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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如果能——千百个「如果能」,已是他的「不能」。
「啊……呃……」凤怀将启口试着发声,然僵化的唇舌却不听他使唤,用尽全力也只是细若游丝的粗嘎呻吟,低弱得连枕边人都察觉不到。
末了,他放弃地闭唇,在熟睡的龙渊松了臂弯后,缓缓撑起上半身,靠坐床沿。
这样的举动终于扰醒枕边人。
龙渊蓦然睁眼,一醒,就是全然的清醒,不带丝毫惺松。
他几乎是吓醒的,不是第一次,而是在数不清次数的恶魇来袭时条然惊醒。
他不敢真的熟眠,怕在他不知不觉中,鬼差使来勾定心上人的魂;怕这几年夜夜拥入怀里的人在他隔日醒来时已呈僵冷。
他怕!怕自己错过终有一天会来临的死别!
凉冷的手掌忽地拍上他脸颊,回过神,是对着他扬笑的俊雅面容,无声地以行举表示对他的关注。
「我没事,我没事……」抓住颊上的掌贴着摩蹭,他想分些体热给他,甚至分些阳寿给他,如果可以的话——
但事实往往残酷,这几年,他只能在一旁看他病情恶化、日渐消瘦,别无他法!
片刻,凤怀将抽回手,往床边小几移去,小几上是为他摆设的文房四宝。
龙渊见状,也跟着起身,为他磨墨。
沙沙沙——是磨墨声,也是振笔声,环室回荡。
我死后,你可回宛国事母尽孝,成婚生子,我不会怪——
啪!未写尽的字立刻被沾墨的砚扫成粗黑墨迹,再也看不见原先写的字。
凤怀将挑眸,目光含带责备地睨着他。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虎口牢扣凤怀将双臂,龙渊说得激动,也愤怒。「不准你丢下我,不准!」
面对他的暴怒,凤怀将异常地抿起笑纹,相当开怀地笑着。
「文韬?」龙渊质疑地唤着。
我只是写着玩的,目的无它,就为等你这句话。
「文韬……」这回,是拿人没辄的低叹。
而这低叹,最后吞没在凤怀将安抚意味浓厚的吻中。
面对他的挑逗,龙渊瞬间感到无比燥热,很快的,反客为主,揽他回龙榻,两人维持半坐的姿态彼此吮吻。
怕吻不够似的,交贴互缠的唇瓣不曾分离,紧紧吸附着彼此。
蓦然间,凤怀将气弱地顿了住,往后倾倒进龙渊实时勾起的臂弯。
「怎么了?」焦心取代了情欲燥焰,布满龙渊的脸。
凤怀将摇头作为回答,双手托捧他的脸凑近身,眼对眼,极近极近地凝视几乎快要贴上的阳刚面容。
是烛光黯淡使然吗?
为什么他看不清楚他的脸?
他的停顿与注视透着古怪,令龙渊眉心折起疑云波澜。
「你在做什么?」
凤怀将先指自己的眼,再指向他:看你。
仅此一意,其余的,他选择隐瞒。
在他还看得儿的此刻,他只想看他,将他的脸、他的神情牢牢记在心里。
「你可以看着我,只要你活下去,就能一直看着我。」至今,他仍然无法接受。
即便已许下同死的誓言,即便亲眼目睹凤怀将一日比一日消瘦,龙渊还是不愿承认这件事实。
「答应我!」他要承诺,哪怕它无法实现,哪怕此举荒谬可笑至极!
凤怀将不是不懂他的意思,只是不能。
不能骗他,亦不能欺骗自己。
一步步接近阴冥的死法或许残酷,但他在接受天命后从中找到些许值得庆幸之处,庆幸还有一段时日能与他共度晨昏,庆幸最后才目不能视。
这样,他才能看他久一点。
这样,他才不会在两人死别时,看见他悲痛的神情。
「文韬。」龙渊不安地唤道。
每当凤怀将沉默或不再动作,一股惊恐便莫名龚上龙渊的心口。
那是一种眼睁睁看他离去却无能为力的恐惧。
「不要留下我,千万不要。」得不到虚幻的承诺,他转求最终的同死,只求这项。
凤怀将拍他臂膀,示意他放开自己,随后转身,执笔再写:
我可允你,也早已允你。
不同生,求同死,葬同穴,可好?
