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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堂(上)(典心)-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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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家特在二楼辟开一室宽阔的花厅,厅内美轮美奂,正中有着一张红木嵌螺钿石桌,四周围着几张月牙凳,上头垫着丝绒垫儿,桌上香茶袅袅,各式小点琳琅满目,引人垂涎。

    靠窗处,摆了一张软榻,软榻中间摆着小几,右侧则坐着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

    那少年玉树临风,头上戴着顶紫缎顶冠,身上穿着件蓝底绮罗,面如冠玉,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

    他隔窗赏雨,慢吞吞的从刺绣扇套里,抽出金边折扇,再慢吞吞的举杯,喝了一口茶。

    一个绝色美人莲步轻栘,走到窗边。

    “敢问旭日公子,这茶的滋味如何?”软软的声音问道。

    旭日端杯,慢条斯理的又啜了一口。

    “嗯,温而不涩,入口甘美,称得上是极品。”

    “原来是上等极品,那也难怪旭日公子您镇日什么事都不做,只会坐在这里喝茶了。”

    “是啊——咦?”

    这嗓音好悦耳、好娇甜、好、好——好——

    奸耳熟啊!

    旭日忐忑的回头,跟身后的女子打了照面,嘴里那口茶险些吓得喷出来。

    啊,是大姊!

    “还是?!”金金娇声冷笑,拿着帐册,从他后脑勺重重打下去。“我在为生意奔波,你倒是清闲啊,窝在这儿偷懒。”

    “大姊,此言差矣。”挨了揍的旭日见是金金驾到,忙起身让位。“小弟我当然不是在偷懒,只是在等消息。”

    “消息?”金金皱着眉,在软榻上坐下。

    她才坐下,旭日就连忙捧着茶杯,谄媚的送上来。

    “大姊,喝茶。啊,慢点喝,可要小心烫喔!”

    明眸瞄了他一眼,柔弱无骨的小手接下茶,嘴上却仍忍不住叨念几句。

    “怎么?难道你还在搞那胡说八道的杂报?”

    身为钱家独子,旭日却搁着家里的偌大家业不管,办了份京城杂报,每逢初一、十五出刊,专印些京城的文人轶事、商家要闻、官府新政等等五花八门的消息。

    总之,京城里的大小事,他可是全都一清二楚。

    “那不是胡说八道,所有消息都是透过特殊管道,再经由我亲自查证,才会刊出的。”旭日猛摇头,正色辩驳。

    金金搁下茶杯,纤纤玉手一伸。

    “拿一份我瞧瞧。”

    旭日连忙回身,拿起桌案上一份刚印好的杂报,亲自捧了上来。

    “这东西有赚钱吗?”她翻阅手里的杂报,淡淡的问道。上头印刷精美,图文并茂,看起来还颇有那么一回事。

    “有,当然有!”旭日双眼一亮,献宝似的直点头,差点没扭了颈子。“我这京城杂报开办半年来,订户不断成长,虽然之前纸有些问题,但后来遇到严大哥——”

    唉呀,糟糕!

    他紧急捣住嘴,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早已收不回来了。

    “严家的?”金金抬起头来,柳眉一挑,美目射出精光。“你用的是严家的纸?”

    旭日连连干笑,被大姊那一眼瞟得冷汗直流,连忙解释。

    “大姊,您知道的,放眼京城,也只有严家的纸质最好,严大哥又说可以给我些折扣,所以我才——”

    钱府与严家,表面上竞争得激烈,私下交情却不恶。大姐处处挑衅,严燿玉却不以为意,甚至称得上是手下留情,对其他几个人,更是疼得有如自家弟妹,一听见他需要用纸,二话不说,立刻给了他上好的纸,还要严家旗下的墨刻坊尽力配合,让他感动得痛哭流涕。

    一听到那个“严”字,金金的俏脸就沉下来了。

    “易牙祭”空前成功,她特地跑去严府耀武扬威,明明以为自个儿赢了严燿玉,但是一趟回来,却又被他吃了豆腐,无论怎么算,她都是亏大了。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让她心情格外恶劣。

    “哇,你这没用的家伙,成天就只懂得这些风花雪月。”她一脸寒霜,把杂报扔到一旁。

    旭日忙陪笑,站在一旁,拿着扇子替大姊捤凉。“嘿嘿,府里的大小事都有大姊处理,哪里还有小弟我插手的余地呢?”

    “把扇子拿开,天气这么凉,外头还下着雨,你存心让我着凉是不是?”

