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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宝石
第一章
上冈邦彦走到公寓前的空地,抬起头呆望着昏暗的夜空。突然听到从楼梯方向传来小孩唱着怀念的儿歌。
“Do、唱歌儿快乐多,Re、就忘记眼泪……”
连语尾的发音都几乎跟他一模一样。他就是邦彦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在五年前两人还一起过了成人式。邦彦苦笑地带着些许的疲劳一步步走上楼梯,随着孩子的歌声越来越近,当邦彦爬上三楼时意外地看到唱歌的孩子就蹲在自己房间门口。
“Si、从今后笑嘻嘻……”
光就邻家厨房的灯光看不清孩子的脸。说不定……邦彦摇摇头甩掉那愚蠢的念头。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是大人了……他在心里喃喃念着边凝视那团黑影。发现了邦彦的孩子骤然停下歌声。
“上冈叔叔。”
现实唰地一声摆在眼前。回过神来的邦彦赶紧走到孩子身边。
“这不是俊一吗?”
这个今年只有六岁的友人之子。邦彦蹲在孩子面前伸手抚摸他连从昏暗中都可以隐约看出的苍白面颊,那温度低得惊人。
“这么冷的天气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爸知不知道你在这里?”
孩子点点头,刮过的冷风让他浑身打颤。
“先进来再说吧!”
邦彦拉着俊一的手进屋。打开房里的灯,再挽起袖子到浴室里放洗澡水。等到浴室渐渐被雾气笼罩之后,邦彦走进房里帮跟着进了屋子仍止不住颤抖的孩子脱衣服。
明明是冬天,孩子的身上却传来一股掩不住的汗臭味,邦彦皱着眉头顺便连自己的衣服也脱了。
看到俊一笨拙地与毛巾格斗,性急的邦彦干脆拿过毛巾帮他洗了起来。光是擦耳后和脚踝就让半条毛巾都变成灰黑色,邦彦皱着眉头想这孩子究竟多久没洗过澡了。
他替洗完澡后热呼呼的俊一穿上自己的T恤和睡裤,再让他坐在暖桌前帮他吹着头发边问:
“你怎么会到叔叔这里来?是不是跟爸爸吵架了?”
把下巴靠在暖桌上的俊一笑着说:
“爸爸早上跟我说从幼儿园回来后就直接到上冈叔叔家去,所以我才会来的。”
“奇怪……他怎么没有告诉我?”
俊一转过头来,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仰望邦彦。
“爸说那里已经不是我们家了,所以不能回去。”
邦彦把风机关了。俊一被热风吹过后的头发宛如静电效应般竖起来,邦彦用手代替梳子帮他顺平。
“但是爸爸说不要告诉上冈叔叔。”
俊一小小的手指竖在嘴前。他会事先堵住孩子的嘴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邦彦叹了口气站起来。
“俊一,要不要喝东西?”
“嗯,我要果汁。”
看到俊一有如草莓蛋糕般甜蜜的笑脸,素有扑克脸之称的邦彦也不禁松弛下面部神经。
“好。”
打开冰箱一看,里面竟然只有几罐啤酒。邦彦想应该多少有一两瓶果汁吧,打开极少动到的橱柜一看仍是无功而返。干脆让他提前享受到成年饮料的滋味吧!邦彦开始烧起开水,拿起两个马克杯将即溶包的咖啡粉倒进去时,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俊一,你喝不喝咖啡?”
“不喜欢。”
邦彦轻轻咋了一下舌,变通一下舍弃咖啡粉,改泡咖啡用的奶精加入大量的糖后冲上热水。俊一双手捧着热呼呼的不明饮料美味无比地啜饮着。
“肚子饿不饿?”
刚才在浴室里看到他骨瘦如柴的四肢,还有几乎看得出肋骨外形的胸口。
“不会啊,爸爸买了好多面包给我吃。”
“是吗?”
在暖桌里动来动去看电视的俊一不到一小时就在邦彦的脚边睡着了。邦彦抱起身轻如燕的孩子放到自己床上。外面的风越刮越强引得窗子嘎嘎作响。
邦彦拉上窗帘熄灯,轻轻地关上寝室的门,在起居室看电视的时候也尽量把音量放小。当俊一的父亲来接孩子时已经过午夜十二点了。
无视于午夜的静谧被粗暴敲动的门。邦彦慌忙站起来走向玄关。
“别这么大声敲门。”
他边叫着边打开门,瞬间一股冷空气唰地刮过邦彦的颈项。
“嗨!”
