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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死者 作者:[苏] 瓦西里·弗拉基米罗维奇·贝科夫-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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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一边继续修理发动机,一边气悻悻地答说:“你知道,我可不是挖土工,我是电子学家。你若是愿意,我去区委会谈谈,让他们派来一台挖土机。半小时之内就全挖完了。”

  “我不需要挖土机。”

  他们再没有提起砂坑的事。汽车的排气孔浓烟滚滚,发动机的高速转动使它颤动了半个小时——儿子在调节气化器。接着,是尴尬的、草率的道别。车门砰地关上,日古利牌红色轿车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画了个双重弧线,沿着大路驰去。阿盖耶夫则走向了砂坑。

  他干起活来不疾不徐,有条不紊,一锹下去挖得不深——只有半刺刀深,不会更多。土扔得也不远,眼睛追踪着每一锹潮湿的粘土。然而他什么也设碰到,从各方面看来,坑里的这个角落比其他地方都鲜为人知——不论表里,还是深层,到处都是未经触动的生荒粘土。阿盖耶夫想到儿子,现在他沿着不久前新铺成的通向明斯克的水泥道路奔驰。当然,儿子自己的操心事和难题也够多的了,值得为他的粗心大意和礼貌不周生气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都有自己的命运。当然,作父母的往往觉得子女给予他们的不够,他们作为家族中的长辈对小辈有某些权利,因为小辈是他们生养、教育和输送到复杂的大千世界去的,因而有权要求感谢之情,可是实际上他们却很少得到这种回报。但是,按照自古以来的生活规律,子女们的全部动作感都面向未来,面向有着他们尚属陌生道路的地方,而父母在这条道路上已无位置,它全被子孙们占据着。有什么呢,全都正确,全都符合生活规律,生物界规律。那么,人的本性又为什么不愿与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妥协呢?人的整个心灵本性都在反抗大自然的这一规律,为什么这方面会出现这种不协调——莫非也来源于自然?

  这除非解释为我们是人。在动物身上,一切会简单些,和谐些。

  人啊,你真是一种复杂、矛盾、不可理解的生物!

  儿子娶了邻家的一个心爱姑娘为妻,当时她是个女大学生,生性活泼,容貌漂亮,是个有教养的女孩子,受到所有的人——亲戚、邻居们——的喜爱。未婚夫的父母早在她同院子里的其他孩子一起在蘑菇伞下的砂坑里玩耍时就相中了她。当她长成勇敢活泼、眼光敏锐的瘦削姑娘,总是第一个问候成年人和带着羞涩的少女的美轻快地从身旁溜进拥挤的大门时,他们就更加喜爱她了。儿于也爱她,为了她准备不惜一切。后来,他们生下了非赏可爱的小孩,这把邻居的两个家庭牢牢地结合在一个亲戚氏族里了。阿盖耶夫突如其来地轻易结识了她的父亲。这是位退役上校,曾当过军事飞行员。阿盖耶夫喜欢每晚同他下下象模。两位亲家母也相互发现对方是最亲切、最忠实的女友,性格上和兴趣上有着许许多多共同的东西。左邻右舍不断地赞羡他们在桑榆暮景结成的家庭联盟,甚至似乎出于嫉妒与他们两个家庭疏远了。可是,过了一年多的光景,一切都化为泡影了,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于是他们惶惑地发现,在他们的关系当中,有那么多的因素是靠两颗年轻的心的相互感情维系着的。看着这种感情的消逝,其他的一切也土崩瓦解了。显然,他们把过多的重担加在两个人这种爱情的变幻无常的翅膀上了。这两个人分别来看,都可能不是坏人,但终究未能结合成一个家庭。这是谁的罪过呢?经受痛苦的人很多很多,可犯有罪过的却没有一个。

