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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
“对。”
“只不过岩芯桶从来不用润滑剂。”
“不用。”
“除了泥浆什么都不用。”
“不用。”
汤姆将岩芯拿过来给哈勒尔森看。两个人用手将它托起。他们用指甲戳它。他们闻着它。他们把它在手掌间弄碎。那里是什么?是石油。
**
汽车出现的时候,丽贝卡正在屋子后面的小花园里忙着,而米切尔正从桶里舀着水,想要教会虫子怎么喝水。那车——一辆满是灰尘的破旧老爷车——冲到屋前猛地停下来,引擎发出刺耳的声音。那个开车的人沿着花园的小径跑进前门。
“米奇,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我要让他们游泳!”米奇兴高采烈地说,想出了一个新主意。
“不,亲爱的,虫子不喜欢游泳。给妈咪做些漂亮的沙子城堡怎么样?”
她看着米奇,直到确认那些虫子逃过了它们的游泳课,然后才匆匆进屋。
是汤姆。
疯狂的汤姆,着魔的汤姆。
他正抓着一切有着出售价值的东西。他已经用卧室里的被子卷起了衣服、陶器、一个埃尔维克太太送给他们的蓝花瓶和一个钟。丽贝卡看到他时,他正对着窗台上她那三十块钱的结婚戒指犹豫不决,那是丽贝卡干活时放在那儿的。试过用她平时那热情的舔、吠和摇尾巴来欢迎他回家的小东西正惊恐地畏缩在角落里。
“汤姆,这是——”
他站起身,放过了她的戒指。“你的项链,亲爱的,”他打断她,“我现在需要现金,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汤姆!我们需要钱去买房子!
“让房子见鬼去吧。我们买个大厦。”
丽贝卡看见一本银行存折躺在旁边,她马上意识到汤姆已经榨干了他们存款的最后一分钱。
“你不能这么做,”她说,“那钱有一半是我的,我挣的。”
“我会还给你。”
“汤姆!别这么做,这不——”
“不,不,不,这不像以前那样,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离石油只有这么远,这么远。”汤姆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两英寸的距离,另一只手伸进兜里掏出一团压实了的沙子,然后扔到光秃秃的桌上。沙子看上去主要还是沙子,上面有一些黑色的油印,这油印可能来自任何地方。
一个人的世界可能在几秒钟之内彻底改变。丽贝卡的世界改变了。她知道没有意义再对抗丈夫的沉迷上瘾。她看出来自己拥有一个新家的美梦破灭了。她看出来汤姆永远也无法逃出他为自己设的陷阱。她的世界化为了灰烬。
“如果你现在走了,我们就完了。你知道这点。”
他停下脚步,抓住她的肩膀。
“我们离石油只有几码之远,甚至是几英尺。这对你来说没有区别吗?”
“你总是只有几码之远。总是再过几码。”
汤姆用鼻子哼了一声。“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明白吗?”他从她身边走开,拨开厨房桌子上的那团沙。“闻闻看。”
“别走,汤米克。”
“我得走了,马上就走。”他又看着她的项链,想再次开口把它要过来,但勉强忍住。丽贝卡可以看出他的手指蠢蠢欲动地想去拿她的结婚戒指。“我会回来的,”他加上一句。
“别指望了。”
他装着没有听到这句话,“我会从欧弗顿给你写信,尽快。”
“我给过你三次机会,汤米克。我发誓不会再给你机会。”
这时,米切尔已经从花园走进屋子。他的第一个冲动就是跑向爸爸,但空气里的某种氛围吓住了他,他畏缩了,紧紧偎在丽贝卡的裙子上,把小东西抱进他小小的怀抱里。汤姆提起被子的四个角,装起他们所有的家庭财产。
“再见,米奇,爸爸很快就会回来,要乖乖听妈妈的话。”
“别走,汤米克。”
“我会写信的。”
