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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茫然地向前走着,眼中只有那双相邀的手,修长而白皙。
渐近了,她看清了那人的眼,一双痛悔的眼,好似流不尽几生几世的悲凉。
“月儿!”凄戾的吼声震碎了她的心绪,连樾再望去,那人身侧显现出一剪红影,“到我这来,月儿!”
她恍然无措,只觉眼中的泪越发的汹涌,什么都辨不清,什么都不想辨清。
不要,她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连樾不住摇首向后轻移,转身的刹那却被两人同时拽住。
“眠儿(月儿),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声轻喟,似蚕丝将她牢牢缠绕,紧紧包围。
她眼前的景致好似褪色的照片,淡去、再淡去。
最后衔在唇畔的那滴泪,究竟是苦,还是甜?
她说生生世世与君绝,她道从此以往勿相见。
孰不知,她虽走出了他的眼帘,却未走出他的思念。
一笔画仙,望断前缘。
旧梦·南枝
酆都,地府之城。
乳白色的雾气像流动的浆液,浓浓地游弋在四野,浓的像要将人浮起。
“来者何人?”阴面鬼差大吼一声。
浓雾后走来一人,鬼差低头看了看,有脚。
不是鬼啊,他有些迷惑了。
“在下乃幻海龙王,敖律。”
鬼雾难以触及他的身,淡淡的莲花香浮散在空气中。
鬼差看清他的真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敢问龙王到此所为何事?”
清淡的瞳眸染上一缕哀愁,敖律额间那朵白莲有些萎靡:“特来拜访六殿阎罗。”
“请龙王随我来吧。”鬼差拱手一揖,引路向前。
忘川似一条红练弯弯曲曲地绕着地府,鬼差站在船头时不时回望身后。天人啊,这就是天人啊,真是一眼睥睨红尘,一眼就让他自惭形秽。
“爹爹。”
一声童音响彻,鬼差惊的差点坠河。
孩……孩……孩子?还是个活着的孩子?
他眼珠差点爆出来,天人脸上怎麽会有凡人的表情?
龙王轻轻地笑开:“月儿醒了啊。”
“嗯。”一个淡色的小头从他的前襟钻出,眼眉弯弯好似弦月,“爹爹,咱们这是在哪儿?”
这孩子脸色苍白,额间有一朵含苞的菡萏,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说是神么,也不是神,自他在阴间当差以来还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肉胎。鬼差眼珠乱滚,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地府。”敖律轻轻梳理着孩子的长发,灵巧地编起发辫。
“娘就在这儿么?”孩子的声音很轻,细细听来有些发颤。
“嗯。”龙王的手指有片刻的停滞,“我们来接你娘回家。”
骗谁啊!鬼差诧异地瞪大眼睛,一过奈何桥,就算天王老子来都回不去了。
“太好了……咳……咳……”小脸掩不住欣喜,她激动地猛咳,“月儿……咳咳……好想娘啊……咳……”
敖律心疼地抱住她小小软软的身子:“月儿切忌大喜大悲。”
“嗯……”小手抓住他的衣襟,苍白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前,“月儿不喜不悲,月儿要健健康康地见娘。”
好让人心疼的童音啊,听得鬼差眼角有些酸。他还是道行太浅,心太软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啊。”摇橹的老妇慈爱地看去,“多大了?”
小女孩偷偷抹了抹眼角,不愿让爹爹看到她湿湿的睫毛。
“月儿二十岁了。”她比出两根指头。
二……二……二十?鬼差跌坐在船头,青灰色的脸愈发地黑了。她果然不是人啊,看上去明明是个五岁稚童么!
小女孩指着浮在血河中的莲花灯,好奇地问道:“爹爹,这是什么?”
