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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竹逍遥摇摇头。这一对主仆啊!
“逍遥,你今晚别回去了,住下好不好?”她心情好好,很想找人畅谈。
云檀与齐家南下谈生意,十几天内不会回来,其实他是可以不必回去,但总的先问过主人的意愿才是,这叫尊重。
“若你的主子同意,我就留下。”孤竹逍遥把问题扔给泪竹。 泪竹听了反感,以为孤竹逍遥要找他麻烦,不悦道:“你要走便走、要留便留,这一个月内,我可曾干涉过你。”
“意思是我可以留下啰?”泪竹既然喜欢曲解他的话,他也懒的解释,泪竹要怎么想都随他。
“随你。”
“那我就留下了。”
竹叶拉着孤竹逍遥的手,显的极为开心。“太好了,逍遥,你一定要陪我好好聊聊。”
泪竹见竹叶此举,默默不语。
“主子,逍遥能留下来,你一定也很开心吧?”
“他要走要留随他,我开心什么。”泪竹似在掩饰什么的,急切地说完后随即起身离开。
竹叶眨眨眼,仿佛没被泪竹的声音吓到。主子不是每日都很期待逍遥能来,是她看错了么?
“竹叶,你主子很希望我留下?”他也看不出来。
竹叶点点头,偏过头说:“是啊,可是主子现在这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说错了。”
孤竹逍遥下了结论。“绝对是你误会了。”
“真的么?”竹叶仍是不相信自己会看错,她跟主子好歹也生活百年了呢。
“想那么多做什么,不是要好好聊聊,走了。”
真的是自己弄错?
竹叶摇摇头,小跑步跟上孤竹逍遥。
第四章
银竹落,声声浙沥,打在屋檐上,落在未眠人的心里。
凉风拂过,月儿东落,夜已深。
刚把竹叶哄上床的孤竹逍遥走出竹叶的厢房,沿着竹廊要回房内时,一个翠绿身影也刚巧坐在廊上。
“你还没睡啊?”孤竹逍遥走近。
泪竹稍稍抬眼。“嗯。”
孤竹逍遥落坐他身旁。“在想什么?”
“没有。”
“总觉的你身上有许多的秘密。”
“你多心了。”
“假使我帮的上忙,尽管说出口,朋友之间,毋须在意。”
“不必。”他从来就不需要朋友。
一个都不需要!
听见泪竹坚定的拒绝,孤竹逍遥瞥见他突然黯下的神情,脑中不断闪过对他的大肆猜测。
瞧泪竹俨然不需要朋友的态度,是他曾受过朋友的背叛?还是他认为自己真的无所不能,因此不需要旁人协助,又或是……另有隐情?
假若要泪竹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朋友,或许该该先从解开泪竹的心结着手。
不过,活那么久,有些事情还没看开,真是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还亏他是竹叶嘴里万能的主子呢!
“我相信人生在世,或多或少都有需要他人帮助的地方,有时候承认自己不行,也不是很可耻的事情。”如他,虽是囹珠,却仍有惋惜之时。
对他而言,自在一点比较快乐,当囹珠时,他就这心态,现在为人,依然如此。
“孤竹逍遥,你妄想改变我么?”泪竹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改变泪竹?孤竹逍遥不以为自己有这能力,他决定先慢慢调整泪竹那种对任何主动接近他的事物都排斥的心态。
“你觉的自己会受到我的改变?”孤竹逍遥机灵地反将泪竹一军。
泪竹突然说:“这雨,下的可真好,凉了闷热的夜。”
孤竹逍遥愣了愣后,回道:“也是,不过泪竹……”
当他还想继续先前的谈话内容时,却注意到泪竹的目光落在外边的竹林上,彷佛正在享受此刻的静谧一般。
于是,孤竹逍遥打住声音,跟着泪竹静静欣赏雨夜,氛围显的十分融洽又适宜,好似他们认识彼此很久了。
这份融洽的亲昵感,彻底融入这良辰。
稍后,泪竹的视线落寸回到孤竹逍遥的脸上。
“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不是人了吧?”
这叫人措手不及的问题,果真令孤竹逍遥心头一冷。
泪竹怎会突然问这问题?是看出什么了?
