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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得她摔下的声音急忙回身俯下身子握住她的手,娥皇长发披散面色苍白如纸,唇边黑色的血渍源源不断涌出点点低落在那件初见的暗色羽衣之上,她服了剧毒手指痉挛,不住地揉着他明黄色的龙袍,“从嘉……从嘉你听我说……”
李煜崩溃般地搂住她不住地摇头,“我不应!”惊慌之下只觉得触手之处俱是她的血,“流珠!”他大声叫起来,却被她挣扎中一把推开,“你到今日还不肯放过我!你到底有没有心!我不想再被关在这宫里看你有口无心!我都记得!你做过什么我都记得!皇上!你如果还记得往日的情面……。就答应……。放过我吧……”哽咽着流出泪来,她放声哭泣,胸腔剧痛。
急匆匆地脚步声停在门外,流珠听见了动静。
李煜愣在那里望见她的绝望,“娥皇……。我……我不能让你死……”他像是被剥夺最后一颗糖果的孩童一般无助地瘫坐在地上,声音发颤却对她的怨恨不知所措,“娥皇……我叫太医来……一切还来得及……”
“皇上?”流珠觉得不对劲开口询问。
娥皇尖声叫起来,“出去!都出去!”
流珠在门外叹息摇头,见这情景便知娥皇神智仍然不清,这时候最不能进去,她慢慢退下。
李煜就要再度开口娥皇突然一把推翻了俩人旁侧的桌案,噼啪之中茶杯落地碎片无数,她握住一片尖锐瓷片,“从嘉,我意已决,你知我的性子,你就算现在让太医进来也救不活我!”
他脑中轰响乱作一片,直直地看着她手中的碎瓷同样泪流满面,“娥皇…。。我罪孽深重,是我的过错,你何苦如此。”声音由激动转为低沉,“我竟不知……你恨我至此。”
他的泪滴在她的血中,娥皇抬手拂去他眼角濡湿,“皇上怎么能哭呢。”
李煜抱紧她痉挛不止的身子痛哭失声,娥皇轻笑,“你将那谱子给我的时候,就当想到今日。”
他蓦然抬起头来,“谱子?”
“别再骗我了……。那谱子是假的,能引我发疯。”她的手从他颈边而下,“你不信我对不对?从嘉……。你怕你和他那一日的秘密被人揭发出来?”
李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松开手,“娥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的身子脱力渐渐后仰,“或许是我……真的疯了吧。”
他的手托住她,她僵持在半空中看他的眼泪,“从嘉,李从嘉……我很爱……很爱李从嘉……”
“我知道……我……”他的嘴被她抬手扣住,不再让他继续说,娥皇笑得遗憾,“李从嘉一生不言爱,我自认懂他心中所想,从不曾过多探究,如今想来……。爱这个字,说起来太难……”
他在她掌中低泣。
她只是在对李从嘉说话而已,而对眼前的这个明黄色人影,谈不上绝望,仅仅只是觉得太过疲惫,“皇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曾经太过于相信而你却不信我,我亦无法……再继续陪着你了。”
李煜周身冰冷至极,“娥皇,你就真的忍心留下李从嘉一人于此?”
怀里的人一如往日笑得艳极恍若浴火的凤凰一般惊人心目,“皇上……不是我狠心扔下他,而是他早已……。留我一人在此,霓裳羽衣舞我已完成,那是李从嘉最后送我的礼物,今日,我将它修缮续完留给皇上……还有一事,便是我说过的,第三件事……”他固执地一次又一次拭去她唇边的血渍,娥皇坚持着让他应下,“第三件,我走以后,让女英进宫把我的一切都给她……她说过,不论如何她要试着……。留在你心里。”
李煜笑起来,那眼目之中全是嘲讽,“娥皇,你当真是一世自持的凤凰骄傲如此,你可想过我愿不愿意?”
