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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能得到主上的褒奖真是臣下的荣幸呢。”
和不要脸的人说话，就必须比他更不要脸，可惜风渺寰的段数还比不过皎熹，所以她在斗嘴上并不占上风。
“大司寇大人，这么墨迹地绕圈子您不累么？”
“臣下只是怕主上会受不了……所以特地体贴给您做下心理准备而已。”皎熹依旧是用无奈的口气说道，“虽然臣下也希望主上能够亲眼见证这一刻，不过……考虑到主上的身体，主上只要知道结果就可以了。”
结果？什么结果？
少女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一股甜腻的香气传来，之后她的意识就昏昏沉沉陷入了黑暗之中。
糟糕，这个时候可不能睡过去啊。
身子虽然已经绵软无力地落在皎熹的怀中，仅剩的意志在勉强努力支撑着她。
如果睡过去了，不就又是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了么？
如果可以的话……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似乎听到皎熹的声音说道“一切照计划进行”。
他们的计划是什么呢？究竟他们为什么要针对她呢？是因为她不是一个好王么……
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思绪纷乱着，风渺寰觉得自己从黑暗中又陷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彩之中，这让她的头很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自己是为什么不愿意睡去呢？只要睡去了就好了呀。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了温柔的呼唤：“渺寰？渺寰？”
啊，是阿浚的声音，他没事么？没事就好了……胸口涌上一种安心的感觉后，突然就觉得很累，然后……
风渺寰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客栈的床上。
心中有什么正在悸动着，但是她并不确定。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头还是觉得有些沉重——刚才的那一切是梦？
“啊，主上，您醒了？”
风渺寰听见声音转头，才发现房间里还坐了一个人，她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许微妙：“黎煌？”
……这一出接一出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风渺寰宇（十）
见到风渺寰疑惑的眼神，黎煌正色道：“臣下是来迎接主上回宫的。”
“哦……”风渺寰微微扶额，然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肯定不会是骆浚说的，但是不是他的话难道是皎熹？
等等……那个不是梦么？大脑中有些微的混乱。
“主上您遇见这里的州侯皎皎大人了吧？正是他传信回宫的。”黎煌看风渺寰的眼神有些担忧，“我们赶到时……主上的情况不是太好……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么？”
顿了顿，黎煌缓缓地说了起来，原来他从曲觞瀛带着发簪说风渺寰失踪的时候就在想，会不会是曲觞瀛帮着风渺寰再次离宫出走了，所以心中多少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但是皎皎的来信让黎煌提高了警惕，信上话语不多，但是却点明了似乎有人要对主上不利，那人似乎还在主上身边就任，于是黎煌想了想决定亲自前来迎接。
没有想到，一来到靖州第一个听到的就是主上因为中毒昏睡不醒的消息。一边是台甫遇刺，一边是主上失踪中毒，说里面没有什么阴谋是人的都不会相信的。
而风渺寰这一睡，就是三天。
“臣下真的非常担心……大夫说，如果再这么昏睡下去即使毒没有大碍，身体也要吃不消的。”即使是黎煌，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王，如果就此西去，那就又要等几十年，巧国已经经不起继续这样荒芜下去了，所以即使他并不看好面前任性的王，但是却也对她寄予了希望。
所有巧国的民众对她都寄予了希望。
“原来如此……”风渺寰听了黎煌的话，点了点了头：原来那时候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那时候闻到的香味应该就是让她中毒的罪魁祸首吧？那么……闭上眼睛，风渺寰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骆浚他……怎么样了。”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然后风渺寰听到黎煌一字一句地说道：“骆公子——据说为了保护主上——身上被刺了很多刀，已经……去世了。”
黎煌在说的时候有些斟字酌句，他知道主上和少年的关系很好，所以他小心翼翼，有些害怕主上会因此受刺激。大夫说主上醒来之后必须静养一段时间，不宜情绪过于激动，所以是建议过他先不要告诉主上骆浚去世的消息的。但是在主上问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无法撒谎……给予希望之后再掐灭，那更加残忍。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只是“哦”了一声，让他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发生了幻听。以至于风渺寰追问“据说？据谁说？”的时候他都反应了好久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是皎皎大人说的，他说有人来官府通报说街上有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那时候乡长正好不在……”
之后黎煌的话风渺寰都没有听进去。
被刺了很多刀，应该是她那位学长的手笔。
秦泷的死讯应该就是皎熹告诉他的，失去爱人之后他心里一定很不安，原本刘晨还耳根子就软，这时候只要皎熹鼓动一下不难想象他会做出些什么来。
