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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妈妈和朋友去温泉旅行。总之他们不在,但弥生在;不过她和朋友有约,我们到家时,她正好要出门。”
“所以她向你打招呼?”
“嗯。弥生问说“咦?有客人啊”?朱鹭回答:‘咱从前应该提过呗,这是咱的朋友青磁,常来咱租的房子过夜的那个——’”
“咦?青磁,汝个曾在小晃租来的房子过夜啊?”
“咱去东京时,几乎都是住他那里。说归说,也只有两、三次啦!”
“汝个那么常去东京玩?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好命啊!”
“小房还不是在东京享受大学生活!”
“慢着,汝个是不是有啥偏见啊?大学生又不是成天在玩!我们课一堆,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
“哼,是吗?那咱得改变一下咱的认知了。总之,弥生本来要出门,又特地回房替我们送茶水。”
“哇,现在难得有这么乖巧的女孩子了。”
“我就说呗?”青磁宛若自己被称赞般地笑开了脸。“她感觉上很清纯,那时大概是紧张呗,端咖啡来时不小心绊了脚,把咖啡往咱上衣洒。”
“瞧汝个说得那么高兴,”面对青磁那幸福全开的笑容,房子有点不敢领教。“没烫伤呗?”
“没那么夸张啦!不过客厅的地板浸水了……不,是浸咖啡了。朱鹭擦地板时,弥生就替咱脱掉上衣,说要拿去洗,以免留下痕迹。”
“不要紧吗?”
“还好啦,幸好天气不错。朱鹭叫咱把衣服拿去阳台上晾着,咱就晾了。外头忒冷,咱就穿了朱鹭借咱的夹克。”
“然后呢?”
“然后?就没啦!弥生又重新泡了杯咖啡给咱,连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后才出门。”
“汝个该不会只见过她那次呗?”
“不……呃……”青磁的幸福表情瞬间消失,换上了忸怩面孔。“其实就只有那次没错。”
“这哪能叫刻骨铭心的恋情啊?”
“侬那是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啊!”
“哦!怎么一反常态,说话变得这么犀利啊?恋爱果然能把男人变成诗人。话说回来,汝个之后大可以找藉口打电话给她啊!”
“人家还只是高二耶!唉,或许就像小房说的一样,不是年龄问题,是咱自卑而已。不过,干出了那种事以后,实在没脸主动联络。”
“啥?“那种事”是啥事?”
“就是……弥生出门以后,咱和朱鹭一面喝咖啡、一面闲聊,聊着聊着咱困了起来,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唉,毕竟前一晚熬夜,当时的确是睡眠不足;但醒来一看,竟然已经是傍晚了,真格地吓了一大跳。”
“啥?慢着,青磁,汝个是几点到小晃家的啊?”
“快中午的时候。”
“那汝个睡了四、五个小时?小晃没叫醒汝个吗?”
“他好像有叫过。咱醒来时他已经出门了,仔细一看,他留言在咱的手册上,写着:‘不管咱怎么打侬、踹侬,侬都不起来。咱还有事,先出去了。’”
“这么说来,汝个就自己一个人留在别人家里啊?”
“对啊!忒逊的。他还写着:‘回去时不要忘记侬的上衣,夹克放在沙发上就成了。’真周到的家伙,要是他没留言,咱当时慌慌张张的,铁定会把上衣忘在阳台上,直接回家。”
“所以汝个就换上衣服回家了?他家的钥匙怎么办?”
“他留了备份钥匙给咱,要咱替他把门锁好;留言里还要咱到停车场里去找他的车,把车窗拉下一点,再把钥匙丢进去就好。”
“结果电影就看不成了?”
“对啊!天色都晚了,咱就直接回安艺。真不知道咱去高知干嘛?”
“还用问?去小晃家睡午觉啊!”
“冒昧请教一下,”铃神色慎重地择言选词。“青磁先生,你醒来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变化?”
“变化?”
“比方说身上的东西不见了之类的。”
“我的东西吗?不,完全没有。弥生替我洗上衣前,就把口袋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放在桌上了;我醒来时,那些东西还是原封不动地摆着,钱包、手帕和其他东西都还在。”
“那钱包里的东西有没有少?”