她却是第一次固执肆意,“你必须答应。”
“好,我答应你。”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凤去台空(中)
李煜的声音沉静到了极点。娥皇微笑着只觉腹中毒发肝胆俱裂,一口血喷涌而出溅在他面上,他亦不动只望她的眼,“娥皇,你如此狠绝。你让我生生在这里看着你离开我。这算是你对我最大的惩罚么?”字字砍在自己心上,人痛到了极致突然变得眼前清明,李煜慢慢抱起她放在榻上,拉过一旁的锦被替她盖好,就像千百次入夜时分一样温柔地开口,“我没有后悔过,不论你如何想,我说过,我是你的丈夫,一丈之内才为夫。”
娥皇强忍的泪水奔涌而出。她突然张口咬住他的腕子,狠狠地咬在那一道斜长的伤口之上绝望地流泪,声音混着毒血哽在吼间,“李从嘉!李从嘉!”不住地念这同样一个名字,反反复复,折磨他,折磨自己。
李煜不动不退,任她撕咬自己那道伤口,很快见了血,他面无悲喜反而冷静得残忍,“我懂你……你太累了……是我的错……”娥皇就像是要把他的骨肉一起咬碎一般疯狂地点头,“我太累了……放过我好不好……凤凰台,凤凰台上,苍天不灭,汝亦属吾……你还记不记得,李从嘉!我受不了!娥皇一世没有如此卑微,从不曾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独独是你,独独是你,李从嘉!”
他扶着她的头发,“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也会生气也会嫉妒,你不是凤凰,不是牡丹,你是李从嘉的娥皇。十七岁落纱一笑,他永生难忘。”
她的唇齿之间气力渐消,软软地觉得身子像是就要脱离开眼前的一切,娥皇微微地望他,一如往日,笑得分毫不差极尽优雅的男子,可惜了这一身的明黄。
这个人,曾经为她十指拈花而笑。一身夜雨分花拂柳涉水而来,如果今时今日他统统做不到,那么娥皇便要执意离去,她本是如此心性,容不得丝毫的屈就。名满金陵的李重光,独独只有娥皇这凤般的女子才能够站在他身边,只因她和他平等而视,都是骨子里太过于清傲的人,多少人视李重光如传奇,这本身便带着太过于卑微的心态。
他怎么可能喜欢上卑微的人。
所以今时今日,娥皇便非要逼自己到了绝境,让所有人都看见自己的疯态,皇后是真的疯了,她再不是那朵雍容端丽的牡丹,再不能有那般花开动京城的风华万千。
古有武皇号令群芳开放,唯有牡丹胆敢不从。
她便是不能轻易降下身段的人。
李煜明白,她是逼得一切覆水难收,无论如何,娥皇心意决绝。
他轻轻放她躺平,眼睁睁看着她气若游丝弥留之际,“娥皇,李从嘉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他此生唯一嫉妒过的人。”
她眼前迷离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初见时候他一目重瞳的风华却清晰如昨,最后一丝力气,娥皇轻轻微笑,“我从来未曾听他如此说过。”
李煜也随着她笑,将她散乱的头发一一理顺放入被中,看见她头上还有金玉的钗环也顺势为她取下,唯恐她躺得不适,“他很自私,从不言爱,可是今日他想告诉你,除了爱他还有嫉妒,同样不曾说起过。”
“我以为他那样的人……永世不会懂得嫉妒。”
“他自己也曾经如此认为,嫉妒本是源于自身的恐惧鄙陋,李从嘉应该是外人眼中最不需要这两个字的人,可惜他也懂得嫉妒,他嫉妒你,嫉妒你的勇气,嫉妒你作为女子却原比他更为果决。就像今日,你仍旧让他嫉妒。他也曾经想过果断放弃一切,可惜他做不到。娥皇……你当真如此煎熬,那便去吧……我放你走。”
很困乏的声音,像是就要睡去,娥皇动动唇齿,忽然对他说,“你的手很冷。”
李煜哑然,原来如许经年,他一直不曾温暖过她。相反地竟然他每一次回过身去都习惯了她的守候她的温度。“娥皇,那谱子我真的不曾认真看过,我不知它究竟如何。”
榻上的女子了无声音,再没了回应。
流珠突然大声呼喊着来人拦下周府二小姐,女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十万火急般地喊着姐姐。宫人想她或许是听见了皇后在宴上大不敬的消息进宫而来也就不做阻拦,她是皇后的亲妹妹,何况皇上不久前才恩准了她可以出入宫廷。流珠说着皇后病情不定皇上正在里面探视,外人不得打扰,全然不知屋内两人发生了什么,还当如常呵斥着前来打扰的众人。
