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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琴说爱-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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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谨言心一揪。

    她……寂寞?因为在这里一个朋友也没有?而他,竟没注意到这点。

    他没注意到她的寂寞——

    「你真的……这么想跟那个男孩交往吗?」胸口,莫名发疼。

    她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也能有朋友。」

    「你不喜欢他?」

    「不是那种喜欢,我只是把他当普通朋友而已。」

    「可是他表明了想追求你。」试探一问。

    她默然。

    他等著,拚命压下胸口那股几乎逼疯他的莫名狂躁,要自己捺著性子等她回答。

    她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覆,绝不会令他失望的,不会的。

    白谨言绷紧身子,一颗心提到喉头,挺直的鼻在不经意间悄悄渗出汗滴。

    「我会劝他死心的。」罗恋辰终於开口了。

    而他,竟有种从地狱转回一圈的错觉。「那……最好了。」

    放松紧绷的肌肉后,白谨言忽然觉得好累,倒落办公椅,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让清凉的液体抚平喉间异常的乾渴。

    「老师不生气了吗?」她细声地问。

    白谨言没说话,平静下来之后,猛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她只不过是跟男同学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啊,又不是荒废了练琴,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为什么方才见到她跟那个男孩有说有笑时,他会有如被一股狂野的惊慌攫住,那么突如其来、歇斯底里地发起脾气?

    为什么?

    这样的他简直莫名其妙,愚蠢又荒诞!

    「我没生气。」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接著又饮了一口水。

    从小到大,除了刚刚得知自己失去「钢琴之手」那时,他的情绪从不曾波动得如此厉害。

    「真的对不起,老师。」见他冷静下来,罗恋辰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主动靠近办公桌,俯下身子,「如果老师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跟吉尔说话。」软声示好。

    少女清芳的气息袭来,他一阵心悸,扬起眼睫,正对她氤氲迷蒙的水眸。

    「请你不要生气,我一定会好好练琴的。」

    「恋辰——」他不知不觉抬起手,抚向她柔嫩的颊。

    好凉。她方才……被他吓坏了吧?

    「是我太严厉了,恋辰,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责备你。」他叹息,「同学们真的都不跟你说话吗?」

    「嗯。」她敛下眸。

    「别担心,我来想办法。」他安慰著,「至於那个吉尔……」

    「我不会再理他的。」急急保证。

    「其实那男孩是不错,挺善良的,当朋友……也还可以。」他涩涩苦笑。「如果我连朋友都不许你交,也未免太没人性了。」

    「老师……」

    「别说了。」白谨言以拇指抵住她的唇。「是我发的脾气太没道理。」

    「没关系。」她浅浅一笑,神态温柔而谅解。

    「我最近要参加研讨会比较忙,过阵子带你出去玩吧。就当赔罪?」

    「咦?真的吗?」她不敢相信,开心得当场跳起来。「太好了!」

 第六章

    为了化解罗恋辰尴尬的处境,白谨言在课堂上放出风声,说明如果同学不介意他再也不公开演奏的事实,他很乐意在下学期,收几位有志於成为职业钢琴演奏家的学生。

    他不再是罗恋辰独享的指导老师了。

    这消息一传出来,同学们都释然了,也纷纷收回投注於罗恋辰身上的异样眼光。

    她不再受到排挤,终於能像一般学生那样自在地与同学相处,享受平常的校园生活。

    见她清秀的容颜逐渐染上笑意,身旁时常可见几位女同学相伴,白谨言总算放了心。

    日复一日,他忙著作曲、教书,准备研讨会的演讲,可花他最多心思的仍然是她。

    指导她弹琴,为她打通人际关系,关注她的校园生活。

    在不知不觉间,罗恋辰的一切成了他生活的重心,她的一举一动也总牵引他的目光。

    领悟到这一点后,他偶尔会感到不安。

    自从决定收她为徒的那一天起,他感觉自己独来独往的人生似乎起了转折,足足比他小了八岁的年轻女孩意外闯进来,轻易扰乱他这个成年男子的心。

    有时候,当他惊觉她对自己的情绪影响如此之大,竟会有些害怕。

    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啊!为什么在面对她时,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

