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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应该是高兴的,但是我却笑不出来。
那天晚上我做了怪梦,梦见他来找我,他头上的纱布透着血迹,隐隐地流出一片红色。他叫我的名字,压低着声音,说我害死了他。我猛地坐了起来,周周也跟着坐了起来,她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满头大汗地又躺了下去,周周用手拍着我的脑袋说,不要想太多,他不是你害死的,有姐姐在,你就好好地睡吧!
对着月光,我微微地看了看周周的脸蛋,心里一直默默念着:有姐姐在,有姐姐在。我不明白,我对她那么冷淡,为什么她要对我那么好。我仰着头看外面的天空,昨天好像没有星星陨落,奶奶的话又一次失灵。
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那时候我的心智无法理解很多事情。
那个三角眼的男孩子,我原本恨得入骨,但是当他离开的时候,我心里却有一点难过。我突然觉得〃残忍〃二字闪现在我的面前,身边常出现的人突然一下看不见的时候,多少有些惆怅隐藏在其中。那个时候我开始觉得人和人的感觉是微妙奇怪的,但也是会改变的。我开始愿意牵着母亲还有姐姐的手了,我也开始知道父亲的严肃里带着的丝丝的温柔,比如一碗面线,比如深夜帮我盖被子的双手。
有些人离开了,有些人必然会出现。
小洋车的笛声拉长嗓子喊叫,太阳才刚刚升起,天也刚刚亮,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周周轻微的呼吸声一下子被打破,她起来带着我去刷牙,洗脸。我拿着小杯子站在门口刷牙,白色泡沫水吐在地上,溅在一双白色球鞋上。我抬头,看见一个小男孩。阳光洒在他脸上,他嘴巴张得很大,微笑着,阳光透过牙齿轮廓照过来。他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
他旁边的女人拿出手绢,她没有骂我,只是帮他擦掉鞋子上的泡沫。她边擦边问我,罗雨家怎么走,我摇摇头,旁边的周周告诉她,我知道,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她身后的男人说,我是他们家的亲戚,来看看他的。周周摇摇头略带沙哑地说,他们家前天煤气中毒,三口人都死了。女人听到这样的话,停止擦拭,眼泪不停打圈圈。男人拍拍她的肩膀,小男孩也帮她擦,他嘴里很轻地说,妈妈你怎么了,你不要哭,我自己来擦就好了。女人抱着他开始哭,我手足无措,站在那儿呆了。
这是我第二次经历葬礼,只是这一次我没有跪在那儿,没有麻绳,没有唢呐,没有吵闹,没有摆酒,只是很简单的一次鞭炮,一次哭喊。看样子那个女人哭得很厉害,小男孩也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得那么厉害,但是他一来了以后,三角眼的那个男孩子就再没有出现在我梦里了,他消失不见了。我觉得他一定是附身在那个新来的男孩身上了,虽然他每一次看到我的时候都会冲我招手微笑,但是我多是不理睬。好几次,周周和缨子都问我为什么不理睬他呢?而我心里想,缨子怎么可以向着别人呢?
