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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协奏曲-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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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佣觉得很奇怪,这两个人怎么一下哭﹑一下笑!
  羽嬅茫茫然地望着他,情绪纷杂交迭。
  这个”以后”,可能性只有一半,更可能是零。她,已经觉得人生乏味了。虽然梦魇的诅咒已经解除了,却变成现实的残酷。
2
  “喂,李先生吗?”
  “我就是。”李捷坐在开往台北的巴士上面,对着手机说。
  “我是派出所的老张。”
  “她又自杀了?!这次用什么方法呢?”他不屑地说。
  “欸,还是老方法。”
  “唉,一点创意也没有。对不起,又麻烦你们了,还是那家医院吗?”
  “她不是在医院,而是殡仪馆。这次她自杀成功了!”
  “不会吧;他惊讶地大声说。“真的还是假的?你别学她吓唬我呀;
  附近的乘客被他的声音吵醒,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是真的!人命关天,我们警察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呢?”
  “吓吓大家就行呀,干嘛真的跳呢?”他悲恸地说,眼泪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请节哀顺变。你什么时候来呢?”
  “喔,我来T市找人,现在正在回台北的巴士上。”他哽咽地说。
  “嗯,你先到殡仪馆看看她,我会在那里跟你碰面。”
  “好的。她为什么真的跳呢?至少也要等到安全气垫铺好了再跳呀。”
  “别太伤心了。明天见。”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他呜咽地喃喃自语。老张当然也听到了。
  他望着漆黑的窗外,发出抽咽的声音,嘴角却漾着狡黠的笑容。
  乘客只听到他的哽咽声,没有看见他的奸笑,也是解脱的笑靥。
  谁叫你老是要耍阎罗王,这次祂终于发飙了,气得直接把你踢下地狱。活该!竟然连阎罗王也敢戏弄!
  清晨的殡仪馆,程秋婷的父兄看到李捷就劈头大骂,骂得狗血淋头。
  李捷,一味地抱着程秋婷的尸体恸哭,不管他们骂得多难听。
  当他们知道昨晚他竟然是去T市,不需多问也知道是找女人。他们更是怒不可遏,手搥脚踢,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他们知道程秋婷自杀成性,有事没事就上演一段自杀未遂的戏码吓唬大家,早晚真的会自杀成功,跟李捷并无多大的关系。只是顿时丧失亲人,仍然必须找个替死鬼来发泄复杂的情绪。
  他,还是搂着程秋婷的尸体放声大哭,不在乎身上的疼痛。
  他们发泄完了,手脚也累了,只好趴在尸体上一起哭。
  许久,警察老张陪着检察官过来。他们已经勘察过现场,也询问过邻居跟守卫。大家异口同声说这次终于成功了。不过,还是有些人觉得可惜,以后就没有闹剧可以看了。而且,连检察官对程秋婷经常故意自杀未遂也早有耳闻,很快的就判定程秋婷自杀跳楼身亡。
  检察官走了之后,老张的情绪很复杂。既是松了口气,尸体总不会再跳起来,玩自杀的游戏吧!又觉得很遗憾,毕竟这是一条人命。
  不过,他的心里直犯嘀咕,到底是什么,他也拎不清。
  不知是谁通风报信,记者赶来了。也许大部份的记者都去采访SARS疫情,这次只有寥寥几位。
  那位曾经被李捷揶揄过的女记者,一看到李捷这个仇人,立刻跑了过来,把麦克风塞在他的嘴边。
  “请问人是你杀的吗?”女记者问。
  “我有被戴上手铐吗?”李捷举起空荡荡的双手,斜瞪了她一眼。
  “请问你现在的心情怎样?”
  “如果你的亲人发生意外了,你一定也很伤心吧;
  “对呀,一定很悲伤的!”她很自然地说出来。
  “那你还问我;他语带哽咽地说。
  旁边的记者,转身抿嘴窃笑。
  “你认为她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你应该去问检察官才对。”李捷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喔,这样说来,你对检察官的报告有疑问喽!”
  “我没这么说,也没这么想。各位观众,刚才她说的只是她的臆测。”李捷看着镜头说。
  然后,李捷用力咳了几声,女记者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使出防止被煞到的轻功往后跳开。而他则趁机摆脱了记者的纠缠,礼貌性的朝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程秋婷旁边,打算陪她步入停尸间。
  那位女记者转身对着镜头,颤抖地说。“死者的男朋友情绪相当低落,哀恸的说不出话来… ”
  其余的记者看到程秋婷的父兄哭哭啼啼地走过来,赶忙奔了过去访问。谁也不想再访问李捷,了无新闻性,无法满足观众喜欢看悲剧的天性。
  “这样也掰的出来!”李捷惊讶地看着那位女记者喃喃自语。
  “不然怎么当记者呢?”老张说。
  “我刚才那一招有没有学起来?”
