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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灌木与树,还有两幢房子、一辆奔驰及四部电视机。
他说:“你瞧,好漂亮的!”拍拍弯曲树干上的树节与扭曲之处。微风袭来,拂过树叶之间,使它们的颜色由绿翻银灰。几个世纪以来,这树经过好好地修剪,中心树干分叉,使得阳光能够照进来,好让枝叶茂盛优美。那老人说,一只小鸟应该可以飞过顶上的树枝,而羽翼不至于被牵绊。
恩尼斯说:“很棒吧!这样的老树,你还能将其移植吗?”
妮珂将问题丢给老人,他微笑着,弯身拨开树干底部的沙土,直到露出大木盆的边缘。他说,这株老树两十年前从博姆一德一维尼斯带过来,被重新栽种在花盆里。当然,它还禁得起另一次短暂的旅行。事实上,他个人可以保证(他对着他们挥舞其弯曲佝偻的手指),只要妥善照顾,老树的健康毋庸置疑。他指着树皮上一抹绿漆。这一面一定要朝南,因为这棵树一直是以这个方向面南,毕竟它已经不再是棵小树。如果一切顺利,它就可以马上适应一个新环境。如果不这么做,那么两三年的时间,它的成长将会很有限,因为它必须适应全新方位。老人点点头。在你投资购买这样的一棵树以前,最起码应该知道这些。
妮珂怀疑,这样的老树,必须花多少钱投资?
“夫人,需要三千法郎。”
“付现呢?”
老人笑着说:“三千法郎。”
他们在驱车返回巴西耶的途中,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个划算的交易——整年绿叶华美的大自然古董,它散开的枝叶,足以提供一张桌子与数张椅子的遮荫,真正算得上是普罗旺斯的象征。
他们一回到饭店,便看见衣服凌乱的赛蒙正在吸着还流着血的手关节。他的衣服沾满灰尘与苦鲜,脸颊上还有一道伤口。当他看见妮珂脸上的表情,立刻举起一只手。
“没事的。我赢了。”
“发生了什么事?”
“恩尼斯的惊喜送到了。我帮他们搬到露台上,不小心在阶梯上滑了跤,手撞到墙壁,脸颊还被戳到。你说的没错,我们应该对那尊雕像施以残忍的割包皮术。他真是危险人物。”
妮珂开始大笑,“你是说……我不相信。很抱歉我笑了。”
赛蒙咧嘴而笑,将手放在伤口上,“被天使隆起的部位弄伤,我是否可以获得奖章呢?”
恩尼斯迷惑地静静聆听他们的对话。“亲爱的,首先必须要消毒杀菌,然后我们再谈奖章的事。我只需要一分钟不到的时间。”
就在他们等候的时候,妮珂拍拍赛蒙身上的灰尘,害怕碰触到他受伤的手。她再度抱歉:“很抱歉,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说:“我正需要人呵护。你应该要让我上床,帮我量温度。来吧,让我告诉你不用温度计量体温的方法。”
“嗯。”妮珂在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你会存活下来的。”
等恩尼斯带来一些棉花球与消毒药水,他俩才分开。妮珂将消毒药水轻轻地涂抹在伤口上。
赛蒙痛得直畏怯。“恩,我希望你有所准备。这是妮珂为你寻找的。只要你能让它规规矩矩的,你绝对会爱上它的。”
他们下楼来到了餐厅。在外面的露台上,暂时被移离台座与水分供给的尿尿小童,正倚靠在石盆旁,盯视着群山翠谷。吉奔太太还试探性地咬了小童的铜管,看看能不能吃。
恩尼斯说:“哦,亲爱的,真是可爱的小男孩!吉奔,别碰它。”他绕着小童走,脸上洋溢着喜悦。
“你说你想要一座喷泉。”
“这个神圣的小天使,真的有功能吗?”
“他跟刚喝了十人品脱啤酒的人没什么两样(绝对尿得出一大泡),恩。你会不会觉得他太粗鲁了?”