高耸的窗子,栏杆上总是有些漆像纸片一样,一点点地脱落、碎掉。我好几次爬到那儿看缨子的时候,总是看到那个男孩子,他们叫他嘉伟,他笑容灿烂,我强烈地认定他和周周,和缨子是一国的,他们都是阳光明媚的孩子,而我不是,我躲在房子里像个怪物一样。
我感觉到嘉伟很想靠近我,他跑到窗口叫我名字,我很惊讶,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叫我的乳名小凡,带着浓重的江浙口音,柔软得很。我猜想我的名字一定是缨子告诉他的,他们一定经常在一起玩,那样,我更加确定他们是一国的,所以他一过来,我马上把头缩下来。有的时候缨子也和他一起喊,但是我不喜欢,我用手把耳朵塞住。那个时候,我就开始认定嘉伟会把缨子带走的,我坚信。
Chapter2 我们的以前(5)
我还是会偷偷躲在某个地方看他们做游戏,他很快从葬礼的哀伤气氛里脱离出来,并很快成为了院子里的统领。他们玩过家家的时候,他是新郎,他是将军,他是司令,他是首领,院子里的孩子都听他的。他和我一般大小,但是比我高很多,而且皮肤白皙但并不病态,声音带着软软阳光的味道。每次他当新郎的时候,女孩子们都抢着给他做新娘,他虽说不好意思,但是乐在其中。他成为孩子王了,他有很多的玩具,缨子说,她看到他用一个很大的木头箱子装了一箱子。
他用最短的时间俘获了这里孩子们的心。我羡慕他,惊诧他怎么会这么厉害,因为我一直都融不进他们,他们离我很遥远,我接近不了,所以我的高姿态也是一种自卑的体现,但是对谁我都没有告诉,包括缨子。我开始怀念她的糖果,她甜甜的笑,她已经很少来找我了,多半的时间是和他们在一起玩,而我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了,他们也是。或许,我想以后会改变吧!我不想成为一个孤独的孩子,我对自己说。但是我的表面执拗得让别人害怕,多少次我在晚上醒来的时候,都咬着被单想,他们真的那么讨厌我吗?我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吗?或许说我真的是魔鬼,或许嘉伟要是不在的话,我会是焦点中心,会是孩子王,我把一切都归咎于他。
Chapter3 罗嘉伟(1)
嘉伟站在窗口喊小凡,但是小凡始终都不下来,甚至躲避他。
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让人讨厌的人,他甚至烦恼这样的冷漠。因为第一次看到小凡的时候,他就觉得很亲切,虽然小凡个子不高,不爱说话,皮肤黑黑的,但是嘉伟特想接近他,他告诉自己要和这个男孩做朋友,但他一次次地碰钉子,一次次地失望。
嘉伟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不明白,家里怎么会突变。搬来眷区的时候,母亲说是来见他的大伯,他欢心鼓舞,只是他不知道当他在火车上吃着果冻、看外面树一棵棵后退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他原来的生活,他们家的落魄来自于他的爸爸,他的爸爸赌博欠款,那一次火灾把仓库里所有的米粮货品全部都烧毁一空,父亲跪在地上,抓着头皮,闹哭一阵。
母亲在嘉伟看来是个干练的女人,雍容华贵,一看就知道是出生在大家庭里的女人,唇齿眉目中透着大气,她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贤惠有加。当她遇到这样的落败以后没有任何的怨言,反而撑起了整个家。她果断地把房子卖掉,换钱还债,干净利落。她的温柔也一直保留着,而且原谅了自己的丈夫,带着嘉伟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嘉伟对这样的离开一点意识都没有,因为这样感觉如同旅行一样,他早已经习惯在放假的时候跟着他的父母到另一个城市里小住上几天,只是这次他们行李比以往都多,玩具就装满了一个大木箱子。他很奇怪,但是种种的奇怪都比不上外头的新鲜,窗户外面一下是树林,一下是农田,偶尔还有几头小牛,一路都是稀奇的。他把脑袋一直靠在窗户上,呼出来的水汽不时朦胧了一片窗户玻璃,他擦掉再看。
有时候他还惊讶地问妈妈那是什么,这是什么,母亲一脸微笑,只是父亲满是迷茫。有时候他看累了就睡觉,躺在母亲的怀抱里,母亲轻轻地拍他。
下火车后的兴奋打败了所有的睡意,嘉伟蹦蹦跳跳地离开车站,在小车上的时候也是一如以前旅游,他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母亲也不愿意告诉她,她喜欢他的天真,一直他都被保护得好好的,没有沾染上一丝污尘,她觉得孩子就是孩子,不应该承受大人的种种,所以她告诉嘉伟,这只是一次长途的旅行,我们要在另一个城市里生活一段时间。
小车驶进一个小区,杂乱无序的脏物堆满了街道的旁边。看上去这是一个流动不大的居民区,相比原来他们家的大宅子来说,这里显得破旧不堪,但是人很多。男人们光着膀子边下棋边吹牛,时而安静,时而闹腾;女人们挽着袖子洗衣服拣菜,她们大声地说话,没有顾忌。一路上,这些人都盯着他们的小车看,眼睛里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嘉伟瞪着大大的眼睛望他们。