女英不断地叫嚷。
李煜捧起娥皇的脸颊,“我早该想到从你开口说求我那一刻起,你就是动了心念的。娥皇…怎么可能求人呢……你绝望至此,太难过了吧…那便…不如归去……”他说着让她走,像是让她安心。一切无用的喃喃自语还有谁能听见?李煜微笑重瞳如魅,那一腕血肉模糊却依旧美得可倾天下。
娥皇的唇齿因为藏毒而血肉翻出,他低下头去最后轻轻地吻她。指尖冰凉。
却不言爱。
“我很嫉妒你能如此狠绝,用这样的手段惩罚我。”他声音平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发妻服毒自尽慢慢死去。
他不叫太医,而她让他看着自己离开。他说过,她的三件事他必当做到。
“我们夫妻二人,当真是世间难寻。”李煜大笑起来,终于忍不住心中悲怆一口鲜血在地。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记不记得那一年的词句,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琵琶伴七弦,以歌南风。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凤去台空(下)
门外。
女英心跳很快,从她听见姐姐疯言疯语打乱了一夜全城同欢的消息后便隐隐觉得要出事,今天是霓裳羽衣舞重又现世的日子,万相物极必反极盛之歌转而便是极衰,但愿是自己多心。一旁流珠说着无事,“太医刚刚来过,现在皇上进去亲自请皇后服药了。”
可是屋内静得让人心慌。
女英坚持不走等在外边,四下里的沉闷气氛让流珠也紧张起来,她突然想起方才屋内的响动,有些后悔没有坚持进去查看,现下全无了动静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是自幼跟着娥皇的丫头,说起来皇后这一次可真是失态了。按照娥皇的性子待她清醒过来这必是个很大的打击流。珠忧心忡忡,看看女英又望望紧闭着的木门,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走上前去。
门却突然开了。
众人屏息全部愣在当场,皇上一身是血推开门来,夜风猎猎忽地灌入,他衣袂翻飞一目重瞳深重远比夜幕幽邃,那一瞬间,其人近妖。
玉霄阁上至高之处还能望见珠光闪耀,这一刻繁华已远。他独独站于风中,前所未有的迷茫。
究竟是怎么了。
下意识地回身,以为你还会微笑着唤自己的名。
却只看见宝珠映照下,一地黑褐色的血迹。
女英连声音都在抖,她还未曾见过如此场面,哪还顾得及分寸礼数先于众人开口,“姐夫……。姐姐她……怎么了?”一句话惊醒了两侧宫人,她们只见得皇上浑身带血全都慌了神,“太医!快宣太医!”
李煜喉间腥甜强忍下去,“不必。”执意不让人去找太医来。
女英突然冲上去问他,“姐姐怎么了?”李煜看她,“你不是很期待有朝一日她不在么?”碧绿的衣裳颓然退后,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李煜,“姐姐到底怎么了?”她就要进屋内去被李煜命人拦下。
“皇后因病既薨。”一句话说出来流珠惊呼晕倒在地。
女英遍体生寒,这个人……。她看着眼前的李煜,他竟然此时此刻还能如此镇定,姐姐或许说得没错,他……。和自己臆想得不一样。女英挣脱出去直冲进了屋内,看见一地碎片而娥皇安然闭目于床榻之上,身上还盖着锦被,一切只若昏睡。
她幻想过无数种如果,如果没有现在闭目而去的这个女子,自己或许也就能和她一样得到所有人的艳羡所有人的称赞。如果没有她,那么他遇见的第一个人会不会是自己?现在,女英亲眼看见她躺在那里不动不语,竟然前所未有的害怕。
李煜随着他进来,站在她身后。
女英一步一步靠近姐姐,看着她睡容依旧美丽如故,唇间有血,是……是服了毒?她突然想起些什么,瞥见一侧碎裂的药碗难以置信地回过身去看李煜,“姐夫……你给她服了什么?”
李煜摇头,掩上门让所有人都先候在外面。“我没有。”
“你胡说!”
李煜依旧平静,“她藏了毒,喝下药去浸开了唇齿间的毒药,娥皇是自尽。”
女英不肯相信,“你知不知道前几日姐姐和我说了什么?她说那谱子能让她疯溃,你却恰好在我把那香包取回之后就拿来给她!你究竟做过什么需要这样防她?”
