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楚翘,你离开章氏那一夜,我独个儿留在办公室,直至夜深人静,才悄悄地走过你的办公室去,坐在那张仍稍稍觉着暖气的椅子,直至黎明。我心想,什么时候你会得再回来?”
这人可恶,中间跳了一大段至为重要的情节没有交代。
章德鉴继续说:
“没想到,我们始终有缘,若不是前天晚上的一个偶然,我碰上了李念真,问及你婚后的近况,对方睁大眼睛嚷:
“‘章德鉴,你是明知故问还是怎么的?楚翘早已退婚,自早在你结婚之前决定退的婚,你会不知道?’
“我情急地解释,我的确不知道。
“李念真把我拉到一旁,非常认真而紧张地问:
“‘章德鉴,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真的不知道?’
“我答,我什么也不知道,这几年,像做了一场梦,在事业上也许是好梦,但在私人生活上,肯定是恶梦。
“‘天!’李念真拍着额头,把她所知道的一切相告。”
于是,这个姓章的男人就寻上门来了,估量我阮楚翘候了他这么长的一段日子,必须张着双臂,倒履相迎!
果然,我就是如此窝囊。
有李念真这种朋友,是不是就不再需要敌人了?
怎么几十年的老同学,竟也不顾一顾人家的自尊心了?真气人!
“念真的话,我听得呆了,这以后的二十四小时,独个儿坐到海边去,终于,我想到了圣经里说的一句话:即使我赢得了全世界,而失去自己的灵魂,又有何意义?于是,我霍然而起,寻找我的灵魂去!”
章德鉴款款情深地看着我,笑。
“这就是我们爱情故事的结束了?”
还是刚刚开始啦!我才不是三岁小孩,不知后果为何物。唉!
“为什么叹气?”章德鉴问。
“明知而故问,罪加一等。”
他终于闭上嘴了。
我们走下了吊山车,默默地携手同行,跑到那看海豚表演的看台上去。坐着,看罢了一场表演,游人纷纷散去,偌大的看台,只余我俩。
这可是展开谈判的好地方。
章德鉴先开口:
“楚翘,回到章氏来,我们需要你!”
我冷笑。
“楚翘,我的真正意思是,我需要你。”
这还像句话。
然,回到章氏去,仍当他和他妻的手下,还带着一层暧昧得近乎猥琐的关系?真有点不寒而栗。
“楚翘,你答应吗?”
“今非昔比。”
“我们如今比以往更成一体!”
这就是男人的嘴脸了。
我气得把德鉴的手甩掉,管自往前走。
他一直加紧脚步追上来,频嚷:
“楚翘,楚翘,又什么令你不高兴了!有事我们慢慢商量!”
我立时间站定了,回转身来切切实实地问他一句话:
“有什么好商量的?我这个样子回去,是名正言顺地当你章德鉴的小星了?”
肯定我双目炯炯有神,直盯得章德鉴垂下头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绝对不是的!”
“那是什么意思?”我问,乘胜追击:“你打算离婚了?”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很会把握机会,得寸进尺的人。在商场上这么多年,外头的人都说,在章氏里头最利害的人物就是阮楚翘,她屡败屡战,并不言倦,一旦有机可乘,立即穷追猛打,直至到自己稳稳当当把商业利润抢到手为止。
我一直对这种批评不置可否。
我认为自己其实只是个善良而忠心的雇员,如此而已。
然,如今,我一下子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心肠和嘴脸。
公私两方面都如是,一旦可以有机会大获全胜,绝不放过,一于搏它一搏,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我为自己的这个个性而深深战栗。人在江湖,谁都要为自我利益而战!
章德鉴突然的沉吟不语。
离婚二字对他一定是太刺激了,才不过新婚燕尔,就要仳离,是很难接受的一回事。
我又何必自欺欺人?最无情无义的男人、最大的误解而结的婚,都有那一夜夫妻百夜恩的桎梏在,不是轻易一挥手就推得翻的。
这跟章德鉴心里头实实在在的爱哪一个可能无关。
人际关系的复杂,莫过于男女之间的情怀,真是太多太多的理还乱,不理呢,又不成。
连我都怅然若失,一下子无从适应。
十一'梁凤仪'
章德鉴在当晚送我回家去时,在家门口,深深地吻了我,再说:
“让我想想办法,做一个合情合理的交代。楚翘,请给我时间,说到头来,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我不会再辜负你!”。
无奈!我默默地点了头。拿手抚弄着他的衣领,有千万种的不舍,压在心头。
“楚翘,求你答应回章氏去吧!我们总不能这样子天天的在外头见面。且你在顺风那份工作,现今干来就更没有意思了,是吗?”