“当然不会。他十分值得观赏,充满悠然自得的欢乐。我无法形容我的激动。”他走过来拥抱妮珂。“你真好。我可以想象他在那儿媒戏。我知道要把他安置在哪里,就在那棵树下。”他突然停下来,一只手放在嘴巴上,看着赛蒙,“哎呀!我怎会没有给你一杯酒呢!我会好好告诉你那棵树的故事。”
潘太太优雅地把痰吐进锡盆里,并且在笔记本上记下她对饭店酒单的想法。她坐在泥巴覆地的狭小酒窖里,没有标签的酒瓶排满她面前的桌子,寒气由她鞋子上细小的破洞传来。四十瓦特灯泡的微弱光线,在她对面男人专注的脸上投下分明的阴影。
“嗯,然后呢?”康斯坦先生是当地少数几位知名的酿酒商,他们甘冒自己酿酒的风险,而不是将葡萄卖给合作社。如果酿的酒很棒,利润就高。就如同潘太太所说的,如果大饭店向他们购买了几十箱,酒的声名就会远播,价格自然水涨船高,那康斯坦先生就可以买下隔壁那两公顷的土地,那就可以让隔壁邻居相形失色。所以他必须让这个高大的女人对自己印象深刻。
“一杯土产的酒……不错!”有礼貌却面无表情的潘太太看着他,“还有要补充的吗?”
康斯坦笑着说。“太太,这是珍贵的美酒啊,真正的美酒啊!”很遗憾她居然不吃他送给她的乳酪,这种口味浓烈的乳酪一吃,连醋都会变得可口,可见她还真是行家。他将颜色丰富浓厚的酒倒入两只玻璃杯,摇晃一下。“看到它的颜色了吗?”他拿起酒杯,闭上眼睛,用力地吸进浓郁的酒香,还摇头以示对自己努力成果的欣赏。他啜了一口,咀嚼后吞下,再度摇摇头。“多棒的味道啊!真棒!”
潘太太已经在不少酒窖看过多次类似的表演,她不为所动,微笑着拿起自己的酒杯,“进行不匆不忙的品酒仪式。除了酒无声地自潘太太的唇滑到后齿,和着吸进的气,被吞了下去。“好!”她非常轻描淡写地点了两次头,“很好喝,非常好喝。”当她伸手取过乳酪,康斯坦又为她斟满了杯,心想,不知道自己能否卖个好价钱。
那群伙伴将紧身裤扔掉,庆祝春天的到来。将军检视着穿着黑色合身新短裤的他们。他多付了点钱找模特儿,坐在他车子的后座,还找来前任自行车冠军的签名歪歪斜斜地写在前面。虽然这些男孩的腿开始看起来专业,大腿小腿都展现出结实的肌肉,但还是太苍白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几个礼拜时间,这个问题就解决了。他还注意到他们记得刮腿毛,深感满意。如果你不慎跌跤,擦伤严重,毛茸茸的腿最麻烦了。
令将军惊讶的是,他们全都能够适应这样的纪律与集训健身的痛楚,对于自己能骑乘几周前办不到的山路,感到骄傲不已。他心想,成就感真具有神奇功效,尤其是与“钱途”有关。这就是他觉得犯罪令人心满意足的原因。
“很好。”他展开一幅地图,并且将它铺展在汽车的引擎盖上,“今天早上骑七十五公里,回程经过依斯勒一上一索格,这也是作案当天我们要走的路径。经过银行时,可不要看得太入神。”
当他们研究着标注记号的路线,将军从车子里取出包包,拿出一些东西:七副太阳眼镜、七项颜色鲜艳的棉帽。
“好啦,最后一件事。”他拿出这些装备,“这就是伪装。戴上这些,你们看起来就跟路上另外五千位自行车选手没什么两样。没人形容得出你们的发色,或者眼球的颜色。你们将会消失无踪。”
“这个还真不赖,是吗?”乔仔戴上眼镜,把帽子拉低,盖住前额。“你觉得如何?”
尚恩上下打量着他。“迷人极了!尤其是腿!”
将军说:“走了!这可不是什么时装秀。你们知道出城的路吗?我会陷入车阵之中。”七项棉帽一齐点点头,将军也点头回应。这样简单的伪装,应该可以行得通。就算他们快速通过他的眼前,他也认不得他们。
赛蒙及恩尼斯站在饭店外,抬头看着旅馆的外观。站在他们身旁的,是特别由伦敦赶来的画家柏特,他正卷着烟。他说:“我要花几个礼拜的时间,还是明亮的笔触,不过有了日晒风吹,就会有那种历史的光泽。那就会是我们所想要的效果。”
柏特是专画有岁月痕迹作品的艺术家——不论是用拖拉画法、破布滚画法,还是以海绵作画,只要运用他厢型车里的家当,”可完成相当风行的涂漆效果或者假造的烟渍天花板。他的车就停在他们身后的停车场,是一部有轮子的老家伙。车子两侧,画着宗教礼拜堂中的一个细节一神的手指指着一则传奇:亚伯特·华迪:你想要的效果。这句话和车子一样吸引人。
柏特的最新力作便是旅馆的招牌。两尺高的字母衬着荫影,褪色的黄字,褪色的蓝底,还有红色的细框线。看起来好像经过五十年的岁月洗礼,仿佛就要脱落,在过去的两天里,许多碎片纷纷落下,强化了这样的印象。
“柏特,真了不起!这正是我们想要的效果,恩,你说是吗?”
