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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奇一人坐在车里,和夏岩聊着,“给我她的号码。”
夏岩看了看他,摇头,“她会杀死我的。我怕。”
一百元的那种红色是所有颜色中最漂亮的。
这是司机夏岩一天的工资。为了一百元,夏岩把董瓷的号码给卖了。
“不怕她杀你?”陈奇收起纸条。
“怕死不是共产党员。”夏岩笑着迅速把钱放藏在磁带盒里。
董瓷拿着小旗挡着太阳,“难道我数错了?三十八,三十九,还有人呢……”
车里坐了一个。陈奇看着她渐渐走过来,汗湿透衬衫,内衣的颜色是黑色。
“要开园了,下车先生。”董瓷喊。掏出手帕擦汗。手帕是黑色。
真有性格,黑色。
陈奇不知道董瓷喜欢黑色是因为黑色耐脏。
“请自觉排在最后面。”董瓷张罗着。
走到梦幻游乐园的闸口,董瓷对验票的女孩说,“让我们先进去,等下请你喝可乐。”
夏天早晨的太阳和夏天中午的太阳一样毒辣,犹如分手后说你去死吧和说你这人其实很好一样毒辣,阳光下,每个人都是一堆待烤的鲜肉,未熟,先冒出满身油。
开始检票。鱼贯而入,没有人抱怨,习惯了,旅游本身就是受苦,跟团如此,导游是董瓷例外,两千多个散客,几十个旅行团,只有董瓷的团第一个进入。
就为了一杯价值五元的冰可乐。
没有导游会买可乐给闸口检票的人,董瓷买。一杯冰可乐五元,给团里的游客带来优越感从而在意见表上写上导游真优秀啊真优秀月底奖金五百元。
“中午十二点餐厅前集合,这里是通票,坐任何设备都不要钱。大家疯狂去玩吧。”董瓷对众人道,“心脏病高血压的玩些文静的节目。”
呼,全散了。
董瓷觉得一阵轻松,真有点舍不得这种感觉,习惯的,未必是自己喜欢的,自己喜欢的,通常是习惯的。
“你怎么不去玩?”董瓷看见坐在阴凉处休息椅上的陈奇,“不舒服吗?”
“胃有点疼。”陈奇看着翻滚的过山车,胃也在翻滚。
你等下啊,董瓷冲到车里,打开箱子,拿出胃药和矿泉水,飞快的跑回来。
“吃药吧。”董瓷给的要是思达舒,自己胃痛的时候也吃这个。
陈奇接过矿泉水,盖子似乎打开过。疑惑ING…
“哦,这个是吧,这是我自己在家里灌的水,干净卫生点。”董瓷凑过去轻轻说,“这里的矿泉水都是自来水,喝了胃更痛。”
“谢谢。”陈奇感激道。
“你做什么工作啊?怎么会有胃病?”董瓷好奇的问。
“厨师。经常偷吃,所以胃可能撑大了。”陈奇拍了拍肚子笑着。
聊了一会,董瓷说,“现在不痛了对吗,我们去坐过山车吧如果你不是胆小鬼。”
“不要,我有惧高症。”陈奇一动不动。
“心理作用,我怕老鼠我还在餐厅吃过老鼠肉呢。”董瓷牵着陈奇的手向过山车处走去。
前世放开了的手,今生相牵,即便素昧平生,芳草天涯,亦熟悉温暖,不再轻易落泪断肠。
“要开始了。怕不怕?”董瓷看着身边的陈奇,“怕就闭上眼睛,大喊大叫。”
陈奇认真的看着她,“你胆子很大。”
“哦,我怕鬼和老鼠―――我是说真正的老鼠。”董瓷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我没吃过老鼠肉,我骗你的。”
过山车慢慢升高,升到最高点就会开始俯冲两个三百六十度,最恐惧的莫过于这样被折磨的过程。
陈奇害怕之余又庆幸,还好坐之前已经上过洗手间了,所以现在无尿可尿。
身体缓缓上升,睁开眼睛和董瓷的目光相遇,太阳反射着董瓷脸上细细的汗毛,这样的情景,梦里似乎经历过。
诸如此类,到得来生相逢,恰如经年离别。
俯冲下来,速度快。
董瓷眼睛使劲睁开,头朝下的瞬间,没有鼻子的女人抱着个男孩笑着倒立在轨道。过山车从他们身体上呼啸而过,那阵风充满让人窒息的腐烂的气息。瓷儿尖叫,“鬼啊!!!!!!!!!!!”
