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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聚集在大街上看热闹的群众见状,纷纷发出尖叫声,仓惶地朝两边散开。黑衣男子重重地砸落在地,原本含在嘴里的半截断剑插入咽喉,否则穿后脑。鲜血汩汩流出,将地面染成了红色。不一会儿,马蹄声传来,围着尸体议论纷纷的群众再度被驱散。几名身着华丽制服的执金吾侍卫匆匆赶至现场。
李绩从屋顶上确认了状况之后,将剑上的血迹甩干随即跑下楼去,丝毫不理会背后传来的制止声。不过才下到最后一层,却被另一个声音叫住。
“二十郎,是你吧?”
李绩像是受到惊吓,刹时迟疑了一会儿。但他还是将剑收进了鞘内,对着天子行跪拜之礼。宣宗在侍卫的保护下随后赶来兴庆宫,当然也看到了刚才楼顶上所发生的激烈血斗。
“我是十三郎,这件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落幕了。”
宣宗是宪宗的第十三个儿子,所以他对初次见面的弟弟自称是十三郎。李绩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默不作声。尽管他内心对宣宗有些不谅解,但奇妙的是,心里却有股温暖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就在宣宗示意要他站起来时,李绩突然迅速地跳上兴庆宫的外墙,一转眼的功夫便消失了踪影。随后赶至的卫兵只能站在墙的这一边,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张泰注意到皇帝的表情,于是问道:
“皇上,要继续追吗!”
“不用,让他去吧。”
宣宗露出一抹苦笑。
“将来应该还是有机会向他道谢,今天朕也尚未做好心理准备呢。对了,那帮刺客怎么了?”
“这……虽然没有人逃走,但是……”
张泰难以启齿地说。
“他们有些服毒自残……”
“有些咬舌自尽,真是可怕……”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报告。总之,十五名刺客不是被杀就是自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有人将有关绞缬城的秘件放在朕的桌上,故意将朕引到兴庆宫,能够这么做的人,应该只有宫里的人才办得到。”
宣宗严峻的眼神落在一旁的太监身上。
“宫里有内贼!马上给我查出来!”
“遵、遵命!”
太监们一脸苍白,颤抖着声音回答。幸好宣宗接下来的发言,让他们悬宕在半空中的心情稍微感到放心。宣宗用沉稳的语气告诉他们。
“这次的事件朕不降罪,但你们必须找出内奸,要是找不出来,朕惟你们是问!”
“小、小的知道了!圣上。”
“张泰就留在朕的身边,朕现在就封你为内常侍。”
“遵命。”
张泰心怀感激地护送宣宗回到宣政殿。不久,宰相令狐绹也匆匆赶至,看到来像是受到不小惊吓。宣宗表面上安慰他,但心里也开始盘算着:令狐这个人还算忠诚,但却不是能够托付国政之材。
之后,宣宗还派人传唤王式前来。王式入宫后,将这两、三天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向上禀告,甚至连李绩救驾的事情他也都听说了。另外,他还向皇上提及调查绞缬城的进展。他告诉皇帝,绞缬巾是从西市的港口流进市面,而且已经查出买者的身份。
“请皇上不要降罪给那些买布的人。”
“但是,他们的幕后很后能还有共谋。”
“这件事属下日后会继续追查,眼前最生要的就是查出究竟是谁在贩卖绞缬巾。”
“嗯,有道理。”
宣宗表示同意这么做。为了查出宫内的奸细,目前还不宜打草惊蛇。再者,这样比较容易从买家的口中套问出线索。
“好,就照爱卿的意思去办吧。看样子,这件案子已经露出曙光。一切就交给你去办。”
“臣定当粉身碎骨,达成皇上的吩咐。”
“如果需要什么帮忙,尽管说不要客气。”
“是,那么臣想要借几本由秘书省保管的字典。”
“喔?字典?”
