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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的妻子王菲住此。王菲1988年去美国后,建一独住。王菲本来是国内心脏病专家翁新植教授的研究生,为了在美国早日定居,她在美国重学护理。建一为她办了国内的护校证书和提供学费,所以建一常得意地说:“我这个中国人养了个美国人。”王菲经过一段护理陪训后,进入美国医院任护士。由于医学基础好,很快成为优秀护士并拿到绿卡。分别日久,王菲感到寂寞,希望建一早些过去,但建一总放心不下他创办的《新知》民校。四年后,王菲另有所爱,为了答谢丈夫对她的帮助,王菲给建一申请办理了去加拿大温哥华的居留手续。1992年,建一才将学校交给他中学的一个同学全权代理,自己去了温哥华。王菲见到丈夫后就立即提出离婚。建一明白婚姻已不可挽回,只能同意。他一人在加拿大,无所事事,经常跑回国内,仍然关心他国内的事业…——他的《新知学校》。从此一人来往于中、加两国,生活极不规律。又由于长期办夜校,每天睡得很晚,常失眠,得了胆结石也不积极治疗。
这天正是他又从温哥华回来不久。我说:“建一,你去洗洗手,我买了两块你爱吃的米糕”,他从厨房洗完手进屋后,举着右手对我说:“我这手怎么张不开了!”我定睛一看,只见他右手五指抽缩一起,还没待我说话,他就嚷道:“妈妈救我!”紧接着他就晕倒。我正坐在靠门的沙发上,他沉重的身体从房中心向我这边倒下,头压住了我的脚,并且将墙上挂的字画也抻下来了,覆盖在他脸上。我把字画撩开,见他双眼闭合、口吐白沫,吓得我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地喊:“建一!宝贝!建一!宝贝,你怎么啦!”他没有反应,怎么办?我慢慢地把脚从他头下抽出来,急忙跑下三楼,到隔壁建安医院请来了谢大夫,谢大夫扒开他眼皮看了看,说:“送他到我们医院去吧!”在扒他眼皮时,他开始摇头、蹬腿。大夫走了没多久,他醒来了,前后晕了约半个小时,我告诉他隔壁医院大夫来过,让他到那里住院去,他说:“打电话叫急救车,到天坛医院。”我马上打电话叫了急救车。车很快来了。我扶不动他,请邻居帮我扶他起来,架下楼、上了车,直奔天坛医院。急诊室大夫初步检查后,让他做核磁共震的检查,预约了第二天去。建一慢慢地恢复精神,我叫了个小汽车带他回到我家,暂住东房,以便我照料护理。
第二天做完核磁共震,结果为:‘胶质瘤可疑’。建一又让我找认识医院的朋友。朋友介绍了该院神经内科的李主任,收留住院。李主任认为建一只是脑内有炎症,于是给他吃了一个月消炎药,但他依然不时抽搐。再做核磁共震,医院戴院长和名医王忠诚会诊,戴院长一看核磁共振的照片,当即确诊为胶质瘤,让立即转外科动手术。不幸,又耽误一个月。
外科的大夫对我说此种瘤毒性极大,世界上还没有治好的先例,即使开刀也顶多能维持两年,因为这种瘤的毒根长在肉里面,割不尽。闻言,我的精神一下垮了下来,背过脸去时,泪水夺眶欲出,一人独处时,更是以泪洗面。
可是建一依然很乐观,总开着玩笑对来看他的亲友说:“没事,把脑子里那个小豆豆挖掉就好了。”过了约一个月,五一前夕,动手术开颅,割毒瘤,接着又去地处潘家园的全国肿瘤医院进行化疗。开始我去这个肿瘤医院挂号,请个大夫先看看病案时,这位大夫说:“不用治,好不了。”急得我当时就哭了。我想这大夫好残酷啊!又托人找肿瘤医院介绍个好大夫进行治疗。没想到安排的大夫竟然就是拒绝我的那位大夫,因为他就是医院里最有经验的大夫。从此,建一住在中国肿瘤医院,天天接受化疗。
化疗期间,建一原来相交过的两个女朋友都表示愿意来照顾他,他选了曾在江苏省无锡市认识的小陈。小陈来北京照料建一,建一在病中能得到爱情,心境好多了。
两个月后,建一在肿瘤医院的化疗结束前,他让我在我杂志社所在地法源寺小区替他租了两套单元,而且做了简单的装修。这些年他自办民校积蓄了些钱,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改善住房,直到得了这个不治之症,才花钱租了挨着我杂志社的新房,当然他也是想离我近些。他女朋友没来时,如果我有一天没到肿瘤医院看他,他就着急,他说:“妈妈!你是我的保护神。你不来,我就不踏实。”听了这话,我更伤心,‘保护神’也束手无策啊!