敖律瞥了一眼,轻答:“这是祈福灯。”他握住女孩的小手,生怕她不小心落入河中,“是阳间的凡人为地府亲人偿还孽债用的,一盏灯是由一千个善意化成的。”
“那他们的亲人能收到么?”小女孩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甚是可爱。
可爱到鬼差情不自禁地脱口:“当然能收到,这条忘川流经地府十八层地狱,那里的魂魄只要收到一朵莲花,就能少受千年刑罚。”
“不会被人偷走么?”小小的指头点了点浮到船边的莲灯,果然莲蕊上写着姓名、籍贯和生卒年月。
“当然不会!”鬼差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只有相应的鬼才能从河中拾起莲灯。”
“哦~”小女孩轻轻点头,似在想着什么。
“龙王,地狱第六殿到了。”
十殿阎罗掌管地狱轮回,阳间自贱性命者死后堕入第六殿的枉死城。六殿阎王乃卞城王毕,专司火炕之刑。
“不行。”红胡子阎王一甩衣袖,怒瞪而去,“龙王作为天人你该明白,这六道轮回是天地之法,断容不下私情。你让本王放你妻子还阳,这只会乱了法轮!”
“我愿自毁道行,只求迎回南枝。”敖律牵着女儿,声音淡淡。
“自毁道行?”王毕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可是幻海之主,为情自贬这只会害了幻海的千万生灵!”
“哼。”敖律抬起淡淡的眼,眸中尽是痛色,“我连自己的爱人都保不住,还算什么主?”
“敖律你可要想清楚!”
敖律将女儿轻轻抱起,施法将她藏在胸前:“放还是不放?”
“你想做什么?”
敖律摊开右掌,一杆金枪幻化在他指间,他徐徐抬起清眸:“放,还是不放?”
王毕慌了神,幻海龙王敖律可是六欲天的白莲战将,这要真开打,他肯定不是对手啊。他脑中百转千回,忽然计上心头。
有了,那孩子!
王毕手心攥着汗,强作镇定地开口:“龙王,你不要冲动行事,即便你能从本殿手里劫走南枝的魂魄,可一旦失了天人之籍,给你女儿续命的菡萏也会消失,你可想过后果?”
敖律眉梢轻蹙,怔怔地看向胸前。
果然啊,刚才他看到那孩子额间一朵含苞的菡萏就隐隐觉得蹊跷,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让他猜中了。王毕忍着抹汗的冲动,正了正脸色,继续说道:“虽说欲界天的天人可有男女私情,但也仅限于天界。龙王你是帝释天座下大弟子,原本有机会进阶到更高天界——色界天。可是你无视天律,竟与凡女结合,这本身就是天大的罪孽。哎,你别瞪我!”
王毕壮胆似的大吼,其实袍下的双膝已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抖了抖腿,状似闲庭信步地前行:“龙王不知你想过没有,为何这么多年你和她都没遭受天谴?”
“已经罚了。”敖律抚上胸前,眸中的痛更深了,月儿就是他和南枝的罪啊。
“你已经知道了。”王毕叹了一声,急急坐下,太好了不用担心自己腿软跌倒了。“你的女儿非人非鬼非神,生死簿上也没记录,是为逆天之女!”
敖律的胸前微微颤抖,轻微的咳嗽声传出。
“月儿。”敖律满面愁色,将女儿变了出来,“切忌……”
“不可大喜大悲。”淡色的脑袋轻晃,“爹爹,月儿明白,明白的。”
王毕看了看女孩,一咬牙继续说道:“也因此你女儿自出生以来就疾病缠身,若不是你用白莲替她续命,恐怕现在她早就魂飞魄散了。”
小脸垂下,让人看不清神色。
“现在你若硬闯六殿救出南枝,那你的女儿也就活不成了。”
敖律紧了紧手中的金枪,表情甚是纠结。
“可是你若遵从轮回,待南枝下世为人潜心修道,也许你们一家三口还有团聚之日啊。” 王毕转了转眼珠,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但只是梦罢了,因为……
“哼!”金枪抵在王毕的心窝,敖律冷冷开口,“你当我是三岁稚儿么!进入枉死城,不仅要下到第十四层地狱受尽酷刑,而且要被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摸到老虎屁股了,怎么办,怎么办?王毕浑身浮起冷汗:“畜生道也可以修……修炼的……你……你不要冲……冲动啊!”
“爹爹。”小手拉了拉敖律的衣角。
“嗯?”
