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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很注重文学,便暗地里招纳了许多文人供养在家,做了许多文章,冒充是自己做的,献进
宫去,博取皇帝欢心。纳兰容若自幼在许多人才熏陶之下,加以天资聪敏,因此年纪轻轻,
便成一代才子。康熙皇帝和他年龄相差不远,见他如此才学,宠爱异常。因此有人说,明珠
之能做到大学士,得他儿子之力不少,可算是官场一件异事。
有一天纳兰明珠陪着康熙在西书房闲话,说起在庄子南华经里的一段故事,记不清楚,
叫内监取书来查,那内监错拿了老子的道德经,康熙跺着脚骂道:“蠢虫!”又叹口气对明
珠道:“这班蠢物真是讨厌,从来说的‘红袖添香夜读书’多么有趣。朕富有四海,就是缺
乏那么几个冰雪聪明的女孩替朕添香夜读。想那南唐李后主,虽是亡国之君,却有大小周
后,娴熟同章,精通音律,风流韵事,万古流传,朕反而比不上他呢!”明珠听了,因事涉
内廷,不敢作声,但心中却有了一个打算。
明珠回府之后,想起苏杭州,山川秀美,灵气所薰,素多美女,立刻打发家人到苏杭一
带挑选那些体态苗条,面貌清秀的标致女孩儿,准备收在府中,请文人学士教会诗书,琴师
舞娘训练歌舞。训练成功之后,再偷偷献给皇上。但明珠为了沽名钓誉,不敢公然以相府之
名,请地方官派兵护送。因此,才由相府的师爷定下计策,叫陆明、陆亮两个武土出面,转
请武威镖局,护送来京。
陆明陆亮将三十六名少女,送到相府之后,明珠自然十分高兴。但因他一心盘算怎样训
练的事情,对陆明陆亮保荐桂冒二人,却不耐细听下去,随便把手一挥,说道:“既然你有
两个朋友要进来,就安插他们在园子里看园吧。”这个差使,等于仆役,两陆对桂冒说及,
都觉不好意思,却不料二人一口就答应了。
桂冒二人进了相府之后,一心想见纳兰容若,好探听张华昭的消息,不料一连两三个
月,都没见着。看守花园,又不能随便出去,闷得桂仲明什么似的。冒浣莲虽然不时安慰
他,但想起吴三桂举事之后,外头大局不知如何,亦是不禁心焦。
春来春去,转瞬到了榴花照眼的五月,一日清晨时分,桂仲明被遣去监督修理园子的工
人,冒浣莲一人独自在花径徘徊。不知不觉,通过假山石洞,来到了园子深幽之处,只见林
木葱郁,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两边飞楼插空,雕栏绣槛,皆隐
于山坳树梢之间,景色美丽极了,也幽雅极了#喊浣莲心中暗道:“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
家。这话说得果是不错!”正呆想间,忽听得有音乐之声远远飘来。她不觉循着乐声寻去,
绕过几处假山,只见面前豁然开朗,一面水平如镜的荷塘横在面前,池搪上千百朵红莲,都
已开放。四面红莲围绕中,池中心又有几十朵特别盛开的白莲,宛如累衣仙女,立在水中
央,池塘周围有白石为栏,池上有小桥九曲,蛾蜒如带,池中的一个小享上面有几个舞娘翩
翩起舞,亭中有一个少年公子,独自弹琴。那几个舞娘,就随着琴声,且歌且舞。
冒浣莲妙解音律,远听琴声,只觉一片凄苦情调,不禁呆了心想:纳兰容若富贵荣华已
到了顶点,年纪轻轻,才名绝代人更是古今罕见,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不觉步上小桥,
向池塘中央的享子走去。走到一半,亭上歌声嘎然而止。只听得纳兰容若说道:“这一首不
宜合唱,只宜清歌,紫菊你给我按谱唱吧。”说罢,又弹起琴来,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走下小
桥。
冒浣莲听得“紫菊”二字,觉得这名字好熟,正思索间,琴声已起,其声凄苦,比前更
甚,宛如三峡猿啼,驳人夜泣。一个少女,面向纳兰,背向浣莲,按谱清歌。歌道:
