不同,纯粹只是因为她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的缘故?或许眼前这个只是另一个冒牌货,就跟摧毁夜城时报办公室的那只图尔帕一样?果真如此,就可以解释不少事,包括她为什么能够如此轻易地出来跟我们碰面。
“我去一下厕所。”我说着对死亡男孩使了个眼色。
“很好。”他说。“谢谢你连这种事都跟我们报备。”
“我第一次来这里。”我说。“麻烦你带个路吧。”
“我才不需要上厕所。”死亡男孩说。“这是身为亡者的一项好处。”
我趁洛欣格尔大快朵颐的时候对死亡男孩狠狠一瞪,他这才看懂我的暗示。我们站起身来,对着附近一扇标示“站立式”的门走去。一进去我们就看到一个凯莉撩起裙子站在一座小便池前面撒尿。死亡男孩跟我一边等她尿完,一边研究着墙上的贩卖机里卖的是什么产品。等凯莉出去之后,死亡男孩立刻瞪了我一眼。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约翰。不然跟你单独待在厕所可是会严重影响我个人声望的事情。”
“闭嘴听我说。卡文迪旭夫妇之前派过一个冒牌的洛欣格尔来杀我,一只脾气很差的图尔帕。你有办法确定外面那个是真的洛欣格尔吗?你不是老说亡者的双眼可以看穿一切?”
“喔,当然。我已经确认过了。”
“结果呢?”
“她是真的洛欣格尔,不过已经死了。”
我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问道:“你说她已经怎么了?”
“她身上没有灵气。我一见到她就看出来了。”
“那……那你怎么不说?”
“她是死是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的目光不应该如此狭隘呀,约翰。”
“你是说,她跟你一样,已经死了?”
“喔,跟我不一样。我本身是个特例。但是她看来也不像是僵尸,只不过没有灵气是活不下去的,只要是人就有灵气。”
“真的吗?”我突然感起兴趣来了。“我的灵气长什么样子?”
“华而不实。”
“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死了?”我感到心中燃起一把怒火。“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死了的样子。死人吃巧克力不会有高潮的。”
“‘否认可不只是一条河的名字①’。或许这跟卡文迪旭夫妇对她的控制有关。你要我跟她说明真相吗?”
“不,这种事还是跟她熟一点的人来说比较恰当,反正她之前也跟我说过不管真相为何,她一定要知道。”我看着地上干净的磁砖,又道:“你会怎么告诉别人自己的死讯?”
“用嘴说呀。毕竟,死亡又不是最凄惨的事。”
“什么意思?”
死亡男孩故作神秘地道:“相信我,约翰。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喔,闭嘴。”
※※※※※※
等我们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洛欣格尔已经吃掉半个蛋糕,而且把剩下的两杯威士忌沙瓦都喝光了。她一看到我们就开始猛挥手,挥完之后舔起手指上沾到的巧克力,神情兴奋无比,嘴角笑个不停。我跟死亡男孩在她对面坐下。
“我还要酒!”她很愉快地说。“大家都该多喝点酒!你们要不要吃蛋糕?我可以叫他们加把汤匙。不要唷?你们都不知道错过了什么耶。有时候吃巧克力可是比做爱还要爽唷,至少比跟某些人做爱爽。你们两个干嘛臭着一张脸,难道是在墙上发现自己的电话号码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死亡男孩的发现说给她听。我尽可能以最直接的方式说完,然后静静坐着等待她的反应。她表现得十分冷静,目光非常沉着,一边思索一边舔着汤匙上的巧克力,仿佛是在考虑某件生意上的提案,又好似刚听说了某位远房亲戚过世的消息一样。最后她抬头看我,神色毫不慌张,声音似乎也不是非常惊讶。
“这就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了。”她说。“为什么记忆中会有断层,为什么我老是觉得冷,为什么在卡文迪旭夫妇身边我会那么听话。一定是他们干的。以前的我,那个真实的我,绝对无法容忍他们那种态度的。来这里让我有一种自深沉的噩梦中醒来的感觉,因为我离开了他们的影响范围。只不过……我永远不可能从这个梦中醒来了,对不对?我已经死了。”
我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的,只不过我曾答应过永远不会骗她。她皱起眉头,咬了咬下唇,看向死亡男孩,最后又看回我身上。
“你们能帮我吗?至少帮我查出这两个浑蛋对我做了什么?”
“我可以试试看。”死亡男孩温柔地说道。“我可以看出所有活人看不出来的东西。既然你我都是死人,要在我们之间建立连结应该不难。”他说着一手搭上她的手背,示意我去握他的另外一只手。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照做。因为之前葛雷的下场一直在我脑中盘旋不去。死亡男孩笑了笑,说道:“别吓得尿裤子,约翰。我只是要进入洛欣格尔的心里,找出她死前最后一刻所看到的画面。我想她的记忆断层应该是受不了刺激而造成的。只要你们牵着我的手就可以看到我所看到的景象。不过记住,那只是过去的影像,我们无法介入干涉。不管我们多想,过去的事情都是无法改变的。”
我感到他的手掌一紧,接着我们就已经离开原地。不需要藉助任何魔法,也不需要透过什么神器,我们只是凭借着一个死了三十年还不肯老老实实躺下的死人的意志就穿梭了时光,回到了过去。如今我们来到卡文迪旭夫妇的办公室中,也就是我之前被拖进去痛殴的地方。卡文迪旭夫妇此刻正对着怒气冲冲的洛欣格尔微笑。她显然在跟他们理论什么事情,但是他们根本没有在听。卡文迪旭太太一面说几句安慰的言语,一面倒了一杯香槟递给洛欣格尔。洛欣格尔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