  已经过世的母亲倾向于责备儿媳妇,对方则一致地辱骂儿子。阿盖耶夫却不指责任何人。他已经知道,为爱情和友谊作出牺牲的能力搁E常见的天赋,这种能力很少在人们的偶然结合中显现出来。这里需要特殊的品德,看来,无论父母还是他们的子女都不具备这些品德。从他们夫妻生活一开始,阿盖耶夫就感到他们的精神基础差异很大,然而不可能得出任何等值的结果。他们的这种不同可能成为和谐的保证,但也可能成为不和的保证,结果出现了的是后者。正象在其他情况下,相同也会以不弱于“不同”的力量,不可挽回地导致崩溃一样。儿子具有明显表现出的目的本能,可说是过分现代化的本能,然而这种本能是“被生活碾平的”老阿盖耶夫(这是他对自己的说法)不能接受的,然而一般说来他却不能不对人们身上表现出的这种本能给予器重。阿尔卡季从小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总是顽强地实现自己的向往。这本身并无什么不好,如果不是有一个不大的特点,他认为其他所有的人都应有助于他奔向自己的目的,尤其是他的亲戚、妻子、父母。眼光敏锐的瘦姑娘斯薇托契卡也是父母宠爱的独生女,她生来自尊心极强,对任何人的侮辱——即使是无意的,更何况是有预谋的——她从不肯宽恕。对她说来,任何目的若同手段相比,都是次要的;对于这个姑娘说来,手段就是一切。

  他们的第一次口角犹如一个乍看上去很不显眼的裂纹,可是后来却轰然一声炸塌了他们爱情的整个天宇。这—切都发生在阿盖耶夫眼前,当时就非常不快地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婚后,新婚夫妇曾住在上校家中一段时间。上校有一套多少还过得去的三屋住宅,其中一问屋子住着年逾古稀的老奶奶。这是一个整日不声不响、无依无靠的人。然而,老奶奶立即引起了阿尔卡季的反感,所以在儿子生下之后不久便带着妻子回到父亲家中。这里变得拥挤了,此外这套住宅的所有窗子都朝向繁华嘈杂的市内大衔,小气窗永远不能打开。不久,大家就都清楚了:这种生活不会有什么乐趣。当时阿盖耶夫工作还只领取一半固定工资,在学院讲课。于是母子三人开始议论起,说一家之主理应关心一下扩大住房面积,到单位去谈谈此事,找找还保持友好联系的某些市级领导。这对老阿盖耶夫来说是一段噩梦一般的时间,对儿子的义务感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但是一切都超出他的能力之外——既缺乏持之以恒的坚韧性,又没有行之有效的办事能力,甚至连人的好运气都没有;况且也羞于开口——学院里还有那么多的工作人员连一个不象样的住处都没有呢,而他却在市中心有一套虽然不大、但却很舒适的住宅。这套住宅在十几年前几乎被看作是华丽奢侈的。最主要的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与其他人,尤其与那些没有住处的人相比,究竟拥有什么优越条件,使他能据以绕过其他人为自己奔走到新的住房。

  当事情一清二楚,改善阿盖耶夫讲师的住宅条件一事巳被无限期拖延下去时,阿尔卡季亲自着手经办了。他不是从奔走各级领导的接待室入手,那些领导一个月才接待一次或两次,总是有礼貌地听取来访者的申诉,但件么事也不作。阿尔卡季从收集各种文件、证明、研究报告、鉴定、行政部门和社会团体的说情信件开始。出乎父亲意料之外,他最后竟得到了一张坐落在绿色草坪新街区的一套小小的、但令人愉快的住宅的房宅。当父亲探问,根据什么分得的时候,理由原来是:第一,他是位年轻专家;第二,他是有功勋的老战士和中校、曾被法西斯分子枪毙但奇迹般活下来的功臣的家庭成员……

  “喏,你还有什么说的?”儿子洋洋得意地问,一边在父亲眼前晃动刚领到的房票。

  “你真有发展前途!”父亲气愤地说道。

  “妙极了!如果不把这说成是卑鄙无耻的话……”儿媳妇冷冷说了一句。

  “嘿,你们还埋怨!”阿尔卡季诧异道,“你们真叫我难以理解。”

  从各方面看,他确确实实什么都没理解,但老阿盖耶夫却不再多说什么了,尤其是在阿尔卡季的母亲以不容置疑的权威口吻送给一家之主一个“笨伯”的雅号之后。他只是记起了不知在什么地方听到的一个关于住房的笑话:“让游击队员先等一等,游击队员的子女们还投有都得到解决呢。”

  ……阿盖耶夫在坑里干得不紧不慢,一直注意掌握时间。每隔四十五分钟就让自己休息一会儿。四十五分钟用于从容不迫的、不特别紧张的劳动,十五分钟用于休息。十五分钟休息时间,他就在这里度过,坐在一块被丢弃的圆形胶合板——维也纳椅子的坐垫上。天空飘浮着撕成碎片的积云,不时遮掩住炎热的太阳,于是对面的光秃秃的陡崖忽而掩映在阴影之中,忽而光亮刺眼地显露出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泥壁。干活时阿盖耶夫依旧穿着那件蓝色的运动线衣,一夏天它已经晒褪了颜色。天气闷热,前胸后背总是汗水淋漓。嘴里干渴难忍,可是在间歇之前他尽力坚持不去喝水,以免加重心脏负调。正午过后,干渴加剧了,他有意给自己安排了用于午饭的休息时间,更主要的是趋此时间去打新鲜的水。留在帐篷旁的小桶里的水,大概已经晒热,如今大概只能用来洗脸了。