汤姆最后环顾了一下简陋的小屋。再没有什么可拿的了。屋子几乎已经空了,除了窗台上的结婚戒指和桌子上的油砂。他抚乱米奇的头发,亲了亲他。他本想亲丽贝卡一下,可她避开了他的触碰。十秒钟后,福特车呼啸着离去。
离开丽贝卡,走出她的生命。
第五部分 这一年是1929年第70节 警察就是警察
警察就是警察就是警察就是警察。
如果能够回到古罗马,或者是更早的初露文明曙光的亚述和苏美尔,你可能会发现那时的警察看上去跟现在完全一样。大靴子,阔肩膀,长相普通,鼻尖下垂,做作,固执。
艾伦接到哈特维尔的电报后,第一个举动就是确认并雇用了伦敦最有名气的一家私家侦探公司。现在站在艾伦面前的三个人不是看上去像那么回事,他们就是那么回事。他们加起来一共在苏格兰场干过六十八年。六十八年的追踪和寻找他人。
资历最深的那个侦探名叫阿尔菲·普罗克特,他清了清嗓子。
“1930年4月15日,你向我们提供了一张八十三人的名单,这些人可能在大战期间被关押在德国的赫特斯特——”他把它发成了赫特屎特,但几乎没有流露出一丝困窘,“赫特屎特战俘营,而当时,你的朋友,被称作汤姆的托马斯·克瑞里中尉也可能被关在那儿。”
普罗克特作了短暂的停顿,让艾伦确认这些事实。艾伦点点头,普罗克特继续说了下去。
“截止到今天,8月27日,我们已经联系上这八十三人中的六十一人。在我们未能找到的二十一人中,六人已经死亡,四人已经移民至美国(三人)和澳大利亚(第四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未能成功地确认剩下十人的下落,但我们会——在你的指示下——继续查询下去。”
艾伦点点头,“请查询下去。”
“在我们能够找到的六十一人中,五人不能接受我们的问话或是神智不清,因此被排除出我们的信息提供者名单。”
艾伦更加用力地又点点头。这家伙见鬼的为什么就不能直说呢?艾伦暗自叹息。这家伙是个警察,这就是原因。而且,因为他是个警察,所以他能找到尽可能多的人。普罗克特将笔记本翻过一页,就好像他自己也不知道调查的结果是什么。
“在我们问过话的五十六人中,十九人对托马斯·克瑞里毫无印象或是认定他当时不在战俘营中。剩下的三十七人对他有一些印象,其中有三十二人能够在五张相片中正确地指出他的相片。”
“对!这么说他是在那儿。”
“对,先生,他是在那儿。”
“还有……?你们……”
普罗克特,终于有了一丝怜悯,也可能只是发现人性的呼唤强过他在警察机关呆过的这么多年,他放下笔记本,“嗯,先生,这很奇怪,我们可以确认他在那儿。有十一个人记得他的逃跑和这件事引起的轰动,而且说出的细节足以让我们确认那不是编造的——人们有时会虚构一些事情,先生,不是他们有意要这么做,只是为了给予帮助。”
“对。”
“没有人——至少,在我认为可信的人中没有人——记得他因此而被处死。看上去这间监狱不是特别严厉,跟别的监狱比起来。但奇特的是,你看,在逃跑事件之后没有人能真正地想起多少关于他的事。有六个人发誓说他被转到了另一个战俘营;九个人说他一直活到战争结束,像其他人一样被释放了;五个人说他被送到一个农场干活,不再和其他人关在一起,或者说不像以前那么近了。然后,我们又问出来——”普罗克特又看了看他的笔记本,“有一人说他在一次煤矿事故中丧生;两人说他卷入了一起由一碗汤引起的打架事件,最后受伤而死,其中一个家伙还发誓说克瑞里醒来的时候看见了圣母玛利亚和天堂里所有的圣徒,当晚他就面带一丝幸福的微笑死去。”
普罗克特合上笔记本。
艾伦的脑子因为惊愕而一片空白。你可以派三个资深侦探去寻找并询问八十多个人——而结果却和最初一样不能确定。至少石油业不是这样的。当你钻井寻找石油的时候,要么找到石油,要么找不到。艾伦汤公司的业务已经扩展到了伊拉克,到目前为此钻探还没有取得成功——但至少答案是清清楚楚确凿无误的。
“普罗克特,听着,你对此怎么看?作为一个人,我是说。我已经听过你的数据资料,但你对此怎么看?你的看法呢,汤姆是生是死?”