  “那招的杀伤力太大了,欣赏就好,不然被煞到的记者怒气冲冲去执问我的主管,我会死很惨。不过,你的回答有够绝了。”
  “她是我爱的人,她死了,我当然很伤心呀,连这种谁都知道答案的问题也要问!”李捷斜睨了那位女记者一眼,才回过头来幽凄地凝望盖上白布的程秋婷想着…
  我从来没有真心答应过你任何事。现在,我心诚意恳地答应你就此长眠。
  你死了,别怨恨任何人,是你一直想死的。
  喂,千万别烦阎罗王,免得祂来找我报复。
  如果你想再跳楼自杀的话,顶多是从第一层地狱,跳到第十八层。所以,尽管跳吧!反正你已经死了,再怎么跳也是死!
  “这下子你也解脱了。”老张故意说。
  “这算那门子的解脱呢?虽然我们经常吵架,还是相爱呀;李捷佯装气愤地说。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如果说到解脱的话,也应该是你们,她在生前给你们惹了不少麻烦,我代她向你们致歉。”李捷朝他一鞠躬。
  “千万别这么说。”老张慌张地推开他,转身斜看那些记者是否有发现。
  那群喜欢追根究底的记者倘若看到了,一定会询问李捷什么事,他那张鸟嘴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鸟话。当老张转身看到李捷哀伤的模样,原本那份怨怼也随之消失。
  下午,羽嬅回到了家里,彷徨蹀躞地走进客厅。倏地,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两腿发软,跌坐在地上,张大嘴巴想哭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姚世博跟曹逸春横死在客厅!
  姚世博的喉咙被划破,胸口插着一把刀。曹逸春七孔流血﹑口吐白沫,旁边有个某家快餐店的可乐杯子。
  她想爬到身卧血泊中的姚世博与七孔流血的曹逸春,希望抱住他们的尸体恸哭。突然想起不能破坏命案现场,爬到了一半的她不得不停下来,只能趴在地板使劲抓扯头发,任凭泪水狂流。
  过了一会儿,她才逐渐清醒,急忙站了起来往外奔去,一边用手摀住满是泪水的脸颊﹑一边踉踉跄跄地跑到欧阳笙的家里求救。
  当欧阳笙随着羽嬅赶来时,同样被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吓坏了。他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要报警。他打完电话,瞥见羽嬅虚脱似的坐在地板上凝视那两具尸体发呆,双眸像是没有关紧的水龙头,眼泪直流。
  他,跪了下来,从后面搂住她那颤抖的身子,像只人体的椅子将她环抱。然后,替她哭出声音。
  他的哭声在她的耳边狂烈回荡,她的眼泪沾湿他的手臂。
  哀嚎似的警车匆匆赶来,辖区派出所的警察看到这幅血淋淋的景象也不禁愣了一下,才赶紧打电话给刑事组,请他们派鉴识人员过来。
  “请问你们是死者的… ”警察拿起笔记本说。
  “我叫欧阳笙,是死者多年的邻居。她叫姚羽嬅,是死者的女儿,尸体也是她发现的。对不起,我能打电话请朋友来照顾她吗?”欧阳笙哽咽地说。
  警察看到羽嬅一付神情恍惚的样子,赶忙点头说。“喔,好的。”
  欧阳笙于是打电话给叶锦丽跟李黛,要她们有空的话立刻赶来,姚世博夫妇被杀,羽嬅已经崩溃了。
  羽嬅两眼无神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尸体,眼睛虽然哭肿了,但是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谢谢你们,把我抚养成人!我不知道是该爱你们,还是恨你们?
  但是,怨恨却浓厚于爱意。我到底做错什么,你们非要这样对我,把我摧残到这付德行,你们才满意!为什么?告诉我呀!别以为你们死了,不能说话了,就没事了!死,就可以洗去你们一生的罪恶吗?我想,你们在死的那一剎那间,连一丝的后悔也没有!
  为了让你们高兴,害怕失去你们,我牺牲了自己的身心,不敢爱我渴望爱的人,最后还陷入乱伦的悲剧。
  可是,那真的是最后吗?