“把娘救出来吧。”
“月儿?”敖律诧异地俯视。
苍白的小脸布满泪水:“月儿不想让娘堕入畜生道。”
“不行!”王毕心尖发酸,他很有落泪的冲动啊,这个孩子太招人疼了。他伸出手揉了揉小女孩的淡发:“那样的话,你可要消失了。孩子啊,你没有本命灯,就算死了也不会转入轮回,只会灰飞烟灭。灰飞烟灭你懂么?就是……”
“我懂的。”稚嫩的声音响起,颤的两个大人胸口闷闷。
“月儿还知道,如果没有爹爹和娘亲,月儿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爹爹和娘亲既然能逆天将我生下,那灰飞烟灭又算得了什么?”她抹了抹泪水,漾起纯真的笑容,“爹爹,去救娘亲吧,月儿不怕。”
“月儿……”敖律弃了金枪,将女儿搂在怀里,“月儿……”
呼呼,王毕喘着粗气,憋啊憋还是没能憋住泪。他是坏人吧,怪不得阳间的凡人总喜欢用阎王来吓唬小孩子,他果然是坏人。
“敖律,你可知错?”上空飘来浑厚的声音。
龙王长身一滞,搂着女儿缓缓跪下:“弟子知错。”
“天地以须弥山为中心,四洲九山八海,大三千,事事有因果,法轮不可逆。你无视天规私结凡女,为师并未责罚。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凡妻南枝执念缠身以至轻生,而你也必须在妻女之中做出抉择,这便是逆天的恶果,也是你的孽障。”
空中一片虚无,这声音似乎无处不在。
“上天有好生之德,佛祖既能发宏愿普度天下苍生,自然不会舍弃你的妻女。”
敖律欣喜地握紧女儿的小手。
“汝女弦月乃意外生灵,她生来心脉极弱,禁不起浑浊之气。若想保她长长久久,只能潜心修道早入色界天。那里的天人无男女相,心性极淡,且尽是清泠之气。”
“色界天。”弦月秀气的眉头微皱,她听爹爹说过,那是个无色无欲无念的禅定世界。可进了那里,她会不会忘了爹爹和娘亲,她不要啊。
“而汝妻南枝情孽过重,易入极端。”
“枝枝……”敖律沙哑低喃。
“当中也有你的不是。”
“是。”敖律自责地应道。当初若不是他没有察觉妻子的异样,没有体量到妻子作为凡人的不安,她有怎会决绝赴死啊。
“南枝执念过重,即便为人,也会为情轻贱性命。”
敖律握紧双拳,是被他伤重了么?
“自伤性命上对不起父母亲恩,下对不起幼女稚儿,实乃大罪也。南枝若重回人道,只会罪孽垒身,你可明白。”
“我愿与之同罪。”
王毕偷偷觑向身侧,只见敖律眸中耀出无比坚定之色,真情真意,不愧是色界天的第一战将。
半晌,天空之音重启。
“这是一把同心锁。”
语落,地上出现一条银链。
“你既求同罪,就将它戴上吧。”
敖律伸出手,还未触及链身,就只见银索的一段径自浮起,像长了眼一般探到敖律的胸前。敖律挺直身体静静地等待着,那银索晃了晃,突然一个冲刺扎入他的心间。
“爹爹。”弦月紧张地握住那只大手,地上洒着点点血花。
“没事。”敖律淡笑着,额间的白莲轻轻颤动。
那银索像是喝饱了血、充足了精神,另一端竟掠过白雾向远处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银索慢慢缩回,一个纤细的影子隐约出现在迷雾之中。
“南枝!”
“娘!”
两声清唤吹散了浓雾,那人终于显现。
敖律欣喜地看着缓缓走来的妻子,张开双臂。
终是凡人啊,王毕看着渐近的中年美妇,不禁叹气。二十多年过去了,即便用心保养,她脸上还是难掩岁月的痕迹,和龙王并排一站,活像老妻少夫。
“枝枝。”敖律眉眼含情,轻轻地唤着。
可那妇人神色木然,竟停在了几步之外不再向前。
“娘!”弦月跑上前,埋首于她的裙间,“娘,月儿好想你啊。”
惨白的唇,惨白的肤,她呆楞地垂下目光:“你是谁?”
