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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盛基尴尬地咳了咳,“回京的日子就在这几天,你也回去收拾一番吧,”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回京后父王再给你添好的。”这里的一切他都不想带回京去。
李凰熙有点受宠若惊,父王这样的父爱表现是极其少见的,摇了摇头,看他高兴也不泼他冷水,福了福才旋身走出去,在回廊处看到姜嬷嬷正在等着她,吩咐道:“回去收拾东西吧。”
“王爷不是说回京后要置办新的吗?”姜嬷嬷是李凰熙的心腹,自然能留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一二。
李凰熙皱了皱眉,“父王那是喜过了头了,一回京就骄奢淫逸,你让太后如何看我们忠王府?只怕下一回要被贬的地方就不是湖州了,回头你亲自去跟母妃说,最后在后院给个旨令,让那些个庶妹与姨娘们一定都要收拾细软,否则回京后自行负责,不怕她们连痰盂也不带上。”
后头的夏荷“噗哧”一声笑出来,郡主说得太搞笑了,一想到一众姨娘们灰头土脸地携着不着调的家具回京,只怕京城的人要议论个三天天夜。
“笑什么?”姜嬷嬷板着脸训道。
夏荷忙掩嘴,看到连郡主都侧目,遂将自己刚刚的想法道出,“奴婢错了。”
李凰熙若有所思地道:“让他们议个三天三夜也好,这样在太后娘娘的面前更有说服力。”看来还要让母妃故意弄出这样有多穷困缭倒就有多穷困缭倒的景象来,倒是不失为迷惑之策。
这回轮到姜嬷嬷与夏荷面面相觑,郡主的心思真是弯弯绕绕。
忠王府的上下前所未有的齐心协力整顿行李,务必争取早日回到盛京,那可是这几年来最大的盼想。
王祖业得到忠王要回京的消息时迟了一步,小眼睛都瞪大了,“你说什么?太后真的召忠王回京?”
“大人,没错。”郑师爷也是一脸的惊惧,“你说忠王会不会借机报复我们……”
“怎么会这样?”王祖业气得将案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这段时日他都将心思花在金山上,私下更是狠狠地捞了一笔,正打算再多捞一点就上表给朝廷,哪曾想忠王府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不行,我要赶在忠王到京前就上书给太后,表明我的一片忠心,也让忠王将来告不成状。”王祖业想到就干,立即着人磨墨写折子。
郑师爷却是若有所思地站着,两眼在折子及王祖业身上打转,若让忠王先到京告他们一状,他们就难辩了,思忖了有半个时辰,方才眼珠子来回一转,上前献策道:“大人,属下有一计。”
王祖业边写折子边道:“讲。”
李凰熙刚过了十四岁生辰的那天,即十一月初五,忠王府一家终于将一切打包完成,孙抚芳也来不及给女儿庆祝生辰,只是给她煮了红鸡蛋,亲自剥了给女儿吃,歉然道:“你父王赶得紧,母妃想给你庆祝也不成,等回京后,母妃一定给凰熙补办个热闹的生辰宴。”想到女儿的乖巧懂事,这一年更是为府里出谋划策立下了不少功劳,她就欣慰地一笑。
李凰熙接过,看到李芫眨巴着眼睛看她,笑着将鸡蛋递给弟弟,摸了摸他的头,“这有什么,十四又不是什么及笄,无须补办破费了……”
那忙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管家急忙进来,“王妃,都装好了,王爷急着要起程呢。”
“知道了,催什么催,我都说给凰熙过完生辰再起程,你父王倒好,一听就跳脚,非要现在起程回去,再怎么样路途遥远也不可能一下就到了建京……”孙抚芳唠叨着起身,领着许嬷嬷去前方安排。
李凰熙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也起身一拍衣裙,牵起弟弟的手,给他掖好厚衣裳,看了眼抱着大包袱的夏荷与冬青,朝收拾红鸡蛋的姜嬷嬷道:“走吧,我们也准备出发吧。”另一只手已是接过红鸡蛋抱在怀里的。
李芫乖巧地被长姐牵着,自从那件事后他变得听话了许多。
回廊在冬日的暖阳映照下看起来华丽了些许,那些掉漆的红柱斑影重重,绿瓦更是将阳光反射出去,更添几分迷人的色彩,李凰熙站在空地上回头看着这座住了几年的院落,这儿是不好,却是她的福地,是给了她重来一次人生的地方,她将那一砖一瓦都看在眼里,然后松开芫弟的手,上前打开帕子,捧起一坯芳香的泥土,泥土冰凉冰凉的,还带着芳香的气息,郑重地将它包好。
