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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的,就挑不出一个干得比我好的人!”
“行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年传亮话题一转:“怎么,听说凯华跟他爷爷走了?”
凯华走,华云心里一直涌动着一股忧思,生怕被触动了,因此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年传亮说:“你也真够舍得的,今年才十二吧?”
华云又点点头,“嗯”了一声。
年传亮说:“你看看,那么好个孩子怎么让他走了呢?我可是连他上大学的钱都准备好了。二十万,也差不多了吧?”
华云吃了一惊,年传亮为凯华准备了二十万上大学的钱,这可真是天方夜谭。
“不信是吧?不但是他,你我也存了二十万,准备以后养老用的。我是不愿意跟你们说。年家我是老大,你和凯华又没有固定收入,我能不管吗?”
华云说不出得震惊和感动。她实在想象不出这位威威赫赫、冷冷冰冰的哥哥还会的这么一个算盘,实在说不准年传亮的话里有多少真多少假。
“说是他爷爷还是个非洲大富豪?”
华云“嗯”了一声,她知道接下就该问到那四千多万上了。年传亮并不拐弯,说:“那四千多万,你可得用好啊!”
华云眼下最不愿意听人家问起或者谈起的就是那四千多万,然而,自己的哥哥关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知道。”她回答说。
年传亮说:“要我说存银行里也不是长法,最好还是投到企业里。”
华云说:“企业里?怎么个企业里?”
年传亮说:“海牛岛光是你哥名下的企业就有十二个,哪一个都是挣大钱的主儿。你现在投进去是四千万,说不定过五年就是五千万六千万。那是多大劲儿!你要是不感兴趣办个新的也行,你哥干了大半辈子企业,还能让你赔了?你没看卓家那么点本事还这企业那企业的,咱兄妹俩要是合到一起,不比那些东西强到天上才怪了!”
华云说:“这我可一点都没想。”
年传亮说:“不想哪行啊!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哪天你哥不在了,年家靠的可是你,你不想可是不行!”
华云说:“行,我考虑考虑。不过我最关心的还是你的病,鲁西南那边你还是赶快去,千万别耽误了……”
医院一次会面,年传亮给自己打的是九十五分以上。好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对华云有了好感,第一次觉出与华云有了共同语言。他等着华云再来,等着她把投资的想法和要求提出来。他甚至想好了给华云安排一个副董事长,让她也好经常对企业的发展提出意见或想法。但他等了十几天一直没有消息,那天晨玉来时忍不住就问道:“你姑呢,怎么没见她?”
晨玉说:“这不是让我先代她来看看你吗。这一阵儿她是忙得一塌糊涂。”
年传亮问:“怎么了呢,什么事儿那么忙?”
晨玉说:“不是她把那四千多万捐给大乳峰了吗,银行里得办手续,大乳峰那边也专门派了两个人来。”
“什么,她把那四千多万捐给伊犁了?”年传亮的眼珠子一下子蹦上了脑门。
“报上都登了你没见哪?”晨玉拿出一份几天前的海州晨报,把一幅大字标题亮到了年传亮面前:“丹心一片映黄海巨款千万献天山”。
年传亮看过几眼就把报纸丢开了,说:“这是谁给她出的臊主意?她怎么就能听这种馊主意呢?”
晨玉说:“我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谁给她出主意她就听了?大乳峰开发是老科学家爷爷的遗愿,俺姑已经想了好多年。不是为了那,那四千多万她能留下来才是怪了!”
“捐了多少?”
“怎么还捐了多少,报上不是说全捐了吗!”
“不会吧,再怎么说也得给自己和凯华留点养老和上学的钱吧?”
“还养老和上学!俺姑是一分没留,把支票原封不动地交到银行里去的。”
“真是一分没留?”
“绝对一分没留!是我帮着俺姑办的,还能错吗!”
年传亮一声长叹,把手拍到床边的扶手上了。这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四千多万能干多少事啊,就那么白白地捐了!捐给了万里之外的一个鬼才知道的大乳峰!华云,华云……他说不出的气愤哀怨悲伤绝望。他甚至于后悔,那天实在不应该叫华云到医院来,不该给华云说那么多小时候的事儿和亲情温暖的话:一个把哥哥的话和年家的大业当成耳旁风、路边草的妹妹,一个与自己形同陌路、从来都想不到一起做不到一起的妹妹,任何好心和亲情都是多余的啊!
