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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玉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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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肯定是夏秋交替的日子,坐着能感觉潮气透进布裤。美妹倚在我肩上,柔发擦着我的耳根和颈脖。
  〃我看出那个姓吴的她恨我,恨去吧,我也恨她。他全告诉我了……她要他,伤他的心。男人脸皮厚,但自尊强,比女人更爱自己。好男人也喜欢由人捧着……她能给他那些吗?只有我能做?到……〃

  第25节:梦醒(25)

  〃那……好像很冒险,万一……〃
  美妹用冰凉的手捂住我的嘴,娇弱地摇摇头:〃我的运气好,那个万一它靠近不得。况且,只是热恋,我得到的是幸福,失去的是孤独。我们说定,明天就公开恋爱关系……〃
  〃算订婚吗?〃
  〃你呀你,总想得太多,那样下去,你会当老姑娘的……〃她慢慢地说着,合着眼,仿佛已经烂醉了,〃求求你,改一改,爱情多……美妙,你想象不出有多……美妙。〃
  我想,爱情可能是生命中最亢奋的一笔,它的异彩使人生充满趣味,然而失败的爱情比比皆是。事后,我看见吴国斌那张扭曲的怒容,吊着疤,银钱般灿亮。原本我料想她会大动干戈,后来才知决斗是男性的嗜好,她只是在那两位公开化亲呢的当天,搭车离开连队。她的忍气吞声仿佛是个悬念,预示着后头还会有棘手的尾声。我心惊肉跳,觉得这爱情像一场赌博,如今三个人都押上了赌注,真正的输赢还未定局。我发现自己已提前为那惨败者留下了满腔同情。
  美妹在那个清晨就病倒了,症状是受了风寒。她不常生病,仿佛把些小病都积攒在一起,合并着发作一通:头疼、发热、鼻塞、咽喉发炎、咳嗽,人一下子瘫软了,整天垫两只枕头,高高地躺着。
  我很愧疚,觉得全是那夜坐在倒木上引出的不测。她则细声慢气地说,是好事,能考验卷毛头的体贴程度。再说,在泰兴她一次也病不成,是不敢得病;在这里,病得再凶也不怕,有人管了。
  卷毛头果然变得令我刮目相看,他为她递水送药,守着她,甚至为她梳头;他的骄傲矜持,甚至小狡猾全不见了。每天到了傍晚,他亲自弓着背找碎柴烧地火龙,说是熏一熏帐篷内的潮气。美妹来者不拒,静静地享受着有恋人的优越。有时钱小曼会哇啦哇啦叫起来:〃他太辛苦啦!他不是个做惯的人,平时动口不动手。〃
  美妹妩媚地一笑,说别人待她一分,她会还上五分,来日方长。她说得认真而又肯定,丝毫没料到接踵而来的变故。或许那种预感含混地渗进他们的潜意识,他们厮守依偎,寸步不离。于是,我跟钱小曼每晚总在倪娜那儿流浪,直到哈欠连天才返回。
  开春后,瓦西里就拆除了旧马架,在原址盖了间木刻楞,它由粗壮滚圆的松木垒成,每根松木间都攀着巨大的钩钉。他们还砍了些桦木小干,做了一圈笔直的栅栏,使这个家面目一新。
  治家是倪娜的本事,屋里弄得很整洁:许多坛坛罐罐里分别封着兽肉干,腌着细鳞鱼,说是留着等缺荤菜的时候吃。墙上挂的猎枪以及一大蓬烟叶却表明男主人的剽悍。我们去时,瓦西里不在,倪娜正在拆一件旧毛衣,背影映在墙上,苗条得像小鹿。