“凰熙,你还舍不得这个地方?”李茴在前院忙完,赶紧到后院来找她,一看到她的行径,就知道她对湖州产生了感情。
李凰熙将包好的泥土交给夏荷,拍了拍手,“湖州是个好地方。”
李茴想要一把抱起李芫到前方去,哪知那小人儿瞪了一眼他,随即小手紧紧地抓住李凰熙的手,沉着一张小脸看他,弄得李茴极其的没趣,不过没发作出来,自然而然地拉起李凰熙的另一只手,“走吧。”
李凰熙看着这对兄弟互不对盘的样子,“噗哧”一声笑出来,爽朗的笑声少了些许离愁别绪。
忠王府的马车队还是颇为庞大,反正连破锅烂碟也不忘带上,忠王连回头一眼也没有就跳上了马车,大手一挥,车队起程,护送的官兵在前方开路。
马车里,李茴跟着李凰熙吃红鸡蛋,“对了,梁晏呢?”似乎有段时日没看到他了。
李凰熙不甚在意地道:“他已先一步起程返京了,估计就快到京了。”
李茴皱眉看了她一眼,妹妹与梁晏的关系真是匪浅,竟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写信告诉你的……”
李凰熙斜瞟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正要说几句剖心的话,马车却是一顿停了下来,出了什么事?
李茴更是急快地一转身就出去了解事情,李芫看着窗外,惊呼:“大姐,好多人。”
李凰熙赶紧凑过去一看,果然有大量的人围着忠王府出行的马车,她的心头一跳,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遂叮嘱下人看好李芫,自己也赶紧掀帘子带着姜嬷嬷跳下马车到前方查看,母亲与父亲同乘一辆马车,不知道会不会被冲撞了?竟焦急如焚。
人声鼎沸,她急忙往前面穿梭,途中还要安抚好出来张望的姨娘与庶妹,皱着眉头终于拨开人群到了前头,还没挤进去,即听到有一老者朗声道:“忠王爷,您的仁义与大恩大德老朽终身难忘,现在您回京,我们湖州的老百姓们没什么好特制了一个感恩伞给忠王爷,祝王爷一路平安……”
听到这里,她的步子一顿,没想到湖州的百姓居然会自发前来相送,附和着那句“祝王爷一路平安”的话,声震天际,她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溜过,只看到一片真诚,有一部分人她认得,那是无偿租用了她从王祖业那儿赢来土地的农民……
人群中有人认得她,一看到即让开道来,她没有往前走,而是在原地听到父王义正辞严地道:“大家都回去吧,本王只是尽了绵薄之力,不值得大家如此称赞,今儿个本王在此许诺,本王名下的土地永远无偿给你们租用,本王若将来有能力也必定让湖州的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不舍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呼唤忠王的声音中夹杂着她的名号,毕竟求雨此事对他们的震憾不下于忠王所做的事情,她只是热泪盈眶地抬手示意众人不用放在心上,不上前去抢夺父王的光芒,转身往回走。
“他们终还是记住了郡主的好。”姜嬷嬷喜滋滋的。
李凰熙不置可否,回到自己的马车内坐了进去,看到芫弟还在张望,“这是民众为父王送行……”
李芫墨黑的眼珠子停留在长姐的身上,乖巧地没说一句话,任由李凰熙抱住他软软小小的身子,很小声很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也里也有大姐的名字……”
只是正在往窗外张望的李凰熙并没有听到弟弟这句嘀咕,没多一会儿,马车再度起程,大队人马都渐渐地依次出了城门,踏上黄尘古道,往那繁华的京城而去。
在城门外的高山上,有一披着袈裟的和尚正在那儿眺望,他的手持着念珠,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忠王府的马车离开湖州……
“怀恩,你真的不与我一道回京吗?”那会儿她满是希冀地看着他道。
他却念了声“阿弥陀佛”,“贫僧在此惯了,京城的繁华不利于贫僧的苦修……”
“怀恩,你别那么固执好不好?你知道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在这儿?那一年,你说要与我一道来湖州,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怀恩,我们一起回京……”她锲而不舍地问着他。
他还记得,她那张如春花初开,霁月初上的面容已有了绝美的痕迹,一双如葡萄般晶莹的眼珠子倒映出的是他狼狈的身影……
