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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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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带还有什么好变?不过,玩意那家店真没了,还真受不了。等拆迁通知下来,我叫老板顶住别搬。”
  “顶不住的,会有榨地虫来逼。”
  “榨地虫?什么玩意儿?”
  “啊,没什么……”时生摇摇头,将视线转向别处,“那是什么?”他看着拓实从超市拿回的塑料袋。
  拓实诡笑着将袋子拖了过去。“这是我的好伙伴。”他轻拍两下。
  “像是面包。”
  “是面包,但和一般的不一样。面包切片时,最外面的皮卖不出去,这里装的就是面包皮,有三十片呢,不要钱。”
  时生一听就双眼放光。“穷人的比萨!”
  “咦?”
  “在那上面涂些番茄酱,放在烤面包机中一烤,穷人的比萨就做好了。”
  拓实站起身,他不想对时生的话一笑了之,而是走到时面前蹲了下来。“你听谁说的?”
  “没有谁,谣传嘛。”
  “哪有这种谣传?我就是这么吃的,再没第二个人知道。这种寒酸吃法是不会对别人说的,你却知道。快说!怎么回事?”
  时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直直地看着拓实的眼睛。拓实正面对着他。
  “是听父亲……说的。”时生道,“我父亲也是这么吃的,这可不是你的独创,面包和番茄酱,早就有了。”
  “也管这叫比萨吗?”
  “好像是的,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
  “嗯……好吧,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拓实一把揪住时生的头发,用力往上一提,“这个‘父亲’是谁?说名字!”
  
  
  8
  
  “哎哟,痛!”
  “当然痛了,要我放手就快回答!”
  “我说。快放手!”
  “你先说,父亲的名字是什么?”拓实又用力揪了一下,时生的脸都扭曲了。
  “木拓……”
  “什么?”
  “木村拓哉。木村就是那个木村,拓是拓实的拓,哉嘛,就是志贺直哉的哉。简称木拓。”
  “为什么要简称?”
  “不知道,或许是这样叫起来方便。”
  “嗯。”拓实放开了手,“慢着,你不是说和我一样也姓宫本吗?怎么你父亲变成木村了?”
  “我本来叫木村时生,但我想叫宫本时生。这其中有很多内情。”
  “看来也是。”拓实在时生面前盘腿坐下。“刚才你突然哭了,我没有问下去。这次哭也不管用了。快,把事情说清楚。”
  时生好像觉得刚在在人前哭鼻子很难为情,他用手理了理头发,嘟囔道:“是有点出洋相了。”
  “你父母不在了?”
  “嗯,是。”时生点点头,“不在这个世界里,再也见不到了。”
  “别用这种古怪腔调说话。是死了,对吧?”
  “这个,”时生稍稍顿了顿,说道,“是啊,去世了。生病。”
  “谁?”
  “啊?”
  “到底是你父亲还是母亲生病死了?总不会一起死了吧?”
  “嗯,不是一起死的,可也差不多,相继而亡。”
  “哦?这真是不幸啊。”
  “他们也不是我真正的父母。”
  “啊?真的?”
  “我好像是个孤儿,他们收留了我,将我养大。”
  “哦。”拓实端详着时生的脸,“真巧啊,和我一样。”
  “嗯,我知道。你本名叫麻冈拓实,生母是东条须美子,对吧?”
  拓实盘着腿挺直了脊背,叉起双手。“就是这里让人别扭——为什么我的事情你全知道?”
  “我父亲临时时对我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与我有血缘关系,叫宫本拓实。他还说了很多宫本拓实的事情,身世、经历什么的。”
  “你父亲又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估计他调查了很多年。”
  “什么目的?”
  “这个,我父亲只说:‘我死后你就去找宫本拓实吧。’”
  “找到了又怎样?”
  “他没说,只说:‘见了面,你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办。’他说完就去世了。”
  拓实将双手在胸前交叉,紧盯着时生。从时生的眼神看,他倒不像在撒谎,但他的话太不着实际,令人一时无法相信。
  “我们有血缘关系?”
  “嗯。”
  “什么样的?这话说来没劲,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只有那个姓东条的老太婆了。难道你与她也有血缘关系?”