我还有犹疑。
“有很多的不方便。”
“怎么会?同事们都是你的旧属,且又全都怀念你,回去了等于返家没两样。至于说……”德鉴停了一停,再说:“她也不常回章氏的,不会有什么尴尬场面发生,反正也只是一个短时期,事情总会明朗化,是不是?”
我终于点了点头。
德鉴再吻在我的额上,说:
“明早,我来接你!”
明早,将是阮楚翘人生的转折点了吧?
是好抑或是坏,未知之数。路放在跟前似乎只有一条,也只好走下去了。
回到章氏去,欢声雷动,实在有太多太多旧情谊及旧关系在。
方婉如告诉我,她已调升为主任,故而不能再任我的私人秘书。她笑说:
“老早知道你要回朝,我宁可不升职了。”
无论对方的心意是真诚抑或客气,我都受之如饴。
是已经成长到接近世故的时候了,凡事过得人,又过得自己,我应该欢天喜地了!
从前初出道时,有那个业务对手撒一句半句无伤大雅的谎,那章氏的小胡椒阮楚翘,就会得叉起腰来,手指一指,戳到人家的额头上去,嚷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讲的全是假话?”
害得对方尴尬,自己半点好处也没有。
现今呢,成熟得快要变老狐狸了,竟还由实斧实凿地勤奋工作的小伙计,摇身一变而为勾引了老板的情妇一名。
凄然苦笑,回望了正在跟其他同事谈笑风生的章德鉴一眼,太多的无奈!
我向顺风辞职的信件以及赔偿对方三个月薪金以祈立即离职的支票发出的当日,章氏雇用的公关公司,同时发表了我回巢、重登总经理职位的新闻稿。
第一件要处理的事,就是接见人事部推荐过来的秘书,叫于康薇。
看到了那张年轻健康、微带羞涩的脸,我想起了从前。
很久很久以前,当我坐在那间五百尺不到的章氏写字楼来,面对着神情肃穆的章德鉴,心上一份患得患失的心情,反映到红鼓鼓的脸上来,模样儿怕就跟这位叫于康薇的年轻姑娘相像。
我忽然地想,她的一生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在若干年之后,又会坐到我的这位置上来,成为某个行业内有名有姓的一个人?然,那时候,她背后会有一个有力的人扶持着她的身与心,会有个值得她胼手胝足、汗流浃背,忧苦自知地奋斗的家庭吗?
一连串的问题涌现脑际,不知是好奇于对方他日的际遇,抑或足借题发挥,实则上是追问自己的去向与依归。
蓦地接触到那于康薇焦虑烦急、诚惶诚恐的眼神,我才想起自己呆呆地望住对方良久,想得入神了,都没有开声说过什么话,或给她一个答复。
歉疚的心理使我缩短了面试的时间与降低了要求。人总是要经过相处才知好坏,也决不是三言两语就明白对方的长短的。于是.我决定把对方雇用了。
那于康薇开心得绽放一个甜甜的笑靥,一叠连声地说:
“多谢阮小姐、多谢阮小姐!”
于康薇是个相当勤奋的小姑娘,刚自大专院校的秘书科毕业,这是她的第二份工。第一个是洋上司,相处不来而辞的职,景况与心情大抵跟我初出道时没两样,因而对她倍增好感。
事实也由于她表现好,最低限度这初上工的几天,比我还早出现在写字楼,这是秘书最惹上司好感的一着。
不是吗?回来老半天,才见那些姐儿们慢条斯理地回来,还要坐下整妆好一阵才开的工,烦都烦死。
自己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要什么文件.都一应惧全,询问什么问题,都有声有气,连心情都协调得顺遂,如此工作效率更加神速。
这于康薇是个懂规矩的家伙.因而深得我心。
好景不长,这日我开完会议回来,于康薇就神色仓皇地跑进我办公室来,手上拿着一个白信封。我当然一望就知道是怎么的一回事。于是问:
“能告诉我原因吗?”
