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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想边走，漫无目的。抬头看点点星光，与街灯相互辉映。路边摆满小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知不觉竟走到城中央十字路口，西北角上醉仙楼的灯笼映红了整个街道。相比之下，更西面的大贤良师殿就要暗淡很多。
大贤良师殿是张角专门接见普通民众的地方。我从没进去过，在我想来，那地方就像是教堂，张角就像德高望重的神甫，在里面给人们解答人生的疑惑，抚平人生的伤痛。
……逃跑……进入游戏……太平村……村长……太平县……唐周……一诺千金……伤心居……巨鹿……骷髅帮……宙斯……大贤良师府……飘渺公……张角……
……前辈……高人……朋友……师父……敌人……伤心人……
……忧虑……高兴……兴奋……失望……愤怒……悲痛……心酸……平淡……
明天还会有什么，明天还要做什么……
我愣愣出神，眼前一个影像慢慢清晰。过了一会，我看清了她，想起她是谁，顿时吃了一惊——花飞雪一直在我旁边！我不知道，我甚至在某个时刻完全不认识她，也忘记了我自己。毫无疑问，我把她更多的当做对手来防备。
“你在线时间怎么这么长。”纯粹是为了掩饰刚才的不自然。
过了一会，花飞雪道：“你不也是。”
还能干什么呢？找份“正经”的工作么？周游四方么？
“下线了。”她说道。
这是个好主意，没事可做的时候去睡一觉，累的时候去睡一觉，好主意。只是，能睡得着么？是因为太累还是想的太多？是因为住的地方太熟悉还是太陌生？太吵杂还是太安静了……
“肩膀。”花飞雪道。她的身影慢慢消失了。
我这才看见肩上有个大伤口，血顺着胳膊流到手上，从指尖滴下。她准是早就发现了，怎么不早说！我赶紧拿出金疮药敷上。幸好这游戏中只要不是极为严重的伤，都是好得很快的，若真要像现实中那样慢的话，那这游戏就索然无味了，大家身体一有了伤就得修养几个月，还有什么趣味。
下线之后，我打算吃点东西，再睡一觉。但仍像上次一样，躺在床上，拿着饼干却又忽然不想吃了，干嘛要拿呢？自从进入三国游戏，我总是匆匆忙忙上线下线，有时候不禁好笑，我还从没有这么认真自觉做一件事。这似乎没什么意义。也许，也许正是没意义才这么做。
饼干并不酸，这永远也吃不完的饼干。伤心居很酸。现在怎么样了？荒废了吧。没人再能做出伤心居那样的鱼了。别离酒，没尝过的人慕名而来，尝过的人却不想再尝。
总算吃完了，我还花十分钟打了一通少林拳。有时候我不了解自己，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控制自己时刻清醒并不容易，实在太累的时候，就交给睡梦。几个小时醒来后，一切又都按部就班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一定要有计划……
再登陆游戏时，早又接近中午。八月初的天气，仍是炎热。
照惯例，每次进入游戏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账号中的钱数，但每次总让我失望和庆幸，失望的是钱总是没多，庆幸的是总算也没少。这次同样看了一眼账号，顿时一愣！
125！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币——125个！整整125金币呀！
我使劲拧了一下胳膊，疼死了，不是做梦。急忙放出暗夜，跨上马背，向拍卖场奔去。我要去看看那些装备武器都卖出什么了，顺便还得赶紧买材料造弩车，现在正是时候，各帮会为了在围剿百兽作战中减少损失，一定会大量购买弩车的，冲——
“将军！”前面一人大喊。
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暗夜自己“刹车”了，咯噔一下停住，直立而起。只差一点点，就让我从马背上翻下去！
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一幕，都让我惊魂不定！因为游戏中跟现实世界一样，也是没有任何秘密的，大家都很喜欢四处偷拍，再隐蔽的地方都能找到，更别提是在大街上了。我若是真的摔下来，就得摔个半死，让人拍下来发到论坛上，那就大大糟糕。不过，后来仍是在论坛上看到了这个视频，名字是《骑术高手》。这真是侥幸，就算有人拿钱请我再“表演”一次，那是给多少钱我都不干了。