恩尼斯热切地点头。“亲爱的柏特,真是太棒了。你知道吗,我在想是不是能拿餐厅那面墙变点花样。”
“是不是类似壁画那种效果?”
“是的,就是那样。其他人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帕特的三名助手即将到此协助他完成室内装演的工作,现在泥水匠的部分已接近完工。
帕特若有所思地玩弄着香烟,“当然,这是你的墙壁。虽然那些爱开玩笑的人说,他们已经完工,但是墙面一定要干燥。我绝不在湿墙上作画。而且也达不到你要的效果。”
赛蒙说:“我们何不走走看看?所有窗户都已经打开,暖气也已开到最大,所以楼下应该已经干了。”他们入内,柏特停在其中一扇窗户前。“真为那些山峦感到遗憾。”
“他们阻断了好视野,不是吗?”
法兰丝娃慢慢走上阶梯,来到妮珂的前门,她因为过紧的裙子与不太习惯的高跟鞋而显得有些不自在。这双鞋子是她到卡瓦隆为了这次面试做头发时买的。如果今天的情况顺利,她就可以离开咖啡馆了,脱离无穷无尽洗玻璃杯的日子与父亲牌友的偷袭。她可以每天穿高跟鞋,接触到从巴黎与伦敦来的人,也许开着红色法拉利的年轻人会来到饭店,与她坠入情网。她低着头看着昨晚小心熨烫的上衣,决定再往上扣一个钮扣,因为与她面谈的是布维尔太太。很好。她敲敲门。
妮珂请她进来,请她在壁炉旁的椅子上坐下。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法兰丝娃没有穿着牛仔裤、棉裙及平底凉鞋,而她的这番转型的确相当令人耳目一新,从一个乡下女孩,摇身一变成为一位迷人的女土。妮珂认为,她的妆画得太浓了,而裙子过紧,不过这些细节都是可以调整的。
“法兰丝娃,你看起来真美。我喜欢你的头发。”
“谢谢你,夫人。”法兰丝娃想像布维尔太太那般优雅地交叉双腿,但是立即明白自己的裙子已经过短了,于是只是交叉脚踝。
妮珂点了根烟。“谈谈你的父母吧。如果你来旅馆,他们会开心吗?咖啡馆的工作怎么办?我们可不想惹火他们。”
法兰丝娃耸耸肩,下唇吸了起来。“我表妹会过来。我的父母也知道,我不愿意一辈子待在咖啡馆里。”她往椅子前面坐。“你知道的,我会打字。离开学校后,我又学习过。我可以做联系的工作、订房确认,还有收款等等。”
妮可看着她的脸,大大的眼睛充满渴望,微笑着。如果这是旅馆客人见到的第一张脸,他们是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尤其是男人,绝对不会抱怨的。她站起身,“我们到厨房,我煮些咖啡,边喝边聊。”
法兰丝娃跟着她,看着她的丝质衬衫、裤子的剪裁,裤子从后面看来十分合身、丝毫没有一些小皱褶。布维尔太太是她见过最俏丽的女人了。她顺着臀部拉扯着自己的裙子——这是去年的裙子,一定缩水了,感觉很拙。她的母亲从来不了解,为什么有些衣服就算没有解体也不能穿。布维尔太太就能理解这点。法兰丝娃决定询问她有关衣服的看法,如果她得到这份工作的话。
“我可以在旅馆开张之前就来,你知道的,只是帮帮忙”
克劳区看着文字处理机的荧幕,旁边放着一瓶红酒,感觉微醺,于是变得大胆起来。
旅馆成为索绕不去的东西。它象征着所有他公开鄙视却私下忌妒的东西——舒适、奢华、金钱,而且它日日提醒着自己殊异的处境。他的房子很小,整个冬天潮湿无比。他在《全球报》的稿费已经两年没调价了。他的编辑不断告诉他,伦敦景气不佳。已经有五家出版商回绝了他的出书计划,而在他批评过穿鳄鱼牌的美国居民后,美国的杂志也不再买他的文章。
他狠狠地唤饮了酒,降人沉思。别的不提,光是被这个抽着雪茄的有钱凶手及聪明的法国情妇恐吓不得声张,就让他如鲠在喉,痛苦万状。他已经对萧赛蒙做了若干研究,还做了些笔记,准备对他来上一篇长篇大论的文章,不过在翌日酒意消却的早晨,他就又把它收进抽屉里了。不过,现在他想,也许可以找到另外一种方式来写他。
