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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物者-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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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用食指和中指在地上走来走去,偶尔拇指和小指抱在一起,仿佛陷入沉思之中。围绕着整个房子,它不断试探着看能不能找到入口。虽说没有眼睛鼻子,它还是不时张望四周,绝对是一只有自主意识、有远大理想、有坚定目标的独立之手! 
  它在外面搞侦察工作搞得不亦乐乎,我就有点怀疑自己最近精神是不是过于衰弱了。难道我在做梦?那在梦中辟尘晚上烤好的面包还是很好吃呢——不错,我已经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边看,顺便吃吃小奶酥面包,喝喝果汁。 
  折腾了一两个小时,五点了,隔壁老头很快就要起床慢跑。要是他见到一只手光秃秃地在这里溜达,不知有何感想?那位手兄弟也不太耐烦了,再转两圈,就摊开五根手指,活像叹口气的样子,转过身垂头丧气地走了。 
  我把最后一只小奶酥面包填进嘴里,赶紧去给南美打电话——科技发达就是好,找人也好,找狐狸也好,都是几个号码的事情。要是呆在蛮荒之地,动不动要用千里传音,说两句话满身汗不说,通讯效果又气煞人。 
  她声音清醒得很,我问她有没有找美容院的晦气,她说那还用讲,使出了最传统的丢瓦砸锅那一招,不但把人家仪器打个粉碎,而且美容院的手术室里全部是狗屎。这座城市卫生很不错,居民素质也高,无论是人是狗,都很少有随地大小便的,不知道她去哪里找了那么多来。 
  谈到正事,我告诉她刚才门口有一只手,就是一只手,试图非法入室,至于是要抢劫还是要偷窥,目前还没有搞清楚。南美不问青红皂白,张口就骂我看好戏不叫她,我说你那个时候不是在辛苦收集狗屎吗,打断你怎么好意思? 
  她消了消气,问我:“谁的手,你认识吗?” 
  这一言提醒了梦中人啊,我回头想想,越想越觉得这只手眼熟——与其说这只手眼熟,不如说那只戒指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颗钻石的啊? 
  对了!登喜路男人!登喜路男人,他手上的戒指! 
  我认识那只戒指的经过是这样的: 
  有一次便利店来了个新店员,和我一样八婆,或者还有过之,连续三天看到人家来吃三明治,就问:“先生,您家里没有人负责饮食吗?” 
  登喜路脸上肌肉抽动了两下当作微笑,一言不发,吃完赶紧走人。那位店员得不到共鸣,转向我振振有辞地分析:“肯定娶了个懒婆娘,戴个戒指就把自己困住了。戒指大有什么用,饭都没得吃。天啊,千万不要结婚啊!” 
  受他一言影响,我下次见到登喜路男人的时候,眯着眼睛仔细去看了看他的手指,还暗自对他的钻石——就是刚刚在门口的那颗——以珠宝鉴定师的职业性眼光做了一番价值估计,结论相当喜人。现在问题是,它怎么一下就独立了,还跑我家来撬门呢? 
  和南美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要去墨尔本选美委员会接受形体礼仪训练了。我建议她一定要主攻如何在走路的时候把腰肢的摆动程度减低一点,免得人家看得过于眼花,对她最后入围不利。她对我的土包子观念嗤之以鼻,教育道:“猪哥,这叫步步生莲小蛮腰你懂不懂?步步生莲!”我心想以你走路那个速度,叫做步步生尘好得多啦。 
  考证彼此古文知识告一段落,转眼看见有个小小身影已经在大门口蹲着,全套校服都上了身,正给自己绑小领带,十分不耐烦地对我说:“猪哥,什么时候上幼儿园啊,我穿好衣服了。” 
  说起来教化的功劳就是有这么神奇。像这位出身于超级仇恨社会型家庭的破魂小朋友,最近却在幼儿园不断获得各种各样的称赞与奖励,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居然是助人为乐。受到鼓舞过后,他融入主流的冲动更趋于强烈。天天早上七点开始就自动自发蹲到前门去等着上幼儿园,让天下多少父母眼热到死。而上个月月底开家长会的时候,他的老师竟然当众称赞:小破,我愿我的孩子像你一样,然后给他一朵硕大的红花。当时小破的神情,虽全宇宙天使相加不足以媲美其可爱——至少在我心里。 
  一天两度接送小破,是我生活中最大的两件事。傍晚出门之前,我把昨天晚上有手来探的事情告诉辟尘,它的反应有二:第一,决定今天晚上走一趟地心,收集花岗岩作为重尘罩的原料。第二,今天晚上的主菜,是红焖猪手,加五香大料、冰糖酱油,给我压惊。 
  抱着晚上有猪手的美好希望,我把自行车放下后,照旧蹲在门口,翘首盼望幼儿园门开。小朋友们在门内一个一个都是天使,而门外,就有好多天使的仆人。小破也坐在一个秋千上荡着,穿着浅蓝色的小西装校服,对我笑嘻嘻地指指自己的口袋,表示又把今天幼儿园发的零食留下来了,待会跟我分着吃。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带着他一跑三千里,藏到哪个山旮旯里去打死不冒头,免得江左哪天过来把他接走,我和辟尘抱头哭到死。 
  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好久都没一个小孩子出来。我站在门口向小破眨眨眼,无声地问他:“怎么了?”他的小嘴一张一合,喧闹中有细细声音传入我耳朵,好似一个霹雳,我失声叫了出来:“谁的头掉了?” 
