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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玩家-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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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声惊呼:「另一方玩家!」叫声使他几乎浮出梦境,触到了清醒的边缘。
  「Check(支票、慎查),」有人低声说。这个声音形成往复的回声,随着每一波回声的震荡,就有一张百万英镑的支票随着旋风飘摇起舞。
  「还有Mate(配偶、对手)!」有人喊道,是一种狂喜的叫声。同时,一道闪电划过,视野里显露出汤姆·雅克和安·卓尔,正亲密地搂抱在一起。莫非Check和Mate意味着阻止,阻止这一切?(「任何人如果有认为这一对儿不能结婚的理由,」主教低沉的声音说,「现在就说出来,否则就永远保持沉默。」)(那是哪一个棋子呢?后!他们动用了后,使用了那个棋子,棋盘上威力最为巨大的棋子。只是……那个「后」忘了自己该怎么走。谁又是对面的玩家呢?告诉我,我就能记起怎么走了。)……
  在焦躁的呓语声中埃勒里终于脱离梦境醒了过来。他感到床榻弄得他很不舒服,恼火地坐起来,摸黑下了床,站在地上抡了抡手臂。嘴里干燥麻木,像含着一窝蚂蚁。眼睛火辣辣地像蒙着一层霜。
  他光着脚摸进书房,踢着了什么东西,弄疼了脚趾。他在黑暗中低声咒骂着摸索着台灯的开关。然后他跌进沙发,回手抄起冰冷的咖啡壶送到嘴边,又厌恶地把它撂到了一边。
  他靠在椅背上,面色阴郁地注视着书架上的一派不列颠百科全书。从A到AND,AND到AUS。(这代表安(Ann) 和雅克(Archer) ) ?……他逐一浏览着每本书脊上的起止字母。HAR到HUR(用狂笑把她吓跑!)……SHU到SUB以及SUB到TOM。(意思很明显:把他踢下地铁轨道。)
  他托着自己的下巴,大声对自己说了声:闭嘴!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朝父亲卧室那边扫了一眼。他猜想父亲若是见到他这副样子——深更半夜光着脚坐在书桌旁大声命令自己闭上嘴巴——会作何评价。突然,刚刚过去的梦境不请自来,所有片断一起袭上他的心头,他顾不得父亲睡没睡觉,又大喊了一声:「没错儿!」
  因为所有的一切恰恰像一盘对阵棋局!那上面有沃尔特,是个卒子——无所不能,毫无自我价值的卒子,在技巧高妙的棋手操纵下他会威不可当、功力无穷——而实际上,沃尔特也的确发挥到了及至。(他和警官费尽心力琢磨了许久,关于那些以亲爱的沃尔特开头、以神秘的签名Y结束的信件——那些在印着淡蓝色横格线的廉价信纸上打印得字迹清晰匀整的文字……他们反复阅读,逐一分析……现在这结论再明白不过了:锁住了沃尔特只不过意味着没收了对方的工具或者武器,而作为那件工具或者武器的使用者的对方则已经招摇而去。)
  没错儿,Y得心应手地把沃尔特控制在阵前,可谓残忍歹毒之极。埃勒里愤怒地看完那些文字,眼前勾勒出那个木纳、温顺、灵巧的沃尔特陷入的悲剧——被遗忘的过去,毫无希望的未来,不爱谁也不为谁所爱;一个繁杂的等式中孤零零的符号——突然在一潭死水一样的生活中收到了那些神秘的来信,那些冰冷无情、颐使气指却又令人鼓舞的霸气摄人的文字……令人心怡的巧言夸赞,成为伟人的平静许诺:沃尔特,负有神圣使命的人物,布施死亡的使者,伟大信任所选中的能人……最后还有:被爱。
  沃尔特对自己错然无知,他肯定早就心灰意冷地认定自己比大多数人都要蠢笨无能,然而这些来信让他突然看到自己精明过人、能量无限——即便到了现在,在寂静的牢房中,他仍然会毫无恐惧,因为那位无所不能的大师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么——什么也不会伤害到他?当然他沃尔特不会招供!他干吗要说出来呢?他只需等待——对他的拯救迟早会降临,那是他非凡的命运早就安排好了的。亲爱的沃尔特,他始终都会安然无恙,因为任何人,包括那位大师本人(埃勒里突然不寒而栗)只需朝他看上一眼都会明白:他,沃尔特,不可能有足够的心智出任那个角色——另一方的玩家。
  另一方的玩家……哦,是的,这的确是一盘棋——在对阵中,每个棋子都会被吃掉,而这显然意味着死亡。棋子每挪动一步都涉及百万巨资的去向。对弈的棋盘就是约克广场,棋盘四角坐落着四座城堡。沃尔特是兵,城堡就是车。
  ——还有什么呢?