或许他有心成为泪竹的朋友,但可不表示泪竹亦有相同心思,毕竟每只妖魔都对囹珠恨之入骨,巴不的永除后患,上次叫九魇重重一伤,到现在还没恢复全部元气的他,可不想死在这里,因此对这问题,他格外小心应对。
自己能看出泪竹与竹叶是妖,乃因为他是囹珠,天生对妖魔有感应之故。
那泪竹亦是自己看出来的么?不太可能,他对自己隐匿灵气的功夫很有自信。
竹叶说出口?不会的,他信任竹叶。
他该如何说才能取信泪竹?
说是竹叶告诉自己……欸,他也并不想害了竹叶,谁知道泪竹会怎么惩罚竹叶。
“……我是有察觉到一点点。”末了,孤竹逍遥选择较为含糊的答案。
“不怕么?”
果然不出他所料!
明明他有异于常人的行为,此处又显的神秘诡异,偏偏却看不见孤竹逍遥有一丝的异状,因此他便猜测,或许孤竹逍遥早就知道他不是人了。
“怕什么?我问心无愧。”
“喔,那你觉的我是什么呢?”泪竹存心刁难地问。
孤竹逍遥目光沉稳,毫不迟疑道:“无论你是什么,都不会改变我想跟你做朋友的初衷。”他喜欢泪竹,愈来愈想和他做朋友,才不会管他是什么。
为此,泪竹感到莫名困惑。
孤竹逍遥都知道他不是人了,还想跟他交朋友?
人类自古以来不是最会排挤与自己相异的外族?
泪竹眉心拢起,想由孤竹逍遥的五官上看出破绽。
坦白说,如孤竹逍遥这样个性的人,他以前不曾见过,他的眼十分清澄没有任何邪念,倘若道出自己是专吃人的竹妖,不知他会不会心生畏惧而打退堂鼓?
泪竹缓缓启齿,欲道出自己过去残忍的一面。因为突然之间,他真想瞧瞧孤竹逍遥惊慌骇怕的表情……故做清高的人,他可不欣赏。
“孤竹逍遥,我认识的人不多,杀过人的却数不清,对于身为妖的我,你还能保持平静之心么?”寒冰刺骨之声,轻轻逸出泪竹之口,他的神情显的一派淡然冷漠。
对于昔日所做之事,泪竹从不曾后悔,也不会否定,不过他也有原则,立誓不再杀人,便会彻底遵守。
“泪竹,倘若你想杀我,当我第一次触怒你时,你就不会转身离开了。”孤竹逍遥眼神炯炯,没有泄露任何胆寒之色。
如今与泪竹对阵,孤竹逍遥不认为自己能占多少上风,当然不会想以此为靠山,只是与泪竹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他决定信任自己的感觉。
假使泪竹真是那种不懂的思考,没理由就无辜伤害生灵的妖,那么,太云仙应该早早就找上他,哪还由的他在此恣意。
能让囹珠看上眼的妖,绝对不会差到哪去。
泪竹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特意让口吻更加带有威胁性。“孤竹逍遥,你实在太高估我了,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杀你,那次不杀你,只是不希望你的血染上我心爱的斑竹而已。”本想吓唬孤竹逍遥,岂料竟因为他的话而莫名感到愉快。
孤竹逍遥是信任他么?
他被一个人类信任了?
“那这么说好了……泪竹,我不知道你为何有这么多机会依然不杀我,但我认定你是个可以讲理的妖,做事必定有其原则。再说,光看你珍惜斑竹的心与对竹叶的态度,就知道你是温柔有感情的妖。”
“温柔有感情?”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他,不过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在他还误以为自己是人的时候……
“是啊,在我眼底,看到的正是如此的你。你外表虽无情冷漠,但骨子里隐约透出来的气息却很温柔,因此我相信你本质应该坏不到哪去,人说‘相由心生’,大抵就这意思了。我猜你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应该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才改变你原本的性格。”孤竹逍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好透彻的分析!
孤竹逍遥说的这番话,好似地底涌出的一道温润泉水,缓缓渗入他心底,叫他刻骨难忘。
怎能有人将他看的如此明白?
“即便我是妖,你依然要做我的朋友?”