    “是是是,大姊骂的是,是我粗心,这就拿开、这就拿开。”旭日才刚挪开扇子,门前垂帘一响,小红走入花厅,娇声通报。

    “大姑娘,陈管事来了。”

    “请他进来。”

    “是。”

    等在外头的陈管事,捧着厚厚的帐册进门,恭敬的上前,详尽报告这个月内,各地商行的营收状况。

    见金金转移了注意力,旭日才松了口气。他悄悄溜到角落,侧过颀长的身子,唰的一声打开扇子,俊脸藏到扇子后头。

    “大姊是怎么了?”他小声的问道。

    小红也凑到扇子后头,用同样的声量回答。“大姑娘上午才去过严府。”

    喔,难怪脾气这么坏呢!

    旭日恍然大悟,在角落坐下。他端起茶碗,啜一口热茶,瞧着窗外对面的月华楼,一脸若有所思。

    他号称京城内的万事通,却唯独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对男女,没有成为亲家,反倒成了冤家。大姊执掌钱家生意后,把严大哥视为眼中钉,卯足了劲儿抢他生意、坏他计谋,猛扯他后腿。

    这两年来,她更是不择手段,把姊妹们当成筹码,全给嫁了出去。如今,钱家的几位姑爷,在全国各地雄霸一方,每一个都大有来头,商行在金金的操控下,简直就是稳如泰山。

    想到这里,旭日悄悄叹了一口气。

    眼下,几个姊姊们都被大姊一军——呃,不,是嫁出去了,只剩他这个男丁可供利用。他不禁开始不安,深伯大姊又会为了某桩生意,把他踹出去“联姻”。

    唉,该怎么办呢?

    旭日摇动扇子,看着软榻上的金金,反覆思索着,是不是该暂时避避锋头,远离京城。

    还是,他该把握机会,先下手为强,把大姊给——

    窗外薄雨转浓,雨势逐渐转大,秋意更浓了几分。一阵寒风穿透竹帘,卷入室内,正在审阅帐册的金金,纤细的肩膀轻轻一颤。

    小红心思细腻,立刻晓得,那件桃红撒花袄儿难以抵御风寒,主子肯定是冷了。她走到软榻旁,轻声说道:“大姑娘,下了这场雨,等会儿只怕会更冷些,我先去一趟冬织坊,拿回您订制好的银狐裘,好吗?”

    “嗯。”金金没有抬头,淡淡应了一声,注意力仍在帐簿上头。

    小红福了福身,撩开门前的垂帘,灵巧的奔下楼去,跑出天香楼,急着要去拿回毛裘。

    因为这一阵急急的寒雨,玄武大道上,行人们跑的跑、躲的躲,宽阔的街道上,顿时只剩小猫两、三只。

    蓦地,马蹄声响起,一辆马车停在对街的月华楼前。

    驾车的耿武,一身黑衣,面上仍是毫无表情,那严酷的气质让人心里怕怕,连视线都不敢跟他接触。他扯住缰绳,两匹桀惊的骏马,到了他手中就变得既乖且驯。

    车帘撩开,严燿玉俐落的步下马车,接着转身,从车里扶出一个娇弱貌美、衣着华丽的少女。

    “咦?不会吧,她还在京城里?”旭日两眼瞪得老大,讶异的喃喃自语。

    “谁还在京城里?”金金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月华楼前,站着一对男女,男的俊朗、女的娇美。雨急风凉,少女禁不住寒风,打了个冷颤,严燿玉立刻解下披风,体贴的替她披上,还为她系上披风的衣带。

    少女幼嫩得很,看着他的眼光满是崇拜,粉脸因为害羞,或是其他原因,浮现美丽的淡红。

    他还低下头,轻言细语的对她说话,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那个画面,让金金陡然无名火起。她咬住红唇,纤手不自觉一用力,手里的帐本顿时被捏得绉巴巴的。

    “啧啧,真是郎才女貌啊!”旭日没察觉她脸色变了,还在摇着扇子,观赏那美丽和谐的画面。

    咚!