  「哦,显然。」埃勒里脱口而出,声音又大得吓了他一跳,他又朝父亲房门歉意地看了一眼,然而父亲的房里并没有动静。
  哦,对了,还有后,皇后在那里。后——威力最为强大的棋子——就像他在梦中悟到的——漂移不定,行踪莫辨。
  (太可怕了,它的移动使安鲜血淋漓,怨愤冲天。)
  ——还有什么?
  马?棋盘上有马吗?哦,有的(埃勒里几乎笑了起来)——哦,是的,他们的确有马,帕西沃……帕西沃爵士,那个被亚瑟王的妖妇阴毒的手腕毁掉的青年——帕西沃,最终成为圣杯守护者的「无辜的蠢货」。难道这就是所谓愤世嫉俗象征的渊源?
  但是象还没有出现,没有象……(只有一个屈从于晦暗夜色的人心中才会清楚地知道那副面孔何等模糊难辨,又被如何强烈地渴求着。)
  这时埃勒里猛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来了精神。有一个!在古老的游戏中他们不是把「象」叫作「射手」吗?他就曾经见过古代棋盘上在象的位置上是一个手持弓箭的人形棋子。射手——archer————Arche————雅克……
  兵、车、马、后、象……王?
  擒到王,游戏就结束。只有游戏结束,你才会知道谁是王——另一方的玩家。
  那个没有脸的家伙……埃勒里立即闭上眼睛,重新回顾那个棋手变换面孔时骇人的过程。他惊愕地记起当所有的头颅逐一回到对应棋子上面去的那个奇异的瞬间——甚至也包括那个没有面目的头颅。那个王——跟他对阵的玩家——现在已经被忘记了特征。  
  埃勒里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但是他的左腿似乎还在沉睡,他朝后晃了一下。转椅不可思议地地转动起来,他狠狠一抡胳膊,咖啡壶从书桌上蹦了下来。他飞速躬身下去,在它摔得粉碎之前抓住了它。
  他喘着粗气,把咖啡壶小心翼翼地放回桌面上。(变急躁毛草为从容舒缓吧,成熟起来的人。对你自己讲一个故事,关于小公牛和老公牛不知哪一个先看到了山谷中那群年轻的母牛。「摇摇你的前蹄吧,老家伙,」年少的一个高声叫道,「咱们赶快跑到谷底去吧,找个母牛亲亲嘴儿。」「不,儿子。」老牛庄重地说,「咱们还是稳稳地走下去,把她们亲个遍的好。」)
  埃勒里靠那条较为敏感的腿站着,活动着另外的那条腿,直到似乎听到针芒交锋时刺耳的声响。接着他跛着脚挪到书架旁边,从《捕禽者》和《罗杰特》之间摸出一本贺青黎的《巴特利特》,飞速翻到他想看的章节,歪着头细看,找到他想要的段落,用食指点着那个位置,挪回书桌,坐到书桌旁的椅子上,在台灯的光亮下看了进去。
  棋盘就是世界,棋子就是存在其中的现象,游戏的规则就是我们所谓的自然法则。
  另一方的玩家隐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我们知道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合乎规则的,公正的,耐心谨慎的……
  埃勒里满意地叹了口气,合上了书。你尾随在种种怪异的现象之后而不详其法,你涉入的正是这样一种游戏。
  谜局悄然布设在四周,各种角色喧嚷而至,顷刻又跳跃着扑向一个毫不相干的范畴。(它想利用谁的子弹干掉那个不相干的人?他自责地思索着。还有,不相干的人永远不会忘却。他被这个念头刺痛了,头脑代偿性地飞速运转起来。他把《常见引用语词典》和贺骨黎的书放在一旁,坐下来静静地思索。)
  就这样他一动不动地想了很长时间,偶尔把两条腿调换一下位置,嘴里不时地念叨着「现在该我走了」。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皮沉重地垂了下来。
  开始轮到他走了。
  他当即拒绝了这个机会。别干傻事,他警告自己,你会失去你的车……要是他能够重新回忆起每个棋子对应的面孔就好了!特别是……那个诡异的动机从他背后甸甸着袭来,被他踩在脚下。然而那个动机是无形的,不可摧毁的,它把温热的头靠在他的脚踝上,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噜的声音。他拼命想把它踢开,但是它却长出尖利的爪子把他的腿紧紧钳住。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让步了,把它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敲打着它古怪的腔体,并且说,咱们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
