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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瑞摸了摸北辰的头,安抚道。北辰却摇了摇头,嘴唇哆嗦着,用发抖的手指着那一群人。
“秦哥哥,那酒……那酒里有怪物。”
怪物?秦瑞有些莫名其妙,转头望向围在那里的那群人,人群中竟然有绿色的气体升腾了起来。秦瑞有些吃惊,忍不住上前几步挤进人群。从一开始进入院子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注意这群人围在这里做什么,挤进去了一看,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人群正中的空地上堆着一堆瓦罐的碎片,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在那碎片的底下压着半截绿色的蛇尾以及随着淌出来的绿色酒液一起流出来的黑色的头发。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蛇的尾巴还长着头发……难道是条蛇精不成?
“天啊,这酒里怎么还有妖怪啊?”
“谁知道呢,难道蛇泡在酒里成精了?”
“我看不会吧,这是二十年的酒啊,什么蛇能在酒里活二十年啊?”
“那你说是什么,二十年的酒里出妖怪,笑死人了。”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秦瑞听的十分头大,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出门送货的许南凛赶回来了。一进院子他便直冲进人群中,看着那碎片下的怪物,脸色也不禁一变,杀了这么多年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怪物。然后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秦瑞,便走了过来,对秦瑞一拱手。
“秦兄。”
“南凛兄,先去看看老爷子吧,这里一会再处理。”
秦瑞低声嘱咐道,许南凛点了点头,便分开人群直奔向许老爷子的厢房。秦瑞又看了那地上的怪物一眼,觉得有些受不了,便退了出去。再次走到北辰的身边,看着这个被吓坏了的孩子,不禁觉得有些可怜。
“北辰,你大哥呢?”
“不知道,坛子摔碎了,爹就昏了过去,大哥见了就跑掉了。”
“乖,北辰,这里不是小孩子呆的地方,去看看你爹怎么样了?”
北辰点了点头,也走向了厢房,秦瑞叹了口气,转头又看了看围在那里的那群人,还真是被汝阳说中了,三天就出了事。考虑着自己要不要也先去看看许老爷子,一回头却发现汝阳已经站在了他身边,悄无声息的看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迟早被你吓死。”
听了秦瑞的话,汝阳反倒笑了起来,眼珠转向那人群又转了过来,低声说。
“那中间的不是妖怪。”
“不是么?那东西长着蛇尾和人的头发啊。”
“不是,那东西没有妖气,怪物就算死了也会有妖气的。”
秦瑞点了点头,他当然相信汝阳的判断,不过那东西如果不是个妖怪,又是什么?秦瑞摇了摇头,这件事有些混乱,还是不要想的好,先去看看许家老爷子吧。许家老爷子的厢房里面也站了好几个人,焦急不堪的许南凛,哭红眼睛的许北辰,许管家和几个婢女下人。许老爷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面如金纸,呼吸迟缓。
汝阳看了秦瑞一眼,对方点了点头,然后他身形一闪便到了许老爷子的床前,再一眨眼又回到了秦瑞的身旁,这一来一去之间,已经将一指灵气打入许老爷子的眉心。后者忽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接着睁开了双眼。在场的许家众人都没有察觉到汝阳的动作,还以为是许老爷子自己清醒了过来,都开心的围了过去。
“爹,您怎么样了?”
许老爷子看着面带关心的二儿子,又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深深的叹了口气。
“许家的灾难来了。”
“爹,您在说什么啊?”
许南凛以为父亲是因为珍藏的酒被打破了,伤心过度才这么说的。他刚想好生安慰父亲,忽然院子里一阵大乱,似乎有不少人闯了进来。众人从厢房鱼贯而出,却发现院子里多了好些官兵和差役,之前站在人群中的两个差役已经走到领头的一名官员的身后似乎在报告着什么。而许家老夫人则在女儿和大儿子的搀扶下,迈进了院子。
“这都是在干什么?”
许家老夫人很少露面,就连秦瑞在许家住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原本闹哄哄的院子在老夫人这不怒自威的一句问话下,变得鸦雀无声。向前走了几步,那围着怪物的人群仿佛感受到了老夫人身上的气势,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许老夫人往那圈子里面看了一眼,面容忽然一阵扭曲,向后退了一步,取下手腕上的佛珠,手指慢慢的数着。
“罪过,罪过。”
忽然,她转过身来,抬手给了跟在身后的大儿子许东启一巴掌,那一巴掌重的当场把许东启给打的傻在了那里。
“都是你干的好事。”
说完这句,老太太便头也不回直奔佛堂而去,跟在后面的许西凤冷冷的看了自己大哥一眼,便追着母亲离开了。原本安静的院子再次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
那带着官兵过来的大人看戏一般的瞧着许东启,又瞧了瞧其他的许家人。
“本府听说许家闹了妖怪,特地带人前来扑捉,不过现在看来这怪物是个死物呢。”
他边说边向前走了几步,嘴上说的很轻松,不过他却不敢靠那东西太近。接着他吩咐手下衙役叫仵作来。秦瑞看了那杭州知府一眼,心里想这人也不是一个好东西,不过他却没有表露身份,他倒要看看这知府跑来这里是唱的哪出戏。
不多时,仵作便被传唤了过来,知府便让他上前去看一看那怪物的尸体。仵作领了命,遂走到那怪物尸体旁,掏出两根尺来长的银筷子,轻轻翻动着尸体。看了一会,仵作忽然脸色一变,站起身走到知府身边,一拱手。
“回禀大人,那不是怪物,好像是一个人。”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6
“什么?!是人?”