那时候皎熹那么大的阵仗，甚至两只使令都扭打起来了，居然街上一点响动都没有，直到骆浚和自己都倒下了才有人去报官，可以看出皎熹在这里是打点过的。而乡长恰到好处地不在，如果不是皎皎正好借住在此，恐怕她和骆浚多半是要暴尸街头的。
突然，风渺寰似乎知道为什么秦泷想要带走清泉了。皎皎和清泉感情甚笃，经常会离开州侯府来这里，如果清泉离开了，那么皎皎也就不会出现，她现在估计也小命玩完了。
但是，皎熹是在明知道皎皎在的情况下还继续这么做的吗？
“皎熹和皎皎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兄弟……怎么了么主上？”解说到一半的黎煌突然听到风渺寰没头没脑的问题，愣了一下，但还是耐心回答。
“哦。”那给皎皎透露信息的人就是皎熹吧？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该不会是因为兴趣，所以扯到哪里是哪里吧？
风渺寰一把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就准备下床，黎煌立刻站起来阻止：“主上，您的身体还没有好，又三天没有进食还很虚弱……”
“我不饿。我没事。我想去看看阿浚。”风渺寰完全无视黎煌的劝阻，自顾自说道。
“但是……”
“黎煌，我没事，我想要去看看阿浚。”
少女坐在床边，抬头看着站着的黎煌，堇色的眸子里一片平静，毫无情绪，仿佛上好的玻璃珠反射着温润的光泽，却无比冰冷。这样的眼神，让黎煌有些心悸。
风渺寰没有硬闯的意思，但是黎煌在此刻无法继续阻止她。
那是一种微妙的，想要服从少女话语的感觉。所以他叹了一口气伸手道：“是，主上。”
风渺寰唇角牵动了一下，也伸手牵住了黎煌的，借他的力站起，随手扯了一件外套给自己披上。黎煌扶着少女离开房间。
骆浚并没有下葬，他的身体被安放在风渺寰隔壁的房间里。
风渺寰再次见到骆浚的时候，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除了脸色比平时看上去要苍白以外似乎只是睡着了。
风渺寰走上前去，伸手轻轻碰触了骆浚的额头——一片冰凉。
在她的记忆力，骆浚的体温一直比她高，他牵扯她走时手上温热的感触似乎犹在。可是这一切现在都只能留在回忆里了，她的青梅竹马不会再回来，无奈而又温柔地笑着说“真拿你没办法了”。
黎煌退在一边看着少女站在少年的床边，没有表情，看不出悲伤，只是房间中沉静着一种死寂一般的空气，让人觉得非常压抑。
风渺寰很难形容现在自己的情绪，她觉得自己的心头一片安静，仿佛所有的想法和感觉都被从她身体里删除了。骆浚的死于她而言，仿佛是书本上的字一般毫无真实性，可是她明白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这种泛不出任何涟漪感觉是什么呢？她要如何去理解这种感觉？
她从未想过离开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然而一切来得这么快……啊，真的快么？真的没有一点预兆么？她有真的好好关心过他么？
这么想着，风渺寰低垂着头，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冷静地有点过分。
视野中有一抹金色，风渺寰迟疑了一下，伸手将骆浚脖子上的项链解下。那是一条已经有些年头的项链，项链上有一个小小的吊坠，吊坠里是一个相框。
正是这条项链让两人相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一直带着它。这么想着风渺寰打开项链的吊坠。
看上去还有些年幼的少女笑得灿烂而她边的少年的笑容温柔透露着些许妥协。
那是她十四岁生日的时候他们的合影。
风渺寰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什么给重击了一下，呼吸困难。
——重要的东西可以换。
“吧嗒”一声项链掉在了地上，少女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寻死觅活，只是安静地眼泪不断地溢出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却似乎耗费了一辈子的力气。
阿浚、阿浚……
“主上！”
心里重复呼唤着青梅竹马的名字，少女再次晕了过去。
云端之上（一）
风渺寰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翠篁宫自己的寝室。
她就这样仰面躺了一会，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呆呆地望着床顶，直到眼睛觉得酸涩，才叹了一口气，起身下床。
一边的桌子上放了一碗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她走到桌边，伸手一摸发现碗还是热的，看来是一直准备着等她醒来吧？这次自己又睡了多久呢？
她在桌边坐下，虽然并不觉得饿，但是还是把碗里的粥喝了精光。温热的饭菜下肚后总算不觉得浑身发软了，风渺寰放下碗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蔷薇的伤势怎么恢复地怎么样了，要去看看他么？这么想着，风渺寰离开房间向麒麟的房间方向走去。
来到蔷薇房间门口却听到了曲觞瀛的声音似乎在和蔷薇在说些什么。她原本想敲门的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在门外站了一会，她终究是没有勇气走进那个房间。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曲觞瀛，所以她静悄悄地转身离开，转移目的地前去平时办公的书房。
对于曲觞瀛她并没有什么杀之而后快的想法，就算对于一手促成骆浚的死的皎熹，风渺寰也觉得自己并不恨他。但是她不想见到他们的脸，她自觉如果她见到了他们，自己可能会在什么地方失控——会有什么崩塌——那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来到书房的时候发现黎煌、辰烁和雅白三人都在。
看到风渺寰，三人都露出了非常微妙的表情。
“你们三个在干吗呢？”风渺寰无视他们的表情，率先露出了一个笑容，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她绕过他们在桌前坐下，随意拿了桌上的文件翻了翻，“唔，这些就是需要我批示的东西么？”
“是的……可是主上……？”黎煌欲言又止，风渺寰哭晕过去的那一幕他可没有忘记。而现在风渺寰一反常态自己主动前来办公，让他实在是觉得无法理解，他以为主上可能会情绪低落好一阵子，他都做好准备下个月的公文都可能由他来代批了。