“瞬息浮生,保狐如斯,低徊怎忘?记绣塌闲时,并吹红圃;雕栏曲处,同倚斜阳。梦
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飘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月,触绪还伤!欲
结绸缀,翻惊摇落,两处鸳鸯各自凉!真无奈,把声声檐雨,谱出回肠。”
歌声方停,一声裂帛,琴弦已断了几根。纳兰容若推琴而起,叹了口气。冒浣莲听得如
醉如痴,心想:“怪不得我一进园子里来,就听得人说,纳兰公子是个痴情种子,他夫人已
死了一年,他还是这样哀痛。这首悼亡词真是千古至性至情的文字!”她咀嚼“梦好难留,
诗残莫续。”几句,想道:“难道年少夫妻,恩深义重,真是易招天妒吗?”想到这里,不
禁心里笑道:“怎的这样容易伤感,我和仲明就是一对无生爱侣。”她想着想着,自觉比纳
兰容若“幸福”多了。
这时那个歌女回转头来,见冒浣莲站在享前,忽然“咦”的一声,低低叫了出来。冒浣
莲一看,认得她就是当日自己在大车上救出的少女,怪不得名字这样熟。冒浣莲急忙向她打
个眼色,跨进享来。
纳兰容若听得紫菊低叫,抬起头来,见一个俊俏少年,卫士装束,不觉也有点惊诧,问
道:“你是谁?你喜欢听琴?”冒浣莲道:“我是看园的。公子,你这首‘沁园春’做得好
极了,只是太凄苦了些。”纳兰容若奇道:“你懂得词?”冒浣莲微微一笑,说道:“稍微
懂得一点。”纳兰容若请她坐下,问道:“你觉得这词很好,我却觉得有几个字音好像过于
高亢,不切音律。”冒浣莲道:“公子雅人,料不会拘泥于此,主代之向,先行音乐,而后
按声填词,尤以周美城、姜白石两大词家更为讲究?但其辫病却在削足适履,缺乏性灵,所
以苏(东坡)辛(弃疾)出,随意挥洒,告成词章,倚声一道,大增光彩。但有时却又伤于
过粗。公子之词,上追南唐后主,具真性情,读之如名花美锦,郁然而新。又如碧海澄波,
明星皎洁。何必拘泥于一字一音?”纳兰容若听得铮圆了眼!
冒浣莲对词学的见解和纳兰容若完全一样,令纳兰容若惊奇的是:以冒浣莲这样一个
“看园人”的身份,居然讲得出这番话来。他不禁喜孜孜地拉起冒浣莲的手,说道:“你比
那些腐儒强得多了!怎的却委屈在这里看园?”冒浣莲面上发热,紫菊在旁边“嗤”的一声
笑了出来,冒浣莲不自觉地把手一摔,纳兰容若只觉一股大力推来,蹬!蹬!蹬!连退三
步,连忙扶着栏杆,定了定神,笑道:“原来你还有这样俊的功夫!”他还以为冒浣莲怀才
不遇,所以故意炫露,文的武的都显出一手。
冒浣莲一摔之后,猛的醒起,自己已扮成男子,却还不自觉的露出女儿本相,岂不可
笑?纳兰容若又道:“我有一位书僮,也像你一样,既解词章,亦通武艺。你有没有功夫?
我倒想叫你和他见一见面。”冒浣莲大喜,连忙答应。纳兰容若洒脱异常,携着她的手,步
下小桥。他是把冒浣莲当朋友看待,以相国公子和“看园人”携手同行,在当时可是个震世
骇俗之事。
冒浣莲见他纯出自然,就让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出享子。
两人走出亭子,转过山坡,穿花拂柳,盘旋曲折,忽见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
上面异草纷垂,把旁边房屋悉皆遮住。那些异草有牵藤的,有引蔓的,或垂山岭,或穿石
脚,甚至垂檐挂柱,索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幡屈,幽香阵阵,扑入鼻观,比刚
才的荷塘胜地,更显得清雅绝俗,冒浣莲赞叹道:“这样的地方,也只有像公子这样的人才
配住。”纳兰容若骤遇解人,愁怀顿解,兴致勃勃地替她解释:那牵藤附葛的叫“藤萝薛
荔”,那异香扑鼻的是“杜若衡芜”,那淡红带软的叫“紫会青芷”这些异草之名,都是冒
浣莲在“离骚”“文选”里读过的,却一样也没见过,这时听纳兰容若一一解释,增了不少
知识。