真田勇。跟俊一的父亲,也是自己青梅竹马的玩伴最后一次见面,是距离现在的两个礼拜前。
“俊一在吗?”
“他已经睡了。”
勇嘴角浮起一抹暧昧的笑,用手指抓抓一头乱发,白色的头皮屑掉在他黑色的棉外套上。
“你带他出来吧,我们要回去了。”
“回哪里去?”
邦彦的声音比刮过的风还冷。勇低下头闷闷地说:
“当然是回我家啊!”
“你不是被赶出来了?”
勇眨了几下眼皮摇摇头。
“不是……是我自己不想住在那里,那个老太婆房东实在太啰嗦了。”
“勇。”
黑色的棉外套肩头颤抖了一下,勇整个人缩成一团。邦彦无奈地扶着额头。
“外面很冷,先进来再说吧!”
男人畏畏缩缩地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后无所事事般地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不停地绞着他那藏污纳垢的手指。他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油还是汗,只要再靠近一点就可以闻到比俊一身上还要强的汗臭味。
“你为什么要搬出来?”
“关你什么事?你快把俊一带出来,我急着走。”
他连说话都有着酒臭。
“你喝了酒?”
勇慌忙遮住嘴巴。
“没有啊!”
“说这种立刻就会被拆穿的谎有什么意义?”
勇原本就坐立不安的身体更是惊惧地缩了一号。
“因为你好恐怖啊!”
他嘟着嘴抱怨。
“见朋友有什么好恐怖的!”
邦彦骂完才想到现在是半夜不该这么大声,他喃喃地催眠自己要冷静。看到勇来找自己还得先借助酒精的力量,他会有什么好心情?
“你每次都骂我啊!我知道我不好,但是每次被你一骂我的心情就很差。你明明那么疼爱俊一,为什么唯独就是对我口不留情?”
看到勇半怨恨的眼神,邦彦的火气已经快要冲破头盖骨了,他奋力握住双手抑制自己的怒气。
“俊一还是孩子,而你是大人啊!待遇当然不同。”
勇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后耸耸肩。
“我不想听了。我真的很讨厌来这里,一来绝对会被你碎碎念。要不是俊一在,我才不来……”
尽管勇抱怨不喜欢被他念,还觉得他很恐怖,但是邦彦仍然克制不了自己的冲动。
“所以,你拖到半夜才来,一来还不顾左邻右舍地狂敲别人的门……也不想想会不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又不一定大家都在睡。”
邦彦恨得咬牙切齿。
“你少给我耍嘴皮子。你看看你这一身,到底几天没洗澡了?如果你照我教你的方法做,起码能过普通的生活还能存点小钱,没想到你还是这么颓废。”
被骂得灰头土脸的勇干脆不开口了。
“你打算把俊一带到哪里去?你不是被赶出住处了吗?难道你们打算睡桥下?”
“……还有地铁车站啊!”
邦彦气得揪住勇的耳朵。
“哇!好、好痛!”
“这么冷的天气去睡车站?你到底有没有脑筋啊?要睡车站你一个人去,俊一今晚就睡我这里。万一感冒怎么办?”
勇眼眶含泪地瞪着邦彦。
“俊一不能感冒我就可以?”