“阮小姐,我有点慌乱,我意思是不知所措,所以,我看还是辞职了。”
“为什么呢?”我重复问。
“工作多辛苦都不要紧,但我不是个晓得周转是非,而不被骚扰的人。”
我更加莫名其妙。
“康薇,你且坐好,慢慢地给我道来。”
“阮小姐,”康薇努力地吞掉一口涎沫:“讲好了我是只担任你的私人秘书的,我也很努力做到令你满意为止。”
“我是很满意的,康薇。”
“可是,章太太来了,在你去开会之时,她跟人事部的经理一起来,嘱咐我兼任她的秘书!”
我的心直往下沉。
“我不是怕工作量繁重,而是章太太那模样儿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上司。她一开腔就嘱咐我,以后她会比较频密点上章氏来,就用你隔壁的那个办公室,有电话接进来,我便得应:章太太办公室。若是找你的,再按你的内线通知。”
我没有答,一把愤怒的火焰,正在体内蔓延着,快要烧到脸上来。
“阮小姐,我下意识地觉得是非会从此多起来,只苦了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小职员!”
于康薇是个聪敏的孩子,她晓得看眉头眼额。
“放心吧!问题由我去解决,不会要你担心,更不会令你添麻烦。”
我站起来,倒抽一口冷气:
“且给我一点时间!”
说罢,直走出我的办公室,就往章德鉴的房间走过去。他的秘书看见我,站起来似是迎接,实则很礼貌而技巧地说:
“阮小姐有紧要事找章先生吗?章太太刚走进去还未出来。”
我怔住,随即笑着答:
“不要紧,既是章太太来了,我也趁机跟她打声招呼,很久不见了。”
我并不是见不得光的人,为什么我要掉头就走。
推门进去,最错愕的人是章德鉴。麦浩铃一怔之后,立即堆满了笑容,抢先给我说:
“欢迎你回巢!难怪德鉴这些日子来开心得多了。”
“谢谢!我老早就打算拜会你了,只是一直未曾闲着。”
老实说,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麦浩铃依旧笑容满脸说:
“德鉴有提过,老催我出来大伙儿吃个午饭,我就是无事忙。只是以后或许会多上章氏来,彼此不愁没有见面机会。”
我气得快要爆炸,一口局促气硬压下去,怕已经被刺激得涨红了脸,干脆闲话少说,踏入正题:
“好,我的秘书才告诉我,你也需要她的服务。我看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秘书,嘱人事部物色一个吧!”
“那当然是真的。然,要用个全职秘书又未免太浪费,也不外乎是代我听听电话,记下口讯,同时收到了各式请柬,好提我有什么宴会之类,做的都是琐碎事情而已。”
“康薇的工作量很重,她并不适宜兼职,我这就替你通知人事部去!”
“不好不好,一切省着办是正经。先前没有了任何人,章氏还是撑得下去的,如今不是多个人多双筷子这么简单,一应保险公积,就已是可观的数字,何况更有为数不菲的年薪;未尝开源,能节流的应该办一办。”
我相信我是铁青着脸的。
章德鉴慌忙地打圆场,道:
“你要用秘书的话,不就跟我合用一个更合适了!”
麦浩铃一副乍惊还喜的表现,说:
“你怎么不早点说,对,对,这当然比较适合,我们总是一对。”
当天黄昏,我还未下班,章德鉴就已经走进我的办公室来,一副赔笑的脸孔,坐在我的办公桌对面,看着我执拾文件。
“差不多是下班时分了,还忙着呢?”他说。
我没有理会他。
只有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刻,是属于真相大白的,并不需要一个虚假的身份掩饰我们的关系。
“楚翘,等会儿我们到哪儿去吃晚饭?”
我一听这句话,怒从心上起,交叉着手,狠狠地瞪他一眼。
“章德鉴,你准备跟我吃晚饭?你向家里头交代了没有?”
“我已经说了今夜有应酬。”
“啊!”我点点头,男人的惯技。“很好。那么,吃完晚饭之后,你打算到哪儿去?有什么节目没有?”
一定是我语气难听,章德鉴有些支吾,讷讷地说:
“你看呢?”
“我看,把你带到我家去,陪你上了床,让你心想事成了,之后才妥妥当当地回到她身边去好不好?”
“楚翘!”