没错,是狼狈的,梁晏那天对他所说的话仍在耳边回荡,他的心不纯,他要在佛祖面前忏悔,不能再接近她了,她会是他的魔障,遂狠下心肠拒绝她,“贫僧是出家人早已是四大皆空,凰熙何必强人所难呢?他日如若我大道得行,有机会到建京做水陆法会时,我们必定还能再相见……”
“怀恩啊怀恩,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她最后呢喃的话语让他的心一疼,更是坚定地握着法杖,迈着前进的步子,离开她的视线,离开他的心魔,随后他向清凉寺的方丈请示要面壁清修,方丈却双手合十道:“去吧,只是怀恩,心不静,即使是佛门静地亦不静,你要去除心中的魔障,方才能成佛……”
他只是双手合十拜别方丈,执紧手中的法杖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山上而去,从那天到今天,他没再去见她。
坐在马车里的李凰熙却是如心有所感应那般迅速起身,差点惊醒一旁李芫,她急忙冲出马车,站在车上朝那高山看去,似乎看到那个俊帅得很的和尚,她执着帕子的手挥了挥,忍不住双手如喇叭般地放在嘴边,大喊一声,“怀恩——再见——”
青山回荡着她的大喊声,“怀恩——再见——”
这声大喊让正枕着妻子的大腿入睡的李盛基惊醒了,不悦地翻了个身,“凰熙在干什么?这么大声,怕别人不知道她与一个和尚交好?你也不管管她?”
孙抚芳美眸一斜,“这有什么?偏你大惊小怪,人家怀恩可是杜太傅的小儿子,我们凰熙与他交好,你又没损失……”噼啦吧啦一堆不满的话。
听得某王爷赶紧闭嘴,这妻子的脾气日见增长,转念一想妻子说得也对,遂又闭上眼睛揽紧妻子的腰身再度睡去。
李茴驾马走近妹妹,“凰熙,怀恩又不在这儿,你乱喊什么?”
“他听得见。”她笑道,好像在那高山处看不到那个身影,这才转身进了马车。
惟有李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妹妹这说的是哪一国的语言,“凰熙,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信心?怀恩那小子忒不讲义气了,我们离开他连送也不送,真伤我们的心……”
李凰熙歪在软褥上,没有回答大哥的话。
高山上背过身去的和尚,却是一脸的怅惘,没有回头执起法杖往前走,她说再见的声音在他的心上回荡,准备回去看将凰熙硬要塞给他的金子处理掉,将之捐给需要的人也是为凰熙积累功德。
马车的行程很慢,驶出湖州地界的时候已是十二月了,越往建京的方向越是寒冷,建京比湖州更靠北,这是大齐开国皇帝所定的都城,告诫后代子孙们不要忘了收复北方那一片广袤的土地,只可惜直到今天,南北对立的局面仍未必变,更有臣子上书应将建京迁往向南的方向,这样能更好的防御北贼。
一下马车,李凰熙就伸了个懒腰,这一个月来坐马车坐得都腰酸背痛,遥望了一眼建京的方向,她的心既有期待又有着几分火热。
李茴将一碗热茶塞到她的手中,“暖暖身子。”
李凰熙举杯正要喝的时候,却见到父亲正与一个身材颀长,容颜看似有几分爽朗但实则是阴沉之色,一双浓眉下有双深邃的眼睛,鼻梁下方是一张极薄的唇,脸型上却又偏向了阳刚之色,总之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她竟怔怔地站在那儿,手中的热茶碗却是瞬间滑落,在泥土地面上却没有摔碎,而是骨碌碌地转着。
“凰熙?”李茴唤道。
在上一世看到他,她会满心欢喜。
这一刻,她只想到一句话: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第五十三章
更新时间:2013…1…21 0:01:28 本章字数:8321
“扑通”一声,她掉进荷花池里面,只来得及惊叫一声。爱蝤鴵裻
随后却因为水花从鼻喉进入而晕晕沉沉的,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身体如一叶飘萍般地在水中左右摇摆,越是挣扎越是沉得更快。
随后一只并不健壮的手臂揽上她细小的腰,是谁?当时的她双眼因水的进入而辣痛着的,模糊的意识只听到那救她之人在她耳边道:“别怕……”
不知道是因为安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晕了过去,如何从那荷花池中爬起来的过程她已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当她的眼睛再睁开看着蓝天白云时,在一大群宫娥中只看到那张绷紧的少年的脸,他正冷然看着她,“你没事吧?”