第二章
国道线外,在几个林道交错的山间小镇是邦彦的故乡。在那个只有田多的悠闲小乡村里,邦彦的家住在更接近山区的偏远地带。
那附近没有几户人家,既是同龄又能跟自己玩的人只有勇一个而已。邦彦每天都经过一条位于斜坡、连车都不太行经的老路,到距离自己家有一百公尺左右的勇家去玩。
勇的家到现在仍是一栋老旧的建筑物,只要是台风或下过豪雨的隔天去玩的话,总会让邦彦特别期待,那摇摇欲坠的家会不会就此垮了。
如果那个家垮了的话,勇或许就会住到自己家来可以每天一起玩,天真的邦彦快乐地在心里盘算着。
然而,勇的家旧虽然旧倒也牢固的很,不管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始终毫发无伤。邦彦非常讨厌勇的父母。他父亲是个酒鬼,喝醉了就骂人,骂完了人就挺着个像狸猫般的大肚子呼呼大睡。
而他母亲也好不到哪里去,每次都用像狐狸般的眼睛瞪着邦彦。狸猫和狐狸的孩子就像老鼠一样黑黑小小,且一刻也静不下来。
不管是游泳、爬树、赛跑,只要是有关动的事,邦彦永远鸁不了勇。
他好羡慕勇,他想像勇那样游得快、跑得快,就像脑袋里装了雷达一样,可以迅速找到好玩的事物。但是,在上小学的时候,邦彦就觉得勇似乎开始和周围格格不入。
开学典礼那天大家都穿著干净的漂亮衣服来参加,只有勇一个人穿著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衣服。而且,那还是他们前一天一起玩的时候勇所穿的衣服。
他父母没有来参加。无助的勇片刻不离邦彦的身边。
“他长得好奇怪哦!两个眼睛分那么开,好象比目鱼一样。”
有人言样形容勇,就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他又脏又笨。”
比起外表的美丽,拥有拔群的运动神经在高学年来说已经无法称王,智能和其它特质已经变成另一种要素了。
“长得可爱,聪明会念书。”
勇的筹码越来越少,总是脏兮兮的他经常因为功课不好的理由而成为大家欺侮的对象。
其实,慢慢教的话他是会懂,但是在他好不容易解开一个问题的时候,别人已经完成一本习题了,他永远追不上别人用功的速度。邦彦不在乎勇不爱干净又笨,但他受不了这竟然是他饱受欺负的理由。
七月的某一天,邦彦没有跟勇分手而把他带到自己家中。
“帮勇洗衣服。”
听到儿子一回来就提出奇怪要求的母亲当然吃惊,但随即笑了。在母亲洗衣服的时候,两个人只穿著一条内裤玩耍。然而,那天晚上勇的母亲却张牙舞爪地冲进邦彦的家。
勇的母亲吊起像狐狸般的眼睛生气的模样实在太恐怖,吓得邦彦根本不敢出来。
“叫你儿子不要多管闲事!”
“这分明就是让我们丢脸嘛!”
邦彦只断断续续听到这些怒骂声。等狐狸母亲回去之后,邦彦看到母亲暗自哭泣。母亲虽然没有对邦彦说什么,但是邦彦再也不敢拜托母亲“帮勇洗衣服”了。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勇偷了东西。事发后的几天前勇就没吃什么东西,在学校时还有午餐和分邦彦的点心吃,但是一到星期六只读半天的话根本就没有午餐可以吃……。
一定是太饿了,邦彦从母亲那里听来。终于忍不住强烈饥饿感的勇闯进面包店抓了几块面包就冲出来。他虽然立刻就被店里的人抓到,但是不管人家怎么打他,他还是不停地把面包塞进自己嘴里。
自从这件事之后,不只他没用的父母,连勇自然也被贴上了黑色的标签。
“上梁不正下梁歪。”
邦彦当然料得到勇一定会被他父母痛打一顿,因为即使邦彦在场,他父母也会毫不在乎地殴打自己的儿子。偷窃事件之后这种情形更形严重,勇身上的伤口一天比一天多,连上游泳课的时候,老师看到勇背上的伤痕都会不禁触目惊心。
老师去找他的父母谈过仍是一筹莫展,从那次之后勇就再也不上他最喜欢的游泳课了。
“我已经把泳裤丢掉了。”
在下课的归途中勇黯然地说。
“我的可以借你啊!”
“不用了,省得又被我妈打。”
在学校虽然不能游,不过跟邦彦单独在一起的勇可就游得勤快了。一到暑假,他们每天都在深山中无人涉足的小溪里游泳。
勇就像如鱼得水似地赖在河里不肯出来。两人赤裸裸地躺在大石头上做日光浴,感受着几乎要让脑浆沸腾的炽热阳光和令人有耳鸣错觉的聒噪蝉鸣。
“我一次都没有哭过。”
炫耀似地把背上肿得像蚯蚓般的伤口给邦彦看的勇笑得很开心。眼前是黝黑的肤色和蛀牙一大堆且缝隙又大的前齿。跟邦彦在一起时的勇不是个老被欺负的可怜虫,而是一个不管在跑步或游泳上都令他憧憬的对象。
然而,能追逐着蜻蜓的日子毕竟不长,要保持那份纯真也不容易。随着年纪的增长,勇慢慢体会到周围人看他的眼光里有着怎样的含意,开始出现反叛心的他渐渐弥漫着“坏孩子”的气息。
刚开始是偷东西。跟以前因为切身的需要而去偷的动机不同,这次的勇纯粹是为了好玩而去偷同学的橡皮擦或笔记本。这也就算了,他进步神速地学会偷钱,当他知道花从别人身上偷来的钱有多么愉快的时候,他的风评也一败涂地了。
虽然,因为老师和邦彦的生气而让勇口头上答应不再犯,但是要追回失去过一次的信用实在难如登天。
“真田说不定上不了国中。你看他智能那么低,可能连普通国中也进不了吧?”