“完全没有,信用卡和驾照也都还在——”
或许是想问铃为何有此一问吧,房子朝着铃张口,却又突然转动脖子,朝入口举起了手。
“哦,人到齐啦!”
其余三人循着房子的视线一看,龙胆隆义正走进店里来,和上个月巧遇铃及海晴时的状况一模一样。看来就如同上次所说的一般,龙胆的确常光顾这间“韩红花”。
“——大家聚在一起……”龙胆和上个月时如出一辙,先是略微犹豫该不该入座,随即又立刻拿定主意,坐到两名女性身旁;因为男性那边的空间已被海晴的巨大身体给占满了,没有插入的余地。“是在庆祝什么吗?”
“没有,只是一起喝酒而已!”房子的视线倏地往下降。“小隆,汝个的手怎么了?”
其余三人的视线也自然而然地被龙胆的手臂吸引过去。仔细一看,龙胆的左手背到手腕部分包着白色绷带。
“只不过是……”他一面点乌龙茶一面回答的举动,看来也有几分别开视线的味道。“被猫抓伤了而已。”
“小隆家有养猫啊?”
“不,是野猫。”
“咱们刚才谈到朱鹭,”青磁察觉龙胆希望能转移话题,反射性地替他找了台阶下。“侬还记得呗?小学时常和咱们在一块儿的——”
“朱鹭——哦!”龙胆的表情明显地开朗起来。“朱鹭晃至啊?那小子过得还好吗?已经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小隆也一样,四年前一起去安艺高中逛园游会以后就没见过了吗?”
“应该是……不,等等。”龙胆似乎很高兴能埋首于这个话题,显得十分热络;但那笑容仍些微地透着平时的神经质之色。“应该是前年吧,我见过他一次,偶然在高知碰上的。我们好久没见了,想找到地方聊聊;本来要去咖啡店,但他家就在附近,所以到了他家去。”
“那座叫“高知殿堂”的大楼?”
“对对对,从客厅的阳台可以清楚地眺望山脉!怎么,青磁也知道那小子搬到高知的事啊?”
“咱们刚才才聊到这件事。”他将参观安艺高中园游会隔天送朱鹭晃至回高知的过程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就是这么回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时还不知道他妈妈再婚的事,他邀我上他家,我还以为要回安艺去呢!”
“前年?这代表小晃已经……”
“嗯,刚拿到庆应的硕士学位,回高知来了。我本来以为他在东京工作,听到他在土佐女中当老师时吓了一大跳。”龙胆因手上有伤,完全没喝酒;但他似乎认为继续这个话题比较安全,因此变得相当饶舌,这从平时的他绝难以想像。“我那时也是硕士班的最后一年,已经讲好要到隔年预定开校的安专当讲师了;不过我那时不想回安艺,也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回来。”明明没人追问理由,龙胆却事先声明。“所以我就问他,土佐女子二专有没有职缺可以介绍给我?”
为何舍安专而取女专的理由,一样没人追问。和安艺相较之下,土佐女子二专所在的高须离高知大学所在的朝仓比较近,因此离紫苑瑞枝也比较近……
“他笑着回我‘没办法啦!我在土佐女中还是新人,和第一女专也没什么关系。但安专也不错啊’。我就跟他说,新学校有一堆不安定要素;乡下地方人才不足,小孩子又越来越少,也不知道学校能不能顺利经营下去。结果他说‘女专也一样人才不足,都是些从其他学校退下来的高龄老师,年轻讲师没几个’。最后我们的结论是……说来说去,都是因为高知太乡下——”
“对了、对了,小隆,汝个知道小晃的新姓氏是啥吗?”
“咦?啊,对喔,老是依照从前的习惯叫他朱鹭,不过那小子已经不姓朱鹭了。嗯,我知道啊!去他家时我问过,呃,我记得是叫……”
龙胆泛红的脸庞逐渐铁青起来,那圆圆张开的双唇就那么凝固了,双眸宛若凹陷的洞穴似地失去光辉。“难道……”他低喃了一声,接着便陷入沉默。
“怎么了?小隆?”