“俺姑说了,忙过这几天,她就来跟你告别。”
“别别!你别让她来!你就说我这一段要到外地去找人治病,来了也见不着我!”
“爸,你怎么这样呢?俺姑有俺姑的心思……”
“好了我的宝贝姑娘,以后你别像你姑这么气我,你爸就烧高香了……”
华云把四千多万巨款捐给大乳山的消息,让卓守则再次感受了心灵震撼的滋味。一月前,华云的一句“自作自受、早该如此”,已经让他感受了一次心灵震撼。但震撼之后,回到那座空空如也的屋子,慢慢地把心放平,把自己这么多年想的做的捋过一遍,也的确觉出了荒唐:自己一门心思求的是家族振兴,为了家族振兴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可家族振兴了自己却被淘汰了;自己一门心思求的是家族兴旺,为了那个兴旺娶了几个女人养了几个女人、生了几个儿子和女儿,结果却成了孤家寡人;自己一门心思要压倒年传亮和年家,在当地拔出头筹,结果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冤屈。不仅是老天爷成心跟自己作对,成心要自己遭受那么的苦难他觉得冤屈,对华云明明知道自己到了这种可怜巴巴的境地,还要说出那么绝情和刻薄的话也觉得冤屈。从茶馆出来,他对华云满腹都是愤懑;即使心绪平静之后也还是耿耿于怀,不愿意再去想她、理她。然而,一个四千多万元巨款无偿捐献的消息,使他立刻想起了已经被淡忘了的岁月,想起了库尔德林大草原和老科学家,想起了华云的笑声和华云为自己奉献的一切牺牲的一切……他看到了一座与大乳峰一样美丽高洁的山峰,看到了一片与暖冰矿一样晶莹纯净的天空。在那座高山和天空面前,他不过是一抔粪土、一湾污水、一片阴云……他立刻拨通了华云的电话,电话上翻来覆去说的只有一句话:“华云我服了,你是天上的神仙,你真是天上的神仙……”
华云捐献巨款的消息传进展重阳耳朵里时,他只沉思了一会儿,便叫来宣传部长,要求作为精神文明的先进典型大力宣扬。对大乳峰和暖冰矿他一无所知,对于华云的举动却不能无动于衷。这一段他的处境很不妙。不妙不是不妙在家里。家里,展涛涛在澳洲已经读完了硕士,并且找了一位冰岛籍的蓝眼金发的男朋友;柳楠与他的关系也恢复了正常。不妙不妙在乔海运紧追不舍,把当年离开海牛镇时几位厂长经理,给他送房子送家电送家具送保险单的事告到了上边。范江南和大市的几位领导有心保他过关,乔海运一直咬住不放,上边也就一直没敢松口。这是一个险要的关口,好多干部都是在这种关口上倒下的。展重阳怀疑是自己家的风水破了,以至于造成了今天的结局。他找了不少高人,得出的结论是因为那条小金鱼又被埋起来和祖坟又迁回原址,对展重阳肯定不利,对展家的后代却没有太大影响。至于那个“肯定不利”到底“肯定”到什么程度“不利”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化解、怎么去化解,就没人说得清楚了。那天展重阳只得找到圣子山上。可进了圣子山发现到处都挂着白纱白幛,那些弟子和学员们也一律孝衣孝服,便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一位弟子说:“地球马上要爆炸了,人类马上要完蛋了,你还问出了什么事儿!”展重阳说:“这是哪儿来的谣言?”弟子说:“谣言?是章大师前几天亲自测出来的。你没见大师这一阵儿每天都在作法嘛!”展重阳且惊且疑,进到一座习功房时果然见章大师全身裹白,坐在一个不下两米的莲花台上,时而手抱太极默念秘语,时而仰天云手高声呼号。展重阳认定章大师出了问题,只得赶紧出了圣子山。为此这一段展重阳一直处在愁云苦雨境地。是华云让他找回了自己。在得知大乳峰方面要聘请华云但任开发总顾问,华云这几天就要再赴伊犁时,他对宣传部长说:华云走的时候我和市里的几位领导都要去送行,要让东沧市八十万人民都为出了华云这么一个人觉出光荣和自豪来。消息传到海州,华云说:“我算什么呀!展书记的心意我领了。可那么多人送行,我是要了命也不敢接受!”市委宣传部长不肯答应,华云只得找来丹露,把出发的时间由下午两点改到了清晨五点。
“时间可以改,火车可只有硬板。到新疆一个礼拜的路,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受那个洋罪可是不行!”丹露是自愿要送华云去库尔德林大草原的,她要亲眼看一看大乳峰,亲身体验一下边陲的风情和魅力。