没有人听见,尖叫声太多了。
那男孩模仿董瓷的尖叫,“鬼啊!!!!!”
没有人听见,大家都很忙。
从过山车下来的时候,陈奇看着董瓷苍白的脸,“没事吧。”
董瓷摇头,“我没事。”
回到车上的游客已经疲惫不堪,玩有时候比工作累。
“这是我最后一次从事导游工作,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家也要像今天一样快乐。”董瓷的告别式简单。
陈奇看着她,她是一朵舒展的花。
《鼠皮玉人》十九
不上班也好。董瓷在电视前想。
那个男人,好像认识很久一样,厨师?董瓷想着就笑了,当他的女朋友一定可以吃的很爽。
未必,鞋匠都没有鞋子穿,厨师回家也不喜欢做菜。有些时候事情的表面并不是它实际 应该的样子。
罗南上班去了,晚上要自己弄吃的,吃什么呢?买菜,外面下雨了,下雨很好,让人有莫明的烦恼,董瓷的烦恼就是没有烦恼,什么都很好,身体很好,胃口很好,爱情很好,房子很好,连垃圾桶里都没有垃圾。罗南出门的时候提出去,说这样让他有成就感。
换衣服,到拐角处的超市买些菜。
打开衣柜,董瓷隐约觉得有人站在自己身后,猛的一回头,什么也没有。
衣服很多,却少了一件买菜穿的衣服。
叹气,坐在地上。对衣柜角落里的那个戴着发簪的女人说,“你总跟着我干什么,我欠你什么?”
既然出现,只能面对。
阳珍笑,鬼的笑是若有若无的幽深,说不出什么,睁着眼睛看着董瓷。
阳珍慢慢消失。
“原来我是可以看到鬼的女人。”董瓷自我佩服,“不怕不怕,第一次第二次害怕,习惯了就不怕了。”
穿着睡衣去买菜,别人就知道你住在附近。
电话响了,董瓷一只手拿钥匙开门,一只手接电话,“喂,你好哪位。”
“是董小姐吗?”陈奇一只手拿钥匙开门,一只手打电话。
“是哦,你是那个人吧。”董瓷把自己甩在沙发上。
陈奇坐在沙发上,“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的耳朵很灵。”
“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号码?”
“因为我走之前你没问我的号码。”
“想见你,出来吃饭吧。”
“好。”
董瓷想,晚上不用做饭了,真好。
陈奇想,晚上不用做饭了,真好。
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吃。
“我要结婚了,你出现的很晚。”董瓷吮吸手指上的番茄酱。
炸酱面加番茄酱滋味十足。
“你很自信。”陈奇看着她。
“否则你干嘛约我出来,如果不喜欢我。”董瓷看着窗外的灯光,
“她们又在看我。”
“她们?”陈奇看了看四周,“你朋友?”
董瓷笑道,“是啊,朋友。”
“叫她们一起来吃饭啊。”陈奇道。
“她们不吃饭。”董瓷对窗外的三道影子挥手,在黑暗中渐渐消失。
吃完饭,董瓷到门口叫车。陈奇说,“我送你回家吧。”
陈奇的车坐上去有奇异的安全感。董瓷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心里一阵慌乱。厨师,厨师?自己从未认识过一个厨师。
开车的时候,陈奇抓着董瓷的手,董瓷没有拒绝。
一个小男孩在车后面坐着哭,没有声音的哭,伤心的哭,他想做人,做不了,所以只有做鬼,无法投胎的鬼,无辜的鬼,人无辜的时候会哭,鬼也是,天天飘荡在这里那里,那里这里。
陈奇的家到了,男人送你回家你要问清楚是回你家还是回他家。
《鼠皮玉人》二十
厨师住这么大的房子,真厉害。董瓷环顾四周赞叹道,我还以为我家够大的。
共有三层,阳台上可以看见星星。阳台下,小男孩在门口徘徊,进不去,门口有桃符,陈奇家里没有鬼,门外尽是鬼。一个手拿铁丝勒住脖子皮肉外翻的女鬼问小男孩,“你是新来的?”