  他把铁锹插进土里,爬出砂坑。他的注意力被墓地里的什么吸引住了。 

第二节

  墓地围墙遮挡了视线,他只能望见老树的佝偻盘结的黑色树干和坟墓土的木制、铁制的十字架的上半截,它们掩映在夏天成长起的丁香树和灌木丛的绿荫之中。透过林立的树干和十字架,隐约可见一些男人的没戴帽子的脑袋,几个妇女的黑色头巾,还有一个手持鲜花的人,还听得见声调不高的人语声——那儿在进行葬礼。这是一片古老墓地,阿盖耶夫觉得它早已被废弃不用,整整一夏他一次也不曾走进它的围墙,心里认为那里已不再安葬死者。原来他错了。他走近围墙,出于好奇向里面望去。一群中年人围绕着新挖成的墓穴,然而看不见那里的棺材。总的说来,从这里看见的东西不多,整个墓地遮掩在野生灌木丛里。人群中闪过不久前为他办理文件的退役中校的熟悉身影,于是阿盖耶夫立刻、几乎是没有深思地就明白了,在埋葬一位老兵。

  他的帐篷虽然搭在村外,但却非常显眼,人人可见。他急忙用小桶的温水嗽了嗽口,往手上浇水洗了洗,暗想在这种时期不便留在这儿旁观,理应前去参加葬礼。他不慌不忙,克服浑身的疲劳,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运动衫,穿上虽然发皱、但比较干净的细格衬衣,然后下坡走到大道上。石围墙有一个缺口,它几乎被荆棘和牛蒡草封严。无处不去的舒尔卡和阿尔图尔早巳钻过这个缺口,进入了墓地;他想喊住他们,问一问埋葬的是什么人,但是没来得及;他通过高大的拱门走进了古老榆树投下的浓荫,这些榆树长扔在高处互相合拢到一起。他沿着小路走到坟墓中间最近的一个拐弯处。这一群悲痛的中年人紧紧聚拢在墓穴周围,大概已到了诀别的最后时刻,传来了一句句说得不自然的对死者的赞颂言词:

  “他是位多么关心别人的人啊……”

  “有功之臣,参加过整个战争。是啊……”

  “不管谁找他,都能给予忠告。有求必应……”

  “愿他早升天国,”一个妇女的声音呼道,旋即嘎然中止了。

  阿盖耶夫用眼睛寻找,尽力找个熟人,最好找到谢苗,他大概应该在这里。从各方面看来,埋葬的是一个年事已高的人,可能是某位退役军人或者退休教师。这里的场面不象是区领导人的葬礼——不是那种规模,所说的话也不是那种性质。

  离墓穴还差几步时,阿盖耶夫停下脚步一两个男人正用绳索往狭窄的洞穴系下棺材。头扎深色头巾的妇女克制地抽泣,其他人默默站着,布满皱纹的一张张、同样哀伤的老脸上显露出阴沉伤感、全神贯注的神态。他没有走上前去,只从一旁观看,也没有人走到他跟前来。在这里没有见到熟人——无论谢苗,还是从围墙外望见的那位中校,全不见踪影。忽然,人群蠕动起来,或一个人或两个人轮流往墓穴里抛洒一捧泥土。于是,阿盖耶夫栩栩如生地记起了在遥远童年埋葬伯母时墓地上的情景。当时正值秋天落叶时节,城市基地里所有的坟墓和墓上设施都铺上了一层爪形的枫树叶和根树叶。躺在棺材里的伯母,头领饰有花边的唾幅,脸色蜡黄,瘦削,衬托在落叶之中显得十分美,似乎伯母是在沉睡,周围发生的一切她都能听到。死者一生都住在城市里,他只见过她两次,可是如今似乎又见她躺在棺材里。当时他只有五岁,第一次参加象葬礼这样的重要仪式,觉得一切都是那样既吓人,又有趣,而且庄严隆重。只是当伯母被黑色棺盖遮住和开始用长钉钉牢的时候,他忽然痛哭了,因为他担心伯母不能从钉牢的棺材里爬出来。捏着他手的母亲浑身颤抖,也失声痛哭了,一直哭到其他人也象今天这样开始往墓穴里