  “虽不能肯定,但我想不是这么回事。我父亲说过,这世上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只有一个。如果加上东条,不就有两个了?”
  “这倒也是,但你父亲说的也不见得都是真话。”
  “嗯。”时生垂下眼帘。
  拓实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时生。听说陌生的地方有人在调查自己,他觉得不是滋味。突然冒出一个素昧平生的青年,说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也令他摸不着头脑,甚至怀疑这是个圈套。可看看时生,有多少有点亲切的感觉,至少可以认为他对自己并未抱有什么恶意。
  “你现在干什么?上学?”
  “啊,不。算是灵活工作吧。”
  “灵活工作?那是什么玩意儿,没听说有这种工作啊。”
  “不是工作的名称,就是不断换地方、打零工的意思,以前叫自由职业者。不知道吗?”
  “不知道。”
  “哦……也难说。”
  “不就是无业人员吗?”
  “嗯,简单来说……”
  “无业就无业呗,还拐弯抹角地装什么蒜?哼,年纪轻轻就是个无业游民啊。”说着,拓实忽然想起了什么,搔了搔头,“我现在也没资格说别人。”
  “听千鹤说,你好像在不停地换工作?”
  “不是我要换,怎么说呢,是找不到适合我的工作。总有能使我发奋努力的工作吧。”
  “快要找到了,肯定。”时生充满信心地点了点头。
  “真是这样就好了。”拓实擦了擦人中,感觉还不错。每当他说起对工作的考虑,谁都批评他太过乐观了,若抱着这种观念,什么工作都作做不长久。“本就没有什么适合自己的工作”,“要改变自己,去适应工作”——听到的都是这些话,就连千鹤也在用轻蔑的目光看着他。时生是第一个肯定他的想法的人。
  “你家在哪里?”
  “吉祥寺……以前。”
  “什么意思?”
  “曾经在那儿住过,直到父母去世为止。”
  “现在呢?”
  时生摇了摇脑袋。“现在没有家。”
  “那你之前都睡在哪里?”
  “各种各样的地方,车站候车室、公园之类的。”
  “闹了半天,你既没工作又没住所。比我还要差劲啊。”
  “哈哈,也可以这么说吧。”
  “有什么好笑?嘿!既然是有血缘关系,你要是哪儿的阔少该多啊!”
  “不好意思。”时生低下头,肚子咕咕叫了。
  “不仅像私处流浪的寅次郎,还是个不带饭上学的穷小子。看来光靠那点饺子是喂不饱你的。”拓实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可的确没别的东西可吃。想来你也知道,我没钱,你有吗?”
  时生伸手在牛仔裤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布质钱包。他将钱包倒过来,抖了一下,掉出四个一百元硬币和五个十元硬币。“还有这么多哪!”
  “不就四百五十元吗,充什么阔?好吧,暂且由我来保管。”
  “啊?为什么?”
  “你没地方住,对吧?反正今晚也只有这里可睡,拿你一点房钱不应该吗?”
  时生撅起了嘴。“那就给我吃一些。”他指指那个装着面包皮的袋子,“穷人的比萨,早就想尝尝了。”
  “话说在前头,你讲的,我可没有全当真。”拓实一面从烤面包机里取出穷人的比萨,一面说。
  “真香啊。”时生吸了吸鼻子。
  “你说的话,紧要的地方都是漏洞。我和你到底是怎样的血缘关系不清楚,还有,你老爸临死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也不清楚,让人越想越奇怪。”
  “我希望你相信。”
  “要是你没乱讲,那就是老爸在胡说八道。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叫人摸不着头脑——好,比萨出炉了。”
  拓实将一个脏兮兮的盘子放到时生面前。
  “不客气了。”时生说了一声就大嚼起来。
  “好吃。有点像比萨,又不太像,但味道不错。”他眼睛睁得老大。
  “喜欢吃就吃吧。面包皮有的是,番茄酱可别浪费哦。”拓实便抽艾古边看时生。有血缘关系——或许是听了这句话的缘故,拓实总觉得他不像个陌生人。
  时生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盯住了电视机。“粉红佳人”(Pink Lady)二人组合在载歌载舞地表演,唱的是《粉红台风》。
  “是粉红佳人啊……”时生嘟囔道。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真年轻,她们也这么年轻过啊。”
  “胡说些什么?她们不就仗着年轻吗?”