到底是谁要往马蹄下面钻，不是找死么！暗夜安静下来，我定睛向前面看去，原来是叫石头的那个小NPC。当然十七八岁也不算小了，但是他似乎还喜欢玩这种吓人的小游戏，那天他跳到街上张梁面前，喊的是“张将军，收下我吧！”。
我虽然被吓了一跳，但石头却相当镇定地跪在前面不足一丈处，拱手坚定地说道：“石头愿意跟随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真是胡闹，我算什么将军，我的等级还没他高，他等级都到了20了，武功想来也比我高。况且，我根本没那么浪漫，需要一个NPC跟着我。我是比较现实的，看看他的破破烂烂的兽皮甲，锈迹斑斑的破刀，我若是让他跟着我，那得花我多少钱给他买装备武器，花多少心血培养他。这还不算，也许我只是他往上爬的垫脚石，等他等级更高了，武功更强了，说不定就一脚把我踢开。这样的事情，岂能让它发生在我身上？
“站起来！”我喝道，“为什么跪着！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父母没教过你么？”
石头仍未起身，黯然道：“他们都死了……”
我看到街上有人开始注意这边，于是赶紧下了马，收起暗夜。怎么说我现在名义上是将军，要顾及形象，不能安稳地坐在马背上跟一个跪在地上的人说话。
我走上前去，伸手扶他。石头挣扎了一下，道：“我愿意鞍前马后追随将军！将军不答应，石头就不起来！”
这还跟我耗上了。我得想办法赶紧离开这里，街两边的NPC们都看过来，特别是那位专门卖面条的大妈，我怎么看着她那么面熟呢，就跟太平村那个王婶一模一样，而且她名字果然也叫“王婶”！
一想到王婶，我就害怕，她要是再见到我，保准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翠花它……”
第八十二章 好人好事
我打定主意要赶紧离开，或者赶紧打发石头离开。想想我在见到他之前，每顿饭只能用一碗面慰藉我空空的肚子，让它受了好几个月无情的摧残，这时可不能再带上一个人了，特别是一个像石头这样穷困潦倒的人（似乎跟我以前差不多）。虽然他等级有20，但是以他的现状绝不能学到高深的武功，这一点我相当明白，也就是说即便让他跟着我，那对我以后打怪升级也没有帮助，况且跟他组队势必让他分掉多半的经验。就算我现在刚刚有了100多金币，但仍是很困难，这些金币马上就要被我投资到弩车制作上，也就是说，我马上暂时又要“一金不名”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将军？”我说道。
石头眼中满是崇拜的目光，道：“前天我看到将军进城，昨天早晨我看到将军带人去了城西，其实将军在城外说话的时候，我也在的。还有昨晚，我看见将军正在跟……说话，未敢打扰。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在这里等。”
他真是用心良苦！不过，这事情对我却不怎么好，一直有个人跟着我，我居然不知道，以后一定要警惕了。我还想告诉他，跟我说话的那个漂亮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人，让他千万要提防着点，不要因为投奔我不成转而去投奔她，即使她是建威将军。
“其实我只是暂时的……将军，等平定百兽之后，大概这个将军就没什么用了。现在正是组建大方小方军队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参军呢？”我问道。
石头低下头，道：“我没有甲胄兵器，没有粮食，现在并不是打仗时候，平时训练……不发军饷粮食的……我只能花很多时间去打野鸡野猪换吃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我想了一下，道：“我给你……10个银币，让你去城西沈枪先锋麾下效力，如何？”
10个银币已经让我很心痛，今天我简直是大发慈悲，从没想过可以随便给别人10个银币的，若是换作以前我都能为了10银币去打劫了。我这么吝啬而又凶恶的人啥时候做过这好事？也就是碰上今天心情好。
