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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找谁?”
阿盖耶夫停下来,略一思忖,以为大概询问这个孩子并无不可,便转回到小花园来。
“我要找基斯利亚科夫。不认识吗?”
“住那儿!”男孩把用来削木棍的小刀从右手换到左手里,指着围墙那一侧,“瞧,那儿有个带歪烟囱的房盖。基斯利亚科夫就住在那儿。”
阿盖耶夫望见在街另一侧不远处的房屋,急步穿过尘土飞扬的马路,很快便走进了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没有任何围墙,入口处种着一棵小白桦树。院内空旷无人,杂草蔓生。破朽的门廊,破朽的门扇,上面歪歪斜斜地接着锈迹斑班的锁头;可是从房内却传出了欢快的笑语声,他走近了没挂窗帘的一扇底层小窗。窗子上立刻出现了一张肮脏的孩子面孔,接着又是第二张,第三张。孩子们好奇地盯视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阿盖耶夫说:
“大哥哥在哪儿?”
“没在家,”肮脏的孩子边作鬼脸边回答。
“没在家,没在家,”另两个孩子随声说。
“这可就麻烦了!”阿盖耶夫低声说。
孩子们似乎故意气他,也隔着窗子以不同声调重复说:“麻烦了!”
“麻烦了!”
“麻烦了!”
“嘿,你们这些调皮鬼!”他毫无怒意地说。可是,他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不知道到哪儿去找基斯利亚科夫。也许傍晚再到这儿来一次?
“你们转告哥哥,就说来了一个瘸子大叔,想见见他,”他在这幢破旧不堪的房屋外面,隔着窗子说。
孩子们齐声答道:“好啊,我们告诉他!”
阿盖耶夫懊丧地环视了一遍空旷的院子,走到街上,跛着伤痛的腿,向自己的绿荫街走去。
第五节
镇上几乎谎凉无人,似乎都死绝了。街上根本见不到坐车来往的人,稀稀落落的行人大概都是来自附近各家,刚一露面,马上便钻进园门,不见了踪影。他担心碰到他人,尤其怕见到警察,可是安全无事地回到了自己那门口有座凉亭的家,不禁松了一口气。这终究是家啊!不管好坏,总是一个藏身之所,躲避恶人耳目的藏身之所。诚然,这个藏身处并不能很好地掩蔽他,在这里得不到安宁,警察立即发现了他,幸而还没把所有的联系全部切断。但是,有什么办法?若没有这个绿荫遮掩的院落,他就会糟透了。带着一条不中用的伤腿。带着深埋伤口里面的弹片,他能在哪里度过这两个星期呢?
到了院子里,他感到自己相对地安全了,为了避免如今已属多余的顾客前来纠缠,他从畜栏拖来一很长杆子,用它堵住了从大街进屋的入口。今天他不再接待任何人,他有另外的工作。他从凉亭拿起工具箱,来到小仓房。应该着手修理林中捎来的靴鞋了。他从麻袋里掏出两双掉了靴跟的厚袖布靴。他在板铺旁坐得舒适些,开始给长靴打掌。
他用锤子轻轻敲打胶皮靴跟,耳目却一直保持警觉,倾听着,等待着,看院中是否有入到来。当然,他非常需要见到基斯利亚科夫,但也可能闯进来警察,那个科维什科,更坏的是德罗兹坚科都会亲临这里。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就得急快把这—切藏好,装模作样地勒紧裤带,走出畜栏。他腰也不伸地一口气工作了五六个小时。白天小仓房里明亮,安静;但是接近黄昏时就变黑变暗了,尤其是在这种阴沉天气里。他只来得及钉好三双长靴,接着开始缝合靴筒上的一道长长的横裂口——不知是弹片割开的,还是刺刀挑破的,但是他末及缝完。天色已经全黑了,他把长靴塞进麻袋,走到院子里。这里一切如前。厨房仍象早起那样关着,那就是说,巴拉诺夫斯卡亚今天仍未回来。阿盖耶夫气恼地想,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她是否还回来?也许他应该采取些什么措施吧?也许应向警察局报告?或者,相反,应尽量向警察局隐瞒她失踪的事实?为了不给自己以及失踪的女主人招致祸患,怎么办才好呢?对前来找她的那些人是否会造成灾祸?