他在舰队街(FIeet Street,伦敦的报社街)的酒友,同意克劳区用他的名字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这篇文章必须谨慎为之,因为现在法官大加打击涉入毁谤案的媒体。不过,这总比没有好,而且他还可以受到保护。
他斟满酒杯,看着荧幕上的标题,自顾自地笑着。“谁强暴了小村庄!”也许他会在其中放进自己的话,假装他是被作者采访。他决定不做人身攻击,不用容易引起讼争的字眼,只是温和地慨叹传统的消失与乡村生活的污染。他开始敲着键盘,享受着安全散布恶意的快感。
赛蒙看看当周来自木匠、水管工、泥水匠与电器工的账单,无奈地摇头。这就好像帮意大利足球队签支票一一罗杰洛、毕亚吉尼、柯帕,而且可能一样昂贵。不过他们的活倒是干得挺好。他签完最后一串零,走到房子背后的露台上,妮珂早已开始在那儿做起日光浴来了。现在已是傍晚,山峦上方的天空从蓝色蜕变为嫣红,像染了薰衣草色的粉红,恩尼斯形容这样的色彩幻美得不够真实。
再过不久,葡萄园就会抽出一片嫩绿,樱桃树也绽放出缤纷的花朵,而到此过复活节的观光客纷至沓来。赛蒙心想,他们就是我们未来的客人。他望了天空最后一眼,到屋内喝杯酒去了。
第17章
“请问是强暴环境的恶徒萧赛蒙吗?”
当他听出电话那头的声音,赛蒙不禁笑了。那是强尼·哈瑞斯,曾经是自己公司的文案,现在则是伦敦最努力散播小道消息的专栏作家。他不像散播语言的同业,他不会在背后捅他的对象一刀——至少不会不先给他们机会反驳。这些年来,他一直和赛蒙保持联络,陪他走过几段婚姻。除了在专栏中形容赛蒙为“情感脆弱的广告界领袖”,他一直非常善待赛蒙。
“喂,强尼,我现在做了什么?”
“很明显的,你正在毁灭普罗旺斯最不受破坏的村庄的日常生活。报纸上都写了,所以一定是真的,你这个凶残的恶棍。”哈瑞斯笑着说:“那是一篇只是暗示而不陈述事实的文章。事实上,做得十分漂亮。我很怀疑,你可亲的邻居竟然是狠毒的侏儒。”
“所以,不是克劳区哩?”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要造成任何伤害,已经太迟了。
“不是在他的报纸上,也不是他的署名。不过,文中倒是引述了他的话,如同他一贯所倡言的,你们仿佛在卢贝隆的棺柩上多钉了一根钉子,任意地进行我们误称为进步的伤害,诸如此类的狗屁倒灶。当然他不会让自己惹祸上身。这是老伎俩了,我也玩过许多次。无论如何,文章写得很有技巧,就是不让你有机会告上法庭。”
“他写得多糟?”
“你可以预期的,不友善,非常不以为然,但并非致命一击。等到有政治人物被抓到不堪入目的绯闻(这种事每个礼拜都会发生),人们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把它传真给你。但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有人会打电话给你,或许是那个怪里怪气的记者。”哈瑞斯停顿了一下,赛蒙听见打火机的声音,还有电话铃声。“我告诉你,一点好的报导是不碍事的,你了解我的,我一向免费宣传。你意下如何?”
赛蒙笑着说:“你费尽心思的方式,真是令人难以抗拒。”他考虑了一会儿,“你何不在开幕时过来?时间应该是六且初,到时候,应该有些人物可以让你发挥。”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带些人过来造声势。你需要一些欧洲人渣吗?一些意大利王公贵族吗?小明星还是妓女?我们走着瞧。我可以给你可爱的同性恋女演员,或者有酗酒问题的赛车手,或是‘赤裸裸’及‘偷车贼’乐团的键盘手……”
“强尼,我希望这是一家优雅的小旅馆。只要带你众多的女友中的一个来就行了,其他的就让他们留在‘牢骚俱乐部’(Crouch Club)了,好吗?”
哈瑞斯重重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