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从嘉些许惊动也无,很平常地目光,看着它转眼灰飞烟灭。
四下尖叫,嘈杂人世,他们不过在讶异毁了一座楼,而李从嘉却分明看见自己的颓然放弃。
琼楼玉宇雕栏画栋又如何,经不起他一把火。
突如其来的安静。
李从嘉回首之时却见得很多胆子大的百姓仍聚在角落里看热闹,笙鼎楼正对面的一面石墙显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是向着那轰然而倾的楼惊惧地议论,此时竟全都看向对面的墙。
平日里该是用来张贴告示的废墙,借着火光仍能看见杂乱无章的纸屑痕迹。
李从嘉只望一眼便愣住,任侍卫如何劝阻,竟是不说亦不动。
墙上不仅仅是平日里的告示,上面凭空多了幅画。笙鼎楼高阁火光冲天,原本谁也不曾有余力去多看周遭,此时楼宇倾覆成死灰枯木,火焰之中那幅画蓦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李从嘉不顾一切突然走过去看那卷轴,两侧跟随吴王多年的侍从也被吓了一跳,竟然从未见得李从嘉如此失措,笙鼎楼前突然多了辆金漆锦缎的马车,那乌锥雪蹄马就足够让人围观,何况车上之人一见便知地位不凡。
那画上是个男子。
极淡极美的男子,衣上颜色更是只能意会,几个市井间的小贩方才远远望见墙上的画便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当真是清绝无双。
突然之间四下里安静下来。
众人眼见得那袭碧色直直地走过去,立于画前,那画便眼睁睁地活起来,映着火光像是要真的烧死人一般。
一把剑没入背后石墙将画牢牢固定,剑尖直直地劈开他的空缺出来的眼目,重瞳之处被他一剑钉死。
那是李从嘉见过的剑,赵匡胤一直都佩于身上,睡梦之中亦不远离。
天地震怒,金陵煞气破,地动山开,李从嘉胸腔之中憋闷异常,四肢百骸汹涌而出的悲伤几乎足矣让一切都崩溃,偏偏人越到此时越是不能彻底丧失理智,清,此生注定了要为他而醒,李从嘉冷冰冰站在那里看它。
赵匡胤,你烧不了金陵,可是你烧死了我。这一把火毁天灭地,彻底燃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希望。
“王爷!”侍卫不住地叫他快些离开,李从嘉听见蓦然回首去,一时四下里所有的百姓统统噤了声音,从此竟开始相信苍茫世间有些东西是时间带不走的,比如他那一转身的风华。
李从嘉恰立于画前,画中之人轻巧抬腕,那缺了眼目的风华绝代。而他回首望漫天劫灰,画中传奇立时得了良解,四下震惊,他是谁,他是他。
李从嘉回望漫漫前路,寻觅良久竟是无言以对。
已入画。
一瞬间,印在多少妇孺心上,见得他的风姿,可知他的苦?直到百年之后,春花几度,秦淮红叶,为何生生世世不愿泯灭那一缕江南魂,不因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不因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只不过是为了心中放不下的桃花劫。
劫中心肠,此生不忘。
第一百二十六章 焚骨不念君(下)
李从嘉想要将那画卷取下来,伸出手去拔剑,却真切地觉出赵匡胤下手之时的无望狠绝,那气力之大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剑取下,李从嘉愈发执着起来,便是偏要取下来,“你说还给我,我便顺了你的心意收下!”疯狂地了扯起来,一时猝不及防,剑尖未动,那画纸承受不住,嘶啦从中断裂开来。
单薄的人影顺势而下,一分为二毁于一旦。
李从嘉笑起来,一时周遭竟无人敢再上前,他看着那破碎的画卷凭空而下笑得戏谑肆意,“你想毁了我,终于称心如意。”
一把拾起那画卷转身扔进火海。
赵匡胤曾经用命挡剑也不愿伤了他的影子。
李从嘉拂袖而去,再不看一眼熊熊火光顺势而上,夜雨染成天水碧,何能抵挡天地之力?纵是你山河锦绣,也换不回一个淡漠相守,从此再不提传奇二字。
那不过是众人口中的谎言,你信了,就败了。
手腕之上刚刚除下的木刺伤口仍未凝结,他此番拉扯撕裂开来,血迹斑斑,清清淡淡扔下一句话,“回东宫。”
此生,那是他最后一次疯狂。
道由白云尽,天际遥遥,飞鸟咿呀,
一楼烟雨暮凄凄。花行街,巷口,笙鼎楼,以及…。安定公旧日府邸…。他很想回去看看,却不敢真的走回去。