李煜再维持不住神色,他冲过去抓住她质问,“你见过那谱子对不对?它究竟有什么问题?”说完了突然想起来那谱子应该还在娥皇手里,他转身四下翻找,却只看见放好的新谱,是娥皇费尽心神修改好的霓裳羽衣舞。
他颓然无力,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女英,我……亲眼看着你姐姐走,本来可以……或许我执意叫人来她不会死,可是她的性子你我都清楚,纵使我今日救了她,她见自己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又在所有人面前疯溃失常一定会更痛苦,娥皇那么骄傲,我若不让她走,她会更恨我……”他看着她躺在榻上,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女英终于看见了一个真实的他。冷静下心神,她看李煜如此想是真的不知,“姐夫,你可知道……。”心下有些犹豫,“姐姐她不是真疯。她一直在装,她以为你忌惮她知道了什么秘密才想要害她,所以……姐姐一直活得很累。”
李煜突然转过身慢慢站起来,冲着她一步一步,女英被他的眼神吓得有些慌乱,不住地后退,“姐夫……。”
“再说一遍。”
女英开始后悔不该告诉他,可是没有办法,话已出口,“姐姐她看出那谱子有问题,所以她才费了这些时日从头修改……。”
“不是这些!”
“她没疯。”
李煜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样一把抓住她,“再说一遍!”
“她没疯!”
李煜再也撑不住,胸腔翻涌一口血吐出来,女英尖叫,宫人冲进来急宣太医。
他以为拿了霓裳羽衣舞残谱能够让她高兴。
可惜这盛世之音现世的那一夜是他最后一次听见她的琵琶。云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到底他也完不成她的心愿,所谓的霓裳羽衣舞不过是娥皇心中的盛世。她装疯卖傻亲自写完这部长歌,烧了他给她的绝望只留下那新写成的谱子。
那是李煜的代偿。
日日夜夜,李从嘉,你要记得,你曾经真心实意地想要帮我完成心愿,而我,亦不负你。
这一场如花美眷的谎言太真实,竟然能骗过流年光景,到底是谁在逃避谁,而我们,从他出现之后就再也无法彼此信任。
这一世,你会对谁言爱?
来生,我当生于贫户,嫁于市井,无相无貌,寻一庸常男子,生计奔波也罢,流离失所也好,不知情苦不懂嫉妒。而他无才无能,不通音律亦不懂歌赋,布衣草鞋金钱无物。
但求他指尖温暖。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非对红蔷
绝艳易凋,连城易脆
昭惠皇后出殡那一日离七夕刚好还差一月。
李煜未曾出现在任何人眼前,宫闱上下素白凄怆而他穿着一袭浅碧的衣裳跪在佛殿里终日不出。殿外不时有人轻轻过来通传法式进行的情况。殿内的人无声无息,不发一言。不送她,是自知毫无资格相送
许久命人送出一纸悼文,洋洋洒洒字字见血。“天长地久,嗟嗟蒸民。嗜欲既胜,悲欢纠纷。缘情攸宅,触事来津。赀盈世逸,乐尠愁殷。沉乌逞兔,茂夏凋春。年弥念旷,得故忘新。阙景颓岸,世阅川奔。外物交感,犹伤昔人。诡梦高唐,诞夸洛浦,构屈平虚,亦悯终古……。”宫人诵于城上,天色清明,白幡漫天,三千里亡歌不绝和着李煜的字句。从金陵皇城至入葬之地一路上牡丹遍地,皇上亲自审视,只为她最后的车撵之下不留一寸黄土。
她芳魂傲然而过,牡丹折腰。
同样是那一日的皇城之上,还有多少人记得那女子傲然于九天之凤,轻轻笑,执他的手。彷佛一瞬间这偏安一隅的江南便真成了人间天堂。
多美的人,街坊间的叹息,好好地转眼便剩下陵寝前的嚎哭。
皇宫佛殿之中李煜闭目默然,半晌褪下了那一袭她亲手染就的天水碧焚于佛前,散发着中衣三日不出。
他执意不肯送她。周府惶恐,只当是女儿惹出了什么罪责。不想数日后李煜素衣亲临周府,不带随行,彷佛只是暗中出来逛逛,随意地过来看看。
周府上下仍旧是气氛紧张,周宗跪于庭院之中不知他来意,李煜亲自上前扶起,周宗一时无言,却见得李煜退后三步对自己行起跪拜大礼。
他贵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