  冲动地一喊出来,我立刻把自己嘴巴掩住,生怕引起骚乱。但立刻发现,像我那么普通的人,想要人注意,还要喊出更震撼的口号才行。 
  耐心地又等了大半个小时,园门终于开放了,小孩子一个接一个被引出来,上了各式名车,扬长而去。看似有条不紊的常态中,我注意到出来欢送小朋友的幼儿园老师今天的笑容僵硬而古怪,时不时把嘴角往两边扯一下,敷衍了事。同时有一位中年女子被请进了里面,一面走进去一面表情惊疑不定。看来真的有事发生。 
  小破一出来,我就问他:“今天幼儿园怎么了?” 
  他欢天喜地掏出一块早已惨不忍睹的小奶油蛋糕给我看:“今天的点心好好吃,你吃一点,小破吃一点,再留一点给辟尘好不好?” 
  我当然说好好好,乖乖乖,紧接着又问:“你说头掉了了?” 
  他漫不经心地往自行车那边走,说:“隔壁班的爱丽思,我们上洗手间看到她的头不见了。” 
  我毛骨悚然,一把抱起他:“你有没有看到谁干的?” 
  他想了想:“我没有看见啊。不是自己掉下来的吗?” 
  我没好气:“当然不是。” 
  他去摸摸自己的头:“可是我的好像可以掉一掉啊。” 
  我赶紧把他的手拿开,不然一会儿这里就要变成街头魔术表演现场了。 
  把自行车推到远一点的地方放下,我带着小破绕到幼儿园的后门处,四顾无人,便大施轻功跳了进去。小破带我进到三楼小班洗手间,小小的洗手盆、马桶和干手器一应俱全,外观卡通,颜色鲜艳。在第三间隔间,就是他们看到爱丽思无头尸体的地方。当时其他小朋友全部吓得尖叫哭闹,而小破就若无其事地上完厕所,还安慰班上的小女孩子说:“不要怕,这是魔术,魔术你知道吗?”大家都只有三岁而已,缺乏起码的辨识力,居然信以为真,当即恢复平静,镇定地回教室去了。 
  看起来现场已被非常仔细地清理过了,没有任何异状。惟一剩下的是空气中隐约的血腥气味,娇嫩而新鲜,令人叹惋一个小小生命的消亡。 
  我感觉愤怒。这愤怒要把我燃烧起来了。我喜欢小孩子,喜欢他们天真无邪如珍宝一般的脸孔,谁那么卑鄙残忍,扼杀一朵花一样美丽的生命? 
  坐在小小的奶黄色马桶上,我闭上眼睛,集中精力收集残存的空间碎片,力图重现当时的景象。 
  空白。 
  奇怪了。 
  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事情,以我的能力,最少可以回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景象碎片。为什么没有? 