那一年她八岁,他也不过年方十三岁。
“你没事吧?”
现在已是长大成人的那张脸也在她面前问着同样的话,他的出现在她的意料当中,只是没有伴随着梁兰鸢的出现而有几分怪异。
李凰熙看到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她掉到地上的茶碗捡起递给她,那双眼睛似是将十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多么熟悉,熟悉到在梦中都未敢有忘,耳边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凰熙,怎么了?这是当年跳下荷花池救你的萧哥哥啊,你怎么将之忘记了?”
“凰熙?”李茴感到诧异万分,那扶着李凰熙的双臂竟感到她在微微地颤抖,心下更是骇然。
李凰熙努力地暗暗深呼息,那垂下的袖子里面悄然握紧滑下来的匕首,如果可以,她真想用匕首狠狠地刺进他的心脏,看看是不是铁石心肠?努力地稳住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身子轻轻地挣开大哥的抓握,含笑地从那骨节分明的手中接回自己掉到地上的茶碗,“原来是萧公子,多年不见,我差点认不出,我没事,出丑了,还让萧公子笑话了。”说完,腆然一笑。
萧荇含着一抹探究的目光看着李凰熙,这个郡主真的好像对他毫无印象了,他还记得以往忠王一家在京中时,她有一段时日老跟在他后面唤着萧哥哥,那时候他的父亲也曾笑着跟他说,要不遣个媒人到忠王府提亲?
在他不高兴地沉下脸来时,父亲才不再开如许的玩笑,那时候他是一个只懂得舞刀弄剑的少年,对情事一窍不通,直到遇上了他命中的冤家梁兰鸢才明白男女情爱是怎么一回事?到头来,她却让自己来追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女,尤其看到她腼腆一笑,他随即更为厌恶。
李凰熙在前世毕竟与萧荇做了三年夫妻,那斜挑的眼眉实实地告诉她此人正在不耐烦,她握紧粉拳,心中却是暗暗地戒备。
萧荇道:“郡主过谦了,这一路甚是辛苦吧?”不得不耐着性子应付她。
李盛基笑道:“现在是太平盛世,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能得回京面对天子与太后,再苦也不觉得苦,对了,令父萧太尉可好?”
萧荇这才将目光移到李盛基的身上,道:“家父还是老样子,倒叫王爷挂心了……”随即与李盛基倾谈起来。
李凰熙假意头晕,倒在李茴的身上,朝李茴眨眨眼,李茴即会意地焦急道:“父王,萧公子,凰熙身体不适,我先抱她回马车里面,待会儿膳食做好后我再送过去。”
李盛基有些古怪地看了眼女儿,女儿可不是那种柔弱的小家碧玉,再看了眼萧荇,估计是女儿家害羞,遂欣然点头,“去吧,凰熙,萧公子是萧太尉的独子,特地代他前来护送我们的,今后会与我们一道上路。”
李凰熙暗暗叫苦,老爹不会看眼色吗?跟她说这样一番话无非是让她以后见到萧荇要习惯才好,看来父王对于手握兵权的萧太尉还是颇有些想法的,遂努力挤出一抹笑来,“女儿知道,萧公子,我先失陪了,这一路还有劳公子护送。”
萧荇点点头,“郡主不适若有何需要,可遣人去向我告知。”
李凰熙少不得应酬几句,然后才由李茴扶着回马车。
李盛基笑道:“我这女儿可能是近说情怯,素日里是很开朗的一个人……”之后就是夸自己的女儿的好,在他的眼中,萧荇自然是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
一回到马车里头,李凰熙就皱紧眉头歪在锦褥当中,一副恹恹的表情,李茴吓着了,忙用手去摸她的额头,觉得有点热,“凰熙,你不会是真病了吧?糟了,这一路我们连个医者也没带,我去萧荇那儿看看有没有可调用一下……”说完,急切地要下马车。
李凰熙忙阻止,“哥,别去……我真的没大碍,再说人家萧公子与我们又不熟,何必去给人家添麻烦?躺躺就好。”其实她是因那沸腾的情绪才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