“娘?”弦月惊慌地抬起脸,“是我啊,是月儿啊。”
王毕接收到可将他灼穿的怒目,害怕地退后:“龙王这不管我的事啊,魂魄经过奈何桥,每走一步就忘却阳间一份情,走完了自然淡忘了许多事、许多人。”
敖律抑制住想要紧抱她的冲动,小心地靠近:“枝枝,你说过不会忘的。”
“不会忘?”她漠然的瞳眸中多了分疑色。
“面和着水,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再捏一钩弯弯的月,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家人永不分离。”他轻轻地诱哄着。
“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南枝歪着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再捏一钩弯弯的月。”稚嫩的童音响起,弦月指了指自己,“那钩月就是我啊,娘。”
“月?”涣散的眸色渐渐凝在一起,“弦月?”
父女俩期盼地看着她,男女之情、母女之情如滔天海浪汹涌而来。南枝拢起秀眉,眼中浮起水雾:“面和着水,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她颤颤地看着俊美的天人,再看看可爱的幼女,“再捏一钩弯弯的月……”几乎泣不成声。
“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家人永不分离。”一家三口齐齐念着。
“相公,月儿。”她终于认了出来。
敖律再难自抑,将她紧紧锁在胸前。
“爹……娘……”弦月扯住双亲的衣袍,喜不自禁,“咳……咳……”
“月儿。”南枝挣开夫君的拥抱,俯身将弦月搂在怀里,“是娘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娘。”小小的手在南枝冰凉的脸上轻抚,“月儿不喜不悲就不会咳了,娘,你别哭了。”
“南枝,刚才你都听清了吧。”
南枝抱着女儿,恭敬地颔首:“罪妇听清了。”
“再入轮回,只要你能完整活完一百世,就可升入欲界天与敖律成为永世夫妻。”
敖律跪在妻女身边,嘴边噙着淡淡的笑。
“但你若轻贱性命,所有的罪孽将化为锥心之刑,通过这同心锁纠缠敖律千年。”
泪水重新覆满南枝的丽颜,她白唇轻颤:“不会,南枝不会再做蠢事。”
“第六殿阎王卞城王毕。”
“王毕在。”
“送南枝投胎去吧。”
“是。”王毕抬起头,突见连接夫妻俩的银链渐渐退了色,终化虚无。
南枝被轻轻拽起,她紧握着夫女的两只暖手,流下悔恨的泪水:“相公,月儿,对不起……对不起……”
“娘!”
“枝枝!”
敖律抱着女儿一路追着,一直到了忘川边。
王毕狠了狠心,婉言道:“龙王请回吧,投生路不是你和这孩子能踏上的。”
南枝咽咽不能语,泪眼朦胧地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渐隐没在白雾中。
此去,百世,千年……
“娘!”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呼,“月儿会陪着爹,多久我们都会等着你的!”
“月儿……”
“娘!月儿会积福德、做善事,化成莲灯朵朵,为娘减轻罪孽的!”
“……”她;悔不当初。
王毕眼眶再一次酸涩,红色的粗须上挂满了泪水。
“娘!月儿虽治不好自己,但我会尽心救治众生,让娘早点回来!”
王毕一抹眼角,回身想要扶起哭倒在地的南枝,忽见迷雾中散出七彩光华,沁人心脾的莲香溢满地府。
“这!”王毕惊诧地远望,鬼雾忽地散尽,路的尽头,弦月伏在敖律的肩头,她淡发飘散,额上的菡萏慢慢绽放,竟是一朵金莲。小小的手平平伸开,掌中悬浮着一朵七彩宝莲。
“娘!我和爹爹等着你!”
……
自那天起,王毕从未怀疑这一家将会团圆,也从未怀疑弦月能飞入色界天。
直到,直到,直到天界和修罗界大战触发,直到那二男一女堕入千年情劫,直到那朵金莲静静凋谢,直到那个病弱少女灰飞烟灭,直到顺利度过九十九世的南枝得闻爱女消散重拾执念。
他才明白,命运自一开始就已注定,美梦终将醒。
第六殿阎罗卞城王毕,自此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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