两人一路清谈,不知不觉穿过藤蔓覆绕的游廊,步入一座精雅的清厦。这间大厦,连着
签棚,四面回廊,绿窗油壁,群墙下面是白石台阶,凿成朵朵莲花模样,屋子里是大理石砌
成纹理,门栏窗户,也都细雕成时新花样,不落富丽俗套。四面香风,穿窗入户。纳兰容若
说道:“在这望煮茗操琴,焚香对奕,当是人生一乐。”说罢拍了几下手掌,唤出几个书
傻,说道:“上去请昭郎来。”不一会上面下来一个英俊少年,冒浣莲一眼瞧去,正是当日
在五台山相遇的张华昭,只是他比前略为清瘦,从抑郁的目光中看出,似另有心事。张华昭
见着冒浣莲也是一呆,心想:这人面貌好似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她是谁来。
三人在庭院中茶靡架下,围着一张大理石偻花桌子,盘膝而坐,旁边水声混淆,出于石
洞,上则藤萝倒垂,下则落花浮荡,院子外有一丛修竹,高越短墙。蝉声摇曳其间,宛如音
乐,浣莲道:“真好景致。”纳兰容若见桌上有棋抨一局,未敛残棋,忽然起了棋兴,对冒
浣莲道:“你们两人下一局如何?我做裁判。”张华昭道:“公子既有棋兴,何不和这位兄
台对下,让我开开眼界。”纳兰容若笑道:“局外观棋,更饶佳趣。”说着已把棋子摆了起
来。张华昭瞧了冒浣莲几眼,越看越觉面熟,心念一动,拈着棋子说道:“好,侍我输了,
公子再给我报仇。”他第一步就行了个当头炮。
纳兰容若在旁一面看一面笑,张华昭一开局便着着进攻,进中兵起连环甲再出双横车,
七只棋子,向对方中路猛袭。冒浣莲沉着应战,用屏风马双直车坚守阵地,着法阴柔之极,
行至中变,已带攻带守,反夺了先手。纳兰容苦笑道:“昭郎,你这是吴三桂的战法!”张
华昭愕然问道:“怎么?”容若道:“吴三桂这次举事,声势汹涌,王辅臣在西北起兵,尚
耿两藩又在南方遥为呼应,吴三桂亲自率领大兵,攻出湖北,想沿江而下,攻占全国心脏。
攻势是猛烈极了,但依我看来,非败不可!张华昭道:“那你是说,我这局棋也和他一样,
输定了?”纳兰容若笑道:“那还需说?”说不多久,冒浣莲大军过河,张华昭子力分散,
果然已呈败相。纳兰容若忽正色说道:“按说我们嫡洲人,入关占你们的地方,我也很不赞
同。只是吴三桂要驱臃复明,那却是不配!”冒浣莲冷冷说道:“这不像是皇室内亲说的
话。”纳兰容若蹙眉说道:“看你超迈俗流,怎的也存种族之见?满汉两族,流出的血可都
是红的,他们原应该是兄弟。满洲贵族,自有罪孽,可是不见得在贵族中就没有清醒的
人!”冒浣莲暗暗叹道:“他的父亲是那样污浊可鄙,他却是如此清雅超拔,看来‘有其父
必有其子’这句话,真是荒谬的了。”纳兰容若又道:“其实,朝廷怕的不是吴三桂,而是
蔽在深山中的李来亨,他兵力虽小,威胁却大。“这次朝廷派兵去打吴三桂,分了一路兵扑
李来亨,在三峡险要之地,给李来亨伏兵出击,全军覆没。”冒浣莲大喜说道:“他们打胜
了!”一不小心,给张华昭吃了一只马,纳兰容若惊异地望她,冒浣莲自觉露迹,急忙低下
头来用心下棋,结果因子力少了一马,给张华昭以下风抢成和局。
纳兰容若笑道:“你的棋下得很好,现在轮到我来领教了。”正摆棋子,忽然丫鬟传
报,夫人有请,而且指定要昭郎同去。容若问了冒浣莲的姓名(假名),拱拱手道:“我明
日再派人找你。”张华昭跟着出去,冒浣莲走在后面。忽然张华昭回手一扬,冒烷接急忙伸
手接着,手指一捏,是一个小小的纸团。
冒浣莲把纸打开,只觉一阵幽香扑鼻,上面写着“今夜请到天凤楼”几个小字,色泽淡
红,纸上还有一两片揉碎了的花瓣。不觉心中自笑:“张华昭和纳兰公开同在一起,居然沉
迷得如此风雅,以指甲作笔,以花汁作墨,和我暗通消息了。”她一面笑,一面佩服张华昭
心思灵敏。对奕之时,时有落花飘下,当时见他用花瓣玩耍,毫不在意,却料不到他已看出
自己是同道中人,用此来书写文字,出手之快,令人吃惊,不但瞒过了纳兰公子,连自己也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写的。
冒浣莲目送纳兰容若和张华昭二人,在家丁和丫鬟簇拥之中,从侧门走回大院。她也缓