  她有些消瘦,下颏尖削,但微笑越加温柔,眸子里有种新鲜草莓一般活生生的东西在流光溢彩。她沙哑着嗓子问:〃你那个朋友好点了吗?〃
  〃稍好一点。〃我说,〃就是吃不进东西。〃
  她说:〃我让瓦西里弄点鲜鱼来,熬点汤给她喝喝。天都黑了,那人还不回来。别是让'山岭上人'给拖住喝酒了。〃
  隔几座山住着个鄂伦春人,与瓦西里交往甚密,常扛着整只狍子扔在倪娜家门口。瓦西里的那匹好马就是半卖半送给他的。闲时瓦西里会扛着猎枪,拎一瓶白酒跟他一块打猎,或是乘着桦皮船去河心捕鱼。因为鄂伦春这三字意为〃山岭上人〃,所以我们一概那么称呼这脸像旧皮囊的老人。他粗通汉语,把这氏族首领般的称呼看成莫大荣耀。听人那么叫,他嘭一下拔掉瓶塞,用破袖筒蹭蹭瓶口,双手擎酒,恭恭敬敬递上来。据说里头装的是兑酒精的烈酒。
  门被重重推开,随着一声快乐的呼哨,一顶单帽飞进来,瓦西里出现在门口,眼睛像单身汉那么滑稽。〃看,我给你带什么了!〃他激情地对他妻子笑笑。
  〃那么多鱼!〃倪娜跑上去帮他卸下沉甸甸的牛皮囊,〃河里的鱼都让你网来了!〃
  〃有了家变贪心了。〃瓦西里说,〃你就猛吃猛喝吧!等会我再返回去,山岭上人约我天亮前一块打水鸭去。〃

  第26节:梦醒(26)

  倪娜挑出几条大个的细鳞鱼,洗了洗,就开始熬汤。细鳞鱼肉嫩、膘肥,汤色泛白,浓若羊奶,稍一冷却,浮面便会结起一层薄衣。倪娜掌勺时,瓦西里就蹲在那儿,痴迷迷地望着妻子,看也看不够。他钟情于我朋友,让我在心里慢慢地接受他了。
  倪娜先盛起一碗鱼汤,让钱小曼送到美妹那儿。钱小曼刚端起又放下了,原因是万林强一步跨进来。我总为了这个深深地同情那姑娘,她常常无缘无故地哭泣,陷在单相思里不能自拔。外人全能看个一清二楚,那两个人是绝无相好的可能,然而作为当事人她却执迷不悟:她感觉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却不知爱情的两方不在于相互媲美,在于合适,就如瓶盖与瓶身,尺寸对头才能拧紧。
  她多嘴多舌地插话,他在场,她就会比平时蠢十倍;他走后,她才后悔莫及,可下一次,她还会重复,那仿佛已成一种恶性循环。
  我送完鱼汤回来,万林强正跟瓦西里商量开新林班的事,说这几天要抓紧把挡道的大树根炸掉。瓦西里说:〃新领的炸药、雷管都太潮了,恐怕炸不响。〃
  〃这可麻烦。〃
  钱小曼说:〃我们帐篷烧着火,去那儿烤一夜保证干燥。〃
  〃可倒是可以,就是要离地火龙远些,温度过高就危险。〃万林强说。
  〃没事!〃瓦西里说,〃以前也常那么干!告诉卷毛头,半夜别再添柴,保证没事!〃
  以后的事就如一场梦,浑浑噩噩,难分难解。搬进雷管、炸药时,卷毛头已回到宿舍。瓦西里撤掉了地火龙里的炭火,然后放心地把雷管和炸药靠在温热的地火龙上。但是我们忽视了爱情超乎常规的效应,让它导致一场大灾难。是夜,卷毛头一睡醒来跌跌撞撞摸到女宿舍门口。地火龙早已熄火,只剩下一点残温。他暗叫一声亲爱的,就势点起火种,填入大块干柴,怕它不旺,又浇了小半桶柴油,火熊熊燃起……
  我只记得一大串身不由己的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睁开眼,只见满屋浓烟,带着刺鼻的硝气。当时我头一个念头是以为自己在做梦,霎时间,一条尖刀般的火舌从铺板缝里探出头来,红亮耀眼。我伸过手,立时感到火力的灼热。