  正愣愣地想,本来在一旁百无聊赖吃手指的小破突然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我以为他想回家了,赶忙俯身去哄他:“宝宝,我们马上就走了。” 
  小破对我视而不见。他的眼睛闪烁出幽幽的蓝光,正凝视我的身后,脸色变得冰冷。 
  脊背上冒出一阵凉气。我惴惴扭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呀。 
  小破一步步从洗手间外跨进来,向我逼进,我心里突然起了一阵奇异的陌生感觉,眼前的小破,绝对不是我每天抱上抱下、宠爱有加的那个小孩子,他身体僵直,眼色奇异,冷森森地走过来。 
  我难过地看着他,隔间很小,他直挺挺地撞上我。哇,好大的力量,撞得我骨头钻心痛。你是未成年型洲际导弹吗?我让开,他一直走到马桶冲水器旁边,凝视着奶黄色的瓷盖,缓缓伸出手揭开。我冲上去探头一看——一双乌黑的眼睛,恍恍惚惚地正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咦”了一声,头抬高,再看,真的是一双眼睛,就一双眼睛。空荡荡地睁在水里。眼神中没有任何表情,却诡异而灵活地转动。 
  微微的风声划过我脸边,是小破的手指,迅速戳进水箱,径直插进了那双眼睛,我惨叫一声闭上自己的眼睛,却听见小破打个哈欠百无聊赖地说:“嗯嗯,我饿了。” 
  饿了?看到一双光秃秃的眼睛你饿了? 
  放低遮住我自己眼睛的手掌,水箱里已经一无所有。但是我决不相信是自己视觉功能出了问题,因为昨天晚上已经看到一只手自己溜出来做贼了,今天再看到一双眼睛跑到儿童厕所偷窥也不算出奇,说不定什么时候去音乐会还可以与两只爱听歌的耳朵打打交道,讨论一下如何解构巴赫的平衡律呢。现在我可以大致明白历史上为什么会有“杀手”这个职业名称的出现,而不是杀脚或者杀脖子,仓颉大人造字的时候,大概也是遇到过一双手自己到处飘荡这种事情的。 
  背着小破跑上走廊去,一溜房间门上都悬着烫金的铭牌:手工室、美术室、游戏室……天色已经渐渐黑下去了,长长的走廊安静无声,显得分外悠远。我放轻步子,正要下楼,听到四楼传来隐隐的争吵声,有个尖锐的女子声音急促地说:“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谁?是不是爱丽思的家人?我想探个究竟,向小破悄悄说:“宝宝,不要出声……”脸一扭,耳朵上沾上一些粘糊糊的液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小破睡着了,哈喇子流得正欢呢。 
  从腰间抽出皮带把小破绑牢在背上,我原地跳起,手指抠住天花板上的装饰纹,整个身体贴上去,像壁虎一样开始爬行。迅速越过楼梯,翻到四楼,打开通风口钻进去,刷刷刷来到了刚才有声音传出的区域,从间隙中往外看,下面是一个大办公室,一个头发灰白的妇人坐在左侧的沙发上。对面坐的是我看到被请进门的那个中年妇女,她衣饰华贵,双膝紧闭,身体前倾,说话声音又急又尖,显然极度激动:“我的女儿到底怎么回事,我一定要知道得清清楚楚。你们只是幼儿园,无权阻止我看到她,即使有所谓的传染性重病,我也有私人医生可以确诊。不用再说了,你们把我女儿交给我!” 
  那个灰白头发的女人咳嗽了一声,站起来,仿佛陷入思考之中,走近中年女人身边,终于开口说:“史密斯太太,我们已经把事情经过讲得很清楚了,令爱身患恶疾,不能见您,既然您如此坚持,我们只好……” 
  她说第一个字,我已经觉得不对。这个声音我是听到过的——“罗伯特先生,吃饭了”——里奇太太! 
  一阵危险的预感掠过我的心头,仿佛为了配合我,里奇太太突然向这位史密斯夫人扑了过去,后者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想要跳起来,却被里奇太太准确地掐住了脖子,两根拇指训练有素地一捺,按上了她两侧的大动脉。分明是擒拿术的高手。史密斯太太身体一滞,转眼便软了下去,眼看着就要死个不明不白。此时我当然不能坐视,也顾不得找通风口了,伸手一掌打碎天花板,一跃而下,里奇太太一惊,抬头还没看分明,就被我一拳打得昏头转向。趁她眼黑,我抓起史密斯太太,越窗而去。 
 
 
 
  
 第四章
 
  在我家躺了两个多小时,史密斯太太才苏醒过来。她走下楼的时候,我正在和辟尘、小破三个一起玩亲子游戏《小蜜蜂》——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呀,飞呀……我剪刀,小破石头,输了,啪啪——诸位,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两耳光,打在普通人身上,立马可以打出二级残废,附送终身脑后余震不绝——再飞,啪啪,我下手打辟尘可也没藏私,当然像我那么爱和平的人,不断祈祷的就是平局。小破小嘴一撅,凑过来吧唧一下,我脸都笑烂了。让平局来得更猛烈些吧。 
  史密斯太太迷惑地看着我们三个,迟迟疑疑地问:“请问,这是哪里?”我正好被辟尘运了半天气后的一记夺命连环掌打得飞出屋子外面,怒气冲冲地爬起身来一头扎过去喊:“再来,再来。”结果流年不利,这次犯在小破枪口下,一头撞来,我仰天一跤发出震响,肘部生生压裂两块地砖。 
  要不是她及时尖叫一声,我们实在没有哪只眼睛是会注意她的。 
  小蜜蜂告一段落。小破跑到花园里抓虫子去了,我在他后面嚷嚷:“别吃毛毛虫,不能吃的,也不许把花园地下水管全部挖出来!” 
