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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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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虽然身怀天狐秘术,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可毕竟是第一次下山,孤身立在这么大的一个陌生都市中,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

    那车夫微笑道:“小姐路上曾经跟我说过要寻一个道德宗弟子,哪,您看,车边站着一位先生,看上去象是有道之士的样子,小姐要找谁,不妨过去问问。”

    张殷殷奇道:“我跟你说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小姐肯定说过。”那车夫颔首道。

    事已至此,张殷殷似乎已找不到什么赖在车上不下来的借口。她秘术一成,即刻气势汹汹地要上洛阳找纪若尘,此刻真的到了洛阳,那一颗心却疯了一样地跳起来,只觉得哪怕在这车上多呆上一刻,也是好的。

    她正犹豫间,哪知徐泽楷已来到车边,含笑一礼,道:“请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张殷殷正自心慌意乱,完全没注意到徐泽楷已到了车窗前,此时听得他的声音,骤然一惊,抬头望去。

    两人目光一接,张殷殷双眼中忽然涌上一阵淡淡彩光,瞳色幻变,即幽且深,徐泽楷登时只觉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周身气血翻涌不定,正是道心定力将消之象。他大吃一惊,连忙闭紧双眼,退向一边,叫道:“小姐手下留情!”

    张殷殷啊了一声,这才省觉自己不经意间又用上了苏姀所授秘术。不过她秘术初成,发时动念即行,收时可不大容易。当下张殷殷默颂心诀,徐徐收了秘术,方向徐泽楷问道:“你是道德宗弟子?”

    徐泽楷此时已恢复如常,微笑道:“我姓徐,名泽楷,乃是太常宫紫阳真人再传弟子。看小姐倾世之姿,莫非是殷殷小姐?”

    “你也认得我?”张殷殷虽然被他夸奖得心中有些欢快,但她毕竟聪明,已隐隐嗅出了些阴谋的味道。

    徐泽楷面色不改,道:“宗内弟子又有哪个不知殷殷小姐呢?就是若尘师叔,这几天也经常提到小姐的名字。”

    张殷殷本已渐渐平静下来的心骤然乱了,她低呼一声,道:“纪若尘?他提到我了?都说了些什么?他人在哪里?”

    这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倒有些让徐泽楷不好回答,他略一推敲,即向不远处的洛阳王府一指,道:“若尘师叔正在里面歇息。”

    吱呀一声,马车车门已开,张殷殷带着一道寒气从车厢内飘下,立在了徐泽楷面前。她一出马车,才真如离了父母呵护的孩子,顷刻间收拾起纷乱的心情,宁定下来,斜瞄了一眼徐泽楷,冷冷地道:“带我去见他。”

    张殷殷心情一宁,马上又恢复了即冰且傲的样子,周身隐隐透出寒意。徐泽楷立时全身一震,接连后退数步,才垂首行礼,道:“殷殷小姐请随我来。”

    说罢,徐泽楷即当先向洛阳王府行去,这一路上,他只觉得背心处的寒意越来越盛,心中的血却是不住变热,满脑子里皆是她的一颦一笑。徐泽楷心下大惊,知道道心已有所动摇,当下骇然加快了脚步,非但不敢再回头看她一眼,连接近她一点都不敢。他暗中想着:“殷殷小姐习的是何秘法,怎的这般厉害!”

    守府的武士早得了徐泽楷吩咐,自不会拦阻张殷殷。实际上四名武士立在当场,盯着张殷殷,其实早已看得呆了,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腔外,就是没得吩咐,他们又哪会去拦阻?

    徐泽楷一路疾行,几乎是逃一样地引着张殷殷来到荟苑纪若尘的居处,方自垂首道:“若尘师叔就在里面,我先回避了,以后殷殷小姐有事,尽管吩咐。”他仍是不敢看张殷殷,甚至于不敢接近她,急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荟苑。

    张殷殷飘到院门前,轻卷罗袖,慢抬皓腕,正欲推门之际,旁边院落中突然传出一声暴喝:“呔!大胆妖孽,瞧你道行也不甚高,青天白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竟然敢在洛阳王府中晃来晃去,真当天下无人吗?且让你尝尝俺龙象天君的霹雳伏魔手段!”