  〃着火了着火了!〃
  等我们三个抓着衣物跑出帐篷,火舌已蹿到一人多高,同时燃爆声中不断夹着雷管的炸音。有几个男生冲进去抱了几抱东西稀里哗啦地扔在地上。还有几个绕到后面去救仓库的东西,但火势过大,加上雷管劈啪巨响,救火者终于不敢恋战。
  火如此残酷又如此瑰丽,善和单纯的事物绝不能有这样的磅礴气势。它腾空而起,穿透篷顶,像擎起一座巨大的长明灯。篷架开始纷纷倒塌,篷面软缩熔化,火像条大虫拼命呼呼地喘息,让人们在目睹它毁灭性的权势中得到了震撼。火压倒了我们的宿舍,先是一片火渣,后来就是一堆随风乱跑的灰烬。
  天近拂晓,远天呈出青灰色光线。卷毛头是最后一个从美梦中醒来的,他拨开黑压压的人群,走到那个劫难一空的场地,数秒钟后,他的双膝一软,兀自蹲在那儿。
  火不仅烧毁了财产,还在每个人精神上进行了一遍虐待。赤脚站在地上闷了半天的钱小曼突如其来地大放悲声,冲淡了冷漠的烟气和压抑。大家像听到了鸡鸣要起床,开始议论纷纷。
  〃雷管是怎么回事?〃
  〃好悬!没炸死人。〃
  指导员穿着条内裤,脚杆露出一大截,冲着钱小曼嚷:〃号什么?把雷管放在屋里点着了,我看你们是放着热酒不喝喝卤水不要命了!〃
  钱小曼在眼泪中变得强硬:〃是瓦西里,瓦西里说不要紧。〃
  〃那小子真是麻子敲门坑人到家。〃指导员喝一声,〃他人呢?让他来见我!〃
  〃他没在!〃有人说,〃在焐热炕头吧!〃
  倪娜脸色苍白,这场意外仿佛使她变得老迈:〃他昨天就上山打猎了。〃事后她反复说,当时她就有了不祥的预感。那预感甚至在她结婚的前夜就开始摧残她,时时让她感觉幸福滑溜溜地攒动,正在挣脱把握。她在大火中看到的是预感在狞笑。

  第27节:梦醒(27)

  知青头先前就叫嚷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肇事者竟是瓦西里,这大概也在他心中掀起了巨澜,一时间,他空捏两拳,僵在那儿。
  指导员说:〃按规定办,先让这小子停职反省,等着场部来处理!〃
  〃会不会畏罪潜逃?〃知青头插了一句。
  倪娜冷笑一声:〃我丈夫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那是他识时务。〃知青头说,〃逃也是逃不掉的嘛,逃了就是对抗,矛盾性质就变了。〃
  倪娜放声大笑,人群鸦雀无声。
  我们已在这片原始密林中走了整整一个白天,不消说,我们迷路了。
  完成了拂晓时的那阵仰天大笑后,倪娜这个刚强女人就去丛林里找瓦西里。我随同前往,她拒绝,怕我卷入事端中。她生来就会为别人担惊受怕,像老母鸡护崽。我反拒绝,坚定无比。
  倪娜没去过山岭上人的木刻楞,只听瓦西里说过,从东河套那儿翻过几座山就到了。我们气喘吁吁地翻了几座山,只感觉密林幽深,人迹全无,喊了阵,不听回声,怏怏地原路返回,又翻过那几座山,走到山脚下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哪里有什么东河套,那儿是拔地而起的峭崖,边上则是一大片黑森森的林子,无穷无尽无边无际,分泌树脂特有的松香。
  〃一定是方位错了。〃倪娜说,〃我们再翻回去。〃