“是妖又如何?相交贵在真心,我可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能让他尽心尽力对待的,恐怕也只有泪竹。
泪竹对孤竹逍遥想要与自己交友的提议仍旧没有正面答复,因为要让他付出信任,他暂时还做不到,最后仅说了一句谢谢。
“何故?”他不太明白泪竹的用意。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接受。”不可讳言,他喜欢孤竹逍遥信任他的感觉,好似将他看的很重要。
“泪竹,有时候,想太多并不一定是好。”
“我明白。”
罢了,至少泪竹还听的进自己的话,这总比最先的情况来的好些。
剩下的,以后再说了。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善戏谑兮,猗重较兮,不为虐兮。”
一阵午后雷雨刚刚停下,雨水洗净了大地万物,清明的苍穹透着道道金色光芒,在日光之下,尚未蒸发的雨珠停留在斑竹上,与金色的光芒争相辉映,让斑竹呈现出洁净圣洁的味道。
翠绿笔直的竹林深处,因风而沙沙作响。规律地摇晃,也摇出清闲幽静的……
睡意。
孤竹逍遥不雅地打了个呵欠,这也不能怪他,用过午饭,加上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真是舒服惬意到了完美的境界,便会令他昏昏欲睡。
相较于孤竹逍遥趴在廊上的慵懒模样,竹叶倒是一派正经地坐在他身旁,吃着凉拌笋片。
“逍遥,你刚刚念的是什么?好多兮喔。”把一些字去掉,她懂,合在一起,她听了很不明白。
“《诗经.卫风》淇奥篇,这是以竹子来赞美武公的诗。若撇开武公不谈,大意是说竹子的德行如君子,有庄严的态度与威仪,秉直而温润。其实竹子本就有隐逸之意,后来又被文人不断附加道德上的形容,肯虚心、节操高。”
竹叶听了点头说:“嗯,形容的真好。”他们竹子果然最棒。
孤竹逍遥挑挑眉,颇不赞同。“可你不认为风来它就摇摆不定,很没节操么?”他仍旧维持这独树一格的论调。
“这样说好象、好象也……”竹叶表情有些僵硬,可是逍遥说的的确有理,叫她好生为难,到底要不要赞成呢?
“竹叶,我们是在闲聊,别老是在意你家主子,懂么?”
竹叶点点头。
“那你认为我所说的对不对?”
“嗯,其实还满有道理的。”
“那是当然,我的看法本就空古绝今,少有人与我一致。”他可是天上天下绝无仅有的一颗囹珠。
竹叶再进而一细想。“逍遥,这样一来不是连你自己也骂进去了。昨日你走路时,就因为风大而走的歪歪斜斜呢,算不算没节操呢?”
竹叶不好拐了。孤竹逍遥顿了一下,随即另辟话题。
“你家主子无趣冷漠,又不近‘人’情。”孤竹逍遥故意调侃地数落一下。
泪竹除了最初因自己说竹子不好而不悦以外,接下来,就不大有什么情绪变化,着实无聊的紧,反倒是竹叶压根就像个人,还稍微有趣些。
“主子本来就是妖。”前一句形容满贴切,下一句,她不太懂。
孤竹逍遥翻转身体,侧身面对竹叶。
“我的意思是他既然来到这人世间,自然要入境问俗,要懂的融入人间。”
“逍遥,主子说我们做妖的也要有妖的格调,千万不可与人类同流合污,要遗世独立,最好与其它妖类也不要走的太近,免的滋事。”竹叶很认真的阐述主子叫给她的观念。
孤竹逍遥翻翻白眼。这个竹叶单纯如白纸,泪竹究竟给她灌输了什么。
“竹叶,那根本是你主子自己性喜孤僻、乖张好不好?不要你主子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他那只妖啊……”
“我这只妖是怎么了?”低沉严肃的嗓音由孤竹逍遥身后响起。
“主子!”
竹叶那副镇定态度显然早就知道泪竹站在他身后,却没通知他,真不是朋友。
“竹叶,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啊。”逍遥是她第一个人类朋友,她很珍惜。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主子来到我身后?”