“我妈妈要我跟着瓷儿,现在进不去了。”小男孩呜呜哭着。鬼的哭声就是晚上呼呼的怪怪的风声。
女鬼道,“跟着她干什么?”
“我们不能投胎……她。。。”话刚说一半,靖姬飘了过来,揪着小男孩的脖子,“回吧。”
女鬼疑惑的往里看了看,摇摇头,趴在路上一个喝醉酒开着车的男人身上。
“你是给总统做厨师,是吗?”董瓷喝了一口阳台上的杯中血色红酒,仰头,舌尖弥漫美妙滋味。
其实,厨师是我的外号。陈奇道。我是变态杀人狂。说完走过来舔了舔董瓷嘴角的酒,“怕不怕?”
“这是份有大有前途的职业。”董瓷笑着躲开他的第二个吻。
二楼的房间很舒服,床很大。董瓷躺在上面如在云端,“你有很多女朋友吗?”
陈奇抱着她,陌生友好刺激的拥抱。人人到这一刻人人都是动物,行为不受意识的控制。董瓷迷乱着接招,安慰着自己,“就这一次,就一次,一次就好。”
大床的好处就是可以让男人女人滚来滚去,变幻各种无聊透顶的姿势,发出各种无聊透顶的悦耳刺破夜空的呻吟。
董瓷想,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区别超过女人和男人的区别。
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必须先得到她的人。陈奇猎艳心得。
得到,顺利的得到,再次证明自己的雄性动物的魅力,陈奇看着自己怀里的董瓷心中一阵得意,她睡着了,睫毛一动不动,眉毛淡淡的象飞蛾的触须,口水流在自己肩膀上。
电话响,董瓷睁开眼睛,“完了,几点了?”
“十一点,怎么了?”陈奇把电视的声音关到最小。
“嘘,我老公给我打电话了。”董瓷对陈奇说,接了电话“喂……马上就回家,在朋友家里。”
优雅的把裤子穿好,董瓷赤裸上身对陈奇道,“我们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各不相欠。”
陈奇看着她,坏笑道,“你会想我的。”
“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我马上要结婚了。”董瓷穿上黑色内衣,背对着陈奇,“拜托,帮忙扣一下。”
这个女人是陈奇遇见过最笨的女人,内衣的扣子都不会扣。
“好事成双,再来一次吧。”陈奇觉得意犹未尽就这样让她走很可惜。
……。
“事不过三,再来一次吧。”董瓷想反正已经很晚回去,再晚一点也无妨。
……。
天慢慢亮了。董瓷最后一次说帮忙扣一下,陈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累极了。董瓷笑了笑,走之前吻了吻陈奇的鼻子,“我走了。”
罗南看见董瓷回来,“去哪里了,一晚上都不回家。”
董瓷笑笑,“还没结婚就要开始约束了吗?”
“你以后不要这样可以吗?”罗南无奈道,打量着慵懒倦怠的董瓷。
“嗯。我要睡了,昨晚打了一晚上的麻将,钱也输光了。”董瓷倒在沙发上,“你晚上和我吃饭吗?”
“不了,我晚上有事。你好好睡吧,冰箱里有我昨晚给你买的消夜,等睡醒了吃一点,我上班了。”罗南从房间拿了小毯子盖在董瓷身上。
听见关门的声音,董瓷赶快从沙发上坐起来,打开冰箱,眼睛湿湿的,里面放着自己平时爱吃的鸭舌和蜂蜜面包。
电话响了。是陈奇。
“干什么,不是说不联络了吗?”董瓷吃着鸭舌,挂了电话。
陈奇来不及说什么,只听见嘟嘟嘟嘟的挂线声。
《鼠皮玉人》二十一
这里是陈奇的地下室。
这里关着的都是欠钱超过期限还不起的赌徒妓女,也有公务员,也有家庭主妇,也有流浪汉。
笼子就是他们的归宿,金钱是诱饵,钱就是钱,他们以为钱能买到世界上所有的东西, 实际上钱只能买到世界上大部分东西的东西,有些东西买不到,比如命,比如爸爸妈妈。他们借陈奇的钱,疯狂的挥霍,借很多,还不起,死都还不起,所以迟早就是死。
夏天,地下室的抽风机疯狂的工作,即使这样,也无法吸走那股腥臭,酸的人的汗味充斥着地下室。