母亲很怕这些习惯沾染到嘉伟的身上,但是这些对嘉伟来说,是好奇而且新鲜的,他觉得他的假期终于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他可以痛快地玩耍了。好几次他在自己的大房间里看见外面小孩子爬到树上抓知了,他就蠢蠢欲动,但是那个时候,家里有管家保姆,一大堆的人管制着他,现在他终于可以像脱缰的野马了。
他边走边回头看爸爸,嘉伟看到父亲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心里的疑问又涌了上来,他小心翼翼地问母亲,爸爸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东西太多,拿累了,我们去帮他好吗?母亲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微笑一下,走过去,对着父亲说了几句话,父亲这时候才挤出几丝笑容,嘉伟也对他微笑,一家人因为嘉伟的那种笑容而变得异样圆满,因为孩子的笑总是很能感染人。更何况那是一个如同太阳般灿烂温暖的孩子。
嘉伟坐着的小洋车的笛声拉长嗓子喊叫,他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四处堆着凌乱的自行车,还有一些正准备开门做生意的小店。人们开始了早上的忙碌,都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蹓跶,还有几个老人在练习太极。而车笛声刹那打破了平静。他迫不及待地下车,转到某个巷子,嘉伟看到两个小孩子在刷牙,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们要站在自己家的门口刷牙呢?他走过去,男孩子低着头,闭着眼睛,好像没有睡醒的样子。那个男孩子就是小凡。
当他还没有明白的时候,一口白色唾沫溅在了他的白色球鞋上,他没介意,但是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面前的这个瘦黑的小男孩子用一种很奇怪,略带害怕的表情看着他。他的口张得很大,露出一排排简单而白湛的牙齿,看起来是那么有活力而又健康,他觉得这个小男孩或许会是他的朋友,因为他的表情可爱而特别。母亲帮嘉伟擦脚上的唾沫,边擦边问旁边个子很高的女生。嘉伟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罗雨。他的小表哥。
阳光变得血红血红,从天边升起,仿佛是摆脱了喋喋不休的争执才跑了出来。那些阳光照射在那个小姑娘的脸蛋上,鲜红鲜红的,她说着,罗雨死了。
阳光在嘉伟的妈妈的脸边溢出了许多忧伤的神情,她的眉头锁在了一块,紧紧地如同生命力旺盛的杂草一般。嘉伟从来没有看过她的母亲如此。他一直觉得,母亲在她的面前是坚韧并且独立、不肯妥协的,在家里,她总是带着稍微的严肃,但是从不失关爱和仁慈。所以他没想到,母亲半分钟不到,眼泪就从眼角落了下来,滑过的地方立刻湿润了起来,汇聚成了两条小溪流。嘉伟摸摸她的脸蛋,摸着有些粘稠的泪水,说,妈妈别哭了。
Chapter3 罗嘉伟(2)
当他歪过头的时候,看见小凡呆呆地站在那儿,满脸都带着陌生的惊讶。嘉伟第一次觉得死是可怕的,至少身边的人都压抑在忧伤的气氛里,而那些气氛他不喜欢,他讨厌不快乐。
第二次见小凡,是在葬礼上,大伯的葬礼。一切来得突然,小凡站在一旁,死盯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更不知道,罗雨一家的死对母亲来说是一个打击。原本她以为找到可以依靠的地方,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留下了一间小平房,他们是大伯家唯一的亲戚,还是在很久以前和大伯见过一面,但是现在却一无所有,她的哭喊更多的是因为对将来的规划没了方向,生活没有了中心和依靠。
而嘉伟能做的就只能是站在旁边对她说,妈妈不要哭。他也哭得很大声,只是看到别的孩子玩耍,他就开心起来,他喜欢这些小朋友。
在原来家里住的时候,母亲不让他出去玩耍,她说那样容易生病,但是现在他可以放纵自己。他跟着那一伙人上树下河,拍画片,跳皮筋,而且上树抓知了烤着吃,起先他都不好意思吃,觉得很恶心,但是看到大家都吃了,他就没觉得不好意思了,吃下去的时候,有一点恶心,但是很快适应了。
他的聪明、可爱,还有活泼,很快让他成为了孩子王,他有一大箱子的玩具,他从不吝啬。孩子们都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他们一起玩,但是母亲却有点不高兴,她把那一箱玩具都放在屋子外面,再没有搬进来,她嫌脏。
