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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毛把证件递过去,说是有些情况需要了解一下。穆维维看了一眼证件,朝沙发上抬抬手,顺口问道:“刚才说伊丽莎白的是哪位?”
“是我,”桑楚掏出了烟盒,“可以么?”
“您请便。”穆维维优雅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你是内行,一定很精通园艺。那牵牛花种是我年初从英格兰寄回来的,至今没有人叫得上它的名字。”
她点上一支摩尔烟。
“小姐,你的指甲不太整齐。”桑楚望着她那涂着寇丹的手指,“右手无名指。”
穆维维有些窘,赶忙避开这话题:“三位警察一早来访,大概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吧。”
“不,小姐错了,”二毛指指猴子,“他不是警察,请认真看看,你们或许在哪儿见过。”
穆维维倒格外对说话这个大个子感兴趣:“你有欧洲血统?”
“四分之一荷兰,一半俄罗斯。不过小姐,先请你认认这个人。”
“不,我没见过他。”穆维维对猴子不屑一顾,“他既然不是警察,请问是干什么的?”
二毛趋过身子:“他是平阳路牛肉面馆的服务员。如果您去过那儿的话……”
“什么话,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穆维维浅浅地一笑,“你们一定搞错了。”
桑楚断定,这个浅笑作得非常不自然,即勉强又做作。而且她的眼眶发青、面容疲惫,无疑是睡眠不好的结果。
他朝二毛抬抬手,示意他不要纠缠这个话题,而后朝烟缸里弹弹烟灰,道:“听说穆小姐刚从意大利回来。”
“回来十天了,整十天。”她看看表上的日历,“十月六号到的古城。”
“时差适应了么?”
“我本来就是中国长大的,时差对我不算什么。”穆维维望着桑楚,“能谈谈你们的来意么?”
桑楚却依照自己的思路说话:“来探亲?还是做生意?”
“二者兼顾,这次回来主要是做生意。”
“一定是大生意。”
“还可以,二百五十万美元的丝绸贸易。”
“回来后应酬一定很多?”
“是的,几乎天天有,六天前还办了个私人酒会。所以,我没有时间到什么牛肉面馆去。”
猴子有些坐不住了。这女人毫不掩饰的蔑视使他的自尊心快受不了了,要不是在市长的客厅里,他一定会大骂出口的。这小院,这小楼,还有这足有五十平米的客厅,对他来说都是个刺激。虽然他也明白,作为一市之长,住这样的环境是理所应当的,但他受不了这女人的口气。还有墙上那些高雅的字画,门前那座紫红色的根雕造型,以及大厅中央那只硕大的长方形鱼缸,都显示出一种地位的差别。奇怪的是,那缸里为什么一条鱼也没有?
他站起身来,对二毛道:“我有点不舒服,在楼下等你们。”
没等二毛点头,他便快步地出去了。
“小姐,你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桑楚低声道,“他要是有机会或者有关系,不会在牛肉面馆当伙计的。
穆维维耸耸肩:“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敏感。”
“地位不同。”桑楚磕掉烟灰,“不过还是说咱们的吧,谈谈六天前那个酒会。”
“不,我需要知道,你们来找我究竟是什么用意?”
“是这样,”桑楚觉得该进入正题了,“几天前,那个面馆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被谋杀了。据那个服务员讲,他见过一个很像穆小姐的女人和死者在一起,所以……”
“所以你们便怀疑上我了,是吗?”穆维维的脸色变了,但没有什么吃惊的表现。
桑楚做了个无奈的样子:“没办法,这也许是例行公事。”
“那好,我再说一遍:我从来没有去过什么该死的牛肉面馆。”穆维维迫不及待地封住了话口。
桑楚点点头:“是的,我们并不希望事情发生在穆小姐身上。这不光为了你,更是为穆市长避免消极影响。所以,我不妨透露些情况,从我们的本意上讲,我们正在设法证明你不是那个女人。”
他没有使用“凶手”二字。
可是,穆维维似乎毫不买帐:“你们根本没有权力怀疑我。”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姐!”桑楚板起了脸,“恰恰因为我们有这个权力!”