“可是什么？”风渺寰头也不抬，低头看着手上的公文，“我离宫这么长时间应该堆了不少事情没有处理吧？现在不处理的话之后会更吃力的，不是么？”
很有道理，可是为什么这话从主上您嘴里说出来有种不和谐感呢？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疑惑的眼神。
风渺寰没有管三人心里有多少问好，静下心一门心思看起了公文。
如果风渺寰愿意专心去做某件事情的话，还是很有效率的，在黎煌的帮助下一个下午便解决了大半的囤积事务。
“主上，已经很晚了，您不休息么？”
听到黎煌的问话风渺寰这才从文件里回过神来，一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样子消磨时间也不算太坏？这么想着，风渺寰点了点头，回答道：“黎煌先回去休息吧？我看完最后两份就好。”
“……主上，请不要太勉强自己。”黎煌观察了风渺寰一下午，觉得她对于公务的热情实在是太过了，一下午没有休息，看得出她很辛苦但是却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仿佛是在逼迫自己一样。
风渺寰微微一笑：“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说完再次埋头。看着这样的风渺寰，黎煌只能叹息。
主上一旦决定做什么，真的是怎么劝说也没有用啊。以前是追着她希望她认真批阅公文，现在劝她去休息也一样是当成耳旁风。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主上能稍微听进点谁的话。
见风渺寰没可能听从劝告了，黎煌在一边站了一会便默默退下，前去找台甫，希望麒麟能够有什么办法。
黎煌离开之后，风渺寰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的东西，长叹一声，揉了揉太阳穴。
啊……好麻烦。所有人都用看受害者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她刚遭受大变很可怜的样子，这种同情让她心底有些烦躁。她打起精神——虽然还不至于到强颜欢笑的地步——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再提旧事。
而现在他们的确嘴上没有提，可是他们的体贴和温柔反而给了她很大的压力——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所以请不要同情我啊。
如果……如果她多关心身边的人一点，如果她没有一直把做王当成儿戏，如果她稍微认真一点，如果她早点去追问骆浚他的行踪……她有很多机会来阻止事态向现在这样发展，但是她没有做。
她太自以为是了，也太不把别人当一回事了。
她嘴上说着相信骆浚，便不再过问他的一切，其实那只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表现，是某种自我满足的想法。他为她付出了很多，甚至为她留在了这个与他无关的世界，而她则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
风渺寰突然觉得很疲惫，发自内心地疲惫。她很早之前就忘记了要怎么和人正常地交往，在她身边从来只有骆浚陪着，她也只需要他陪着就好了，其他人都不重要。她早就忘了，人类生活在那张名为“关系”的巨大网络中，世界上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不在意别人，却并不代表别人会不在意她——无论这种在意是善意或者是恶意。
已经……回不去了。
会在意别人目光去关心别人的那个自己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不可追溯。
所以没有如果，因为如果就算时间倒退，不知道结局的自己一定还会走一样的路。
所以她现在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这时传来了叩门声，风渺寰从自己的思绪中转出，有些惊讶这时候居然会有人来。
“请进。”
伴随她的声音，一个人影推门而入。
“……学长。”风渺寰看着走进来的男人。刘晨还出现在翠篁宫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按照皎熹那张扬的性格，只要能膈应到她，她相信他一定会把这个亲手杀死骆浚的人放到她身边并等着看好戏吧。
刘晨还的身形削瘦，和上次在街上相见的时候比起来他更加虚弱了，看上去只要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看得出这段日子他也不好过，只是他的情绪看上去比上次要稳定很多。
“渺寰。”刘晨还的声音沙哑，完全没有了过去的清朗，而是一种压抑的难听的声音。
“学长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风渺寰歪了歪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问道。
刘晨还看着没事人一样的风渺寰沉默了一会，才很缓慢地说道：“……我杀了骆浚。”
“嗯，我知道。”她猜到了。
“我……一刀一刀捅死他的，他一直看着我，那个眼神似乎是在嘲笑我……所以我更加控制不住……刀子刺到他的时候的感触，血飞溅起来的温度……那种感觉我到现在也忘不掉……”
风渺寰安静地听刘晨还复述他杀死骆浚时候的场景，一言不发，堇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待到刘晨还断断续续说完，风渺寰才开口：“学长来找我说这件事，是想要忏悔呢，还是来向我炫耀呢？”她的声音很柔和，柔和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那么学长是不是也要听一听秦泷是怎么死的？他死得有多不甘心？”
听到风渺寰的话，刘晨还整个人都晃了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真是楚楚可怜的杀人凶手。
“学长杀了阿浚高兴么？有没有很满足呢？应该是亲自为秦泷报仇了吧？”风渺寰站起身，缓步走到刘晨还面前，仰头看他，露出了些许俏皮的笑意，“……因为我的关系学长失去了很重要的人，然后学长杀了我很重要的人，我们扯平了，你说是吗学长？”
胸口翻腾的情绪，连风渺寰自己也不能辨别，不能控制。
刘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