宣宗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王式这位老朋友。
第四章 残月之卷
Ⅰ
王式府上的马厩原本养了三匹马,不过最近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其实那匹新成员不是马,而是头驴子。这驴子身材比马矮了半截,不过脾气个是火爆得令人不敢领教。话说,驴子大爷到马厩的第一天,先是下马威似的瞪着原来的三匹马,径自走到刚铺好的草堆,把最舒服的地盘占为已有,而且毫不客气地吃饭喝水。等吃饱喝足之后,索性在草堆上一躺开始呼呼大睡。原来的三苑马只好等他酣睡之后,才战战兢兢地吃剩下的秣草。
“简直是喧宾守主嘛。”
家仆们看到这幅景象,私下这么嘀咕着,不过他们也很佩服这头驴子的能耐。只是,几天下来,原来的马儿却日渐消瘦。除了食物被抢之外,主要是心理受到极大的压力所导致。尽管家仆们斥责那头驴子,却也拿它毫无办法。
这头驴子不但脾气大,连看人的眼神都可以用“邪恶的妖怪”来形容。几天焉为,家仆们再也无法忍受这头目中无人、素行不良的怪驴子,他们甚至忘了它只是一头禽兽。
“这家伙,非得给它一给教训不可!”
这仆们原本计划用棍子好好地痛揍驴子一顿,没想到反而惨遭驴子修理。其中一人两股之间遭到驴头的猛烈撞击,痛得昏厥过去。另一个的屁股被狠狠地咬了一口,发出凄厉的惨叫。最后一个是惨遭驴脚猛踢,痛不欲生地倒在地上打滚。其他的家仆见状,都吓得躲了起来,谁也不敢再对驴子有任何恶意的举动。
李延枢听到马厩传出的骚动,赶紧前去察看。他向家仆们低头表示歉意,一边偷偷地塞了点银两在他们手里,请他们平息怒气。仆人们也像懒得再和这头驴子瞎耗,悻悻然地带着受伤的同伴离开。李延枢一副无奈的表情,低头看着这位从扬州一路跟着他旅行的四只脚的伙伴,说:
“喂、你给我听好,驴子!”
李延枢开始说教。
“你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煮来吃,并不只是因为你能驮运行李,而是你的肉又硬又难吃。可是你也吃道,人要是饿慌了,连同类都会杀来吃。不过在此之前,一定会先宰了驴子。如果你不想遭到这样的下场,最好给我安分一点。知道了吗?”
驴子轻蔑地瞪了李延枢一眼,仿佛懒得跟他僵持,忿忿地回马厩里睡觉。
自从发生了西市的沉船事件之后,李延枢、李绩、也有辛谠便暂时借住在王式府上。也多亏王式居中斡旋,官府才没有刁难他们。
主要还是因为,一旦王式当上安南都护的话就是三品的官阶,而京兆府尹是从三品、长安县令是正五品,以他们的地位当然不宜开罪王式,更何况,王式是直接受命于皇帝,既然他说要放人,官府也不敢不放人。
不过,当然有附带条件。
“辛谠、李绩、李延枢等三人每到之处必有伤亡发生,王大人既然要带他们走,就必须负起责任。”
“那当然。”
“好吧,那他们就交给王大人了,希望今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不吉祥的事了。”
就这样,王式将李绩等三人领回事中。正确地说,应该是四个人和一头动物,也就是徐珍和驴子。王式原本要让出书房给李绩,不过李绩谦让地推辞“我跟其他三个人挤一挤就行了。”就这样,四个人被安排在一间宽敞的房间,里面有书桌和卧铺、棉被,全都是王式亲自打点的。王式的夫人虽然也跟他们打过招呼,但是没多说什么就先行离开,平常她就极少干涉丈夫所做的事。对李绩他们来说,这样反而轻松自在。
其实李绩在长安也有自己的房子,不过他却守可把房子交给老仆管理,自己住到王式的家。
王式位于永宁坊的府邸,顺理成章地成了讨伐绞缬城的作战基地。永宁坊这一带林木多又娴静,本来就住了许多达官贵人。王式的家算是规模较小的。近来,由于家仆们忙着为前往安南做准备,家里的气氛显得忙碌许多。徐珍这小童倒是很习惯这样的场面,而且还主动帮忙。
这一天,王式并没有留在书房而是在院子里散步,手上还拿着书阅读。那本书就是前几天向皇上借来的。
书皮上写着“波斯国字样”几个字,应该是波斯语的字典。长安城里有数十万名的波斯人。过去,西方的波斯这国在萨桑王朝时代被大食回教徒所灭,当然唐朝的名将裴行俭曾率兵越过葱岭,将波斯王子卑路斯救出来。之后,信奉袄教的波斯人便在长安聚集,而且在商业和金融业方面战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也因此,波斯语在当时是非常重要的语言,不但有精通波斯语的翻译人员,也有波斯语的字典。
“我请了一位精通波斯语和回纥语的人,不过那个人现在有要事在身,无法立即赶来。”
王式对李绩这么说,然后又把字典放回书房里。由于住在王式府上的几天,辛谠和李延枢只能乖乖地在家里等候京兆的调查报告出炉,日子实在闲得慌,索性加入李绩他们的谈话。
“根据圆仁法师的书上所言,要从陆路找到绞缬城,恐怕不是容易的事。”
“这么说,我们应该从水路着手啰!”