穆维维不吭气了。
桑楚放缓了声音:“现在可以谈谈了吧?”
穆维维道:“谈什么?我压根就没进过那个面馆。”
“我并没有限制你的谈话,也可以谈谈别的,比如那个酒会。”
“这也没有什么好谈的,六天……不,八天前,我在大都饭店搞了个私人酒会,请了些实业界的朋友,为了联络感情,这有什么不妥吗?”
“能问问都有些什么人参加吗?”
“七八十人,我怎么记得过来?具体的你可以问问我的司机,请柬是他发的,咯,这是他的传呼号。”
穆维维抛过一张名片。
桑楚看到名片上的名字:英杰。
“好了,不打搅了。”桑楚把名片揣进口袋,站了起来,“小姐,能否问一下,”他指指那鱼缸,“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养几条鱼?”
“死了,也许是加热器漏电。”穆维维打了个哈欠,“请走好,不送了。”
“也许我们还会来找你。”
“当然可以,不过请抓紧时间,我月底前要回意大利。”
二人告辞出来,桑楚又一次欣赏了一下墙上的牵牛花。
猴子正坐在警车里抽烟,见他们来了,便伸手为桑楚打开了车门。
“是她吗?”桑楚问,“请不要带成见。”
“绝对是她。”猴子毫不犹豫地说,“我敢立字据!妈的,瞧她那张脸!”
“二毛,找个电话,把这个英杰给我呼来。”桑楚把名片扔给二毛子。
十点十分,英杰来到了公安局刑侦处。
小伙子长得很漂亮!这是桑楚得到的第一感觉。第二感觉是:他一定很精明。
“请坐,年轻人,你是什么时候给穆维维当私人司机的?”桑楚递给对方一支烟。
英杰道:“您错了,我并不是她的私人司机。我是出租汽车公司的,她包了我一个月。”
“你们公司承包了么?”
“是的,承包了。”英杰点上烟。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来吗?”桑楚望着对方的脸。
“不知道。”英杰摇摇头,“你们找过穆维维么?”
“对,刚从她那儿回来。你过去就认识她?”
英杰嗯了一声:“她是我姐姐的老同学,兵团时,她们在一起。”
“哪个兵团?”
“黑龙江建设兵团。”
桑楚的心动了一下,脸上却依旧:“现在我想知道,穆维维搞酒会是哪一天?是六号,还是八号?”
“八号。”英杰的记性很好,“八号晚上在大都饭店。”
“当时你也在场,对吗?”
“对,”英杰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二毛抬起头来,停住记录:“酒会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很正常。”英杰看了二毛一眼。
二毛直视着他的眼睛:“听说请柬是你发的。”
“对,是我。”
“还能记起些客人吗?”
英杰有些为难:“几十人,我记不全。”
“说说看。”桑楚道,“你总会记住几个。”
“嗯,让我想想。好像有天源商行的吴胖子、大地贸易公司的侯经理、普伦德丝绸店的赵经理、蓝盔公司的郭总裁,对,还有美仑玩具厂的王厂长。”
“啊,这么说太不好记了,”桑楚抬抬手,“你能写一下么?”
“这……好吧,但不一定全。”
“尽可能吧。”
英杰掐灭烟,接过了纸笔,又抬头问:“能问问这是为什么吗?”
“为了一桩案子。”二毛将死者的几张照片扔在桌上,“这个人你见过吗?”
英杰有些紧张,默默地望着照片上那个死者,最后摇头道:“从没见过。”
“你们开车的消息应该是很快的,没听说什么吗?”桑楚歪着头问。
“听说平阳路那儿出事了,莫非死的就是照片上这个人?”
“是的,就是他。”
“这我就不明白了,他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桑楚笑了:“这自然有我们的道理,必要时我们会向你做解释的。”
英杰不再发问,埋下头去写名单。一刻钟后,他放下了笔:“对不起,只能想起这些了。”
桑楚已经很满意了:“很不赖了,你至少记起了六十个,让我数数……啊哈,六十四位,这可够我们跑一气了。”
他向英杰伸过手去。
下午四点,他们跑完了第二十七家。很枯燥,千篇一律的问话和若干不太友好的面孔,以及等人时的无聊。二毛相当不耐烦,骂骂咧咧地把着方向盘,奔向第二十八家。
“你应该很知足了!”桑楚却依然兴致勃勃,“至少有九位被调查者证实,田朝去过酒会,其中四个格外强调穆维维与死者接触过,这是个了不起的突破!”