「好!好、好……」龙渊点头如捣蒜,猛地拉他入怀狂吻,边吻边说好。
若凤怀将还能听,必会听见那一声声狂喜的「好」字里带有多少悲泣哽咽。
可惜他听不见,仅能从龙渊的笑脸中得知「喜」的部分。
至于「悲」的那面——
也只能交由更深的夜去承受了。
皇嗣断绝,后继无人的恐慌,在数月后,随着墨凡庸归来得到完美的解决。
这趟出差,他带回令满朝文武又惊又喜的大消息!
太子凤煜,是皇上微服出宫时在民间与一名女子邂逅所生之子。
据说,当年皇上回宫后,曾派人南下欲接这名女子回宫,怎料对方下落不明,多年来暗中查访,终于在杭州找到这名女子,才知龙种遗落民间。
可惜找到时,该名女子已重病垂危,死前嘱托,务必让幼子认祖归宗。
皇上知悉后即刻派人将龙子迎入宫中,取名煜,并同时策封为东宫太子。
想当然尔,这事一度引起文武百官质疑,但经过办差使之人——北武郡王墨凡庸——信誓旦旦的陈述之后,终于弭平疑虑,确认太子身分。
皇上有后,朝臣们的心大抵安定了下来。
而年仅五岁的太子凤煜俊秀可爱,聪颖机灵;甫入皇宫一月,已习会大半宫廷仪礼,显出其过人才智,更是让文武百官放心不少。
一如以往,凤煜在太监带领下,于晨课前到干清宫拜见卧病在床的父皇,不一会,便前往书斋听学。
送走前来请安的太子,龙渊步至凤怀将床侧,缓缓开口:
「那孩子有成为贤君的资质。」
龙床上,脸色苍白的凤怀将看着他好一会,终于执笔写道:
凤骁阳之子,资质自然胜过常人,只要教养得当,必成大业。
「这么一来你就可以安心静养。」
不舍地抚上羸瘦的脸颊,龙渊知道,能这样看着他的时日无多。
是以,他万分珍惜。
知不知凤骁阳为何答应让凤煜入宫?凤怀将写出这个问题,存心考考龙渊。
只见龙渊凝眉苦思,须臾,眉心棱线舒缓,笑道:
「除了因为墨凡庸这张名嘴之外,最主要的是若瞳从旁力劝——良善聪慧如她,为了天下大局,必会说服凤骁阳同意爱子入宫。」在这世上,能改变凤骁阳决定的,只有他最小的妹妹。
凤怀将笑眼,点头。
「说对了是否有赏?」
龙渊突发奇想的一问,让读屠的凤怀将愣了住。
回神时,龙渊已俯身吻住他,牢牢的,将他困在臂弯中,倾注爱意疯狂吻着。
直到两人气息不复平稳,龙渊才稍稍退开。
苍然的病容因为这记深吻,浮上红晕,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
恋恋不舍地轻啄几吻,龙渊才松开双臂。
凤怀将则趁机再度执笔:
凤家血脉众多,知不知我为何独钟凤煜?
龙渊先是凝视细思,一会,突然别过脸,不再说话。
凤怀将拉扯他衣袖,表情像在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吼出声,虽明知凤怀将已经听不到,但还是忍不住怒气暴窜,拒绝去想、去答。
就算他其实知道答案,也拒答!