    这不像他。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想什么?白教授,轮到你演讲了哦。」司仪提示他,悄悄推了推他的肩。

    白谨言神志一凛,这才警觉自己正在研讨会会场,勉强扯开一抹笑,他起身走向演讲台,面对底下来自各地的音乐学者,一场精彩的演讲於焉开始。

    他并不擅长在公开场合演说,但丰富的专业素养深化了演讲内涵,自然赢得与会人士的赞赏。

    中场休息时间,几个音乐名家在他身旁围成一小圈,热切地交流意见——

    「对了,白先生,我在维也纳的朋友说你最近作了一首交响曲,结合了东西方的乐器,相当有特色。什么时候能公开演奏啊?」

    「还在修改,不过应该明年春天就可以在维也纳公演了吧。」

    「真的吗?那到时我们就洗耳恭听罗。」

    「哪里,请多指教。」白谨言漫不经心地说著客套话,目光一转,忽地捕捉到不远处一个纤长优雅的身影。

    是她吗?

    他心突地震住,紧盯著一身米白色衣裙的女子。

    数秒后,女子回过头,甩了甩披肩的棕色秀发,清亮的眼眸定定迎向他。

    他呼吸一窒,好半晌,脑海尽是空白。

    女子一直站在原处,明显等他来攀谈。

    「对不起,失陪一下。」白谨言找了个藉口离开,慢慢走向外表秀丽绝伦的女子,直到近得足以认清她眸中湛蓝的瞳色。

    「好久不见了,白。」她的英文带著明显的伦敦腔。

    「好久不见了,丽西。」他的英文则是从小耳濡的纽约腔。

    「自从上次在台湾相见,有一年多了吧。」

    「嗯。」

    「听说你……再也不公开演奏了?」丽西?科恩细声问,瞥了一眼他修长的手。

    白谨言只是苦笑。

    「是我害的吗?」她颤著嗓音问。

    他不语,只是默默看她。

    「是我。」她确定了,容色惊恐地刷白。「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冲动拿刀子划你……」

    「别说了。」

    「你不……不怪我吗?」

    「是我先对不起你。」他说,语调微微疲倦,却也平静。

    「可是——」

    他以一个手势制止她说下去。「我听说你今年跟英国室内管弦乐团到处巡回演奏,乐评很不错。」

    「嗯,还可以吧。」

    「恭喜你了。」他微笑。

    「谢……谢谢。」她有些怔忡。

    「那么,就这样了。」白谨言朝她颔首后,旋过身离去。

    丽西瞪著他的背影,丽容闪过一道道挣扎暗影,终究,还是隐不欲出口的话……

    罗恋辰瞪著琴键。

    李斯特的「爱之梦第三号」,明春比赛的指定曲,决定她是否能在国际舞台一鸣惊人的乐曲,她却怎样也弹不出感觉。

    没错,李斯特的钢琴曲技巧是复杂了些,根基下扎实的人绝对弹不好,可对她而言,困难的不是技法表现,而是情意上的共鸣。

    曾经与伯爵夫人私奔、跟公主同居,感情世界多姿多彩的李斯特,做出这样的曲子绝不是光为了炫耀技巧的。

    偏偏她怎么弹,听起来都像台精准的钢琴机器,音准是绝对到位了,可没韵味,一点引人咀嚼的味道都没有!

    短短四分多钟的曲子,又耳热能详,若是弹不出新意的话,绝不可能在比赛中脱颖而出。

    怎么办?

    朦胧迷惘间,她猜到——肯定是自己缺了什么,却抓不到边际。

    白谨言……会怎么诠释这首以爱情为主题的曲子呢?他要她自己去琢磨,可她却一片茫然。

    而他自己又是怎么创作出像「爱若瘟疫蔓延」那样缠绵又激情的钢琴曲呢?是带著怎样的心情去演奏它的呢?