“这个我明白。”二毛把车子开过平阳路口,他看到,那个可爱的牛肉面馆生意仍然不错。“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咱们应该去的是林荫路九号,揭露穆维维向我们隐瞒的事实。”
“还有那个英杰,他也没说实话。”桑楚补充道,“可是,我宁可慢些,也要多掌握些证据。天源商行还远吗?”
“前边就是。”
天源商行的经理果然很胖,红光满面、营养充足,而且声音洪亮。
“瞩,公安局,我不知什么地方得罪公安局了?请坐请坐。”
桑楚挺喜欢这个吴胖子的性格。
“吴经理,听说你十月八号晚上出席了穆小姐的私人酒会。”
“啊,出席了、出席了。二位原来为这事儿来的。你们想了解什么?”
“凡是酒会上的情况我们都想知道。”桑楚接过吴胖子递过来的雪茄烟,但没抽,他不习惯雪茄的味道。
“事情是这样的,酒会七点半开始,十点结束。由于下雨,又延长了二十几分钟。各路英雄差不多都去了,酒水都是上等的。穆小姐出手很大方。但有个娘们儿牵去一条狗。很讨厌,听说那娘们是普伦德丝绸店老赵的情妇。老赵生活上一向不检点。那条狗也不是什么好狗,日本种儿,但不纯,是条杂种狗……”
“暂停暂停!”桑楚打了个手势:“我想知道的不是什么种儿的狗,而是人。确切地说,是穆小姐,她那天情绪怎么样?”
“情绪很好呀!”吴胖子道,“穆小姐很会搞这类应酬,前后左右照顾得很周全,除了四海公司的万国权,没有人说她不好的。”
“四海公司?万国权?”桑楚和二毛对视了一眼。这个人和这个公司不在英杰开的名单上。
二毛飞快地记了下来。
“也就是说,这位姓万的有点儿不知趣?”
“太对了!”吴胖子一拍大腿,“我正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呢!没错儿,不知趣,那个狗日的的确不知趣。”
“怎么不知趣法儿?”桑楚问。
“他很扫大伙的兴,老要和穆小姐单独谈。生意上的事儿拿到酒会上来了,看得出,穆小姐很反感他。”
“他们两人之间有生意?”
“好像是,具体的不清楚。那姓万的办事一向很谨慎。”
“他们之间有冲突吗?”
“那倒没有。”
桑楚点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吴胖子想了想,摇头道:“没,一切都很正常,后来穆小姐还唱了首儿歌。”
“是否有不是客人的人出现过?”
“这就不好说了。大伙儿玩得很尽兴,没功夫注意其他人,是吧?”
吴胖子又递给桑楚一支雪茄,桑楚收下了。然后接过二毛递上的照片:“吴经理,你在酒会上见过这个人吗?”
吴胖子接过照片,眼睛立刻直了:“怎么是他,妈的,他好像死了。”
“果真见过。”桑楚颇满意。
“岂止是见过,上个月我差点刚这个疯子勒死!莫名其妙,我那天在给新开张的铺面剪彩,他冷古丁就扑了上来。”
“你说上个月?”
“对,上个月,现在我脖子上还有伤呢!”吴胖子拉开领口,“看见没有?可能看不清了。”
“看得清,的确是勒伤。”桑楚从口袋里抽出那条白纱巾,“辨认一下,是这个吗?”
“是!就是这个!”吴胖子叫起来。
“别激动,吴经理。”桑楚请他坐下,“现在你告诉我,你认识这个人吗?”
“从来就没见过他。”
“你怎么认定他是疯子的?”
“这还用说吗,正常人怎么会于这种事?”
“哦,明白了。”桑楚终于点燃了那支雪茄烟,“好吧,现在请你想想,十月八号的酒会上,这个人是否出现过?”