“不……”他甚至没有余力转向房子。“……我明明知道的,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算了,反正对咱们来说,叫朱鹭比较好懂嘛!”青磁一面讶异地看着龙胆的动摇之态,一面打圆场。“对了,侬今天不喝酒啊?”
“嗯……我吃东西就好。”
之后龙胆没再说过半句话,吃完东西后,便说明天一早还得上班,起身告辞。或许是不想被发现自己急着回家吧,他的动作格外地缓慢,显然仍未摆脱刚才的动摇。
刚进入店里的两个女人与离去的龙胆擦身而过,正是水缥季里子与牡丹增子;她们两人在离海晴等人有段距离的和式座位坐下。
“刚才走出去的那个男人——”季里子一面把玩着湿巾,一面歪着脑袋。“是不是在哪里看过啊?咱觉得好像见过他。”
“当然见过啊!”增子从菜单抬起脸来,不可置信地说:“不就是教英文的龙胆老师吗?”
“龙胆老师?安专有这个人啊?”
“有!你应该也修过他的课。”
“是吗?”季里子耸了耸肩,也将注意力移到菜单上。“算了,不重要——”
“——龙胆老师他……”另一方面,海晴等人转移阵地;他们四人离开‘韩红花’并前往青磁家时,铃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连在青磁先生和朱华小姐这些老朋友面前,也用标准国语说话耶!”
“真格的耶!”房子似乎从未发现此事,高声叫道。“他以前不会这样啊!为啥突然说起标准国语了?”
“原因会不会……”青磁依然是打圆场的语气。“是那件事啊?”
“啥事?汝个知道原因啊?”
“也没啥,是他刚上大学时的事;那时他好像交了一个女朋友,一样是高知大学的。”
“是在认识紫苑瑞枝以前的事吧?”
“他是大四时遇见紫苑瑞枝的,所以是更早以前的事了。女方一样是本地人,听说他们交往一阵子以后,他听见那女孩在背后说他不管何时何地都满口土佐腔,在外县市出身的朋友面前显得很逊,想干脆分手算了。”
“啊……”房子做出思索之态。“原来是这样啊……”
“怎么了?”
“没啥啦,只是想起自己在东京的头一、两年,也觉得用土佐腔讲话忒丢脸。”
“咦?连小房都这么想啊……果然一般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吗?”
“不过最后咱脸皮就厚起来了,说话露出乡音也不在乎。像咱们说“很难”的时候,不是容易发音成“很蓝”吗?”
“嗯,对啊!”
“咱就常为了这个被朋友取笑。她们会纠正我不是‘很蓝’,是‘很难’;还说‘很蓝’听起来像在说天空很蓝之类的,很好笑。一开始咱忒讨厌被笑,还特地注意发音;但后来就无所谓了,有时还会故意说成‘很蓝’呢!”
“这才正常啊!但是龙胆的女朋友啊,该怎么说咧?好像对方言有自卑感,没办法克服。不,问题不是女朋友,是龙胆自己。他明明不必在乎这些,理直气壮地做他自己就好;结果他好像和那个女友闹得不欢而散,大概是受了很大的伤害呗!被一样是本地出身的女孩子批评他言语粗俗……”
“土佐腔听起来有那么粗俗吗?”海晴歪着脑袋,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我听不出来耶!”
“常被说听起来像在吵架。其实我一开始听起来也有这种感觉。”
“咦?白鹿毛小姐也不是高知人啊?”
“对,不过我在高知大学待了四年,和山吹的资历不同。我和熟人讲话时,有时会不自觉地跟着说起土佐腔来;人家问我好不好,我就回答:“忒好,忒好!””
咦?你是高知大学出身的啊?我刚才出言不逊,说高知大学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那不是真心话,只是为了鼓励青磁那个猪头才说的——正当房子如此辩解之时,一行人已到达了青磁家;而青磁的母亲更是迫不及待,依照惯例端着堆积如山的下酒菜到青磁的房间来。
“山吹先生,尽量吃喔!”其中令她尤为期待的似乎是海晴;她信任地拍拍海晴的肩膀后,又将脸转向铃。“哎呀,好漂亮的小姐。是山吹先生的女朋友?”