  当他再次站起身来,他知道,他早就下了决心。他完全清楚随之而来的危险。他同样清楚他必须面对的那些说服和辩论必然产生的残酷的伤害。这些都没有什么关系。
  埃勒里拖沓而执拗地走进书房外的过道,猛力打开了警官卧室的房门,门把手砰地一声撞在旁边的墙上(这一招屡屡使父亲惊诧不已地跳到地上,尽管十分钟之久都不会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却最容易对他提出的要求做出让步)。他站在父亲的床前,耐心地等着老人掀开盖着耳朵的一角毯子,连打几个哈欠,再哼哼卿卿地念叨几句熟悉的咒语,最后问他:「这会儿,又有什么事啦?」
  埃勒里说:「爸,咱们必须把沃尔特放出去。」
  地狱耸动啦。
  第二十五章 伺机而行
  J。H。沃尔特先生回到了约克广场,第四宗产业的主人与一个奇迹擦肩而过。
  在指控沃尔特谋杀麦拉·约克的问题上,警官理查德·奎因要求新闻界按下消息,暂不声张。他起誓说,只要他们能听从他的劝告,耐心等待,案子终会有取得长足突破的一天。因此,三家报社只字未提沃尔特被捕的消息;另外三家虽然稍作披露,也仅仅在末版的豆腐块儿中不置褒贬的低调报道(「暂时拘留问讯」)。第七份报纸绝对信守诺言,干脆没让这件事在它的消息栏中露面,然而,在它的社论版面上却刊登了一篇题为《实事求是的专栏作家》的文章,六亲不认地大放厥词:
  ……有谁想找一份维修工的差事吗?市区四座宏伟城堡环抱着的私人花园里就有一个空缺。
  看来有关机构还不能对前维修工与广场上接连不断的几份百万富翁暴毙讣告之间的联系做出合理解释。时至今日警方在对三起谋杀案实施侦破的方面得分依然是零蛋,但是或许他们正要把老朽无能的老队员换下场来,那样警察局长大人就能够骄傲地站出来亲自指点江山了。
  也许。因为猜疑是不留情面的:侧面分析透视一下我们宽容大度的行政部门,就不难看出,其实当局很可能会见多不怪地认为,与其靠高额税收要那群富翁的命,还不如让那个无拘无束的杀手去了结他们来的更为方便快捷。
  眼下大多数媒体机构还能顺从警官的意愿,恐怕也仅仅维系于他们对警官个人的尊敬和信任。但也有另外的可能——可能性的确很大——就在那些伶牙俐齿的专栏作家剑拔弩张、伺机而发的当口,连有关当局都被骂得狗血喷头,他们也只好刀枪入库了。足见那篇《实事求是的专栏作家》的影响甚大。(貌似公允无欺、疾恶如仇,似乎最能代表公众意愿。)或者是由于对他本人的厌烦,因为整件事看上去、摸上去、闻起来已经像一块年深日久的老酵母了。也可能是出于对他收入的嫉妒,他的薪水多得需用计算机去计数。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所有背叛行为共同作用的结果是把电讯控制中心高高搁浅在海图上全无标注的荒礁之上束手无策,只能坐等思维活跃的晚辈后生们潮水般涌来,重新托起它的船帮,或者等待次日的版面扔掉它过了时的铁锹,动用起重机械,或者干脆等着台风把它掀个底朝天。
  至于现在——各报一致指出——显然麦拉死于自杀,结果约翰·亨利·沃尔特无罪开释;埃米丽死于意外事故;而这些结论又神秘地使人们更加迫切地盼望罗伯特命案的凶手尽快被缉拿归案。
  当然,这些信息并不是从中央大道传出来的。
  令人尴尬的怪事是这样发生的:
  谁也不会死守着因惧怕、困惑和愤怒而裹足不前的困境,并且总是保持机警和理智,所以埃勒里自然渐渐换上了一种心旷神怡的轻松心态。或许他是被安·卓尔秀发上的阳光唤醒了。她玲珑的身影又开始在约克广场上流连,而汤姆·雅克相伴左右。埃勒里后来回忆起,如果当时眼前没有出现那些人和事,他就不会弄得大错特错。
  「奎因!」雅克叫道,「你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吗?」
  「早上好,」埃勒里朝安·卓尔招呼了一声,然后朝小狗说,「早上好,巴德,」然后对年轻的雅克说,「先告诉我,你刚才提到的是哪位女士?」
  「它不是巴德,它叫巴布。」雅克说,「她要跟我一起工作了。硕果累累!我的邮票快整理完了。」  