“要舒服坐飞机呀!可一趟两千多,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你没听说睡硬板床对身体有好处吗!”华云说。为着坐飞机还是坐火车,先是晨玉、智新自愿为姑姑买飞机票,随后又是丹露自愿买两个人的飞机票,都被华云拒绝了,理由是有钱先花到急用的地方去。“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坐一趟飞机美一美吗?等什么时候有了钱,用不着你们说,我也非得坐一趟不可!”她说。
“泄气!跟着你这种千万富翁算是倒霉透了!当初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人呢!”丹露一边发着狠一边买火车票去了。
一切悄悄进行,除了晨玉、智新、水娟没有惊动任何人,然而清晨华云出现到火车站广场时,广场上忽然响起一阵锣鼓,接着彩旗舞动,一支不下几百人的队伍排成两行;没等华云明白发生了什么,展重阳带着东沧市的几位头头就迎到了面前。
“谢谢你呀华云!你是我们东沧的光荣和骄傲,我们大家都为你感到自豪!今天,我们是代表全市人民来给你送行的。我们衷心祝愿开发大乳峰、造福千秋万代的事业取得成功!”面对电视摄像机和录音话筒,展重阳一字一顿地说。
那让华云好不紧张,好在展重阳说过后面的头头们并没有再说什么;面对摄像机和录音话筒,她说了一句“感谢东沧人民对我的关心”就过去了。欢送的队列不过二百米,走过那二百米,华云身上已经热汗津津了。
“你想提前溜可是太不够意思。”来到站台上展重阳说,“你不会是觉得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有损声誉吧?”
华云说:“什么声誉,你可真能胡扯!”
展重阳问:“这么说哪天我这个市委书记当不成了,你也不会忘了我?”
“你呀!”华云笑着,“我记住的只有我的老同学展重阳,别的,我可记不了那么多!”
“好,老同学!我就感谢你这老同学了!”展重阳觉出一种真心的感动。
开车的铃声响了,望着渐渐远去的火车,望着远方高阔辽远的天空,晨玉心里涌起一个念头:什么时候能跟大乳峰搞个合作项目就好了。
第二十八章
晚上等到十二点,非但没有见到鞠也凡的面儿,电话也没等到一个,年传亮心里就翻了,说好哇鞠也凡,你小子还真不得了,搞起老子的名堂来啦!
事情与鞠也凡原本一点边不沾。春节放假,码头制冰厂的那个半吊子制冰工青豆子要回家,要求厂里把那两千块钱的抵押金还给他,小六子请示到年传亮面前,年传亮说:“美得他!损失的那五六万块钱他怎么不说了?”所谓损失的五六万块钱,是开春时青豆子因为操作失误导致变压器着火造成的。小六子当时要送他去蹲黑屋子,年传亮说他一个打工的,关起来你不还得管他饭钱?还是让他多干几年活还吧。这对于青豆子不可谓不是一个“恩典”,可时到年根,眼看别人揣着一叠子钱回家去了,青豆子两手空空就沉不住气了;要工钱不给就要路费和给老婆孩子买米面肉蛋和新衣服的钱,还不给就大哭大闹,要告小六子一个剥削工人压迫工人的罪。年传亮说:“本事大得他!我还非得看看他的能耐不可了!”就扔到一边。扔到一边,还是准备青豆子什么时候说软和话了给他一百块钱,让他回家把年过了。可青豆子听小六子把话说到绝处,一阵大哭竟然便撒开两腿,一路讨饭一路向四百里以外的老家走去。事情被人反映到市里,市里赶紧派人把青豆子截住,送回村里要求妥善处理。事情这才摆到鞠也凡面前。
鞠也凡自从受命主持全面工作,小心谨慎,生怕有什么事办不好辜负了年传亮的信任。他听过情况,对大路说:“赶紧让小六子把路费和过年的钱给他,打发走人吧。”大路说:“这事儿得跟大老板说一声吧?”鞠也凡说:“市里这么个态度,请示不请示都得办,那不是给他添堵吗。”大路寻思也是那么个理儿,就同意了。小六子拿了钱,又眼看青豆子得胜将军似地走了,当即把情况报告到医院。年传亮先是一愣,我的厂子我定的事儿,你鞠也凡就敢给我改了?想想兴许是市里催得急,要先把事情摆平了再来汇报或者说明的。可哪知道……
一晚上心里鼓鼓囊囊,已经够年传亮难受的了,第二天早晨听收音机,海州电台头一条播的就是这件事。消息没点海牛岛和年传亮的名,可一听就知道是海牛岛和年传亮的事儿。年传亮就一个电话把大路找到了面前。
“怎么回事儿你说!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报告?”