凤怀将猜出他突然动怒的原因,径自书写——
在我死后,凤煜必然登基为帝,凤骁阳再怎么不愿,也会为爱子插手朝政,暗中辅助;届时,定会让南宫靖云等人入朝为官,如此一来,朝中绝人齐备,加上他一旁辅佐,我死也——
一只大掌骤然压住他的笔,几上白纸黑字瞬间染成一片污黑墨渍。
「不要再写!我不看!」
凤怀将轻拍他掌,一下又一下地安抚,少顷,捧着他的脸,印上数个吻;很快的,得到龙渊反被动为主动的响应,猛烈的吻沿着脸部的线条,一路蜿蜒滑至颈、肩、锁骨,来到胸前,来回不停地吻着、吮着,直到想说话时,才抬起头与凤怀将相视,让他得以读唇。
「你还活着,不需要交代后事!」
他气!气牠的泰然处之,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凤怀将还他一笑,双眸注视龙渊,像是百看不厌似的,专注地凝视眼前这张阳刚面容,一吋吋,钜细靡遗地看着,生怕忽略掉任何细节。
不安的预感猛地袭上龙渊心口,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文韬……」他警觉地扬掌,在凤怀将眼前挥舞。
清澈的黑眸随着他的手移动,淡淡笑了开。
没事……龙渊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放心地任他细看。
看了许久,凤怀将抬手按住龙渊后脑勺,轻轻往下压,用吻吞去他不平的恼恨,另一手钻进衣襟,轻捏他胸前敏感的突起,试图点燃情欲的火苗。
在龙渊俯身,拉下他单衣狂吻之际,凤怀将知道自己的挑逗成功了。
任他狂吻爱抚,如火般燎烧自己,吐不出的旖旎呻吟,凤怀将化为行动,用尽力气抱紧身上的男人,全心投入两人共燃的情火。
春情方歇,凤怀将与龙渊相拥而眠,前者在片刻之后突然转醒。
惺松神情在察觉某事时愣了住,一会,俊秀的容颜扯开苦笑。
这段日子的模糊视野终于教闇黑取代,成为漆黑的永夜。
目不能视,他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警觉到身边有动静,龙渊跟着转醒。
「文韬?」出声的同时,他不忘轻拍凤怀将裸裎的肩膀提点。
瞒不住的事,凤怀将只能顺其自然,先以手探索龙渊的位置,再转向他。
只是——失焦的瞳再也无法准确落在龙渊身上,幽然空洞的眼,定在龙渊身后。
不对劲!他的眼——
突地,龙渊立掌在凤怀将眼前左右晃动,可那双眸子只是定定的。落在他身后,并未随他的手移动。
脸前一阵微风,凤怀将猜出大概,伸手握住他不停挥舞的掌,摇头。
张口欲言,想起自己无法出声,凤怀将笑得更苦涩。
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他的命,已走到尽头。
叹息时,突然全身剧烈摇动起来,凭靠双臂发疼的箝制与近在咫尺的气息,他知道这是龙渊,是发现他目不能视之后无法接受事实的龙渊。
须臾,凤怀将感到胸口一片冰凉湿意,双手沿着躯体的轮廓摸索,探上龙渊的脸。
他哭了?体认这件事实,凤怀将不慌不忙地以掌心为他拭泪。
然而他落下的,比他拭去的要多更多。
别哭——凤怀将想这么说,无奈力不从心,指尖遂探往龙渊的唇,轻轻地舔吻,现在的他只能用这方式给予安慰。
将死之人与将被遗弃的人——究竟谁较不幸?谁又最有资格落泪?
凤怀将不知道,龙渊也不知道,只知彼此相拥的时日不多。
也或许是这份认知使然,龙渊从起初拒绝他以吻安抚,到半抗拒半接受,最后积极回吻,收紧的臂膀与绵密不绝的吻,无言倾诉难舍的心痛。
情欲轻易地点燃,能灼烧几回,没人知道。
但谁也不问,放纵地狂吻着彼此,任情潮汹涌奔腾,以猛暴之势席卷两人。
龙渊愈吻愈深,爱抚的手游走凤怀将全身,晟后落在敏感的分身来回套弄,逗弄得他不停微颤,藉以告诉自己他还活着的事实。
在这同时,一丝觉悟也在脑海中闪过,将龙渊推进绝望深渊。
然此刻的他选择略过不理。
他仍活着,温暖的身子、激动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还活着!
凤怀将任由龙渊在他身上索求,而他也试着给予最多的响应,彷佛已有觉悟,他用尽全身的感官接受龙渊进入自己,紧紧地,将他的情感纳入自己体内。
不必言语,无须凝视,此时此刻是最直接的融为一体,不离不弃!