李延枢探出上身这么问。辛谠没有回答,倒是由李绩打破沉默,他咋了咋舌。对他来说,他宁可在天上飞来飞去,也不希望在水里游泳。
“徐珍带出来的那只箱子,不能向京兆府讨回来吗?”
辛谠问。王式苦笑地点了头。
“当初我跟他们谈的条件,就是让我带回徐珍,箱子就交给他们调查。不过依我看,他们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过几天应该可以要回来吧。”
说完,王式叫下人端来一个密封住的小罐子交给李绩。
“这是总持寺的梨花蜜。”
总持寺是长安城里颇有地位的名刹。从隋炀帝时兴建至令,已经有二百四十年的历史。寺里种植了大片的梨树,从这里绞缬的梨花蜜非常有名,味道高雅清香,而且甘甜无比,是宫内的爱用品之一,价钱当然也不便宜。李绩看到王式端出如此高贵的东西,感到一阵诧异。他不知道王式为何要招待他如此高级的梨花蜜。
“这是谢礼。”
王式这么说。
“他笑着跟我说,他一定不肯接受爵位,所以至少送个梨花蜜让你尝尝。”
虽然王式没有说“他”究竟是谁,但是李绩很快就明白,脸上的表情也因此略带犹豫。
“他说的没错,那个人果然是你。”
王式像是在苦笑似的继续说:
“有才能的人不求在朝为官,宁可在市井之间过活。天朝的将来真是叫人担心啊。”
李绩假装没听到王式这番话,拿起梨花蜜站了起来。
“这个给徐珍吧。我之所以会到夹城去,就是因为他躲到船里,偷听到绞缬城那帮歹徒的话。拿去吧。”
徐珍老实不客气地接下了整罐花蜜。徐珍虽然不了解梨花蜜的珍贵,不过他知道这东西一定很美味。
“这世界上果然还是有好吃的东西。”
徐珍感叹地说。他不用汤匙,直接用手指沾着吃,然后把罐子递给李绩他们。在场的人也喜孜地接了过来,学徐珍的样子用手沾着蜜吃。
“这么好吃的东西,到底是谁送的?”
“是万岁爷赐的。”
说到“爷”字的称呼,通常“万岁爷”指的是天子,“千岁爷”指的是皇太子、“老爷”指的是有名望的大官,“太爷”指的是主人的意思。一般老百性只要觉得对方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通常都会加一个“爷”字。
“万岁爷为什么要送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因为你在西市立下了大功啊。”
“唉呀,那只是小事一桩,谈不上什么功劳。不过我倒是有个请求。”徐珍这么说。
Ⅱ
徐珍对于自己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感到相当自豪,不过长到这么大还不曾离开过长安城。他听说王老爷(王式)他们打算到城外追查绞缬城的巢穴,于是向他们表明同行的意愿,但是李绩却不肯答应。
“不成,太危险啦!绞缬城里的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你凭什么本事跟他们打?”
“我可以丢石头啊。”
“你是说掷飞石吗?”
石头这种武器既不需要本钱,而且随处可得。徐珍委有信心地自我推荐:
“说起掷飞石的功夫,长安城里没人比得上我徐珍哪。”
说完,便准备露一手给大家瞧瞧。也不知道他打哪里弄来一张看起来像是妖怪的图画,把它贴在墙上当作标的。徐珍往后退了大约二十步,拿起石头对准中心掷了出去,一旁观看的李延枢也忍不住技痒,说“给我,我也来试试。”在李绩、王式的面前,徐珍丢了十次,八次命中红心,二次擦到边缘。李延枢擦到二次,其余八次连边都没有碰到。怎么样啊?徐珍拍着胸脯问。
“的确了不起,以这么高的命中率来看,已经可以当成武器了。”
“那么,我们愿意带我一起去啰?”