  那些土山林木紧密,荆棘丛生,并无任何印记可寻。接着又翻回两座山,到了那儿小腿硬得如松木,一个趔趄就栽倒在地。眼前又到了一处陌生的新天地,一株倒立的烂朽木上结着灿烂的金色蘑菇,还有一具狍子的尸骨,骨骼完好无损,呈象牙白。
  〃再往哪里走?〃我有气无力地说。
  她摇摇头,汗成串地顺着额发滚落下来:〃歇一会儿再说,路总能找到的。〃
  我们一定是进了传说中的迷魂谷,坐在这儿,四面八方都是山,高低形状都相似,仿佛是在诱惑我们迷途。那是个阴天,天压得低低的,仿佛就在距林梢一米之上,利用日影判断方向也成了泡影。
  这么歇一阵赶一阵,直到筋疲力尽,才发现我们又转回到那具风干的狍子骨骼边。
  〃完了。〃我绝望得心被抽得发疼,〃老这么转下去,不累死也要饿死。〃
  倪娜没做声,佝着背在杂树棵里摘野果子。那是种珍珠大小的果实,能酿酒,紫色的,生来像染料,一吃牙就染黑,刷几遍才能去除黑斑,当地人叫它都柿。
  倪娜用手绢兜了一兜。我们两个分着吃了,肚里稍有食物,元气便上升,于是再走,一直走到天色朦胧下来。
  森林遮天蔽地,越往深走,恐怖的腐败气息就越浓重,而且,时而能踩到野兽新鲜的粪便。有只怪鸟凄厉地惨叫着,叫得人寒彻周身。
  〃倪娜,我们过不了这一关了。〃
  〃你又来了!〃她擦着手背上的血,又把手绢递给我,〃你脸上也剐破了。〃
  我们全成了深山里的喜儿,衣服、脸、颈脖都让野刺剐得纵横交错,知觉也麻木了,这大概取决于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生与死这个大关隘上。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好汉,任何人也可能成为孬种,关键在于命运是如何安排的。
  倪娜催促我爬上一座无名土山,在那儿寻到了窑洞般的缺口,背风,比较干燥。她说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的宿营地了。
  我俩半躺在土坎上却毫无睡意。月亮款款地现出淡淡的倩影,有一片树影投在倪娜身上,当它移开时,我猛然发觉她肩那儿薄薄的,衣服能抓出一大把。
  〃你冷吧?〃
  〃不冷。〃她说,〃小姑娘,把你的手伸给我。〃
  她把我的手放在腹部,那儿微微隆起,仿佛一个美丽的花骨朵,那种线条、形状都柔美无比,令人心颤。
  〃倪娜,你要当妈妈了?!〃我惊喜交集。
  倪娜说她喜欢女儿,活泼会唱歌的女孩。
  〃她应该非常像你。〃我的朋友居然要当母亲了,让我沉浸在当长辈的激情中,〃我叫她小倪娜,把她打扮成天使。〃
  〃为了她,我们要坚持到底。〃
  〃我同意。〃
  一个新的生命成了我们的精神支柱。与她相比,懦弱、世俗、卑怯、仇视统统污浊不堪。夜风吹来,我敞开领扣,让清风吹拂胸脯,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我明白,我成熟了,过早地激扬起母爱。

  第28节:梦醒(28)

  母亲曾说起怀弟弟时,她喝痧药水,参加田径比赛,一心一意想把他弄掉,然而一次胎动就打消了她的决心。那年她二十三岁,比我晚六年受到母亲的启蒙。她加倍疼爱弟弟,现在想来,大约是怀着对先前残忍的愧疚和赎罪,母爱令她痛定思过。
  草木和腐叶的涩味在夜晚聚得更紧,林涛在风中振奋地呼喊。我想象小倪娜蚕一样的婴儿胖腿。对幼小者的怜爱显然是被触动的,原本就蕴藏已定。居然不需要新起炉灶来培养,我在内心找到清冽的善之源。