  “这曲子好像在哪听过。”他想了一下说,“对了,是村民组合的《在海军中》。啊,原来有日语版。”
  “西城秀树的《青春赞歌》'注:村民组合(Village People)最著名歌曲《Y。M。C。A》的日语版'一炮打响,她们就依样画葫芦,靠《UFO》一举夺得大奖,现在正春风得意呢。”
  “根据我的记忆……”时生摇摇头又说,“根据我的推向,粉红佳人不久就要散伙了。”
  “说真吗?糖果乐队刚散伙啊。”
  “说真?”
  “就是‘说的是真话’的意思,听不懂?”
  “不,听得懂,没想到你也这么说过。”时生眨了眨眼睛。
  “莫名其妙的家伙。”拓实伸手关了电视机。
  时生吃完涂上番茄酱的面包皮,拍了拍手。“对了,千鹤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
  “她说‘你妈那里不去好吗’,大概是说东条女士那儿吧。”
  “哦,这个啊。”
  拓实掐灭了烟蒂。他有些踌躇:到底该不该跟时生说?如果时生是个毫不相干的人,就没必要了。
  他站起身,从放在冰箱上的信件中抽出一封。“并不是我相信你刚才的话,可还是让你看看吧。”
  “可以……读一下?”
  “嗯,读吧。”
  时生首先看了看信封背面,确认一下寄信人。'注:日本人在信封的正面写收信人的姓名、地址,背面写寄信人的姓名、地址'
  “东条淳子,谁啊?是东条家的人,这我知道。”
  “是那人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她做了后妈。”
  “哦,听说过。”
  “是木拓说的?”
  “嗯。”时生抽出来信纸。
  信的内容就是要拓实无论如何去一趟。东条须美子已经卧床不起,治愈的可能性极小。她一直想见儿子最后一面,请让她得遂心愿。
  时生读完信,用犹豫的口吻问道:“置之不理吗?”
  “不会连你也命令我去吧?”
  “当然不会命令,但你还是去一趟为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不觉得她太可怜吗?”
  “可怜?谁?那个女人?你没听你老爸说过,我是怎么被扔掉的吗?就像小猫、小狗一样,因为养起来麻烦就被送了人。那种女人,我为什么非得觉得她可怜呢?”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时生又将目光落到信纸上,“信上可写着路费及其他费用由他们来承担呢。”
  “这不是什么钱的问题。”拓实从他手中一把夺过信,放回冰箱顶上。
  
  
  9
  
  睁开眼睛后,隐隐觉得屋里有股焦糊味,拓实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发现铺着毯子睡在厨房的时生不见了。窗帘大开着,强烈的阳光一直晒到榻榻米上。
  他看了一眼那只每天都要差五分钟的闹钟,已过了上午十一点。
  他将硬邦邦的被子塞回壁橱。昨天的伤仍然作痛。他走到洗脸池前,提心吊胆地看了看镜子,脸似乎不那么肿了,但开始发青。
  面包皮少了很多,应该是时生吃掉的。他怀着不祥的预感打开冰箱,果然,番茄酱的数量骤减。浑蛋!不是跟他说了要节省一点吗?
  他伸手取过那盒艾古,刚要抽出一支,发现盒子上面有圆珠笔的字迹:“出去散一会儿步,钥匙借用一下。时生。”
  啊!拓实赶紧去摸脱下后随手乱扔的裤子的口袋。钥匙环还在,但房门钥匙不见了。环上本有两把钥匙,现在只剩下千鹤家的那把。
  “浑蛋……”拓实将手指插进烟盒,但里面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昨夜已被自己抽得精光。“妈的!”他咂了一下嘴,摔掉了烟盒。
  这时,大门的锁开了。他以为是时生回来了,谈进头来的却是千鹤。她上午一向很少来。
  “哦,早啊。”
  “伤怎么样了?”
  “就那样,有点青。”
  千鹤从正面直直地看着他,说:“嗯,不显眼,估计不碍事。”
  “说什么呢,不碍什么事?”