  早在一开始,我就陷入父女乱伦的丑闻!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但是我一直把你当做亲生父亲呀!是你们硬生生抹去我对生父跟李捷的印象,逼迫年幼的我只认定你是我的亲生父亲。然后呢?你们这对丑陋的夫妻,竟把我逼入火坑,让我这辈子必须在炼狱中度过。
  而你,我的亲生母亲,我的恶梦制造者。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身心残缺,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狠心的母亲呢?
  你,是撒旦的情妇!
  你们,连禽兽都不如!奸夫淫妇﹑男贱女荡﹑狗男女!
  我恨你们!连你们的尸体都恨…
  泪流满面的羽嬅悲愤地想着,众人却以为她是悲伤过度。
  老张陪伴李捷和程秋婷的父兄来到程秋婷的住处,这里的一景一物如此熟悉,可是主人却已西归,他们不由地再次红了眼眶。老张想缓和一下悲伤的气氛,搜索枯肠之后,仍然想不出适合的话题来冲淡凝重的氛围。
  李捷细细抚摸沙发的椅背﹑餐桌﹑床铺﹑她喜欢的杯子﹑以及他从西班牙买回来的唐吉诃德,这一切有他们俩的共同回忆,有欢笑,更有愤恨。
  他踽踽走到阳台,柔情万千地爱抚护栏,彷佛是抚摸她的臀部,因为她总是坐在这里嚷着要自杀?
  此情此景,他不禁想起了学生时代念过有关黄鹤楼的唐诗,脑子一转,他分别把崔颢的黄鹤楼与李白的送孟皓然之广陵改成…
  佳人西辞阳台杆,尸体直坠阎王楼。
  孤魂远去碧空尽,惟见欢笑天际流。
  佳人终已自杀成,此地空余春宵楼。
  贱人一跳下地狱,白云千载乐悠悠。
  胴体历历诱人心,呻吟阵阵床铺抖。
  日暮乡关何处是?大楼阳台惹人愁…
  他很想狂笑出来,更钦佩自己能掰的如此贴切。只不过,不能嘲笑出来最是可惜,憋得他痛苦万分,只能扭曲着脸面向中庭,如丧考妣。
  别人看他浑身哆嗦的样子,还以为他触景伤情,心痛不已。程秋婷的父兄虽然气他花心,却也觉得他还有点良心。而老张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劝他节哀顺变。
  应该是节乐顺变才对!李捷憋红着脸,痛苦地想着。
  警察在姚家拉起了黄色封锁线,不时有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员进进出出,同时有几位警察守在外围,防止不相干之人进入命案现场。
  邻居们围在封锁线外面探头探脑,异论纷纷,凭空想象的谣言也开始四处传播。闻讯而来的记者除了访问警察,也少不了询问这群像九官鸟叽叽喳喳的邻居。有些人甚至故做神秘,装出一付知道很多秘密,只是不能说出来的死样子,以凸显出自己的重要性… 告诉你喔,唉,这可能不关案情,而且死者为大,但是!唉,还是不说好了,他们以前,嗯,不能乱说…惹得记者很想踹他们几脚。
  姚世博跟曹逸春如今是这出凶杀案的男女主角,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当然少不了观众热情地对他们拍照,闪光灯耀眼又短暂的光芒不时乍现。为了满足观众的要求,他们俩继续保持惨死的姿势。
  有些看厌他们俩的鉴识人员四处搜集指纹和有关证据,有的询问欧阳笙关于他们俩的事情。叶锦丽则搂着发呆的羽嬅,瑟缩地躲在客厅的一角。
  “姚小姐,我能询问你几个问题吗?”刑警礼貌地说。
  叶锦丽搡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微微点了点头。
  “你能描述一下经过吗?”
  “下午我从台北回来…”羽嬅比着手语。
  刑警剎时瞠目结舌,愣住了!
  “她不能说话,但是听得到,我会帮她翻译的。”叶锦丽搂着她的肩膀说。
  “喔,对不起,就麻烦你了。”
  “我一进入客厅,就看到他们躺在地上了。”她垂下头来,眼泪又从眼眶溜了出来,叶锦丽赶忙帮她抹去。
  “那你有发现任何异状吗?比如大门和窗户有被破坏的迹象,或者看到没有见过的东西。”
  “没有,就是一切都很正常,当我突然看到他们被杀死,才会非常惊吓呀”
  “家里的财物是否有丢掉?”