车马本是行入御街,却终究调转回去。
今日的安定公府清冷无比,谁还顾得了它,东宫才是荣华。曾经也有多少人眼目中死死地窥探这里,少了他还是缺了李弘冀无外乎是两种结局,值不值得如此揣摩。
李从嘉慢慢地走进去,庭院里有些留守的下人日日记得看顾,草木依旧,只是不像旧日里经心,反倒愈发长势迅猛起来,藤蔓缠绕上廊柱,适逢最兴旺的时节。
一岁岁,一年年,枯荣交替,李从嘉指尖轻轻地抚上叶片,看见极具生命力的脉络纵横,他心生艳羡,人对于过度繁盛的事物总容易心生惶恐,开得越浓烈,消亡得越彻底。可是花叶若是败了起码还能等待下一季。
人心若是败了,就真的连些飞灰都不剩下。
落红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心花若死,再无些许妄求。
他一个人,一步一步地重新行走于记忆中,反复地寻找旧日里的一切,数年前的年少轻狂,说是要走,便能几卷书一顶蓑笠坦荡荡地出门去,寻了空山日日听鸟鸣,再不愿看见尘世烟火,烦了倦了便撒手不去理会,如今想想竟是一贯习惯了懒散,难怪总传自己不通世事,那一年,山里的李从嘉不管是不是有人捧了真心登门,断了琴弦而去。
再后来,一曲烧槽琵琶惊破霓裳,廊下一顾,竟是自以为寻见了此生终结。
不想谈爱这样的字眼。
时至今日,依旧不愿直面,李从嘉总觉爱与不爱远非些凡夫俗子轻易便能说得出口,他亦不是圣人,也不清楚,究竟怎样算得爱。
她惊动过自己的眼目,是年少时候第一次觉得贪恋的滋味,李从嘉也有过真心实意想要拥有的人。落纱一笑,今日想起来,仍旧感激。
或许如果光年流转,他一生如斯清淡微笑,或许不经意或许认真,总之循着旧日的轨迹活下去,他会最终与她百年好合。
只羡鸳鸯不羡仙,该是多美的生。
命运的转角竟没有丝毫波澜壮阔,只不过就是在普通夜晚,他先行撤离宫中酒宴,慢慢走,慢慢望,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撞入了旁人的轨迹。
那个人,如若不是刚刚好,今生今世都注定不曾能够有所交集。
刚刚好,他掐住他的颈,刚刚好,李从嘉不能见得有人死在自己眼前。
他脚步停在偏远门口,依旧是刚刚好,赵匡胤把一切都推回远点。手腕筋骨开始隐隐地疼,重创之后一时麻痹如今却开始发作。
李从嘉轻轻晃动手臂,并没有大碍,仍是需要感激么?他盛怒之下,也还是记得不愿伤了他。
或许这样更残忍。
李从嘉像是迈过自己一生,重新走进偏苑。风声渐歇,远无了那一日闲花落地的旖旎风情。
桃树也过季而去,桃花苦,人更苦。
他轻轻推开他居住过的地方,小小一方木门却需要用尽气力,室内玄色的纱幔依旧,八仙桌上竟还有一半未曾燃尽的红烛,他走之后便无人再点起。李从嘉指尖轻蹭桌面没有尘土,看来下人们还算尽心。
明明是天光正好,他却执意地点起那支火烛,透过光影看过去整个内室瞬间飘忽起来。还能听见当日的字句,分明是一剑狠狠砍在他臂上,那一日醉不成欢惨将别,谁也顾不及一床的鲜血,分不清究竟是源自谁的身上落下,只能彼此折磨般地互相探求,不是侵扰不是无奈。只是情不自禁。固执地觉得一切不能只有自己来承受,可惜再挣扎再留恋也都过去了。
唯独还剩下这最后的半支火烛与赵匡胤有关。
李从嘉愣愣地看那火苗晃动,他不许别人跟进来,四下没有人声,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
不如就彻底风过无影,什么都不要留下。
李从嘉顺势从案旁的木椅上起身,最后深深望一眼那玄纱背后,抬手将烛台掷去,火苗蓦然舔上纱幔,轰然起火。
李从嘉轻轻笑起来,从容地出门去,甚至回过身去将门掩好。走到外面见了侍从,“回去吧,无事了。”
一行人便出了旧府。
途经小巷拐入御街大路,
“都过去了么?”轻轻地喃,无人做解。
身后烈火不尽,暗红色的天空下清清淡淡一抹澄澈碧色,李从嘉远离一切。巷子尽头那株长势歪斜的树,经久未曾有人照料,肆意生长得歪斜,李从嘉回首最后看一眼,不知道它是否还记得。
或许最后,只有它才能证明些什么。
进了东宫依旧沉默不语。
娥皇迎出来,远远见得他碧色衣裳,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说不出也不能问。她见得随行之人俱是惊恐万分,李从嘉看她出来,停在前面。
娥皇上下看他,突然问,“今日不着官服?”她虽未曾出去亦听闻得不少,花行街起火却又不敢声张,纵火之人恐怕便是北朝之人,今日若是当真着急也该是去政事,他清清淡淡地披着碧色衣裳就能去见的人,是谁?