园内传出的轻微的枝条籁籁声打断了他的思索。他四下一看,看见了暗影中站在樱桃树下的一个少年人的熟悉身影。阿盖耶夫高兴已极,连忙迎上前去,但是伤腿一阵剧痛,险些没有喊出声来。对待这条伤腿终究还应该小心些。
“来了?那么,请到这儿来,”他轻声招呼着转向畜栏。
“我只能呆上一小会儿,”基斯利亚科夫说,“发生了什么事?”
“咱们走吧,我全讲给你。”
他让基斯利亚科夫走在前面,再次向四下环视一番,半掩上畜栏门。他们手扶间壁墙的上端横杆,来到小仓房的低矮房门。
“请坐在这儿,我坐这儿……那么说,孩子们转告你了?”
“转告了,我到车站上去了一趟。昨天铁路仓库被烧了。喏,有些情况得弄精确。那么,发生了什么事?”
从话音上感觉得出,基斯利亚科夫怎样警惕地等待着他的解释,所以阿盖耶夫不敢立即说起主要话题,便告诉他说:
“有位大叔送来一袋鞋,要修理,他说:从沃尔科夫那儿来。”
“是啊,说过这件事,”基斯利亚科夫没有立刻回答,“已经修好一些了吗?”
“只修好了三双。没来得及修得更多。总得多加小心才成……”
“当然,发现军用物资,他们可是要枪毙人的。命令上就这么写着,”基斯利亚科夫低声说,“尽管为了各种小事他们也枪毙人。昨天在桥上绞死了三个农民。说是因为趁火打劫。其实他们只是从打毁的汽车上拆下了车轮。哪怕是从德国车上拆呢,可他们拆的是苏联车呀。总之,他们需要这些车轮!……”
“哼,德国人把什么都看成自己的,算作战利品,凭着征服者的权力,”阿盖耶夫说,“请问,科维什科是个什么人,不
知道吗?”
“有这么个家伙,在区参议会当差。带着文件奔走。”
“不单单带着文件……怎么,他是本地入?”
“不是,战前在这儿好象没见过他。您为什么问起他?”
“他来过,”阿盖耶夫脱口说出,旋即住口不往下说了。本应该说出主要的事情,可是他未能立即鼓起勇气。但基斯利亚科夫已经感到有些不妙,在暗影中一声不吱地等着。“你知道,我为什么跑去找你?这儿在策划着什么。”阿盖耶夫说,“警察局长迫使我立了字据……”
“什么字据?”
“同他们合作的字据。这个科维什科已经来给我布置了任务——把前来打听巴拉诺夫斯卡亚的一个人扣留。可是我的巴拉诺夫斯卡亚一个星期前就走了,至今没回来,我不知道该如何作想。”
他好象一次说得过多了。便不再说下去,静待客人说些什么。可是,基斯利亚科夫只在暗处呼哧几声,看来是在考虑。于是阿盖耶夫提示说:
“我觉得,应该向沃尔科夫报告。”
“当然,要报告,”基斯利亚科夫简短地同意道。
“还得决定我下一步怎么办。”
“这也是当然的。”
“总的说来,我已经能稍微走动了,所以能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也许到森林里某个地方去好些。因为……因为在这儿……”
“我可以转告,”基斯利亚科夫冷冷地打断他,站起身来,“把你修理好的交给我,我带走。”
“三双长靴。”
“给我。”
阿盖耶夫在黑暗中摸索板铺底下,掏出一双双分别捆好的长靴。基斯利亚科夫把它们背在肩后。
“那么,我怎么办?等待吗?”临别时阿盖耶夫问。
“好吧,我去联系,向上转达。”
在黑暗中他摸索着送基斯利亚科夫从畜栏走出。基斯利亚科夫说了声“再见”,就顺着原路——沿着菜园旁通往谷地的小径走去,不久便隐没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之中。
阿盖耶夫又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倾听夜晚寂静中是否右何动静。雨终于还是没有下,可是入夜后天气明显变冷了。夜风侵人,他不仅浑身颤栗,于是便回到小仓房去了。