“再考虑看看吧。”
李绩没有立即答应徐珍的要求。他知道徐珍是个勇敢又机灵的小孩,而且以他的身手应该可以帮得上忙,但徐珍毕竟只有十一岁,李绩实在是不愿意让他冒那么大的险。
那一天,京兆府方面依旧没有任何回音传来。秋天的夕阳很短暂,太阳下山后,气温急速下降,漫长的黑夜便开始了。
这个时期的长安有宵禁的规定,庶民不得在夜间出城,违者要处二十下的鞭刑。这项规定一直到二百五十年之后的宋朝才废止,百姓也才能在夜间自由活动。
在宵禁的管制下,“坊”里的百姓还是可以照常外出饮酒、吃宵夜。永宁坊的夜生活虽然不像崇仁坊那么热闹,规模也比较小,不过还是有小吃摊在营业。王式原想请大家到外面的客栈大快朵颐一番,但眼前的情况又不得不提防遭人暗算,索性叫家仆煮一桌子的丰盛菜肴来招待他们。由于王式本人不谙酒性,李绩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喝太多。
王式本来就不喜欢挥霍浪费,所以宴结束之后,大伙儿并没有安排狂欢的节目,而是回到房间休息,王式则是到书房看书,熄灯之后,宅邸陷入一片寂静,不管是人还是家畜都进入了梦乡。马厩里的马彼此靠在一起睡觉,那头驴子则是独自睡在一旁。也不知道是否做了梦,只见它嘴巴一开一合地蠕动着,鼻孔也因为呼吸而张开。关东多到了三更天(大约晚上十一点到午夜一点)左右,宅里所有的人都进入沉沉的睡梦中。
突然,驴子的左耳抽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眼。它站起来,走到马厩外面。此时满月已过,月儿还不到一半。秋天的空气带着干冷的气息,天空不见半点乌云,月光看起来格外皎洁明亮。驴子的鼻子发出嘶嘶的声音,它回头看看熟睡的马匹,动了动耳朵后,突然朝那三匹马跑了过去,用头去顶其中之一。
站着睡的马被这么一撞,猛然惊醒,眼神看起来像是受到极度的惊吓。驴子又再次冲撞,这次连其他两匹也被吓醒。大概是为了抗议驴子的暴行,三匹马惊慌地嘶鸣了起来,前后蹄躁动不安地踢着马厩的墙壁。此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阵阵的焦臭味,而且还冒出了烟。
马厩里的骚动惊醒房里熟睡的人。家仆们纷纷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大喊着“失火啦、失火啦!”。当所有人忙着从井里打水灭火时,驴子倒是神闲气定地走出马厩。由于挂马匹的绳子绑得比较扎实,而驴子的绳子只是敷衍地绕两三圈,所以它才那么容易挣脱。
“你要去哪里?很危险啊。”
听到人的说话声音,驴子回过头去看,一个小小的人影朝它跑了过来。驴子没有理会,加速脚步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徐珍似乎很喜欢这驴子,它越是不听话,就越想要驾驭它。
驴子绕到马厩后面总算停了下来。徐珍正打算抻手去抓它时,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了。“谁?!”声音是从马厩和围墙中间的暗处传出来的。随即,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黑暗中跑出来,撞到了驴子和徐珍,不过黑影跑了十几步后,双被前方一个更大的黑影挡了下来。
是辛谠。
“你们绞缬城的人好像挺喜欢放火的嘛。”
辛谠握住樟棍,在地上咚咚地敲着。
“要是这栋房子烧光了,你们在长安就没有落脚之处了。”
辛谠挥起棍子朝那个人扫去,但是被闪开,只擦到敌人的衣袖。盗贼之所以能闪开,与其说是功夫好,倒不如说是已经习惯黑暗的光线。贼人转身逃走,不料又撞上徐珍和驴子。他咋了咋舌,迅速跳上墙缘打算脱逃。徐珍赶紧扑上前抓住贼人的脚,但是对方抽出预藏的尖刀朝他挥了过来,徐珍只好将手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