“这我真的记不清了。”吴胖子系上领扣,“那天我玩儿性十足,把什么都忘了。”
二毛道:“有人证实,这个人那天到过酒会。”
“那一定是冲我来的。”吴胖子十分后怕地说。“他干嘛老和我过不去?”
桑楚看看表,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了。吴胖子谈的情况很有用,特别是提到的那个万国权以及田朝袭击吴某的情况。由此推断,田朝的姐姐之所以否认那纱巾是田朝的,原因就在这里,田朝的确有过变态行为。但不想告诉吴胖子,死者那天准备袭击的井不是他。
初步可以确认,田朝那天有可能是向穆维维实行报复去的。难以解释的是,他那天为什么没有过激举动,致使一部分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两天后,也就是十号晚上,他反倒被人杀了。
还有一点,桑楚想到了书签上那个和团长睡觉的“她”。她是谁?
“二毛,再呼英杰。”桑楚说道。
二毛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英杰的电话来了,桑楚接过了话筒:“对,你耳朵很好用……不,还没有眉目。哪里哪里,你对我们的帮助已经不小了,现在我想问一下,你姐姐当年当兵团战士时的具体地点?对,想一想,这样我们就不必亲自去见你姐姐了,噢,沙窝子,好,多谢!”
桑楚挂断了电话。
二人告辞出来。桑楚抱怨二毛没带个手机。
“没电池了。”二毛傻笑。
“开路吧。”桑楚叫他开车。
“去四海公司?”
“暂时不忙。”桑楚眯上眼睛,“从穆维维和英杰一致回避的情况分析,四海公司在没有更多线索之前,先不要动它。现在我要去见见田朝的姐姐。”
“证实一下白纱巾?”二毛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问题。”
田朝的姐姐告诉桑楚,她弟弟当知青的地点是碾子山。看来,那个“她”并不是穆维维。
对于白纱巾,她依然不肯承认。
汽车的尾灯划出一条红色的弧线,无声地拐上了林荫路。路面是由不规则青石板铺成的,虽不甚平坦,却透着古朴,这和两侧的法国梧桐以及一座座俄罗斯时代建造的小楼十分协调。这些小楼是几十年前白俄大佬儿们避难于此留下的遗迹。列宁和他的布尔什维克把这些人吓坏了,他们不相信红色的苏维埃能给自己留下立足之地。有趣的是,避难所最终又变成了中国的苏维埃。
穆维维受到父亲的影响,从小就对那些俄罗斯来的富豪们充满敌意,她趾高气扬地占领了这些人的老巢,就像列宁的卫队占领冬官一样。不久,那些仇恨他们的人便销声匿迹了。直到今天早上见到了那位大个子混血儿,她才发现世界果然变了。对方成了中共的专政工具,而自己这个布尔什维克的后代却变成了资本家,人生真难琢磨。
汽车缓缓地向前滑行着,小街上空寂无人。有冷风从窗外扑进来,她拉了拉风衣的领口。由于今晚喝了些酒,她并不觉得冷,这个动作只是出于习惯。
该死的米克,仍然滴酒不沾。
吃过晚饭后,她给米克打了个电话,希望认真地和他谈谈,电话里,她没提录像带的事。这盘带子她已经看了许多遍了,最初的愤怒与惊讶业已平复,但是她一定要弄清楚米克的意图,要弄清米克为什么给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那么多镜头。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关于这个人的录像仅仅是对方离去时的情景,重放时才突然发现,米克一开始就把镜头对准了他——
那男人阴郁地走了进来,经过一群人,慢慢地转过半个身子,仿佛在寻找什么,然后,目光停住了。
是的,第一遍看录像时,穆维维的确大惑不解。她分明记得米克和英杰在鼓捣摄像机。这时,屏幕上出现了雪花点儿,哦,他们是从这儿开始摆弄机器的。果然,几秒钟后,画面又出现了,但内容已经变成了四海公司的万国权,那家伙正在独自想事儿,手里端着个高脚杯。
米克这坏蛋!他好像对那个不速之客很感兴趣。果然,万国权的镜头并不多,那男人又在画面上出现了。不过,这一次距离较运。而且有几次自己也被摄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