    旁边院落院门大开,龙象天君挪动着巨大身躯,挤出了院门,叉腰一立,一双琥珀色的奇形大眼向张殷殷怒瞪过来。张殷殷面若寒霜,迎着龙象天君的目光,冷冷地瞪了回去。

    龙象天君与张殷殷目光一接,如雷般的声音马上弱了三分,气焰也直降一半。但他道行高深,七圣山道法又另走别径,对张殷殷秘术抗力要较道德宗弟子强得多。是以他催动真元,出玄田,入紫府,刹那间连转三轮,体内重新大放光华,眼中凶光再现,大踏步向张殷殷行来。

    眼见得他龙象天君就要大展神威,施法收妖!

    谁知龙象天君一大步跨出,脚尖竟又落回了原处,这如风如火的一步居然没能前进得一寸!

    龙象天君背后忽然探出一张长脸,原来是白虎天君。他刚刚一把抓住龙象天君的腰带,将龙象天君硬生生从半空扯了回来,再向张殷殷凝视了一眼,一双精光四射的细眼骤然张得老大。

    张殷殷黛眉微皱,一双如雪素手缓缓提起,裙摆微微飘扬,周身不住透出冰寒气息,转眼间,她即已摆出一个姿势,气势满蓄,眼看着就要动手。

    白虎天君本在呆呆看着,此刻见了她这一姿势,马上浑身一颤,脸上瞬间堆满笑容,连连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认错人了!纪若尘就在那院子里,您请便,请便!”

    张殷殷愕然间,白虎天君又在龙象天君耳边低吼一声:“笑!”

    龙象天君几乎是本能反应,咧开大嘴,冲着张殷殷吼吼地笑了两声。他不笑还好,这一笑,恰如龙象合鸣,张殷殷脸色一白,马上退了一步。

    白虎天君忙向张殷殷行了一礼,飞也似地将龙象天君拖回了院落,啪的一声,将院门紧紧关起。只是院内两位天君的话音还可以隐约听到。

    “干嘛阻我伏妖!”龙象天君咆哮道。

    “她可不是妖!”

    “胡说!就算她不是妖,也必与妖脱不了干系。那一身狐气掩饰得虽好,可休想瞒得我的耳目去!你就是恁地胆小,所以道行总也过不了那一关。”

    白虎天君冷笑道:“若没有我,你道行再高,又活得到今天吗?那女孩儿身上是有狐气不假,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观她身上之气,那青中可是透着紫金!这岂是普通的狐气?那是天狐之气!”

    “天狐?”龙象天君倒吸一口冷气。

    “你想想看,有史所载以来,一共出过几头天狐?哪一头不是当世罕见的大魔头?那是我们七圣山这种小门派招惹得起的吗?而且看她刚刚准备施术的姿势,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人!”

    “谁?”龙象天君声音都有些颤了。

    白虎天君吸了一口气,以极低的声音道:“苏姀。”

    “苏姀!…唔唔唔!”龙象天君一声大吼,声如龙吟,又似百头巨象齐鸣,其音直冲云宵!只是他一声喊刚刚到一半,巨大的声浪突然自中而断,只余下低低的唔呀之声。

    吱呀一声,另一座院落的院门忽然打开,那碧波洞的宗然宗长老探出头来,刚向张殷殷看了一眼,就听到了龙象天君的叫声。他从容敦厚的笑容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一道轻烟般缩回院中,啪的一声大响,院门已紧紧关上!

    这边院落之中,白虎天君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方松开了捂住龙象天君大嘴的手。白虎天君这一抓也是大有学问,拇指扣死龙象天君颧骨,四指勾住他下颌,如此以锁骨之术,方才按得牢实他那张大嘴。

    白虎天君恨恨地向龙象天君看了一眼,怒道:“早晚被你害死!”

    龙象天君大嘴一得自由,马上道:“你快去看看那女孩住在哪里!”

    白虎天君大吃一惊,声音都颤了,道:“你还想去伏妖?”

    龙象天君哼了一声,双眼一瞪,道:“伏什么妖?我是想着咱们还有几坛好酒,外面是不大容易弄得到的,待晚上夜深人静时给她送去,再好生赔罪!”