知府老爷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然后他又看了看那奇怪的尸体,打着官腔冷冷的道。
“既然是人,那么这就是一起杀人案子了,来人啊,把这尸体带回衙门好好查验。还有,将许家众人全部收监待查,看是哪一人犯下如此罪孽。”
老爷一句话出口,手下的官兵立刻领命行事。
许南凛一见要拿许家全家问罪,连忙快走几步跪倒在知府面前。
“请知府老爷明察,此事绝非我许家人所为。”
“我说许二公子啊,这可是你们家造的酒里出了尸体,难道还能怪到别人身上么?”
“大人,家父年迈且重病缠身……若是收监关押恐有不测,还望大人开恩。”
“哼哼,这可不是本官不帮忙,人命官司非同小可啊。”
那知府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逼得许南凛禁不住咬了咬牙,一张清秀的俊脸白了几白,终于下决心道。
“大人,若真要抓就抓我一个人吧,我身为许家代管,出了这种事情理应代许家人受罚。”
他不能让重病的父亲和年幼的弟弟受这种苦,如果这就是爹说的灾难,也由他一个人来承担吧,就算他有个三长两短的,爹至少还有北辰可以依靠。知府听了许南凛的话,双眼微微一眯,似乎在想着什么,然后话音一转。
“你的意思是无论这事是不是你许家的错,你都愿意一人承担?”
“是的,大人。”
“那好,来人,把他带走。”
知府老爷一扬手,上来几个官兵将许南凛押了出去。
秦瑞冷眼旁观着,他自幼在宫廷长大,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一般。刚才许南凛将一切责任承担下来的时候,知府老爷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喜色,虽然那表情转瞬即逝,却逃不过秦瑞的眼睛。然后他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许东启,那个家伙竟然在偷笑,看来这件事里绝对有阴谋。
知府带着人撤离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秦瑞又去看了看许老爷子的情况,很明显老爷子已经知道许南凛被官府带走了,但是他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愈来愈悲伤。秦瑞心里有些纳闷,不过却没有说出来,拉着汝阳回了自己的房间,刚关上门便冷冷的说。
“这件事绝对有阴谋。”
“哦?”
“汝阳,你觉得许老爷子撒手的话,会将这许家的家产托付与谁?”
“当然是许南凛。”
“为什么不是长子许东启?”
“因为他不是好人。”
“那么许南凛如果因人命官司入狱,谁是最大受益者?”
“许东启。他是长子。”
秦瑞与汝阳对望一笑,一起点了点头。
“明天我要去趟杭州府衙,看一看那奇怪的尸体,只要那尸体真的是二十年前的,我就能暂时保住许南凛。”
“为什么不今天?你不怕他们将尸体掉包?”
“今天去会让他们产生戒心,何况我还有点事要去问北辰,至于尸体嘛……那倒不用担心,因为许南凛已经承担下了许家的一切罪孽,那尸体被酒泡的越久,就越可以证明是许家人做的,换了反倒没了效果。”
“恩,有道理。那么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汝阳说这话的时候有仔细盯着秦瑞的表情,秦瑞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随后他便笑了起来。
“你帮我去看着那许老夫人和许大小姐,我觉得这件事她们也脱不了关系。”
“恩。”
半夜的时候汝阳回来了,秦瑞一直没休息就是为了等着他,两个人在灯下谈了很久,时不时的会传出来轻轻的笑声,好在夜已经深了,也不用担心会引起谁的主意。
早上看着许东启出门了,秦瑞才从屋子里走出去,一路跟着发现对方进了知府的衙门。秦瑞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在衙门口斜对面找了间小茶肆要了杯茶喝着。他并不急着进去,等那里面的家伙商量好了再去凑凑热闹也不迟。喝了一碗茶,又歇了一会,秦瑞便晃到了府衙的门口,塞了锭银子给看门的差役,那人立刻将秦瑞当成了贵客,屁颠屁颠的去里面禀告。
知府老爷一听秦公子求见,犯了糊涂,自己哪认得这号人物,那一旁的许东启连忙说此人是许南凛最近新交的朋友,这次来八成是为许南凛求情的,自己不方便遇见。刚想起身告辞,秦瑞却已经走了进来,一见许东启便笑了,说是没想到许东启这么疼弟弟,一大早就跑来衙门找老爷求情了,早知道应该叫上他一起来。这下子,许东启背了个求情的名,反倒不好先走了。
秦瑞看了知府老爷一眼,笑了笑却没有见礼,这一点令知府老爷很不满意,于是说话的态度也带着三分的冷硬,官气十足。
秦瑞从怀里掏出块金牌在知府老爷面前一晃,那还是临出京前,父皇赐给他的。正面是金龙盘绕着一个篆体的“明”字,反面则刻着“御赐金牌,如朕亲临。”知府老爷果然识货,“噗通”跪倒在地,然后就是“恕罪”“饶罪”的一通磕头。许东启则呆立在那里,完全没明白到底是什么状况。秦瑞懒得理他这套,找了张椅子随意的一坐,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一副恶霸收租子的德行。
“知府大人,先叫仵作过来吧。”
知府哪敢怠慢,连忙吩咐人传仵作,不多时仵作便走了进来,又是一顿叩拜。秦瑞摆了摆手,示意仵作说一说昨天那尸首的查验情况。
“回王爷,那尸首在酒中浸泡太久了,不过还能看的出来是个女子,年纪大概二十二三,死因是眉心中被钉入了一根钢钉,而且……”
仵作有些犹豫,用眼角瞄着秦瑞的表情,不知道下面的还该不该说。
“说。”
“而且,此女子五官都被人用头发给缝住了,身体……脖子以下的皮肤淤血斑斑,全身骨头都被打碎了塞进了一条蛇皮里。”
秦瑞听到这里猛的一拍椅子的扶手,谁知那扶手竟然受不住秦瑞的一掌,“咔”的一声裂开了,在场的三人同时抖了一下,深怕明王会迁怒于自己。秦瑞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震惊的情绪,淡淡的说。
“还有什么?”