石头猛抬起头，说道：“将军，石头并非为钱而来！五年来，石头靠打猎为生，以后也可以如此。跟随将军，也绝不是为了混吃混喝，将军既然不信，石头……告辞！”说完，起身就走。
他要真是胸怀大志的人，我给他10个银币打发他走确实是侮辱了他。唉，对年轻人我总是比较心软，当然也不希望因为我一句话而让他变得愤世嫉俗。于是说道：“等等。”
石头站住，又期待地转过身来。
“其实不是我不收你，只不过以我的武功实在没什么可教你的，你跟随我，岂不耽误了你自己？”我说道。
石头道：“武功高只是冲锋陷阵的战将，真正的将军要看计谋兵法和胆识的。”
我哑然而笑，他年纪轻轻却去谈论什么真正的将军，他谈论的将军可跟我不搭边啊。
“那我更没有什么计谋，也不懂兵法。”我淡淡道。这下总算有个借口让他自己走开了，而且这本来也是事实。还有一个事实我没说出来，那就是我也没什么胆识，我胆子小得很，花飞雪曾经讽刺我“胆小如鼠”。倒也没那么夸张，还没能达到“如鼠”的境界。
石头道：“只看将军昨日只带二十人绕城探察敌情，况且在百兽觊觎之下，此智此勇非常人可及！”
昨天是昨天，昨天有十多万人在城西，那野兽如何敢来？我也没去“探察敌情”，是去自己升级来着。
这个石头，冲他这份执着，我倒是很想把他留下。可是，我担心，担心他以后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会很失望。其实我卑鄙无耻，专门占人家的便宜；还胆小如鼠，生性多疑，极端自私，有危险就让别人去闯，自己躲起来；而且我暂时没什么自由，受制于该死的NPC，连自己的命运还不能掌握；我没有理想，不想做大事，我颓废，我……等你知道了这些，你该多么失望啊！我是不忍——
忽听“咕咕”声音，我回过神来，只见石头羞红了脸，低头不语。原来是他的肚子在提醒他午饭时间到了。
我哈哈一笑，道：“你跟着我，会吃很多苦，也会有危险，你是不后悔了？”
石头斩钉截铁地道：“就算是死，我也绝不后悔！”
决心是好的，但我听到这个“死”字，还是心里一阵不舒服，叹道：“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如何，保护好你自己！”
石头用力点了点头。
“走吧。”我说道。
“去哪？”
“先喂饱肚子。”我说道。其实我也饿了。
石头一阵尴尬。
就近在王婶的小摊吃面。我吃了两碗，既然我现在有100多个金币了，那就得吃得饱些，而且马上就要进行紧张的弩车制造了，我得好好积攒些体力。我静静地看着石头吃了一碗又一碗，一直吃完第六碗，他终于拍了拍肚子，打了一嗝。阳光照着他稚气未脱的脸，一片灿烂。
年轻真好！我是不是已经老了？
八碗面，1银币60铜币。太奢侈了。我起身去付钱。石头很是不好意思，红了脸道：“我一定会还将军的！”
“好啊，等以后吧。不如以后你就喊我灵大哥，或者大哥好了。”我说道。
石头再三不肯，我再四让他这么叫了。整天听着别人喊将军，那是多么别扭的事情。
王婶忽然走过来，说道：“好啊，石头终于有出息了。这位将军，我替石头他爹娘多谢你了。这饭钱也不收了，好好看待石头。石头这孩子也不容易，一个人，还经常打到野鸡野兔给我送来……”
这还真没想到，不收钱？好事！但是我看着这位王婶就又想起几个月前的往事来，赶紧说道：“是，是，石头是个好孩子。您忙，在下先带他走了。”
我飞快地离开了王婶，一路上还奇怪，刚才怎么就选了她的小面摊吃饭。
石头说道：“王婶是好说了一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我点点头。冲她没收钱，当然是个很好的人。不过下次我打算换个地方吃饭。我好容易出了太平村，告别了王婶和翠花，不愿意再想起她们了。往事不堪回首……
到了拍卖场，我查看了一下，原来是卖出了一身骷髅装备和一把剑，就是按我的定价卖出的，也没人往上加价。但我也不会降价，现在众玩家正要跟野兽作战，一定是需要好点的装备武器的，我不怕卖不出去。
我又查了查弩车制造材料的价格，心疼起我的金币来。现在游戏中物价飞涨，粮食蔬菜装备武器材料等等，都贵的要命，我的125个金币其实还买不了制作十部中型弩车的材料，至于大型弩车就更别提了。我打算先制作五部小型弩车，五部中型弩车试试。