    龙象与白虎二位天君私藏好酒乃是专为修道人所备,与寻常烈酒自是大不相同。世俗美酒入得修道人之腹,用不了片刻功夫,即会被真元化得干干净净。是以道行越深,反而越是难过酒瘾。因此在修道之士眼中,那真元消不去、化不尽的,方为好酒。

    昨晚纪若尘与龙象白虎二位天君饮了一夜,听了无数修道界的奇闻逸事,直到一夜过去,二位天君携来的两坛好酒坛底朝天,方才散了。

    纪若尘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那些酒即香且暖,在腹中盘旋不去,就如存了一盘温水一般,久久不散,让人昏沉沉、懒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他也试着运过真元,但这酒却分毫不肯如他的意。若要用解离诀消了,他还真有三分舍不得。

    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酒意早已上涌,纪若尘往床上一倒,就此昏昏睡去。

    这一睡又深又香,纪若尘只觉得数年以来,还从未有如此放松地睡上一觉的时候。

    正沉眠中,他的心忽然大跳一下,似乎本该是空无一人的房间中突然多了什么出来。

    纪若尘刹那间出了一身细汗,惊醒过来。这一醒,他马上感觉到床边的确多了一道气息,淡青中闪烁着紫金光,变幻无方,完全捉摸不透究竟是人,是妖,抑或是其它的什么。

    纪若尘知已命悬人手,当下心中懊悔无地。他不敢稍动,只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只手。

    这只手罗袖半挽,露出了一截如脂似玉的小臂,浑圆润泽,如出塘新藕;肌肤若霜雪般白,又透着润润柔意,几若透明。纤纤五指张开,长长的尾指微微翘起,恰如一株幽兰。五片柔白中透着淡粉的指甲,则似那兰瓣上的露珠。

    这只手就这样凝在他眼前,掌心中托着一只青花瓷碗,碗上升腾着几缕热气。那碗其薄若纸,瓷质晶莹如玉,显是只极上品的碗。

    可是和那托碗的玉手一比,这价值百金的碗,马上就成了土瓮瓦罐。

章二十 岂必消无踪 下

    纪若尘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只托碗的手,依然傲然挺立在那里,白得耀眼生花。

    纪若尘吸一口气,就此屏住,目光终于自那纤手一寸一寸地上移,看过她的肘,她的臂,她的肩,然后在那高高扬起的下颌及半点樱唇上停留半晌,方才继续向上,迎上一只斜睨向下,冰、媚、傲中又带着一线杀机的眸。

    一对上那变幻不定、深邃若海的眼眸,纪若尘心神一漾,骤然间发觉自己似已溺毙在那渊深之海,完全不能呼吸!房中静寂之极,时间也似凝止于此。唯有他那一颗心,仍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满室皆闻!

    她唇角上悄然多了一点笑意,那笑,居高临下,有些傲慢,有些自信,还有些自得,却又让人看不出真实含义。

    “若是再不起来,这碗粥可就凉了。”

    她的声音柔柔腻腻,说不出的甜美迷人。只是不知为何,纪若尘却从中品味出一丝杀意,就如一泓带冰的水,令人见而生寒。其实,无论她说碗中盛的是稀有珍葯,又或是绝世奇毒,纪若尘都不会吃惊,可是她端来的,难道只是一碗粥吗!

    她似冰,她如火,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一碗平平无奇的粥联系起来。

    纪若尘慢慢抬身坐起,一双眼始终没有离开她的眸。那变幻莫测的眼中多了一点得意的笑,旋又被迷离的色彩给淹了下去。

    那一只凝于空中的纤手慢慢地动了,延着一道柔美的弧线,徐徐收了回去,如一朵夜兰,合拢了带露的花瓣。

    而那只餈碗,尚在空中凝定了片刻,方才缓缓下落。纪若尘慌忙接住。碗上仍带着她的余香,一触到她的手,纪若尘登时全身一震。

    瓷碗细腻柔滑,却又冰凉无比。

    她收手,起立,转身,款款飘行到室内桌旁,又徐徐坐下,以手支颌,就此柔柔地、定定地望着他。

    她这一动一静,一顿一挫,看似简简单单的起行坐定,实则暗合天韵,雅致天然,纪若尘就似是听到了一首乐府新诗。

    桌上早摆了四色菜碟,内有精美细菜,清淡爽口,正宜解酒。

    纪若尘瞄见了那一桌菜,才省觉自己已端着粥碗呆坐了半天。他宿醉刚起,腹中正在饥饿,当下三口两口即将碗中清粥喝了个干干净净,但一双眼却仍紧盯着她,显然是食而不知其味。纪若尘随手将粥碗放到一边,下了床,也在桌边摸索个位子坐下,随手拿起筷子,就要去夹菜,可是连下三筷,却都落在了碟外,那一副失魂落魄之态,已是显而易见。