  “我还没看呢。”
  “你方便的话,能够现在就检查一下吗?”
  羽嬅点了点头,然后奋力撑起身子,叶锦丽则挽着她的手臂,陪她到处查看。那位刑警的下巴朝一位警察挪了挪,这位警察立即跟在她们后头监视。
  “欧阳先生,照你刚才所讲的,他们夫妻有时会吵架,就是姚先生看不起太太。”刑警问道。
  “欸!换成是你我,”欧阳笙指着那位刑警跟自己。“也都会看不起她的。连当个母亲都不够格,何况是妻子呢?你已经知道姚羽嬅不能说话吧!”
  刑警望了羽嬅的背影一眼,点了点头。
  “家里如果有这种孩子,基本上父母会去学手语来跟孩子沟通。她母亲是有学啦,但是碰到比较重要的事情,还是需要我们这些外人来翻译。连最基本的都这样了,其余的更不用提!虽然死者为大,但是要说的,还是必须说,这些事情太多人知道了!你可以问问街坊邻居,她这个母亲和妻子是怎么当的。”欧阳笙摇了摇头说。
  “她是哑巴吗?”
  “她是后天不能说话的,类似失语症。因此可以听得到。”
  虽然刑警搞不懂这些医学名词,还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是,谁会杀了他们呢?怎么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欧阳笙自言自语。
  “你知道他们的交友状况吗?”
  “我不知道他们的交友情况,只知道他们家里发生的事情。”
  “那姚小姐知道吗?”
  “她父亲很少讲公事,母亲连手语都不灵光,怎么聊呢?总不能都用笔聊吧!”
  “财物都没有损失。”羽嬅垂着头,走了回来比着手语。
  “都没有损失。”欧阳笙代她说。
  “嗯,这把凶刀是你们的吗?”刑警拿起包着一把切肉用的锐利长刀的证物袋说。
  “不是,我妈不太会煮菜,所以厨房只有几把小刀切东西而已。”
  刑警刚才已经到厨房查过了,一看就知道曹逸春不善于做菜,厨房里的刀具都不足以一刀毙命。
  “你母亲会去快餐店吃东西吗?”他瞅了一眼证物袋里面某家快餐店的可乐杯子。
  “她常说她不会因年龄的增长,而放弃追求年轻人的时髦。所以,她有时会穿的自认为很年轻,到快餐店看帅哥。”她比到最后,羞赧地垂下头来。
  刑警跟旁边的警察和鉴识人员听完欧阳笙的翻译,差点晕倒!
  “姚小姐,你现在可以到警局协助调查吗?”
  羽嬅缓缓地点头。
  “我们可以陪她去吗?她不能说话,而且精神状况不太好。”欧阳笙问道。
  “我们有手语和心理顾问的。”刑警婉转地拒绝。
  “羽嬅,你要坚强点呀;叶锦丽拉着她的手说。
  “放心,我会撑下去的。”
  “我们可以在外面等她吗?”欧阳笙仍然不放弃地说。
  “嗯,好吧!”刑警瞥了神情沮丧的羽嬅一眼,终于点头答应。
  老张等到李捷他们离去之后,又回到大厦的中庭徘徊。他蹙起眉头,两手插腰,凝视地上所绘的人形,再抬头眺望程秋婷所住的阳台,视线不时在两者之间梭寻。大楼的住户经过时,看他一付沉思的模样,不禁停下脚步,视线随着他的目光移动。
  他总觉得有股莫名的蹊跷,彷佛置身于浓雾之中。直觉告诉他好像有东西躲在白雾后面,至于是什么,却是看不清,也摸不着。
  周遭人们的窃窃私语扰醒了试图拨开浓雾的他。老张回头一看,身旁站着五﹑六个人正盯着他瞧,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在看什么?命案是不是有新的发展?”男人说。
  “喔,我在发呆啦。”老张说。
  男人不悦地斜睨了他一眼。“无聊!害我浪费时间在这里陪你看东看西。”
  这时,好奇的人群才一哄而散。
  “靠!如果我无聊,你们不是更无聊。看到有人盯着某个东西瞧,就好奇地围观像个白痴跟着看。盲目;老张噘着嘴,喃喃自语。
  倏地,啪一声,他不自觉地拍了拍自己的臀部,喊了一声。“围观!”然后再次抬头凝视程秋婷自杀的阳台。
  他终于知道那个一直看不到的蹊跷到底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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