何况一直都传闻,吴王此番态度极其倨傲怠慢,朝中上下怨声载道。
他有恃无恐。
娥皇应该问他外面如何,问他因何起了火。话到了嘴边还是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去见了谁?
李从嘉同样望她心里瞬时千万个念头,手在袖间紧紧握着小小一方乐谱。见得她问却摇头,半晌看娥皇的眼睛,他满满遗憾。
“娥皇,下次煎药,记得别用琉璃碗,易凉。”
娥皇愣住,不解地开口,“凉?”
“药凉了…便更苦了…。”他转身往书房走,不肯再多说些什么。
他想她放了些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信他。
她想他穿了些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骗她。
总之他仍旧笑着侧身而去,极是有趣般地想起那碗药,果真是她端来的,若是流珠或是下人,必不会惯常的奢华性子用个精巧绝伦的琉璃碗。
何苦呢,你说便好了。
李从嘉颓坐在书房之中,将那谱子扔在岸上,想完又觉得自己真可笑,她就算是说了自己也要出去,凤凰台的例子在先。
所以谁也别去怪罪谁。
撑在案上想那火光。
全都烧尽了,什么都不剩,回到宫里四下安静,李从嘉开始觉得腕子顿挫之后的痛。
他翻过手来细细察看,翻开些皮肉,还不至于有其他伤损。桌子上陈年的残谱依旧还有长时间后卷曲的形状,恰能围成一个环,死死地扣住三个人。
赵匡胤,还不如杀了我。
叹流年忆流年,皓雪霜华不堪问苍天。千载太虚无非梦,叹尽河山终究也不过是一曲无声。
得了这谱子又还能如何呢?
佛语云,有漏皆苦。我道是,蛱蝶成对,我道是,燕子双飞,观花魂鹤影轻舞,总叫凡心慕。
翻天覆地之后,北国风云依旧。
午后忽如其来天色阴沉下来,赵光义于佛堂之中见得像是要下雨,起身出来便准备关上门回去,推开门却见得石阶上坐着一个人。
“云阶?”
她安静地坐在门前却一声不出,赵匡胤算算时辰,自己进来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却完全不知,赵光义走过去坐在她身侧,看云阶脸色倒也没什么异样,放下心来,“今日无事?”
她点头,微微笑起来,“在秋阁里也是闲坐,本想来看看大人,却见得进了佛堂,又不好讨扰。”
“这又何妨,我也不过是习惯而已,坐了很久么?”
云阶摇头,“也是刚刚过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江南江北送君归
她点头,微微笑起来,“在秋阁里也是闲坐,本想来看看大人,却见得进了佛堂,又不好讨扰。”
“这又何妨,我也不过是习惯而已,坐了很久么?”
云阶摇头,“也是刚刚过来。”
赵光义突然离近些端详,突地笑出来,“眼睛分明是肿了……。”许是她自己觉得不雅,用些淡粉细细遮了,若不是细看确是看不出来,“夫人又责难你了?”
“无非仍是旧话,也谈不上责难。”云阶有些不好意思。
赵光义颔首,“她无非是不愿看你受苦。这也是人之常情。”
云阶觉得心里的话能够让人懂得确是件幸事,每次过来坐坐便能觉得安然许多,她目光停在那镯子上,“你大哥很在乎你。”
赵光义却突然侧过脸去,“在乎?”