    只因他一双眼,始终未曾离开过她的脸。

    她双唇微开,那殷红唇中淡淡吹出一缕寒气,飘荡着,扑落在了纪若尘的脸上。

    啪的一声,那一双木筷掉在了桌上。

    她凝望着纪若尘,师父的话一句一句又在心底缓缓流过:“这天下男子啊,骨头都是酥的。一见妖娆之姿,定会生不轨之心。你若待他稍稍与众不同,他就会以为你已对他另眼相看,青眼有加,妄自生出那非份之念。你须做的,即是先与他行得近些,待他心生绮念时再行离去。任他百般纠缠,也不去理会。俗语有云,妻不若妾,妾不若偷,偷不若偷不着。这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人心不足,天下皆是一般。”

    还记得,她当时曾问:“如此说来,岂非让他一世都得不到,就是赢得彻底了?”

    苏姀幽幽叹息一声,道:“输赢岂是这么好论定的?你赢了他一次,却要输却一生与他。你若是输了,心有不甘,怕也要付了此生与他。”

    “这么说来,岂不是怎样都是输?”

    “从你定要赢他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然输了。”

    “这…怎么会这样?”

    苏姀叹道:“天下女子,若有了三分姿色,即是不幸之始。若如你这般有了倾世之姿,不论是谁,怕都要在情这一字前输得干干净净。”

    她当时摇了摇头,道:“我对这些情啊爱的才无兴趣!我只是要干净利落地胜他一次就行。”

    苏姀微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道:“你随我习艺已是一年有余。等你见到他后,若他完全认不出你来,那即是你赢了一场。若他认得出你,可就是先输一阵了。去吧!”

    她满腹疑惑地离了镇心殿,回想起来,自己与他已有相当一段时候未见,可这点时光,就能让纪若尘认不出自己吗?

    待回到房中揽镜自照时,她盯着铜镜中那集了冰傲媚于一身的女孩足足有一刻时光,才敢相信,那真的就是自己。

    一年多的时光,蛹早已化蝶。

    她收回了遐思,重新望向了坐在面前的纪若尘。他的手举在空中,依然维持着持筷夹菜的姿势,可是筷子早掉落在桌上,他却犹自不知,只是呆呆地盯着她看个不休。

    她幽幽叹息一声,眼前他这丑态百出的样子,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她这一叹,登时将纪若尘飘散在外的魂魄给拉了回来。他期期艾艾地道:“你…你…”

    她轻轻地睨了他一眼,眼波中又涌上蒙蒙的云彩,问道:“我…我…我什么?”

    看来他是认不得她了。这将胜的一刻,她心中有七分欢快,又有三分失落。因为她也不知,此刻的她与二年前的她,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纪若尘经过一番挣扎,终于张开了口,想要说些什么。看来被她的绝世容姿所摄,他连说话都十分的吃力。就在她等着听他究竟要说些什么,或是如何开始与自己搭讪时,忽听得院外遥遥传来一声龙吟般的大吼!

    “兀那妖怪!瞧你道行也不甚高,青天白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竟然敢在洛阳王府中晃来晃去,转了三圈也不走,真当天下无人吗?且让你尝尝俺龙象天君的霹雳伏魔手段!”

    这一声大喝突兀传来,纪若尘显然大吃一惊,当场眼神就恢复了清明。

    眼看着大事将成,多年心愿就要一载得偿之际,却突然被这一声大喝给搅了好事,她如何能不怒发如狂?那绝美小脸上那淡淡的,隐隐的,勾魂夺魄的笑容瞬间被无尽寒霜取代。

    纪若尘长身而起,失声道:“真是糟糕!他们的灵觉怎么会如此敏锐,这都能察觉得到?”

    她尚不明所以之时,纪若尘已迅疾抓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到身后,紧盯着房门,沉声道:“殷殷,不要怕,就算他们看破你身上的妖气,也轮不到他七圣山来管我们道德宗的闲事!一会儿你只管呆在房中,我自会与他们理论去!”

    张殷殷啊的一声惊呼,以手掩口,睁大了一双妙目,不能置信地看着纪若尘。那‘殷殷’二字虽轻,于她实如晴天霹雳一般响亮。

    纪若尘倒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握住她的手紧了一紧,示意安慰。与此同时,他左手食中二指间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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