  “给你。”她递过一张小广告似的东西。拓实接过,看了看上面印刷的文字,皱起了眉头。那是一张招聘警卫的广告。
  “喂,你想叫我去做大楼里的警卫?”
  “那不是正经的工作吗?好像今天又面试,去试试吧。”
  “开什么玩笑?我要做的是用这儿的工作。”他指了指太阳穴,“我可不想被人吆来喝去。”
  “你这么说,可要挨全世界的警卫骂了。那可是很需要当机立断的,你那个草脑瓜也许不管用呢。不管怎样,先去应聘试试吧。”
  “什么叫草脑瓜?”
  “就是没有脑浆、塞满草的脑瓜呗。”
  “你说我是个傻瓜?”拓实扔掉了小广告,“正因为不是傻瓜,我才思考着将来。我要干的是能实现梦想的工作。当警卫能成为亿万富翁吗?能住上带游泳池的豪宅吗?我不是老对你说吗,我要干就干大事,赚大钱。你想帮我找工作,就找些能激发梦想的工作,拜托。”
  千鹤拾起小广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干大事,赚大钱。“她又叹了一口气,”只有真正的傻瓜才会说这种话。“
  “你说什么?“
  “拜托了。”千鹤双膝跪地,深深低下了头,“去应聘吧,可能的话,要尽力争取被录用。”
  “千鹤……”
  拓实正不知说什么好,门突然开了,时生提着个纸袋走了进来。
“咦,千鹤,你给他道什么歉啊?”
千鹤没有回答。
拓实将她拿来的小广告拿给时生看。“你瞧她胡说些什么!叫我去干这个!”
时生看看小广告,点了点头。“哦,当警卫,有点意思啊。”
“对了,你去正好,你不是无业游民吗?”
“拓实哥,”千鹤抬起头来,“请认真考虑。”
  面对着她一本正经、咄咄逼人的目光,拓实有些抵挡不住了。他小声嘟囔了一声:“看来不去不行啊。”
  
  千鹤不知从哪里淘来的这套西装,颜色虽有些土气,尺寸倒也适合拓实,再打上领带,也就勉强像个正经的上班族了。
  “警卫还打什么领带呢?”
  “不是去面试吗?第一印象很重要的。”千鹤替他正了正领带。
  “很合身嘛。”时生在一旁怪笑。他在榻榻米上摊开报纸,从头到尾地读着。他提来的纸袋里净是些从车站拣来的报纸,似乎想了解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拓实想,又不是浦岛太郎'注:日本民间故事中的人物,被神女接去海底享尽荣华,三年后返回故乡,发现人间已沧海桑田',这家伙太乖了。
  “我没有坐电车的钱啊。”
  “你昨天不是抢了我的吗?”时生道。
  “四百五十元够干什么?”
  千鹤叹了口气,从钱包里取出两张千元钞。“借给你以防万一,可别乱花。”
  “谢了,不好意思。”两张钞票一眨眼就进了拓实的口袋。
  在千鹤和时生的目送下,拓实无精打采地离开了公寓。
  招聘警卫的公司在神田。小广告的地图上标注的地方,有一栋像是已建了三十年的大楼,那公司好像就在三楼。
  面试下午三点开始。看看向千鹤借来的手表,还有二十来分钟,拓实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停在了弹子房的招牌上。
  打一局转转运吧。他摇摇晃晃地朝那儿走去。
  然而,二十分钟后从店里出来时,他的心情更糟了。前半局手气还不错,可从某一时刻起,'www。Fval。cn'弹子一颗也不进洞了,手里的弹子却像退潮似的倏地消失。一千五百元泡汤了。
  真倒霉!拓实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乘上大楼里的电梯,到达公司时,已经已过了下午三点。开门一看,似乎是接待台的地方坐着一个白发老者,身穿藏青色制服。
  “哎,我是来面试的。”拓实对那人说道。
  白发老人抬头紧盯着他。日光灯清楚地映在他的镜片上。
  “面试三点就开始了,你不觉得迟了吗?”老人皱起了眉头。
  “哦,不好意思。”烦人的老头!拓实心里嘀咕道,不就迟到了一小会儿吗?
  “警卫这工作,严格遵守时间是个绝对的条件。从面试时就开始迟到,还像话吗?你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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