云阶刚想说赵匡胤数年以来一直都不肯放弃搜寻关于他下落的信息,却突然发现了些什么,她心里疑惑不由伸出手去,刚要触及那镯子又发现自己过于失礼,急忙地收手,赵光义只当她好奇,也便伸过去,“无妨,你想看?”
云阶语塞,不经意地瞥见那镯子上的花纹有些异样。
树影微动,云阶奇怪地看那镯子,“这纹路……”
赵光义手里原本捏着几只奇异草茎,这时无聊地摆弄着,听得她说镯子便顺势看去,并没看出什么异常来,“幼时胡闹罢了,也忘了上面雕的是什么,或许是……”他仔细看看,“简单的竹纹吧。”话刚说完却也愣住,手里的镯子恰好转到刚刚对于云阶那一面,木头上原本好好地纹路突地缺了一块,像是被什么削去了一丝,竹茎中部便无端地空缺了小小一笔。
他是真的不曾注意,两只镯子原本是一样的纹路,有同样是十几年钱的旧物,带着经年沉淀下来的暗哑色泽,若不是刚好的角度,上面遍布着细密的雕纹哪里看得出来。
赵光义眼光一动,他看云阶有话想问又不开口,便知恐怕出了纰漏,故意自然地放下袖子,“十几年了,我自己都忘记当日大哥如何教导,再让我重再雕一次恐怕便全忘记了。”说完低头笑起来,重又看她,“我大哥以前常拿这个哄我。”
云阶想也不想,她不曾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这镯子可是他那一只?”
赵光义沉默,半晌问它,“你看得出分别?”
云阶有些抱歉的神色,“我……。那竹纹是我早年有次不慎刮掉的,那年我闹着让他教我剑,可是爹爹不许何况他也不愿,我当日拿着剑胡乱地生气,不小心就划了他的镯子,你大哥当时生了很大的气。”
赵光义有些不安,仔细想来又觉得此事纵使让她知道也无妨,面色极是平常,“我与大哥互换,这本是为了助它。”他的那只镯子里后来被自己暗中改造,挖空了内里,藏入了极珍贵的物品,却没想到赵匡胤得了珍宝随意送人,那便已经是后话了。
云阶颔首,“你们的事情云阶也不懂,不过是好奇罢了,大人别放在心上。”
赵光义觉得四下起了风,天色阴沉,看她穿得一件纱衣略显单薄,不放心地开口,“佛堂僻静,别受了凉,不如回去吧?”
云阶却摇头,“回去凌儿愤愤不平,娘又还是执意催我应下婚事,云阶一时不得安静,倒不如在这里坐坐。”
“北风干燥,如此时节若在南国,风中亦有花香水气。”不自觉地还是想起金陵的夏,终究算得故乡,纵使他再也回不去。
江南永远会是一种解不开的情结。
云阶很是感兴趣,“几次想要渡江爹爹都不准,云阶早闻江南风光,却一直不曾得见。”风声渐大,云阶发丝轻扬,她伸手去理顺放至而后,带些艳羡的侧脸有女子的温婉美好,赵光义愣愣望她,心下叹息。“若是有幸重游江南,云阶可愿同行?”他本是相知而后并无刻意地随口询问,话说到一半却认了真。
云阶转过脸看他,眼前的男子轮廓明晰却不似赵匡胤一般气势外显,他身上有极矛盾的特质,幽静而坚韧,却不失危险性。
赵光义不是他大哥一般挥刀断水的气魄,他的危险全都在眼角眉梢,口中念着佛经却能让人再也望不穿彼岸。
云阶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瞬间看他的眼睛格外用心,也便得了极大的宽慰,她点点头,如他一般认真,便像是执迷不悟的同路人,因为彼此都不知方向,所以格外珍惜唯一的光。“好。”
相视而笑。赵匡胤突然想起自己手中的草茎,急急地放入怀中恐它沾了雨水。
天边雷声滚滚,极远之处的云雨呼啸而来,异常迅猛的转变毫无转圜的余地,赵光义刚伸出手去,便觉得落了雨点,“北方天气当真易变,这雨竟来不得丝毫延缓。”
云阶起身拂去衣裙上的清尘,仍是很爱惜自己的女子,看见裙边微微地打结,俯下身子细细整理好,赵光义不动,只看她。“如此,我也能放心,别再做傻事了。”她还顾惜件裙子,一时也不会真的下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