建一接受化疗告一段落后,从肿瘤医院出来,就住到了新房。他的女朋友小陈和他表姐及一个小保姆小杜陪他同住,三人照料他。我和他妹妹春歌天天去看他,他哥建国也来看他。同时我不断为他继续找各种能医,也托在美国的老同学打听有什么对症的好药?回信告知无特效药。
有人介绍我去找了个‘著名气功大师’给建一治病,‘大师’让我买一箱纯净水来,然后‘大师’抽支香烟,将口中吐出的冉冉烟雾喷向纯净水,让建一天天喝此水。我还带建一亲自与‘大师’见面,‘大师’又教他念一段咒语,正巧碰见一个来感谢‘大师’治好他癌症的人,向‘大师’跪拜。建一也马上跪向‘大师’,希望大师也能救他,‘大师’对建一说了些安慰的话,临别时送到门口,还直对建一说:“你要经常想着病会好的,想着我在帮你。”我和建一欢欣返回,希望中西医解决不了的病,冥冥中的‘神’能解决。
可是,一切都没有用,建一的病每况愈下,头痛不止。
深秋,小陈的妈妈爸爸也都从无锡来了,催建一和小陈结婚,智商很高的建一,思维一直很清楚,他说:“我现在路都走不了,怎么能去登记?等我好一点再说。”小陈妈又让我写个证明,证明小陈是建一的妻子、是我的儿媳。我说:“如果建一不表态,我写什么都没有法律效用。建一真要没了,在经济上我不会亏待小陈的。”他们希望建一能写个遗嘱,甚至想通过录音机录下他们的问话和他的回答,可建一只说简单的一句:“到时候再说。”他不相信自己真会死,而且他非常反感让他写遗嘱的暗示,他定在想:‘如此逼我,难道我就要死了吗?’他不相信,他想奇迹终会出现。
入冬,刚12月,建一又发作抽搐,吃中药、西药,为他做气功,都不能减轻他的痛苦,看来挖不尽、烧不掉的毒瘤的根又开始滋长。我看到报上介绍一位河南的专门研究胶质瘤的医生,我和他哥连忙去请教。该专家让建一住入玉泉路一家与他合作的部队小医院,他们将利用中西医相结合的办法为建一治疗。
建一在小军医医院治疗约半年,每一次化疗后,他都精神好些,他幻想能站起来,还说:“妈妈!等我病好后,成个家,接你上温哥华,咱们买个游艇到处玩玩。”我也怀抱着幻想,请教过许多大夫和得过脑胶质瘤的病人家属,又研究了有关的一些医书;也到玉渊潭癌症俱乐部去打听,希望能听到治疗胶质瘤的好方法,可反馈的信息都是没有治愈的案例。我的幻想碎了,当听建一谈起他的幻想,我好难受。他的幻想表达了他是那样爱妈妈,可是我这个妈妈却感到深深地对不起他。
在他青少年时,由于我成了右派,使他也受人歧视,同时失去了正常的家庭生活,得不到父爱。
老查和我离婚后,对由我抚养的建一,他是
一毛不拔、漠不关心。文革后期,当我和建一儿住在永安东里一间破旧的、水泥地都磨得坑凹不平的简易楼里时,老查的新家离我们不远就在永安西里四间一套的局级干部的房子里。建一去看他父亲,有时赶上吃饭,都不叫他一块吃,干坐在一旁的建一既尴尬又难过。建一回来后对我说:“妈妈,你当时如果忍一下不离婚,我们就不是住在这里了。”这是建一埋怨我的唯一的一次,他哪里知道当时的环境和人的复杂的情感。但他究竟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他刻苦学习,努力开办民校,创立了事业,也为妈妈买了高档的商品房居住。
在文革中,我又无能保护他,以至他被人们打得遍体鳞伤,头部可能也受了暗伤,可我又缺乏医学知识,不懂得当时应对他脑部进行检查。回想他此后常说头痛,可能与那次挨打受伤有关,以至他头部成了这次癌毒容易侵入的薄弱部分。