“可是主子把手指放在嘴上,意思是要我别说。”
孤竹逍遥已不知道该称赞竹叶的单纯还是怨恨她的单纯了。
“是我做错了么?”竹叶双眸猛眨,透出微微的水光,委屈地问。
“你没做错。”泪竹睨了孤竹逍遥一眼。
“真的?”的到主子的称赞,竹叶杏眸立即转向表情不甚好看的孤竹逍遥。
“是真的。”是他错不该在背后说妖闲话。
竹叶甜甜地笑。“那就好。主子,你等等,竹叶马上去泡一壶好茶来。”说完,竹叶端起盘子,跑入屋内。
孤竹逍遥也趴了回去,继续懒散。
“趁我不在,你打什么主意?”泪竹矗立在孤竹逍遥身边,俯视他,不悦地丢出问句。
“岂敢,不过闲聊罢了。”竹林虽美,但待久了,有些闷。
“厌烦了,大门在那里,自便。”他岂会看不出孤竹逍遥那副模样是什么意思,他从不勉强谁。
孤竹逍遥赶忙坐起身解释:“我也不是这意思,只是……你既然住在陆竹镇,都不会想去逛看看么?”像他因为有兴盛孤竹府的责任在肩上,就不能四处游玩,体验山光水色之美。
“我对人世的一切都没有兴趣。”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孤竹逍遥。
“莫怪你孤陋寡闻。”他终于明白竹叶喜欢找自己聊天的原因。
泪竹落坐竹廊上,等候竹叶为他泡的茶。
“我让你留下,可不是要你数落我。”对于孤竹逍遥适才的精彩言论,他可以忍耐一遍,不表示还会有下次。
孤竹逍遥盘坐起身,只手瞠着下巴,目光落在泪竹美好的侧脸上,将他的疑问化为声音。
“泪竹,说真的,你这么压抑自己的感情,不怕内伤么?”
“你说什么?”
冷冽的眸子即刻射来两道寒光,好在孤竹逍遥正巧眨了眨眼睛才能减少部分伤害。
看来继上次“毁竹清誉”事件后,他又踩到泪竹的痛脚。“别这样看我,我很容易受到惊吓的。”
“孤竹逍遥,小心你的发言。”
孤竹逍遥特地轻轻喉咙,“谨慎”开口:
“我为人的时间不短,可倒学了不少。有时候放宽心胸、想开点,会让你的眼界更为宽阔,开心的时候,大笑几声助兴,伤心难过,狠醉一场后,就别再去想。你既然是妖,又活那么长,不是更该了解这些道理么?”
“一帆风顺的人,你有何资格跟我谈论这些?”每次孤竹逍遥一讲到有关他的过去,就会让他莫名烦躁起来,因为孤竹逍遥把他看的太透了。
听来泪竹的过去肯定有一段伤心往事。
“一帆风顺的人也有其苦处啊。”孤竹逍遥微微叹气。
“哪里苦?”泪竹信了,也问了。
“就是太一帆风顺了啊。”孤竹逍遥煞有其事地说,在见到泪竹寒气森森的表情后,他连忙摆起笑脸。“别这样,说说笑嘛!”
“我不爱说笑。”这个孤竹逍遥……真是愈来愈放肆。
“泪竹,你不是人,寿命又很长,就算你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辛酸血泪史,难道非要等到几百年后才肯舍下?记那么久做什么?假使对方比你早一步见阎王,你还放在心上的话,岂不太傻了。如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岂不快活逍遥?”孤竹逍遥口气愈来愈有同情泪竹的意思。
怎知,孤竹逍遥无心的话语竟再度刺入泪竹的心底。
泪竹肯定孤竹逍遥不会了解他的过去,可他的话竟叫他无法充耳不闻。
孤竹逍遥的话不是那种存心想揭开他过去伤痛的毒刃,而是温和徐徐如南风,悄悄撼动他如止水般的心,在沉静的水面上画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点一滴慢慢进驻他内心最深处。
而他并不厌恶这种感觉。
孤竹逍遥说他自己是人,他也看不出他有任何异状,但孤竹逍遥真的是人么?他那双彷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实在不像一名年约二十的青年所该拥有。
“孤竹逍遥,你到底是谁?”泪竹再次问出他的疑问。
孤竹逍遥微微愣住,遂而挺起身子,神情露出诧异,显然是对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