这次的旅行似乎有一点长,父亲开始早出晚归,母亲多半也不在家。嘉伟会自己热饭吃,他有的时候也会因为玩而忘记,但是他莫名地觉得不对劲,但是又不敢去问妈妈,他只好把这些疑问一次又一次地吞到肚子里,而且只要有人陪他玩,他就忘记了一切,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脑子里没有那么复杂。
而他更不知道他的母亲伟大得让其他的小孩子羡慕和嫉妒,每次母亲从外面提早回来的时候,都会给他带很稀有的东西双色冰激凌、蛋糕或者是变形金刚,其他的小孩子看着他吃,总是流露出羡慕的眼神,但是嘉伟一点都不去炫耀,如果东西多,他也会分给其他的人。而住在院子里的其他大人也似乎很喜欢他,他觉得那些大人虽然并不如原本他家的那些朋友一样有钱,但是那些人都很淳朴并且笑容干净。那些人会在节日的时候互相把好吃的菜分给不同的家,所以过年总是能吃上好多人家里的饭菜,热乎乎的,味道很好。
而那些同年纪的孩子,在玩过家家的时候,他们都要他做新郎。新娘是个叫缨子的女孩子,扎着小辫子特别可爱,他们闹着,被起哄着要吃一个苹果,他们都是小孩子,都是模仿着大人结婚的样子。如此一来二去,嘉伟和小缨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们经常一起牵着手去买酱油,去草地里捉蛐蛐。在眷区里有一个废弃的院子,他们听说原来住过某个大官,后来因为贪污被关起来了,那片地方是一个不错的花园,因为没有人打理,草疯长起来,漫过他们的膝盖。小缨带嘉伟来的时候,告诉他,这个地方是小凡告诉他的。嘉伟问小凡是谁的时候,小缨有些奇怪,因为她以为他早就知道小凡是谁。
在院子里的孩子偶尔也会说到他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话。
小缨说,你还记得那个喜欢待在窗口的小男孩吗?那就是小凡。
嘉伟告诉小缨,他很喜欢那个男孩子,觉得很神秘,很希望他和大家一起玩,但是每次自己去接近他的时候,他总是躲得远远的,甚至有点讨厌自己。嘉伟觉得他在躲避他,甚至有些敌意。他问小缨,他是不是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是不是惹人讨厌呢?
小凡是个奇怪但是不失可爱的小孩子,而小缨也是可爱的人儿。其他人都在他面前说过小凡是个野孩子,而且叫他不要去找他玩,只有小缨和他一样,用最善良的心去对待小凡。嘉伟知道小凡是一定有故事的小孩子,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敞开心扉。
某天晚上,夜已经过半,但是嘉伟的爸爸妈妈一直都没有回来。他一个人坐在小巷子口等,他不停地向小区外张望听有没有脚步声传来,一有声响就跑出去看,但是多是失望而归。
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问是谁。她笑了笑,那是周周。她头发长长地披了下来,伸出手,嘉伟想都没有想就牵了上去,他的感觉很深刻也有点幼稚,他觉得那是天上的仙女,来带领他离开一时间的困惑,所以毫不犹豫地提起了板凳,跟着周周走。周周边走边说:〃刚才你妈妈在外面路口碰见我了,她和你爸爸临时要去出差,这两天就托我们家来关照你了,所以你今天晚上就住我们家好不好啊?〃嘉伟点头,甜甜的江浙口音说了句〃好〃,多少带着点腻味。
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爸爸妈妈离开自己去出差。刚来的时候,他一直不能习惯,他的妈妈也是心疼他的,好几次暗自流泪,她想多陪伴他,但是她告诉嘉伟,她必须努力工作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她对嘉伟说抱歉,说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就不用苦了。嘉伟说,不苦。他妈妈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问,妈妈,为什么你最近这么爱流眼泪呢?
小凡家的房子不大,两个房间,还有一个客厅,地上没有地板,但是水泥地很干净。看得出来,小凡的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嘉伟很自觉地走到水池边把脚和鞋子冲干净了才进里房。
Chapter3 罗嘉伟(3)
里房很大,有沙发,黑色皮质的,但是上面破旧得看得见里面的海绵。一家人都坐在床上看电视,小凡也在其中。嘉伟一进去,就看见了小凡,他一个人缩在里面,好像很小的样子。他光着膀子,皮肤黝黑,头发还是没有理,长得可以扎起来。
嘉伟真有礼貌,小凡的母亲看样子很喜欢嘉伟,问他,吃饭了吗?嘉伟说,吃了,把中午的饭热了吃掉了。
这是嘉伟第一次仔细地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般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