  「是巴德干的?哦,对了,它会替你舔邮票。」
  「我说的不是巴布!是安。她同意留在约克广场跟我一起工作了,银行代理也已经同意拨给她薪水了。」
  「你真喜欢这份舔邮票的差事?」埃勒里朝姑娘问道。他心想,天知道我还是1869年冈比亚出版的淡蓝色无水纹有损邮票的热心搜寻者呢。
  「当然不会让你去舔那些邮票的……」雅克亲昵地对安说。
  安·卓尔笑了,在埃勒里看来就像破开阴霾的明媚阳光;可是突然阴霾又降临了,因为她挽住了汤姆·雅克的胳膊。埃勒里叹了口气,对小狗说:「看来你和我都没选对职业,巴德。」
  「巴布,」雅克再次纠正他,「巴布是比兹巴布的简称。可你千万别问安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接着又乐不可支地说,「那可真吓了她一跳。」
  「哦,是的,」埃勒里想起来了,「卓尔小姐说过,那件事她永远不会告诉我。」
  可能是她头发上的阳光和她的笑容让他的脑子打了旋,或者是他的想入非非过了头,一些话不假思索地从他嘴里脱口而出,随即他就后悔得恨不能用毕生时间换回那个张口的瞬间。他想说的意思是,「为什么你要那样称呼这只狗?」可是实际上从他嘴里冒出来的是:「那只会吓着你们这类敏感的时髦女人,对吗?」
  就在三个人瞠目结舌的瞬间,埃勒里的血潮水般涌上脸颊:身为一个姑娘,她是怎么度过惨淡的少女时代的,难道你忘了吗?让雅克听到他那么形容她真是太残忍了。埃勒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那姑娘已经羞愤得胀红了脸!雅克立即关切地叫了一声「嗨!」说着挽住她的手臂,「嗨,瞧啊,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埃勒里狼狈地说:「你看,我得走了,瞎嘀咕,要迟到了。」说完拔腿就跑。
  在阳光下,她和他望着他走远。安对愕然的雅克说:「抱着我,汤姆,紧紧抱着我……」
  因而雅克也就忘了追问她——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活跃的幽灵们降临在约克广场,也降临在奔走途中的游手好闲者和好事者们之间——从电话窃听者、媒体关注者、小报的记者到银行的会计、洗衣房的帮工以及送信的邮差……眼线们很大一部分来自奎因的刑侦部和警察局。这些幽灵若隐若现,忽上忽下,时左时右,铺天盖地,无处不在,草木皆兵。相邻的楼宇间到处安装了窃听器,草坪里架设了摄像监视器,帕西沃·约克被警戒线层层围住。外出时他还必须通知警方他的去向和目的。其实他并不喜欢如此,这太别扭啦。对他的保护措施有些他看得见,但是绝大部分是隐秘的,无形的。因此帕西沃感到还不过于难以忍受。
  但是他一点也靠不住。刚刚对奎因父子发誓保证「全天处于警方视线之内,至少在必须离开约克广场之前就近通知警卫」的帕西沃,不出四小时就甩掉了盯梢的尾巴,蹿上一辆出租车,离开了广场(当然,在他懵然无知的情况下,对他的连锁跟踪很快就重新建立起来——埃米丽城堡塔楼上的监视哨看见了他的行动,用对讲机通知了另一个房顶上的传讯兵,后者用闪光信号灯通知了移动岗哨)。帕西沃的出租车直奔他的资产代理银行。在那里他要求了解,老那萨尼尔遗嘱所规定的继承人在约克广场的居住期是否可以稍加调整,容他眼下暂时外出躲避一段,等危险期过了再继续入住。银行方面则郑重其事地宣布:如果他这样做,他就会被剥夺本来他理所当然继承全部家产的资格。(因为埃勒里已经先一步对银行方面做了交待,堵死了这条退路)。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曾经有个在押的犯人问大守财奴杰克·本尼,如果两者择其一,「你是要钱还是要命?」这个人大概也会像眼下的帕西沃一样苦恼于优柔寡断,左右为难。求生的本能使他一时恐惧非常,似乎每一次呼吸、每一口吞咽都埋伏着对他生命的威胁。(埃勒里跟父亲谈论过他的感觉:约克惧怕的死法至少有十二种之多,而一般人对其中任何一种都不至于怕成他那个样子)。可是溜之大吉并且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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