“很显然,先生,我冒昧说出的任何话都只是个人看法。”
“是的,是的,当然。”
“但我的看法是,先生,汤姆·克瑞里在战争期间没有死在赫特屎特战俘营。”
“他活下来了?“
“这是我的看法,先生,是的。”
这是汤姆干过的最辛苦的钻探。
他每天都拼命苦干——而且还要拼了老命地一英寸都不要往下再挖。他极为谨慎地选择了最破的钻杆,晚上的时候把它们最脆弱的地方锉开,第二天再小心地把它们提升到位。等破旧的钻杆到了足够深的地方,汤姆会通过转盘猛地一使力,同时让钻头尽可能重地拉紧钻杆。他试了两次。两次都失败了。
然后他等着木工拖来一捆新木材。他烧出了足够的汽压。他又试着操作了一遍,看啊!钻杆先是弯曲,然后折断。汤姆诅咒着(但是很高兴),并且立即展开了打捞碎裂钻杆的艰巨工作。好几天过去了。通常情况下,汤姆很擅长于打捞工作,但这一次这项工作恨不得花上数年时间。那些牧牛钻工们做着汤姆吩咐他们做的事,直到周六晚上哈勒尔森忘了过来付工钱给他们。接下来的那个周一只来了一半人。等哈勒尔森仍然没能出现后,钻工们散去了。钻塔还在,汤姆还在,但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失败的消息传遍了亨德森、欧弗顿、基尔戈和朗维尤。那是口废井,正如人人都已经料到的那样。
消息甚至传到了丽贝卡那儿,她仍独自住在南部。她没有落泪,至少在米奇玩累了睡熟之前没有落泪。然后她哭了。号啕大哭了三个小时,在那曾经是家的屋子里。
她从心底确定她永远不会再让汤姆回来。
**
在这期间哈勒尔森非常繁忙。他跑去一家又一家农场,乞求他们把地租给他继续挖井。农场主们已经听说了哈勒尔森的失败。他们嘲笑他的白日梦,但他预先付给他们现金,请他们在合同上签字。他们签了,而且价钱很便宜。在这种比灰尘还干的土地上,有点现金总好过于什么都没有。因为汤姆富有远见卓识地封杀了他们挖出石油这一消息,哈勒尔森得以买下了将近一万七千亩土地上的钻探权。
他们花光了最后一分钱。
“汽车,”汤姆说。
“噢——天啊——没有车我怎么到处跑——”
“卖掉。”
所以哈勒尔森卖掉了他的车,又买下了四千亩土地的钻探权。
“好了,”汤姆说,“开干吧。”
他们对外宣布了消息。他们去了欧弗顿镇上的百货店,告诉店主他们挖出了石油。他们告诉了亨德森那帮家伙。他们告诉了农民、牧牛工、以及街上遇到的每一个人。
消息传开。
一群人聚集在破旧的钻塔边。哈勒尔森乞讨木材,而木材就神奇地出现了。几个星期前散去的牧牛工们又回来了。虽然钻塔还是过去那个破旧的钻塔,虽然牧牛工们还是那么愚蠢,虽然油井连一勺油都还没有冒出——但空气里有一种新的东西,不一样的东西,比阳光还要明亮一些的东西。
汤姆从洞底打捞出摔碎的垃圾,开始扩整油井的四周。等到油井四周都牢固了以后,他又往下钻了七十五英尺。如果挖得太浅,石油层仍会位于钻头之下。如果挖得太深,他可能会穿过石油层而来到盐水层,从而毁掉这口油井成功的机会。这种时刻需要汤姆那来之不易的经验,而且每一盎司都需要。
他提起钻头,放下一个新近发明的钻杆检测器。这种仪器看上去很像岩芯桶,但它的功能是用来提取液体,而不是固体。他放下仪器。在下去的过程中,仪器撞上了井壁上一块隆起的地方,提前打开了。汤姆极为紧张。他想发疯般地抽油。他想钻井钻到石油从井口喷射而出。但理智与冲动激烈地交战着——最终理智取得了胜利。
汤姆又一次扩整了油井,将它的四周弄平滑,然后再一次放下检测仪。检测仪降到井底,在预定的时间打开,然后装满液体。
现在是时候把管子提上来了。
他们开始伸起钻杆,但远在管子进入视线之前,一股天然气味已经迎面而来。它不停地冒出来。散发着泥泞和硫磺臭味的气体从地下滚滚涌出。这种气味飘散到人群中的时候,引发一阵欢呼声和鼓掌声。属于老石油工的那种迷信让汤姆感到一阵愤怒。这帮农民怎么敢这么早就鼓掌从而带来厄运?他差点想把他们赶走,但没有人能被赶走,汤姆的头脑只能又一次跟他的冲动作战。
然后检测仪出现了。
汤姆准备打开仪器,但就在此时,油井开始摊牌。深深的地下传来一阵剧烈的振动。钻架台上的设备开始摇晃。高大的结构开始战栗。沉重的机械被紧紧压在承托着它的厚重横梁上,每块木料和铁棒都被绷紧。人群意识到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惊奇地倒吸一口气往后退去。汤姆靠在一根震颤的木头上,将检测仪啪地一声打开。水和污泥泼到他的脚上,但水和污泥里带着石油。
就在油井开始发出明白无误的信号时,汤姆站起来胜利地大喊一声——“耶!”