    她好想知道,可追问时,他却一下子阴沉了脸色。

    「好烦哦,为什么不告诉我嘛?」她喃喃抱怨,垂落脸颊,无奈地贴上琴键。

    吉尔敲门进来时,见到的正是她这般萎靡的模样,不禁楞了一下。

    「怎么了?芙蕾雅,你看来很困扰。」

    「是很烦啊。」她扬起脸。「李斯特的『爱之梦』,我弹不出感觉。」

    「感觉?」

    「对啊,一点韵味也没有。」她随手弹了一段给他听。

    吉尔听了,保持沉默好半晌。

    「干嘛不说话啊?」她慌了。「我弹得真这么糟?」

    他回过神,急忙摇手。「不不,你弹得很棒啊!我要是弹得有你一半好就好了。」

    「真的吗?」罗恋辰不信,犹自苦恼著。

    吉尔瞥了眼她蹙眉深思的神情,深呼吸几口,才道:「芙蕾雅,我听说——」

    「听说什么?」

    「有个教授在课堂上说过,要表现乐曲的情意,有时候光凭想像是不够的,很多时候要靠人生的体验。」

    「人生体验?」

    「所以我猜想……呃,你觉得自己抓不住感觉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你没谈过恋爱?」说到这儿,他的脸不禁红了,连忙别过头去。

    领悟他话中含意,她也跟著绯染玉颊。「哦。」

    「我也只是乱猜的,不一定是这样啦。」吉尔不敢望她,直瞪著窗外。

    「嗯,我知道,谢谢你。」她柔声道。

    「不客气。」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正想旋回视线时,眼角却瞥见两个令他好奇的身影。「咦?是白教授耶。他身旁的女人是谁?」

    女人?

    罗恋辰一惊,急急从钢琴前起身,奔向窗前。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一对并肩前行的人影。

    果然是白谨言,和一个……很美的西方女子。

    「啊,我认出来了。」吉尔忽地一拍手掌。「是丽西?科恩!」

    「她是谁?」

    「她以前也在这里念书,算是我们的学姊吧。」吉尔解释,「我有个表姊跟她一起学小提琴。」

    她以前也在这所学校念书?这么说,她跟白谨言早就认识了?

    罗恋辰身子一僵。

    「原来就是她啊。」望著在校园里漫步的两人,吉尔露出神秘的微笑。

    那样的微笑令罗恋辰心惊。「什么意思?」

    「我表姊前几年也在这里念书,她跟我说,那时候白教授跟这位学妹可是学校最受瞩目的一对呢。听说白教授满孤傲的,很少跟人合奏,唯一一次破例,就是跟丽西学姊同台表演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你应该听过这首曲子吧?钢琴根本只是配角,难得白教授居然愿意为人作嫁。」吉尔笑道,「不过他们最精彩的一次表演,应该还是那首『帕格尼尼主题幻想曲』,风靡了整个维也纳——」

    接下来吉尔还滔滔不绝说了些什么,罗恋辰完全没听入耳,她只是冻立原地,瞪著窗外白谨言与陌生美女状似亲密的身影,脑海里蒙胧回荡著那首她曾听了无数遍的「爱若瘟疫蔓延」。

    如果她没记错,那首钢琴独奏曲便是他在这里求学时创作的。

    她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因缘,让他作出这般浪漫的曲子?

    原来……是因为那个美丽的学姊——

    他骗人!

    一念及此,她蓦地咬紧牙关,抓住窗棂的十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曾经说过,他的恋人就是钢琴,除了钢琴,他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他曾经这么告诉过她,不是吗?

    说谎!

    他说谎!

    他不许她谈恋爱,不许她跟吉尔交往,结果自己却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太过分了!

    「……芙蕾雅,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不舒服吗?」

    「骗子!大骗子!居然骗我!可恶,可恶!」罗恋辰忽地锐喊,歇斯底里的神态教一旁听不懂中文的吉尔骇楞当场。

    她似乎很不高兴。

    今日他带她游遍了维也纳市区,由圣吏蒂芬教堂开始,到国会大厦、霍夫堡的英雄广场,最后来到哈布斯堡王朝女皇玛丽亚德瑞莎最锺爱的丽泉宫。

    对於一栋栋诉说著奥地利曾经辉煌的建筑,看得出来她不是不感动的,也许就因为太过著迷,那对湛亮的星眸总是直直盯著周遭优美的景致,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好冷淡。

    最近的她,一直这样,对他爱理不理的。

    课是乖乖上了,琴也很努力在练,问她话时是会回答,只是简短扼要。

    问她一句,她也只答半句,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累赘;而若他不开口,她也绝不会主动开口,两瓣樱色美唇闭得比蚌壳还紧。

    究竟怎么了?