一想到没有勇的国中生活,邦彦霎时脑中一片空白。到最后勇虽然和邦彦进了同一所国中,但两人的同窗生活也不过只有半年光景。
刚开学没多久就被不良高年级生盯上,而被扁了一顿之后的勇视上学为畏途,不管邦彦怎么劝说都不肯穿上制服,后来等邦彦好说歹说终于劝得勇去上学,没想到他又因为听不懂课业而逃课连连。
两人既然不同班,邦彦便不能像以前那样清楚掌握勇的一切。结果就像贪蜜虫子一样,勇自然就交上了坏朋友。
能跟他一起逃课、一起玩的朋友。他们没事就在电玩中心混日子,没钱就去偷……。在被辅导员抓过几次之后,勇终于进了少年感化院,理由是他偷了老人的钱还让对方受伤。
在勇进感化院这段期间,邦彦不知写了几封信全都石沉大海,而且两人的故乡还有急剧的变化。因为要建水坝的关系,所以当地的居民都得被迫迁移。
那跟勇一起走过的林道,还有两人一起游过的小河,都沉没在阴暗的水坝底。
当邦彦升上县立高中一年级时,传来勇出了感化院的消息。国中时无法保护勇的憾恨、出院时也不通知自己的悲哀,还有再度重逢的喜悦等种种复杂情绪占据了邦彦的心。
在五月连休的时候,邦彦跷了才刚入社不久的足球社练习而跑去找勇。在小学同学的告知下,邦彦找到了隔着几条街上,跟勇以往的住处没什么两样的破公寓。他敲敲门,从另一边听到一个模糊的应门声,那是勇的声音。
邦彦的期待达到最高潮,他心想一定要把这不见的三年跟勇好好叙叙旧。门一开,出现在邦彦面前的勇只长高了一点,长相跟以前没什么两样,连肤色也一样黝黑。
他睡眼惺忪地看了邦彦一眼问道:
“你是谁啊?”
邦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在庭院游玩的嘻闹声逐渐远去。
“谁来啦?”
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一个不认识的家伙。”
“……我是邦彦。”
已经想关上门的勇惊讶地抬起头来,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邦彦。
“啊啊,真的是你啊?我都认不出来了,你长得这么高啦?”
勇歪着嘴巴笑了。仍旧是跟小学时候一样露出牙齿缝隙的傻笑。
“你怎么会来?”
“我从别人那里听到说你已经出来了。”
“到底是谁啊?”
有人走了过来。靠在勇的肩头上仰望邦彦的女人,有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和脱色的茶发。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
勇指着邦彦介绍。
“哦。”
“邦彦,她是我马子。”
被介绍为马子的女人放肆地看着邦彦。看到突出在她胸前T恤的乳首,邦彦连忙垂下视线。
“帅是很帅,不过好象有点死板。他真的是你朋友吗?怎么差这么多?”
“妳少啰唆啦!闪一边去。邦彦,先上来吧!”
房里的空间只有狭窄的四张半榻榻米。即使加上有一公尺宽度的厨房和浴室也没有邦彦的寝室大。勇把铺在地上的棉被像卷寿司似地推到房间一角。
“你没有跟你爸妈一起住吗?”
从冰箱里拿出啤酒的勇有气无力“嗯”地应了一声。
“我在感化院时家里不是因为要改建水坝所以搬了吗?我也不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只能有空的时候再去找找看。”
勇的父母是趁着搬家的机会把勇给拋弃了。虽然,邦彦从以前就知道勇的父母并没有什么责任感,但没想到居然过份到连自己亲生的儿子也能置之不理。
残酷的现实和对大人的无责任感让邦彦气得全身发抖。
“找不到就算了,倒是你的信让我很高兴,要不然我也不会知道连家都没有了。喝吧!”
啤酒就摆在邦彦眼前。他看着勇熟悉地拉开拉环就要往嘴边送的时候,忍不住出手制止了他。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