缓而行,从原路走回,去找桂仲明。只觉路上碰见的人,似乎都在用着惊异的目光注视自
己。
绕过假山,穿过花径,走了一会,见桂仲明和园中的花工迎面走来,冒浣莲叫他一声,
桂仲明却把头别过一边,不理不睬。花工毫不知趣,在旁边嗦嗦叨叨地说道:“你这个同伴
要发迹了,我们的公子呀,什么大官来拜访他,他都懒得去见,偏偏对你的同伴要好得紧,
拉他的手在园子里走了好大一段路。老哥我看你也要跟着得意了,有什么好处,可别忘了老
朋友啊!”桂仲明“哼”了一声,肩头一耸,花工正搭手上来,忽然,“哎哟”一声,跌倒
地上。桂仲明转身便跑,冒浣莲飞步急赶,尖声呼唤。
桂仲明叹了口气,回头说道:“你还追我作什么?”冒浣莲又气又恼又好笑,拉着他的
手说道:“你这人呀,就像你的父亲,你忘记我是男子打扮了吗?他要拉我的手,难道我也
要像你摔花工一样,把他摔个半死?”桂仲明听她说到“就像你的父亲”这句话时,如中巨
棒,想起自己父亲因误会而迫死养父、拆散家庭的事,立时愤火全消,但仍绷着脸说道:
“我就是不高兴你和这种少爷亲热!”冒浣莲盈盈一笑,低声说道:“你说他是哪一种少
爷?他这种少爷可与别的少爷不同。”说罢把纳兰容若的行径胸襟,细细对桂仲明剖解。桂
仲明听得连连点头,不再言语。
冒浣莲待桂仲明完全平静之后,问他道:“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桂仲明道:“陆明
陆亮今日从相府那边过来,我正在监工,他拉着我对我说,昨晚他们轮值,忽然发现武林高
手从四府一座楼顶一掠而过,只看那身轻功,就比他们高明得不却多少倍,他们不敢追赶,
想请我们助他一臂之力,这几晚给他们巡视门户。你不在身边,我拿不定主意。你说我们犯
不犯得着真的给他们做看门。”冒浣莲想了一想,说道:“答应他们吧。我们虽不是替相府
看门,也要会会这位武林高手。”
说话之间,那个花工已从地上爬起,走了过来。冒浣莲道个歉迎上去问道:“天凤楼是
不是在西院。”
花工点头道:“正是在西院,那是纳兰公子的书房。”他睁大眼睛,瞧了瞧冒浣莲,忽
然拱手说道:“是不是公子叫你到天凤楼当差?那可是最好的差事!”冒浣莲笑而不答,谢
过花玉拉着桂仲明各自回房休息,准备养好精神,夜探天凤楼,访寻张华昭。
两人睡了个午觉,再出来时,只见园中香咽潦绕,花影缤纷,所有不是应节开花的树,
虽无花叶,也用各色绸缕纸绢及通草为花,粘于枝上,真是个花团锦簇、富丽异常。冒浣莲
拉着一个小厮问道:“怎的今天园子里布置得这样华美?”那小厮伸伸舌头道:“中午时
分,三公主驾到,你都不如道吗?你出园看看,那銮舆车仗,排得多长?三公主和我们的相
国夫人,交情最好,以前每个月都要来一两次,一住就是几天。这次不知怎的,隔了好几个
月才来。”冒浣莲听后,想起早上纳兰公子被夫人匆匆召去之事,大约是和三公主之来有关
了。
到了晚上,园子里的景色更美,小河两岸的石栏,挂满许多水晶玻璃的各色风灯,点得
如银花雪浪;绿树枝头,又遍缀水晶葡萄,作为装饰,上下争辉,水无焕彩,把园子装点得
似玻璃世界,珠宝乾坤。桂冒二人,却是无心鉴赏,听得打过三更,各处沉寂之后,两人换
过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展开绝顶轻功,迳自扑奔西院,找了许久,才在离雕栏玉砌的重重
院落之间,看到古槐树荫下,红楼掩映,上面彩纱宫灯,缀成“大风樱”三字。冒浣莲大
喜,对桂仲明道:“你在外面巡逻,我进去探张公子。”
冒浣莲飘身而上,在每一层楼翘出来的檐角,都停了一下,张望进去,却是奇怪,楼房
都是空无一人,直上到顶楼,方始听见女子说话的声音,声调十分幽怨。
冒浣莲贴耳在纱窗上,只听那女子说道:“人们都羡慕荣华,帝王之家是荣华极致。我
却只知道:深宫如鬼域,度日似长年。我还算较好的了,容若自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