  招呼史密斯太太坐下,一时间话不知从何说起,仔细端详她,高鼻深目,眼睛碧绿,似乎是欧洲大陆的品种,虽说落难,风度却甚好,有大家闺秀的气派。目睹我眼珠乱转地看来看去,就是不先说话,她只好开口:“我怎么到这里的?” 
  我于是把经过略略一说,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摸摸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脸上的表情一半惊疑一半沉吟,十分复杂。我问那个老女人为什么要杀她?她大摇其头,反应相当剧烈:“不知道,不知道。她说我的女儿得了传染性重病,不能回家,又不让我见她……” 
  我还在犹犹豫豫,辟尘出门送点心给小破,经过时顺便说了一句:“什么重病,你女儿已经死了。” 
  史密斯太太神情一变,霍地站起来,张了几下口,直着声音说:“我不信。”再看我一脸同情,心知所言不虚,情绪极为激动,立时张开喉咙哭叫起来,反复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爱丽思,我的宝贝。”泪如雨下,看了真是令人为之断肠啊。 
  我抢上一步,一面拿住她的闻香、人中两处穴道,轻轻发力,强迫她镇定下来,一面安慰她:“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冷静下来。” 
  等她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们的晚饭已经吃完了。不错,安慰女人,尤其是安慰悲痛的女人乃是我平生学得最差劲的一门技术,所以黔驴技穷的关键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重操故伎,一拳把她打昏了过去。一天昏两次,一次两小时,这个剂量大了点,为了做一点补偿,我很好心地留了一点香草烧羊排给她,要说辟尘的厨艺不是盖的,这位太太本来再次醒后仍悲伤得要死,也硬是来了个中场休息,把羊排吃得干干净净后才继续。 
  她终于可以稳定地回答我的问题,家庭背景:商人,五个月前从法国移民来的,单亲。爱丽思四岁,刚进那家幼儿园不久。在本地没有什么朋友或亲戚,更没有什么仇怨纠葛。 
  没什么恩怨纠葛?没有恩怨纠葛还母女双双被追杀?这是什么世界啊。我的推理能力显然不足,想了半天没有想出所以然来,只能安排她临时在我家住下,这时小破的冰激凌时间到了,辟尘帮他换了一身白点鹅黄底的连身外出服,带到门边开始念念有词:“冰激凌,冰激凌。” 
  十分钟以后,如意料之中,我们在便利店看到了登喜路男人罗伯特继续郁闷地吃三明治。我悄悄问店员:“你们这家店的三明治是不是特别好吃?”这位留着朋克头、嘴唇上和鼻子上各穿了三个金属环的惨绿少年哼了一声,眼睛望向放三明治的架子,慢吞吞地说:“墨尔本一千家便利店自产三明治评选,我们位列第七百四十五名。”我释然:“还不算最难吃。” 
  他紧接着来一句:“后面二百五十五家店至昨日为止,全部倒闭!” 
  我顿时苦起脸:“所以?” 
  他非常干脆地点点头,还挺起胸膛,彻底表现出一种无以名状的另类荣誉感:“所以本店出品的三明治,从今日开始,正式成为整个墨尔本最难吃的一种!” 
  听到这里,我对罗伯特马上同情到极点,一方面为了挽救他的胃,一方面借机会看看他到底有何怪异之处,我当即上前邀请他第二日来我家吃午饭。他先是疑惑万分,接着就深感赧然,面面相觑的过程中我目击了他含在嘴里的那块三明治,从酸黄瓜的成色看,我完全有理由怀疑此人味觉早已失灵,才能这样吞糠咽菜,在所不计。我对他解释:“我家厨子最近发明了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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