“怎么搞得这么臭。”陈奇对黑衣人说。
“明天叫公司的清洁工来搞一下。”黑衣人头目对手下道。
加上头目一共有十个黑衣人。
赤身的男女混合在一起,一共有五个笼子,每个笼子五个人,每个笼子一个小洞,勉强可以轮流伸出头来获取食物和水。
饮水机没有水了。陈奇皱眉道。
“老大,你选。”另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递过来木棍,尖端系着铁钩。
笼子里的人都露出恐惧的眼神,拼命后退。他们早已经在进来之前喝过适量的硫酸,嗓子是黑色,喊不出任何的声音,不是人,只是暂时活着的动物。
陈奇走到第二个笼子前,伸进去铁钩。是个健壮高个子的年轻男子,职业是牛郎,借了三十万赌资,一年未还,现在家徒四壁。还钱不起,只有命偿。
铁钩钩破了他的手掌,牛郎痛苦的蹲在地上,血是健康的红色,一条红色的细流从笼子里流出来。
陈奇点点头,出去。
从地下室出来,空气真新鲜。
牛郎两只手死死抓住笼子栏杆,两个黑衣人架着他,高高悬挂,胸口动脉处拿粗粗针头一扎,那男人嘴巴张得硕大,塑料管连着空空的饮水机桶,满了,加上塞子。尸体没有了血,惨淡的白色,两腿之间软绵绵的那一团曾经另多少有钱女人欲仙欲死,如今也如身体其他部位一样萎缩着,没有血的肉连进冷库的资格也没有。
笼子里其他人已经麻木,下一个是谁,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关心。只是小心的把头伸出那个小洞喝污浊的水罢了。
“你去送。”黑衣人的头目指挥着手下。
陈奇拿着杯子,打开饮水机致冷的开关,一桶的红色冒着泡泡,新鲜的人血很烫,夏天喝了要上火,需凉凉才喝。
打开开关,接满了一杯,一饮而尽,流到胃里,安心安心。
耳边响起董瓷的话,“干什么,不是说不联络了吗”,心里一阵失落。忘了吧,反正女人很多。
晚上吃的是火锅,到地下室选了一个女人,只挑了胸部和腰部的肉,薄薄的切了,带点血丝,涮一涮,蘸点芥末,微微的酸辣,算是勉强可口。
睡了一天,董瓷晚上一个人吃饭,叫了外卖,一个人吃反倒不知道吃什么,所以才叫外卖。皮蛋瘦弱粥加咸菜丝,一勺一勺的吃,莒菊仙在镜子里看着,祈求的眼神。
“这三个女鬼搞什么鬼,天天都来。”董瓷看着镜子,“还有那个小孩。”
忏悔,忏悔,为昨天晚上的出轨忏悔。
越想忘记,越无法忘记,无法忘记是因为不想忘记。
有人敲门。镜子里的女鬼消失。
《鼠皮玉人》二十二
罗南回家的时候,董瓷在沙发上看着他痴痴的笑,“亲爱的,去洗个泡泡浴。”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泛着嫩绿色的泡沫,董瓷加了新鲜的绿茶。
罗南笑道,“无事献殷勤。”
“你洗不洗,不洗我把水放了。”
“谢谢,我去洗,就去就去。”罗南脱下外套,“你在床上等我啊。”
罗南赤脚滑入浴缸,旁边是一个杂志架,有一大叠书,准备的还有一杯温热牛奶。浴缸酝酿绿茶清新香气,闭上眼,一天中最惬意的莫过此刻,下班回家有个漂亮可爱女人为自己送上拖鞋,放好洗澡水,真是享受―――可惜这样的事情很久才发生一次,通常自己晚回家时董瓷都睡着了,打着鼾,口水流在枕头上。要么就是一边看电视一边说亲爱的你回来了啊去洗澡吧洗完以后帮我放好水我也要洗。
罗南在浴缸里睡着了。梦见一个陌生女人,走到浴缸里,从毛茸茸的嘴里拖了一只老鼠出来,扔给他,老鼠站在罗南肚皮上,全身湿漉漉,肚皮很滑,老鼠跌入浴缸里。
醒来全身是汗,泡的太久了,站起来险些滑倒。
裹上浴巾,到卧室,董瓷见他进来道,“你这个痞子连裤子都不穿。”
“穿了还不是要被你这个痞子脱掉。”罗南掀开浴巾,笑着说,“大象,大象……”
董瓷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