“在那女人的手里还死死的攥着这个。”
仵作将一块用白布包着的东西双手呈给了秦瑞,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只小巧的金镯,上面的花纹常年被酒液浸泡着,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侵蚀。秦瑞拿着那镯子来回的看,忽然发现镯子里面竟然刻着字。
“除却巫山不是云。”
微微迷上眼睛,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镯子和这首诗,这几天一直在做的那个梦。不动声色的将镯子包好,交还给仵作。秦瑞的目光转向弓腰站在一旁的知府老爷。
“知府大人,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这个,下官……下官认为这女子死的如此凄惨,又是在许家酒坛里发现的,必是受许家人所害,下官马上派人上表朝廷,将许南凛治罪。”
“你的意思人是许南凛杀的?”
“许南凛昨日曾经亲口答应一人承担许家的一切罪行,想必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知府大人,你这官当的好明白啊。”
知府老爷脖子一缩,面色惨白,傻子也能听得出来秦瑞这话是反着说的。
“那酒里的尸体封了二十年,二十年前的许南凛还是一个五岁小孩子。哼哼……知府大人,若是说让一个小孩子来承担杀人的罪名,很难不让人往栽赃嫁祸这方面去想啊。”
“许南凛虽然说要替许家背罪名,不过是为尽孝道,若是这种人都被治罪,那天下谁还敢以孝为先?何况这件事发生的十分蹊跷,若是被人利用来暗害什么人,岂不是让那背后的主谋渔翁得利?”
秦瑞说这“渔翁得利”四个字的时候,眼睛故意看着许东启。那许东启一听到这四个字,脸色有些发白,他偷偷的抬头看向秦瑞,却发现秦瑞正冷冷的盯着他,连忙将身子弯的更低了,缩在袖子里的双手不停的打着哆嗦。
知府老爷一听秦瑞这话,知道明王是想要插手这件事,不由得一阵心慌。他本来是与许东启商量好的用这件事来除掉许南凛,然后进一步图谋许家财产,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了明王这么一个“程咬金”。
两人的脸色变化都没有逃出秦瑞的眼睛,得意的一笑,将王爷的派头把了个十足。
“既然那许南凛不是凶手,就放他回去吧。”
“可是王爷,若是放了他,万一被他跑了,那许家上下皆是老弱妇孺,下官该找哪个出来主事啊?”
“不是还有许大公子在么。”
秦瑞略有深意的一笑,知府便乖乖的住了嘴。结果,许家的两位公子都跟秦瑞回了家。不过知府老爷还是派了几个人守在了许家附近,表面说是保护王爷安全,实际上是害怕许南凛跑了。
跟许南凛一起去见过了许老爷子,老爷子虽然很感激秦瑞救了他的儿子,却没再多说别的,尤其是关于那酒坛女尸的事,更是一字不提。不过秦瑞从老人脸上一闪即逝的犹豫表情看的出来,许老爷子绝对有事情在隐瞒着。
回去找汝阳,汝阳正坐在桌旁翻着一本小册子,见秦瑞来了,便笑着将册子递给了秦瑞。
“你手下的人办事效率很高,一天的时间就能把事情查的这么详细。”
秦瑞不置可否的一笑,做他的心腹侍卫,没有两下子是不行的。翻了翻册子,上写的是二十年来许家及其附近失踪女子的详细报告,以及许家老爷子,夫人和那位抛家弃子的小妾的家世来历。
“有了这种东西,事情就明朗多了,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许老爷子开口。”
“龙七子认为他是凶手?”
“不确定,不过杀人者跑不出这几个人。”
“恩,再等等吧,也许过几天事情就会明朗了。”
事情其实发展的很快。
第二天一早,许家的下人便发现自家大少爷许东启吊死在了自己屋子的房梁上,而吊死他的正是他自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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