盼望已久的这次同基斯利亚科夫的谈话,并没有使他心情安定,什么也没有明确,重又得等待。等多久,谁能说得准呢?等待期间各种事都可能发生,完全有可能出现坏事。最大的坏事莫过于基斯利亚科夫在听他的叙述时产生了警觉,在谈话中似乎起了变化,在此之后便口气冷淡生硬了。甚至不信任了。不过,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阿盖耶夫处于这种地位,大概也不会过于轻信一个同警察局立下合作字据的人。可是,他并不准备合作,同时毫无隐瞒地讲出了这些。当然,可能会认为他是奉警察局指示才坦白承认,以便用虚假的坦白换得对自己的绝对信任。因此,不能那么简单地信任这种人。在这种情况下,怀疑大概是自然的,合乎情理的。他这样想着,忽而为自己辩白,忽而又为基斯利亚科夫辩护。但是,他的心境并未因此而稍有轻松。
第六节
当天夜里他睡得很不好——盖着羊皮被,他常常醒来,倾听千疮百孔的墙外阴雨冷风掀起的喧嚣声。他总觉得有轻手轻脚、偷偷摸摸走动的脚步声,在一片喧嚣声中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籁籁响动。他寻思:是沃尔科夫派人来了,还是女主人回来了。但是没有人惊扰他。他躺了一会儿就又睡熟了。早晨,刚一放亮他便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试了试进厨房的门。门轻易地推开了,那就是说,女主人还没回来。晨寒逼人,他蜷缩着身子,掩上坎肩衣襟,提起有洞的破桶,到菜园去挖土豆。
巴拉诺夫斯卡亚种的土豆很好。个头儿都有拳头大。若是配上面包,它一定是美味食品。可是他的面包已经吃光了,他每顿饭都已没有面包。他挖了半水捅土豆,心想大约够吃了。土豆也应该节省着吃,在巴拉诺夫斯卡亚的菜园里只剩下三四百个。若是全都吃光,这一冬天让巴拉诺夫斯卡亚吃什么呢?如果她还能过这个冬天的话……
他把铁锹留在垄沟里,手拎水桶爬土小径。忽然,他眼角瞥见厨房门一动,他眼瞅着它砰地一声关上了。他高兴地想,这准是女主人。阿盖耶夫迈动跛腿,快步走到门前,放下水桶,走进了厨房。
窗边门槛旁的条凳上坐着身裹熟悉的毛衣的玛丽亚。他进来时,玛丽亚没有转过身来,满面愁容地死死望着地板上的一个地方。他默默地站在她身侧,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掩饰不住惊慌,终于问道。
“不,不,我是来看看大婶,”玛丽亚说,然而她遮藏起自己的眼睛,于是他明白了:发生了祸事。
“大婶不在……”
姑娘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
“她……在那儿?”
“你知道,她不在。不知失踪到哪儿去了,”阿盖耶夫承认道,“我一个人住在这儿。”
玛丽亚把脸埋在两手里,无声地饮泣起来。
“究竞发生了什么?”阿盖耶夫忧心仲仲地问,“是祸事吗?”
玛丽亚很快控制住自己,用指尖擦去泪水,但仍然沉默不语。等待中,他在她的对面坐下。他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您知道……您知道,我以为巴拉诺夫斯卡亚大婶在家,我跟她有些交往,是去年认识的,”玛丽亚叹息说。她慢慢安静了下来。
“是这样,那么后来呢?”
“后来?……什么后来?我不能再在姐姐家住下去了。我不能……您懂吗?我再不回那儿去了。”
“这可是麻烦事!”阿盖耶夫暗想,“就差这种事了!你不再回去,那你打算留在哪儿?”
“这里,您看,暂时只有我一个人住。巴拉诺夫斯卡亚碰上了什么事,我根本不知道。说是去三天,可是失踪了。”
“您把我藏在她的房子里吧,”玛丽亚突然恳求道,她几乎是哀求地望着他。
“藏起您?”他好象猜到了什么,“怎么,是德国人,还是警察?”
“是警察,”玛丽亚低声说。
确实应该考虑考虑。既然警察在跟踪追寻,当然应该把她隐藏起来,但是,问题在于——往哪儿藏?如果藏在他这里,那么这是否会使他们的整个秘密活动受到威胁?要知道,警察们会追踪她,从而殃及到他本人。况且只会殃及他一个人吗?
“是这样,有人知道你跑到这里来了吗?”
“没有人知道。”
“姐姐呢?”
“维拉不知道。一切都是由他引起的。德罗兹坚科这个警察开始纠缠我……”
“德罗兹坚科?警察局长?”