  抛掷泥土时才住声。到那时,母亲拉着他的手走上前去——他也应抛掷三捧泥土,这样才能祛除疾病和象奥丽加伯母一样活得健康长寿。这次葬礼是他童年时代的第一个,也是永志不忘的画面,后来他既得过病,又战斗过:既亲手杀过敌人,又被人杀过,而如今他已是个老人了。一生中他埋葬过多少人,参加过多少次葬礼啊。可是,他总是在最后一刹那尽量往墓穴抛下三捧泥土——这种古老、具有无法理解的力量的仪式已牢牢地进入了他的意识。

  三四把铁锹一起往墓穴里填土,那里光是传来响亮的咚咚声:这是泥土重重落在棺材盖上发出的。接着,抛土声变得沉闷些,当墓穴填满了泥土时,干脆听不到响声了,在墓前已经有人扶着一个窄窄的金字塔形红色墓碑。旁侧嵌着一个黑色石牌。阿盖耶夫猛然冲上前去。他还没有辨清牌上铭刻着什么,从远处还不能认出上面的任一个字母,可是他觉得心头受到温然一击,惊惶地意识到:这是他呀!我的天……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人们离开坟墓,两个男人用铁锹打扫残士和墓地上的垃圾。阿盖耶夫推开一个脖子晒成砖头颜色的瘦男人,挤到前面,近视地弯腰细看石牌。不过,他已经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

  他茫然不解地注视了片刻,无力理解上面黑底白字写得不十分美观的三行文字的残酷含意:

  谢苗诺夫

  谢苗·伊凡诺维奇

  1916——1980年

  他惶惑地呆立在坟墓旁,连人们从他脚下挖掘残土都没有觉察,他显然妨碍掘墓工的工作。

  一刹间,他失去了力量和想象能力,这突兀其来的死亡使他惊呆了。要知道,前天还……还坐在一起……前天还……乱成一团乱麻的头脑里接连闪过这些念头。

  这些或者类似的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而是很多次控制他了。每当他听说亲近的人突然死亡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抵制这种想法,产生一种荒唐、迷惘的感觉,意识深处出现一个最后的希望:马上会有变化,真相就会大白,死亡的消息将会是不实的。过一段时间之后.意识才能逐渐习惯和接受这一事实。可是在最初一刹那,就象现在这样,抵制的感情非常强烈,总觉得死亡不是现实,好象是在梦中见到的。

  但这次不是做梦,这次葬礼的一切细节都是非常现实的,进行得完全井然有序。墓穴填满了,修成了一个不大的土丘,上面放着—大抱采自村中花圃的鲜花。金字塔形墓碑脚下,安放着一个别满各种奖章的沙发坐垫——死者荣获的所有奖章都别在这个坐垫上。奖章有十二枚之多,已经都褪了光泽,绶带也已破损,它们突出地陪衬出两枚红星勋章。在旁边有两个高个子、年纪还轻的人站着,僵立的身态显出满腔的沉痛。其中一人身穿军装,佩带肩章,是一位预备役淮尉。阿盖耶夫一看他,就知道这是死者的儿子。老谢苗诺夫大概就曾经是这个样子:这个年轻人瘦瘦的身材,宽大的骨骼,大手大脚,胸脯略嫌凹陷,两肩却张开得很宽。

  人们从葬礼上分头散去,有的单独一人,有的成群结伙地离开坟墓。剩下的只有几个人,他们或许是死者最亲近的人。其中就有他从远处望见的那位退役中校。尽管墓地里凉爽,他却满头大汗,穿着深色的上衣,脚前佩带着许多排勋章的绥带。他在这里也象一位首长般发号施令,在坟墓旁忙来忙去。

  “奖章为什么留下了?不该这样!霍米奇同志,请拿走!”他命令一位矮个子、已经不年轻的穿皮靴的人。

  那个人拿起坐垫,夹在腋下,奖章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大家慢步向出口走去。墓地里只剩下两个妇女,她们在修饰坟墓。一个是中年妇女,身穿深色衣裙,另一个年轻些。

  阿盖耶夫仍然为他的逝世感到悲痛、惊愕,没有恢复过来。他问道:“这是怎么发生的?”

  年轻女人瞥了他一眼.没有作答,依旧把花束分别插进几个玻璃罐里。

  年长的那位也没有立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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