在他这次开刀后,我又在无意中说了刺激他的话。缘于他说:“要找小舅妈(在中央卫生部门工作)托王忠诚(天坛医院的名医)亲自开刀就好了。”我觉得他这话是埋怨我没有积极找医院的第一把刀给他动手术。其实我已了解过即使经王大夫开刀的胶质瘤病人也未能将死神拒之门外,而给他开刀的张大夫是此外科的第一把手,年纪轻,刚五十余岁,正是好年纪,又有经验。关键不在谁主刀,因为谁也挖不掉深入神经系统的毒根。我觉得他在埋怨我,突然产生一股委屈情绪:我这些日子拖着近七十岁的有心脏病的身子,迈着沉重的双腿,一天几次地上下四楼为他奔跑、操心,怎么还挨埋怨呢!委屈情绪一上来,一句不应该说的话脱口而出:“谁开刀都一样,人家说这种病一般也就是两年。”他注意地看着我说:“你说我只能活两年?”霎时,我知道我犯忌了,马上改口道:“咳!人们都以为癌症是不治之症,其实也会发生奇迹。”他得的是癌症,这在检查确诊过程中他早就知道了。但我把底再说破,对病人来说确实是太残酷了,我太不冷静了。第二天他对我说:“我问了小韩大夫,他说:‘谁说就两年,经我们实验治疗的,也有活到三年的。’”建一又笑着对我补充一句:“韩大夫是搞科学的,三年和两年不一样吗”?‘小韩大夫是搞科学的。’其意是韩不懂得照顾病人的情绪,把病情说白,证实了我的话,更增加了他的悲哀。
但建一原谅了我给他带给他的一系列不幸,反而还畅想未来成立家庭携我同游世界,闻他此言能使我不后悔、不心痛如绞吗!
坚强的建一他不信命、不信病,很快振作起来。依旧保持了他平时的幽默,说话常能引起周围的人发笑,而且对大事依然关心,对当时播放的电视剧《潘汉年》一集不落地看,还不断地发表议论。
后来他病得难以再站起来了,常担心地对我说:“以后我不能工作了,生活怎么办?”每次我都安慰他:“妈妈养活你!”我可怜的孩子,他刚满45岁,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啊!我只能企求老天保佑他。
在他去世的前两个月,1998年4月25日晚上,建一让保姆小杜打电话叫我马上去,我和他妹妹春歌立即赶到医院。见建一精神还好,放心了。他让我们为他穿衣,穿好衣,又让我们扶他坐上轮椅,推他出病房,这些事都不要他的女友小陈插手。他让我推轮椅到楼梯口的一把长椅处,让我坐下,他依偎在我身旁说:“妈妈!抱我下楼,带我回家吧!”看他还像孩子一样说地依恋着母亲,我真想像他儿时一样抱他回家,可他早就是一米七八壮实的小伙子了,我微笑地对他说:“我抱不动你啊!”他对我说:“妈妈!你不喜欢我这个儿子了?”我说:“建一!你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儿子,但你离开医院如何治病呢?”他说:“她要我没有的东西。”我说:“你说的是小陈吗?”他点点头,我说:“她对你不是很好吗?”他摇摇头,再问他,他就不深说了,一个劲地要离开医院。我和他妹妹春歌彻夜陪着他,劝他,都不能止住他可怜的哀求。天一亮,我就把他哥哥叫来,随后他表姐也来了,我回家休息。
这天听他哥哥来电话说,他把所有护理他的人都轰走,只要他哥哥在病房,还是要哥哥带他回家,让女友离开!他哥哥来电话和我商量:“要不就接他回家吧!”我说:“可是他每天还需要打点滴,大夫也认为他现在不宜出院,他也经不起折腾啊!只好劝他继续住在医院。”他究竟和女友发生了什么矛盾?闹到下午,他表姐将他女友带入病房,让女友继续照料他。可怜的他就此沉默了。我想他们的矛盾,可能还是与婚姻、遗嘱有关,可是建一就是不吐口。