我懒得管他,夺门而出,直奔出写字楼大厦。
外头没有风,没有雨,然而,脸上已经湿濡。
半生以来,从未试过有一句半句不得体的说话宣诸于口。如今活像那些酗酒的醉汉,一道压迫力量自体内直往上冲,吐出一地的脏物之后,连口腔都酸臭得难以忍受。
只有不得体的人,干了不得体的事,才会得如此顺理成章地说不得体的话。
其罪在己。
朝思暮想的渴望生活能风起云涌,如今盼着了,又如何?不是承担得起风和浪的人,何必独自泛舟于茫茫大海之中?
我跑回家去,把自己关在睡房去,坐在客厅内的母亲,望我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这年头,别说为人父母者容易,眼巴巴地看着后生有他们自己的困扰,担足了心,可是问都不便问,亦不敢问。
我的难过倍增,再忍不住,倒在床上痛哭失声。
过了好一会,外头似有门铃声,之后,母亲推门进来,喊我:
“楚翘!”
我翻了个身,泪眼模糊地望住母亲。
“章先生来看你!”
我大声叫嚷:
“叫他走,叫他走,我不要见他,我不要!”
我甚至把床上能抓得起的东西都扔向来人,然后再撒娇地伏在床上继续歇斯底里地哭。
有人把我轻轻地抱起,拥在怀内,低声说:
“楚翘,原谅我,原谅我,请别再离开我。只不过要忍耐一段日子,我会得交代一切。”
我不停地啜泣,一时间无法回得过气来。
“你回到章氏来,她其实已经意识到事态不再寻常。否则,她不会有今天的反应。楚翘,请你明白,请你给我时间。”
我渐渐的但觉四肢酸软,非常渴睡,就活像一个哭累的宝宝,需要走入梦乡。
醒来已是翌日。
在早餐桌上,略为尴尬的人是我,母亲倒是极轻松似。
她替我添了一碗粥,道:
“咸瘦肉皮蛋粥,压一压虚火,总是好的。”
我一匙羹一匙羹的把粥送进嘴里,不知跟母亲说些什么话才好。
突然的,我停住了,看牢母亲,说:
“妈,对不起,我并不长进。”
母亲看我一眼,很平淡地说:
“时代不同了,各人争取前途的方式与人生价值观都有异于前,你不必介怀。”
“妈!”我感动得隔着餐桌,一把吻到她脸上去。
“怎么拿妈妈的脸来作揩嘴布?”
“妈,我从没有想过一个整天整夜搓麻将为生的母亲,仍有这个胸襟与智慧。”
“以自己的价值观来衡量别人的言行之不当,于此可见一斑。他日你要承受的外头风雪,究其原因,亦不过于此,你有心理准备之余,要心里头放亮一点,自然会逢凶化吉。”
恩爱人家的誓言,总是生生世世为夫妇。我呢,但愿来生仍是母亲的女儿。
回到章氏去,一切如常。
也许暴风雨的前夕,额外的平静。
自我离去后,章氏没有太大的改动,很多老规矩仍在。当我召开了业务会议后,更发现我从前要推行的业务计划,竟没有因我的离职而中止,反而在密切推行。
同事们告诉我:
“是章先生嘱咐,照原来的动议,切实推行的。”
心头真是一阵快慰。
我忽然想起了在顺风时联络了那位洋行家,可以拿到特惠的欧陆酒店价钱的。于是立即草拟了一封信,向对方解释前因后果,希望能得到谅解,仍将优惠特价给予我们。
信草拟了,立即传真出去。
一旦有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在身,日子就过得很快。
这晚,德鉴跟我在家里头吃饭,细意地欣赏母亲的几味捻手好菜。饭后,母亲是借故到楼下C座去搓麻将,好让我们自成天地。
德鉴说:
“你母亲难得的通情达理。”’
我白他一眼说;
“女儿不长进,那就只好如此了。”
“楚翘,”德鉴稍停,那对明亮的眼睛闪烁着肯定的光彩,令人突然的感觉到这男人有一份难言的可爱:“言出必行,我已向浩铃交代了。”
我微微打一个冷战,随即问:
“反应怎么样?”
“她出奇地冷静,只说,早晚要发生的事,她已有预感!”
“预感我会回来还是什么的?”
章德鉴看我的眼神变得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