大路把当时的情况说了,把鞠也凡的理由说了。
“狗屁!还怕给我添堵,我看他是想把我往下拉的!”
“不不,”大路争辩说,“当时我看他真是……”
“什么真是假是!这才真是大米干饭养出贼来了呢!”年传亮怒声厉目:“还有你,这么大的事儿他说不向我报告你就不报告?怎么着,就这么几天就上了他的贼船了?”
“哎呀大老板大老板,”大路慌了,“这个事儿都怨我!我检讨!我老老实实检讨……”
“选举的事儿布置下去了?”
“前天刚开了会,把文件念了。”
“你看吧,刚说了选举就闹出鬼花活来,了得吗!这要是发现晚了,不把天给你翻了才怪啦!”年传亮一边脱着病号服一边命令说:“给鞠也凡打电话,让他把两委成员和副总以上的干部召集起来,我有要紧的事宣布!”
“大老板!”大路生出一种预感,一种可怕和难以挽回的预感。
“怎么着,你还想跟我打马虎眼?关键时刻,你小子可别没有数儿!”
电话打过去,鞠也凡问过几句没问出结果,只得且惊且疑地下了通知。人刚到齐年传亮也到了。他穿的是一件军大衣,戴的是一个大口罩。鞠也凡迎上说:“哎呀大老板,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儿让大路说一声不就是了吗!”年传亮瞅也不瞅,进了办公室,把军大衣脱了大口罩摘了,这才整了整衣冠抖了抖精神,向会议室里走去。
没有主持人也没有开场白,年传亮坐到主席台上就讲起来:“这一阵大伙听了我不少话,说我得了癌症,马上要完蛋了。今天我回来,就是让大家看一看我是不是马上就要完蛋的。我知道,有人是盼着我得癌症,盼着我完蛋。可我还偏不呢!昨天医生已经确诊我得的是良性肿瘤,用不了两个月,我就能回来跟大伙一起喝海豆腐、吃小黄粑粑熬鱼啦!”
干部们被召集来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听年传亮一说不少人才露了笑脸。只有鞠也凡心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年传亮玩的是什么花样。
“村委会要换届大伙都知道了吧?这是好事,但有的人可能想歪了,觉得该轮到他了。我是早就不想干,不但村委会主任不想干,书记、董事长、总经理也不想干。可上边不批呀!不但是书记、董事长、总经理不批,连村委会主任也还得让我兼起来。有人可能觉着我贪权。我贪的哪门子权呢?我为的还不是海牛岛几千口子群众吗!所以希望大家能够谅解。不过我已经跟上边说了,这一次我是只干两年,两年以后我保证交班交权。这一条今天也给大伙交个底儿。年轻的有本事的尽管使,但最好不要使得太早;使得太早,撞到南墙上可就怨不得我了!”
干部们听出他话有所指,却不知指的是谁,鞠也凡听着像是朝自己来的,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出年传亮这么多恶言。
年传亮喝了一口水又说:“大家以为我是没事找事可就错了!有人已经在给我上眼药,打我的黑枪了嘛!”
鞠也凡忽地站起来,说:“大老板,你说的是青豆子那件事吧?那个事儿我可是……”
“用不着解释!事情摆在那儿,还怕人家看不明白吗?”年传亮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又问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