隔了半个月,5月11日傍晚,建一又来电话叫我快到医院。我请了他二舅战天一起去。到他病房后,他让女友出去,随后对我和他二舅哭诉道:“她(指其女友)昨天晚上问我要所有的钱,要结婚。她不爱我,她爱的是钱,让她走吧。”其实建一每月都给女友一千多元零花钱。小保姆小杜也说昨晚听见他女友是那样说的。我和他二舅请他女友到外面谈谈。开始她不承认问他要所有的钱了,后来她说了实话:“我妈来电话,怕我两手空空。”我对她说:“前半个月他和你闹别扭时,我不就劝你不要提刺激他的话,你在他最后的日子里照顾了他,我们不会亏待你的,你现在伤了他的心,他请你离开,我们也没有办法。当然我们不会让你两手空空的。”建一又请了他的两个朋友来,请他们帮助他让女友离开他,他的朋友在确认了他的态度后,和我及建一的五舅波天共同找他女友开会,劝她回去,并对她这些日子照顾建一给了应有的酬谢。如果她一心一意地照顾建一直到建一离开这个世界,我想就不会发生建一让她离开的事了,建一临去天国时,也不会因为女友的非真诚的‘爱’而伤心。
建一女友走后,他情绪稳定,第三次化疗疗程做完,5月17日,居然他会自己用手机给我打电话,自己也能从床底取尿瓶,吃得也多,经常发笑。我和他的兄妹舅姨轮流照顾他,有天他姨问他:“你对你女友有意见,为什么不早和你妈说?”他答:“我不敢。”可怜的虚弱的病人。他姨说:“现在好了,‘联合国’出动帮你了。”建一笑了。
六月中旬化疗后,正赶上炎热开始,已毫无抵抗力的他,突然热感冒了,发高烧,又一次大抽搐,喘气困难,吓得我直哭,医生给他装上了氧气瓶,又打了安定针剂,他逐步平静了。他说:“我不怕死,就好象坐车一样,谁都要下车的,但我不是个没用的人。”我抚摩着他的脸说:“建一你当然不是没用的人,你办的新知学校受区教育局表扬,你也受到人们的尊重,大家都爱你啊!过两天你就会好的,好了咱们就回家。”他第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感到这车他是坐不到底了。从此,他高烧不退,据说此种病人晚期都是发高烧、在昏迷中逝去。6月26日,他睁着无表情的大眼,却再也喊不应了,水也不会咽了。看着他,我心已碎,吻着他的脸,泪水滴在他的脸上,愿我的爱,伴儿归去。1998年6月28日晨他停止了呼吸,他安静地去了,灵魂飞上天堂。
就在这天我满含悲痛写下悼词:
“《悼亡儿》
呜呼吾儿,英年早逝,心痛欲裂,魂牵梦萦。犹忆风雨当年,母子形影相依。母逢五七,突遭袭击;儿似幼苗,顿失护棚,风摧日灸,雪打霜欺。坎坷折磨,难挡少年英俊。出身书香,入世劳工。日踩冲床,夜烧锅炉。火光炯炯,书声琅琅。《岳阳楼记》,长楹对联,倒背如流;谈天论地,口若悬河。为创人生,办校《新知》。桃李芳菲,遐迩闻名。商海起涛,扯帆泛舟,跌宕起伏,上下求索。毒疴忽至,天塌地陷。不服厄运,强治苦练。经冬历夏,又到三伏,康复难见,日渐枯萎,终难抗命,唯有叹息。呜呼!天不惠汝,奈何?愿儿之灵,升入天堂。重霄广阔,任尔遨游,展雄才于凌空,创大业于寰宇。母子遥相呼应,天上人间心同一。'
建一啊!我最亲爱的儿子,你是聪明而能干的,你是那样地热爱真理,热爱生活,上帝真不应将你收走。
为了追求真理,1976年他怀着对周总理的热爱和对四人帮的痛恨,不顾死活地参加了群众自发地反四人帮的“四、五”运动,被捕两个月;1978年平反。我充满理想的儿子,放着海外优越的生活不过,跑回来关心祖国。
为了办成一件实事,建一在1979年改革开放后,立即辞去在长安戏院烧锅炉的工作,利用几年业余学完的夜大中文系的知识,着手创办民办学校,校名《新知》,先在崇文区后在东城。交通方便适中的台基厂小学,学生从四面八方聚来,教学质量不断提高,学校日益发展,他被东城区成人教育局评为模范校长。收入也有了,于是他送妻子王菲上了美国求学,经费由他提供。王菲走后,建一找了他中学的一位同学来帮他,他二人,开始合作得不错。可在建一去加拿大两年后,他学校的代理人,他信任的好同学好朋友却背着他将学校更名,将建一排斥出学校。我闻讯后,立即电告建一,就在他赶回来的那天,也是《新知学校》更名成立之日。木已成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