    金金抡起粉拳,赏他一颗当头爆栗子。

    那一敲的力道大得离谱,敲得他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晕头转向,差点没翻出窗子,跌到街心上去。

    “唉啊!大姊,为什么打我?常打头会变笨的耶!”旭日痛得龇牙咧嘴,摸着后脑勺,一脸委屈的问。

    “我高兴。”金金满脸寒霜,睨着他。“你哪里不满意?”她心情不好,正愁没地方可以发泄怒气。

    “没有没有没有,大姊高兴打,小弟哪敢不满意?”旭日陪着笑脸,忙不迭地说着,心底却莫名的想哭。

    呜呜,果真是暴政猛于虎,难怪那几个姊姊,一旦嫁出门,找着如意郎君,就全不肯回娘家了,剩他这个无辜的弟弟,可怜兮兮的成了靶子——

    金金伸出小手,指着楼下。

    “那少女是哪家的千金?”

    “咦?谁?喔,大姊是问她啊!”旭日反应过来,连忙再用双手送上前期杂报。“那位姑娘姓沈,是严府的表亲,今年刚满十五,前些日子,陪同长辈到严府作客。我原本听说,她前两天就该回乡了,没想到如今还在京里。”

    金金的脸色更难看,望着月华楼前那对男女,胸口被怒火烧燃得剌痛不已,几乎无法呼吸。她好生气,却又不知道自个儿是为什么在生气。

    那女孩才十五岁?

    想当年,她也是十五岁,严燿玉就对她——

    无辜的帐册,再度惨遭蹂躏,在她的掌中发出惨叫,已经绉得不成样子了。

    雅房内气氛紧绷,楼外却传来惊喜的欢呼,声音大得让人侧目。

    “啊啊,是旭日公子!”

    “旭日公子!这儿啊、这儿,我们在这儿——”

    “哇,旭日公子!”

    月华楼的门口,不知何时冒出四个一模一样的小丫鬟,胖胖的身子上,都裹着厚厚的袄儿,圆润得像是塞满馅的包子。

    一听到她们的声音,旭日就觉得头痛。只是,这会儿都被瞧见了,总不能躲起来吧?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站在窗前,挥着扇子,对那四颗小包子干笑。

    四个小丫鬟是刘广的女儿,一胞四胎的姊妹,个个可爱活泼过了头,还对旭日爱慕有加。一发现他在对面楼上,包子四姊妹乱跳乱蹦,八只小手同时挥动,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这阵骚动,引得严燿玉抬起头。黑眸一睐,就扫见对街楼内,那纤细熟悉的身影。

    他的薄唇上,浮现一抹淡笑,转向四个小丫鬟,交代了几句。

    包子四姊妹齐声欢呼,吵吵闹闹的奔进月华楼里,半晌过后,又吵吵闹闹的跑出月华楼,滚过玄武大街,咚咚咚的进了天香楼,大摇大摆的往二楼冲,不一会儿就闯入雅房。

    “大姑娘好!”包子四姊妹捧着漆盘,笑得好开心,动作一致的请安。

    金金点头,明眸转至她们手中的漆盘,发现上头摆着各种精致小巧的苏杭小点,红菱饼、珍珠酥、水晶鸳鸯糕、玫瑰粽子糖等等,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怎么把这些小点端到我这儿来了?”她问道,看着那些小点,心里还惦记着窗外的严燿玉,对怀里少女万分殷勤的模样。

    看到他对其他的女人那么好,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些小小的酸、小小的疼。那种情绪好陌生,陌生到她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们家少主吩咐。”刘甲儿笑得眼睛眯眯的。

    “他说,谢谢大姑娘先前的鳖汤。”刘乙儿接话。

    “还有其他。”刘丙儿继续补充。

    “这些,是给您的回礼。”刘丁儿做了总结。

    四人依序说完,话语间衔接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停顿。她们同时搁下漆盘,争先恐后的挤到旭日身旁,各自从怀里掏出平安符,旭日被她们挤得不断后退,只能像壁虎般贴在墙壁上。

    “旭日公子,你看!”刘甲儿扯住他的袖子,让他不能动弹。

    “这是咱们昨天陪表小姐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刘乙儿拉开他的衣襟,差点连他的衣服都要剥下来。

    “来,您要收好喔!”刘丙儿把平安符塞进去,还顺便偷摸了一把。

    “我家少主还在等着,不能和您多聊,我们先走了,要小心保重身体喔,还要记得想我们喔!”刘丁儿替他把衣襟拉好,噘起小嘴,在他脸颊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包子四姊妹达成任务,愉快的挥挥手,闹烘烘的来,又闹烘烘的去,临下楼前,乙儿又想到什么,转身冲回雅房,从垂帘后冒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

    “唉呀,对了!大姑娘,少主还吩咐,要我们务必告诉您。他说,滋味好极了!”乙儿尽责的转达完毕,匆匆转身,跟着姊妹们跑下楼去了。

    一阵热烫瞬间袭上金金的粉颊,她深吸一口气,羞得面红耳赤,立刻知道,他是在暗示着她的吻——

    这个男人,十年如一日,仍是无赖得让人咬牙切齿!