“对,是局长。更多的是找姐姐。在那儿过了四五次夜……后来又开始纠缠我,”玛丽亚愁苦地说,随即又沉默了。
“是啊,是啊,”阿盖耶夫说。他已经明白了许多,但是还不是全部。可是,这并没有增添他的欢乐。“那么,你怎样呢?”他脸色阴沉地问。
玛丽亚含着眼泪笑了:
“瞧,我不是逃到这儿来了嘛。”
他从椅子上跳起,向门槛走了三步,转过身来:“喏,叫我怎么安排你呢?”
“我不回他们那儿去,”她低声说,但态度坚决,以致他明白了:她确实不肯回去。可是,她怎么能留在这儿?
“姐姐怎么办?”他问,显然生了气,声音也提高了。
“姐姐是个混蛋,就是这样。她本来有丈夫,是个好人,当教师,可是,您知道……长的不好看。所以她总觉得难受,当然了,她是个美人嘛……瞧,这回找了个漂亮的!出卖灵魂的警察。”
玛丽亚坐在条凳上不吭声了,用手绢擦着眼泪,愁闷地唉声叹气。她再次匆匆地,仿佛偷愉地瞥了他一眼。阿盖耶夫心里骂了一句。
然而,还是得想出个主意来。在这种情况下他下不了决心把她赶走,所以他在考虑应把她藏在何处。哪怕藏一段时间呢,等以后再看——或者她转到别处去,或者他从这里离开。总而言之,在这个宅院里僻静的角落多得是:住房、厨房、两个畜栏、小仓房、粮仓和几个空旷的或者不知装些什么的屋舍。这些屋舍阿盖耶夫还不曾见过,应该去查看查看。
“你先坐着,”他思忖一下说,“我去看看。”
他走到院里,四下观看。大概应从右边看起,那边在畜栏后有一个粮仓,高大的门上挂着锁头。可是钥匙在哪儿?阿盖耶夫当然不知道。他走上前去,轻轻一碰挂锁,不料锁头自动开了,悬挂在短短的弧形环上。阿盖耶夫打开门,向里一看,仓房里漆黑一片,浑浊发霉的气味迎面扑来。然而,未等他走进去,便被吓得急忙退出—一有些人从街上向院子里走来了。把堵门的长杆扔到一旁,走在前面的是德罗兹坚科,后面紧紧跟着三个横挎步枪的警察。
“喂,你好!”警察局长口吻冷淡地问了句好。阿盖耶夫似乎克制着恐惧心情,没有作答。德罗兹坚科的语调坚决,几乎近于凶狠,使人对他的来意没有任何怀疑可言;于是阿盖耶夫为时过晚地想到,手枪应该藏在院子里靠近手边的什么地方。“情况怎样?”
警察局长穿着系得高高的蓝色马裤,叉开长长的双腿,站在阿盖耶夫面前,照例用锐利的目光盯视他,一边用细枝条抽打着靴。
“马马虎虎,”阿盖耶夫说,心中紧张地想,难道他会进住房?难道他会进去?
“我的命令接到了?”德罗兹坚科压低声音问。
“什么命令?”
“阻留住卡柳塔!”
“哪个卡柳塔?我没见过什么卡柳塔。”
阿盖耶夫说的是实话;所以敢于理直气壮地望着警察局长那双怒火燃烧的眼睛。
局长略一沉吟,反问道:“夜里没有来过?”
“什么人也没来过。”
德罗兹坚科转向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警察。他头戴德国船形帽,在一边无动于衷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帕霍穆!什么时候向他开枪的?”
“天色已经黑了,局长。”
“大概在几点钟?”
“也许在九点钟吧。”
“那就是说,当时他刚往这边走,”德罗兹坚科心平气和些了。“正在到同伙这儿来接关系,可是碰上了。怎么,巴拉诺夫斯卡亚还没回来?”他突然向阿盖耶夫问道。阿盖耶夫不知如何作答,惊吓得思绪大乱,因为这个家伙竟然也知道了巴拉诺夫斯卡亚外出末归。
“是,还没回来,”他简单答说。语气就象巴拉诺夫斯卡亚只是到莱园里或者打水去了似的。德罗兹坚科一声不吱,仿确思索什么,在院子里踱了五步,勿勿向厨房窗内瞥了一眼。阿盖耶夫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千万不要看见玛丽亚呀。但是,局长安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