不知明日几许,但求今朝无悔——一瞬间,凤怀将脑海闪过这念头,在龙渊愈来愈激烈的挺进下,绽出最满足的微笑。
绝艳的笑,迷惑了激情中的龙渊。
他从没见他这么笑过,那样的清艳、那样的绝美……
龙渊俯身,含住那朵首次见到的笑靥。
不知为何,泪竟在此时毫无预警地夺眶而出,落在凤怀将脸上,顺势滑进两人纠缠舔吻的唇舌,
绝望的预感愈发强烈,然龙渊的吻始终未停,即便他吻的人回吻的激情渐弱,即便搂他颈背的手颓然滑落,即便身下的温热已逐渐冰凉——
即便……即便……
翌日,皇宫内苑传出丧讯:皇上驾崩!
十日后,新君登基,改年号为更始,依先皇遗诏,由皇太后与四郡郡王共同辅政。
又过五日,立哀诏布告天下,追谥先皇为武,史称承天武帝。
先皇崩,新君立——
承天王朝,自此步入另一崭新纪元……
野史补遗
帝王皇陵,自古为防偷盗,或者隐密不宣,或者以假乱真,混淆耳目;更有甚者,暗布机关,以防宵小扰乱先帝亡魂。
能知晓真正皇陵所在的,只有少数人……
深夜,雷京城西方数十里外一处荒郊,两名男子策马前来,于皇陵十尺外,翻身下马,一前一后步至耸然独伫的墓陵前。
此二人,一人穿著银白锦衫,一人身着劲装,面具遮去他上半张脸。
「你决意如此?」银白锦衫的男子开口,俊美无俦的容颜似不赞同。
「他死不独活,我承诺过。」覆面男子声音冷然,抬臂抚上墓碑文字,指尖于凤怀将三个字上流连不去。
「他不会同意你殉葬。」
「不同生,求同死,葬同穴。」他心意已定。「开门!」
银衫男子拗不过,深叹了口气,步至墓陵右侧,开启机关密门。
隆隆几响,沉重的墓碑缓缓裂开一道缝,随着机关运作的声响,缝隙逐渐扩大。
「喀」的一声停住时,已是能容一人进出的宽度。
进去前,男子卸下面具,交予对方。「今后,不需要这个了。」
不必遮掩、不必怕人认出。
尔后,人世间的是非再也与他无关。
就在他决然踏进墓陵时,身后伫足的男子突然开了口:
「舍生就死值得么?」
闻声伫足的男子转身,朝他一笑,笑中尽露对世间种种的释然与不再留恋的绝然:
「能与珍视之人同存共处,就值得。」
至此,劝说的人打消了念头。
一扇墓门隔开的,是弃世的死与留恋的生——
人各有志,亦有所抉择——有人择生,有人求死。
留在「生」这端的男子放下背后的筝,盘脚就坐。「让我送你一程。」
「有劳。」语罢,卸下面真的劲装男子身影逐渐没入墓陵。
俄顷,筝音划破寂静荒凉。 起初,急促如骤雨、豪壮如轰雷,弹奏新生之喜悦;旋即转轻柔似细语、似云雨纠缠,道出情爱之悲欢;再转高亢激昂、翻腾汹涌,诉尽人生之波折;最后落入袅袅低回、魂魄流连,诠释死后之归冥——
高妙的指法,在燃弦撮音之间道尽世人一生。
持续的筝音不绝,直至墓门合上,划开生死一线。
抚筝的男子起身,运气于掌,依照请托,轰毁开启皇陵的机关。
「这么一来,就无人能扰两位了。」他低喃。
少顷,走回系马处,男子翻身上马,朝雷京城方向疾奔。
千秋百载功过轮转,江山易主更迭不休,史册罗列,记录历朝历代多少王侯将相、英雄豪杰。
纵观承天王朝史册,后人只知有贤德明君长眠于此——
殊不知,亦有骁勇战神共眠于斯……
《全书完》
后序
以个人志的方式出版《水龙吟》最终回,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事。
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