第五部分 这一年是1929年第71节 圣诞节前夕
喷涌而出的气流突然冲入空中。污泥、水和石油被喷进钻架。先是片刻震耳欲聋的寂静,然后又一声较低的爆炸声,又一股富含石油的污泥喷出来,然后又是寂静,只除了仍在冒溢的气体发出的轻微咝咝声。
寂静又持续了片刻,然后围观的七十五人开始自发地鼓掌。汤姆和其他钻工们快乐地跳起舞。其中一人用帽子舀起一大堆油泥,在空中挥了挥,然后扣到脑袋上,让油泥从头流到脚。
汤姆也沉醉在这一时刻。石油。他挖出了石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梦想,曾经被艰难地放弃过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仍从钻架上往下流淌的发出恶臭的黑色污泥。
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就在汤姆继续干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奇怪地竟然不太兴奋。他记得“无油井”的格言:“只要井口没有出油,就还没有成功。”这话没错。如果油压过低,你可能永远也无法将这种宝贵的液体向上抽出半英里。这不仅仅是理论上存在的风险;和“无油井”一样,汤姆见过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他异常小心。
但他的低调反应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跟锡格纳尔山上的他相比,此时的他更加成熟:更加成熟,而且更加聪明。他有一个家庭:巨人米奇和神奇丽贝卡。他的幸福现在取决于他们。完全取决。
而且不管有没有石油,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再见到他们。
圣诞节前夕。
四点钟左右,一轮巨大的红太阳落到地平线以下。山毛榉冲着火红的阳光乱舞着光秃秃的枝丫,小路上因为落满了黑色落叶而变得滑溜。小路旁的田野里,一群不知为何受到惊吓的马匹正沿着泥泞的牧草狂奔,马蹄掀起透湿的草皮。
艾伦奔跑着。
他的靴子打滑了两次。两次他都是靠抓住伸出的树枝或是一手湿草才勉强站住。他身后的大屋子里,电灯的光芒透过楼下的窗户照射出来。他所跑向的小屋没有电灯,窗口一片漆黑。
他跑近这排屋子的最后一间:杰克·克瑞里以前住的小屋。艾伦对它的印象是多么深刻啊!就是在这儿,杰克耐心地教着两个热切的学生怎么设陷阱抓兔子,怎么从小溪里抓红鳟鱼,怎么在河里放瓶子设陷阱抓龙虾。就是在这间小屋,艾伦和汤姆了解了村子里的真实世界,与惠特科姆庄园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遇到要庆祝的事情——劳动节,婚礼,某个人从海军退伍回来——艾伦和汤姆就会爬出卧室的窗户,沿着排水管滑到厨房的屋顶上,然后再滑到地上。然后他们会跑到杰克·克瑞里的小屋里,先跟他一起喝一杯啤酒,然后再跟着他去参加聚会。那些都是多么盛大的聚会啊!啤酒,小提琴手,跳舞,两盏煤油灯挂在房椽上,在它们烟雾弥漫的火光下,没人会特别在意谁吻了谁。汤姆总是这些夜间远征行动的带头人,但杰克·克瑞里像欢迎他自己的儿子一样欢迎艾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