在里面待了好一阵，买齐了材料，花了115个金币！你都不知道，这让我下了多少遍决心，又是如何如何痛心。我叹了口气，跟石头走出拍卖场。
得赶紧找个没人的隐蔽的地方，把弩车造出来。咦，这个小树林不错，隐蔽而幽静。但里面有一对青年男女正在亲亲我我，那男子把女子挤在一棵大树上，疯狂的吻着女子绯红的脸上各处，双手乘机而动，揉搓着她丰满的胸部，这也罢了，另一只手却正试图掀起她的裙子，暂时受到她双手的拦截。只不过，不知道还能坚持多长时间，看她下身拒绝的向后翘着，而上身迎合的向前挺着，似乎矛盾，又似乎享受，听她发出撩人的喘息呻吟声，也过于响亮亢奋了点，因为这才刚刚开始。
我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全程跟踪拍摄，再发到网上赚几个小钱。正想找个恰当的拍摄角度，忽然几棵大树后走出几个人，对着我一个劲摆手，却不说话，又指指一棵树上面和其他几个方向。我顿时明白了，原来人家正在录制视频，还分了不同的角度，像拍电影一样，看来也是要发到网上的。不过，好像现在也赚不到几个钱了，毕竟此类视频在网上已经泛滥成灾，竞争越来越激烈，花样繁多千奇百怪，如果没有新意，那马上会淹没在无际的海洋之中。咱还是不打扰了，还有更赚钱的事情等着。
那边小树林也行，但还是有一对男女……国难当头，怎么还谈儿女私情，不到城外站队去？！
“大哥，你找什么？”石头道。
“找个没人的地方，做点东西换钱。你大哥这个将军也是没有军饷的，得自力更生。”
石头不大懂“自力更生”这个词，不过其他的都明白，说道：“去我家行不行？”
“你家？”
“我家在那边！”
我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连忙道：“去你家！”
第八十三章 暴雨梨花针
石头家在城中偏东北。
这是怎样的一所房子啊！两扇留着一点黑漆痕迹的破大门摇摇欲倒，像是醉鬼正在摇晃着走路；一块一块土坯叠起来的院墙有一人高，正向外边倾斜，像比萨斜塔那样；院子倒是很大，杂草茂盛，院中本来有几棵大树，不知被谁砍走了，只留着树桩；几间破屋子正在从四周向里面凹陷……
这房子勾起我好多的梦境，好像我曾无数次梦到小时候在这样的房子里度过不少日子，那时候院子里还有一口水井，一个生锈的古老的压水机，西屋里就是麻雀的天堂，晚上打着手电筒可以捉麻雀。跟我在一起的好像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但是就算在梦里我也想象不出他们的长相来。太遥远了……
我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但石头应该庆幸，他至少还曾经见过他的父母，至少在脑海中会有父母的影像，而我却根本没有，用最奇妙的想象力也难以想出来；他又是不幸的，因为他经历了与父母的永久告别……
石头黯然道：“本来屋里还有两个橱子，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一个铁锅。五年之前，我娘过世，病中曾欠了周扒皮两个银币，因为是高利贷，后来利滚利就变成10了多个。因没钱还他，周扒皮就派人把东西都拿走了，连院子里的四棵树也没放过。那本是我出生的时候，爹爹种的，他说等树长到巨鹿城墙那么高，我便也长大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一下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想这个什么周扒皮的如此可恶，不禁问道：“周扒皮是谁？”
石头咬牙道：“周扒皮就是周霸丕，大家都叫他周扒皮！”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周扒皮就是周扒皮”是什么意思，但也没问。谁也不会在自己的小弟面前问不明白的事情，简直连不明白的表情都不能露出来。
石头继续道：“他家的府院在巨鹿是最大的，后院还有个马场，听说祖辈在朝廷做过什么御马官。周扒皮专门放高利贷，坑害百姓。他又有好几百亩地，地租高的惊人，凡是种了他家地的百姓，不过几年，不知怎的把粮食全交上以后，还反而欠了他的，要明年再交，这样反复下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