  我安宁地睡去,沉着得就如一场昏迷。拂晓时,倪娜不停地拍打我的脸,睁开眼,就见她把食指竖在唇上:〃嘘,别说话,看左前方!〃
  居高临下望去,莽莽丛林宛如仙境,乳灰色的薄雾正飘飘逸逸地游来荡去。左前方有株参天大树,一大团黑糊糊的东西在树干上蹭动。
  〃熊!〃
  〃嘘〃
  后来听山岭上人说,我们算是命大福大,那天要是换个风向,离得再远些,熊也能嗅出人气。人气二字就那么打下烙印,我从此把它视为人类最高级、最复杂、最微妙神秘的特征。
  雾霭消散了,那一大团黑影渐渐显出体魄和四肢。它立地贴在树上蹭动,几十秒钟后,它蹒跚行进,那庞大的腰围和臀部都很难引起我感官上的惧怕,仿佛它只是个步履迟缓的肥胖的老祖母。五个月后,我特意去动物园再见它的同伴,四目相对,那黑豆小眼里的凶残使我领悟到所经历的腥风恶浪。那种后怕使我困惑苦恼:究竟是退化了,还是进步了?
  我跟倪娜不敢久恋土坎,匆匆下山。那株大树被蹭秃了一大片树皮,露出粉色木质,边上还沾着蜷曲的熊毛。我俯身在那儿找来找去,倪娜说:〃快走吧,当心它再转回来。〃
  我终于没找到可以证实这段经历的明证物件,恋恋不舍地另觅新路。那等于抛弃了惟一的一次人兽短兵相接在密林的经历。不过,人的每一天都是个不得重复的经历,难以像蚕抽丝那般抽出一根,因为它们丝丝相扣。
  中午时分,顶着又高又白的日照,我们攀上一座石冈,那儿青石嶙峋。倪娜扔了拄棍跌坐在那儿,虚弱地喘息着,美丽的唇裂开一线鲜红色。极度的饥饿、干渴、疲惫袭来,我虽站立,却感觉随时可能栽倒、昏迷。我的小腿伤痕累累,表皮像张画满的草稿纸,乌青块像泼墨那么东一块西一块。然而目前无空顾影自怜,无暇考虑生生死死,仿佛实际得鼠目寸光。要为倪娜找到水!那是另一个新鲜的小生命神圣的委托。
  我几步爬上冈顶,向四处远眺,猛然,我的心好像戛然停止活动,血涌上来淹没了胸腔,天摇地动,本能让我狠狠抓住一块突兀的怪石。
  我看见了呼河。它美若一条银色缎带,在日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彩;它是一曲弦乐,是一条血管;它是庄重的母亲,是一只温柔的手;沿着它,我们便不再误入歧途。
  两小时后,我们在呼河畔遇上了撑着桦木筏子的山岭上人。他给了我们一些熟肉干,卸下枪,鸣了几枪。他用夹生的汉语告诉我们,瓦西里他们寻了我们一夜,现在一定在附近。
  最先赶到的是瓦西里和万林强。瓦西里抱吻了他的妻子,紧拥着她,仿佛她会飞走。他们在众目睽睽下相亲相爱。
  万林强没正眼看我,开口问山岭上人:〃有酒吗?〃他接过那个酒壶,仰起脖,吹号似的鼓动双腮。他连喝三口,立时,脸和脖子都泛出春色。
  他脱下外套,细心地披盖在我肩上:〃小女孩,你猜我想什么?〃
  〃想剋我一顿。〃
  〃没找到你时,我简直想揍你。〃
  〃现在呢?〃我看着他,不由得慌乱起来,〃不,别说了,别说了。〃
  他固执地站着,风吹动他的头发。半晌,他才热烈地说:〃听着,我在想,我再也不能丢失她,那个倔强的丑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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