    她回头看向窗口,羞恼的瞪着楼下的严燿玉,几乎想拿起满桌的苏杭小点,往下砸去,狠狠砸掉他脸上那可恶的笑。

    “什么东西滋味好极了?”刚逃过八只小手蹂躏的旭日,狼狈的整理衣衫,一面困惑的望着她。“严大哥指的是什么?鳖汤吗?还是其他?”

    看大姊羞恼不已的模样,他偷偷猜测,在严府里肯定发生了某些事。只是,他可没胆子问出口,就怕到时候大姊恼羞成怒,会拿出钳子,亲手把他嘴里的牙全数拔光。

    金金杀气腾腾的回头,手中帐本飞出,直袭笨蛋小弟,神准无比的敲中目标。

    “你,给我去西川收租!”

    “唉呀,好痛!”旭日含泪哀叫,揉着脑袋的肿包。“去西川?那里很远啊!”西川离京城有十来天的路程,更糟糕的是那儿偏僻得很,非得骑马才行。

    一想到自己娇生惯养的屁股,必须在马背上又磨又赠,磨得疼痛不已,他的眼角还真的渗出几滴哀怨的泪水。

    金金可不管他的屁股疼不疼。

    “收不到钱,我就让你娶那四个丫头。”她火冒三丈的丢下这句话,等不及小红拿回银狐裘,冒着风雨走出天香楼,迳自登轿离开。

    四个?娶那四个?那他不是迟早得被她们“蹂躏”死了?

    “我去我去,呜呜,大姊,我立刻就去啦!”旭日以火烧屁股的速度,一路冲回钱府,用最快的速度筹备,准备出发收租。

    呜呜,那四个丫头送的什么鬼平安符啊?怎么收了平安符,他不但没有“平安”,反倒灾星当头,不但被多敲了一下,还得扛下这吃力的工作?

    他狐疑的掏出平安符,仔细端详,却差点没昏过去。

    只见平安符上,用金漆大大写着两个字——

    安胎。

    JJJJJJ

    蒙蒙细雨为繁华京城添上些许诗意。

    大街上,偶有几人撑着伞匆匆来去,然后又被雨声笼罩遮去其他声音。

    小红走出冬织坊,一手抱着用锦布包妥的狐裘,一手撑着油伞,急冲冲的想赶回天香楼去。

    过桥的时候,一辆冒失的马车达达达冲了过来。她往旁闪避,天雨路滑,她脚下没站稳,就跌进寒冻的河水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啊——咕噜噜——咕噜噜——”才刚发出一声惊呼,大量的河水就灌入她的嘴里,十月的河水寒冷透心,冻得她无法挣扎,才一会儿,手脚就冷得逐渐僵硬起来了。

    小红心里正慌,一只大手就破水而入,拎住她的衣裳,把她捞了起来。

    她冻得直发抖,唇儿发青,小嘴猛咳,半晌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看见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她颤抖的拨开湿淋淋的头发,看清那高大的身影。

    救了她的,是严家的耿武。

    两个主子斗了那么多年,她对耿武已经十分熟悉了。当初,她还好怕这星目森冷的男人,以为他严酷无情,每回见到他,就躲得远远。几年下来,她才知道他是寡言,却绝非残酷,有几次她甚至看见,他救助京城内的小乞丐。

    “耿、耿耿耿耿耿——”小红试着开口问安,却冷得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好。

    “会冷?”

    “会、会会会——”她身子单薄,自然耐不住河水的冰冷,空气透进湿透的衣裳,让她更是冷得筋骨发疼。

    耿武瞧见她手里的锦布,上头绣着冬织坊的字样,知道里头肯定是钱金金的衣物,一双剃锐的浓眉拧皱起来。

    这女人真是笨,把主人的衣物看得比性命还重要,都跌进河里了,还不晓得该抛开包袱求救,反倒抱得紧紧的,坚决不肯放开,要不是他恰巧经过,她肯定要淹死在河里。

    耿武双手搭在她颤抖的肩头,潜运内力,充盈浑厚的热流穿透她的身子,温热了她的经脉,暂时祛走寒冷。

    体内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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