    不知怎地,对她这种宛如孩子般赌气的冷战,他一点也气不起来,只觉无奈。

    参观完壮丽优雅的宫殿后,他带著她闲逛皇宫花园。日轮逐渐沉落,少了温暖阳光,冬季萧瑟的寒风忽然显得冷意逼人。

    「会不会冷?」白谨言问,「不然我们回去吧?」

    罗恋辰摇头。

    「不想回去吗?」

    她点头。

    「还玩不够啊?」他微笑道,「那待会儿带你到多瑙河畔附近吃晚餐吧,那边很多酒馆的乐团表演都不错。」

    「嗯。」

    「那走吧。」白谨言试图牵她的手,罗恋辰却轻轻甩开,迳自昂首走在前头。

    望著她裹著驼色大衣的背影,他只能苦笑。

    他们上了前往多瑙河方向的电车后,沿途,罗恋辰只是盯著窗外,沐浴在清冽光线中的侧面冷得让他皱眉。

    一年多来,她从不曾与他闹别扭,只有他责备她,而她柔顺道歉的份;如今情况大逆转,倒教他不知所措。

    这丫头究竟在想什么啊?他真不懂。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白谨言喃喃自语,摇头耸肩。

    不久下了电车,走在拥挤的街道上,一眼望见路旁的冰淇淋小贩,他忽然有了主意。

    「你在这边等等。」他呵咛罗恋辰,随后挤过人群跟小贩买了两球冰淇淋,小心翼翼地捧著甜筒走回来。「吃冰淇淋好吗?」递给她。「我记得你最爱在冬天吃这个了,去年吃好多不是吗?」

    罗恋辰只是瞪著他,好一会儿,一动也不动。

    「瑞士巧克力口味对吧?还有兰姆葡萄?」他将甜筒往她又移近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两种?」

    「因为你老是点这两种啊。来,给你。」

    她不情愿地伸手接过,低眸瞧著色泽饱满的冰淇淋,若有所思。

    「是不是天气太冷了?瞧你鼻子都发红呢。」白谨言关怀地说。

    罗恋辰却猛然扬起睫,防备性地瞪著他。「我知道自己像驯鹿,你不必嘲笑我。」

    「我没嘲笑你啊。」他奇怪她有如刺…般的反应。「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可爱的。」

    「你!」她无话可说,愤愤然舔著冰淇淋,一不小心,巧克力沾上了唇。

    白谨言看著,不禁笑了。「瞧你,都长胡子了。」伸指意欲替她拭去。

    她连忙扭头躲开。

    看来还是不行。他叹气,「怎么?还是不开心?」

    「没有啊。」她否认,小巧的樱唇却闷闷嘟起。

    明明就是不开心的样子啊。

    白谨言翻翻白眼,伸手转过她下颔,强迫她直视自己。「究竟怎么了?从研讨会那天过后你就变得怪怪的,冷冷淡淡的,跟我赌气啊?」

    「哪有?」罗恋辰垂下眼。

    「还说没有呢。」他点了点她冻红的鼻尖,又用拇指替她擦去唇边的巧克力痕。「跟个孩子似的!」

    「我才不是孩子呢!」她怒气冲冲地挡开他的手。「你不要一直拿我当小孩看!我已经十八岁,都快十九了!」

    白谨言星眸闪过笑意。「是是,你长大了,是女人了。」

    半开玩笑的口气让她更气,双颊都涨红了。「你不要……一副这么不情愿的样子。我本来就成年了,本来就是女人。」

    「是是。」他敢说不是吗?

    「少来了,你嘴里说是,心里可不这么想!」明眸燃起指控的火苗。

    「嗄?」

    「你心里还当我是黄毛丫头,对吧?你以为我只是一个爱要脾气、闹别扭的小女生,对吧?」她连声追问。

    「恋辰——」

    「你一直把我当孩子哄,从头到尾,一直在哄我!」她气急败坏地喊,跟著,一股莫名委屈蓦地攫住心头,鼻间一酸,不自觉握拳捶打起白谨言胸膛。「你哄我,还骗我,讨厌!讨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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