“不是啦!”把整桶酒倒入嘴里也不会醉的男人,这会儿脸颊染成了樱红色;这个误会似乎令他相当高兴。“要是这样就好了。假如像白鹿毛小姐这样的人是我的女朋友,我一定会向别人炫耀一整年!”
青磁对山吹海晴绝无敌意,甚至有好感,但一时之间却忍不住闪过轻视海晴的念头,认为他怎么也配不上白鹿毛铃。换作平时,见了这具有意外性的组合,他说不定反倒觉得合适呢!但此时的他因眷恋着自己与弥生未能开花结果的恋情,因此一时陷入了刻薄的情绪之中。
“刚才龙胆——”母亲离去后,青磁如此喃喃说道;一股如气球般飘飘然的不安定浮游感从腰间爬上背部。“是不是说了啥不对劲的话啊?”
“啥?”青磁妈妈的炸肉最好吃了!如此说完后便立即开始大快朵颐的房子,一面动着嘴巴一面问道:“哪里不对劲?”
“呃……”他也不懂自己想说什么,开始混乱起来。这股畅所欲言的冲动对青磁而言也是无法理解的。“他是说了不对劲的话啊!呃……他说他去朱鹭家时……走出阳台可以清楚地看见山脉之类的。”
“哪里不对劲了啊?从大厦的十五楼当然看得见山啊!朝北边就有了。”
“话是这么说……”
“别管这个了。欸,青磁,咱一直在想,汝个要不要再联络弥生一次?她已经是大学生,搞不好正想交男友呢!汝个就勇往直前——”
“她八成已经交到男友了呗?毕竟她长得忒可爱。”
“到时就壮烈成仁啰!”
“这么一提,其实咱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啥机会?”
“就是联络弥生的藉口啊!咱到朱鹭家隔年的二月或三月,有警察找上门来。”
“警察?汝个干了啥事啊?”
“哪是咱啊!是朱鹭啦!”
“小晃干了啥事?”
“不,后来才知他啥也没做。他住的大厦里有一个独居男子自杀了,但在查明是自杀以前,警方怀疑是他杀。”
“……该不会怀疑是小晃杀的呗?”
“好像是,因为刑警问咱他的不在场证明:他说去年某月某日星期六一直和侬在-起,还在侬家过夜,是真格的吗?”
“是问安艺高中园游会那天的事?”
“对啊!咱告诉刑警不只和咱,还有一个叫龙胆的家伙及叫朱华房子的女孩也有一起去。后来听说有别的刑警去找龙胆确认;他们要查证,当然会这么做。”
“等一下,那警察应该也会来找咱呗?”
“当然啊!他们没去找侬吗?”
“没有啊!为什么?”
“朱华小姐,当时你还是学生,会不会是正好回东京去了?”
“啊,对喔!”听了铃这句话,她忍不住拍着手心点了点头。“汝个刚说是二月或三月呗?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时候咱不在日本,和同学一起去欧洲毕业旅行了。”
“搞啥啊!一直说人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自己还不是千金小姐一个!”
“好啦、好啦!这种事不重要啦!然后呢?”
“刑警回去以后,我打电话问朱鹭是怎么回事;他说住在他家对面的男人暴毙,好像是服氰化钾死亡的。名字叫……呃,赤——赤练诚一之类的。”
“赤练?”将堆积成山的炸肉打散并迅速往口中放的海晴停下了手。“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听说是家叫做“赤练海产”的公司小开。他们还经营小型料理连锁店,或许你去过吧!”
“是吗?”虽然觉得不是这个缘故,但海晴又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便死了心,继续进食。
“赤练家的宅邸位于离高知殿堂不远的一等地,从宅邸可以清楚地看见大楼。”
“那个小开为啥自个儿住在高知殿堂?”
“问得好!因为那个姓赤练的男人对弥生纠缠不休。”
“啊……所以才独自搬到高知殿堂去?好像变态。”
“其实他和变态也差不多了。弥生当时是骑脚踏车到学艺高中上学,而她的上学路线正好会经过赤练家前,从诚一的房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就看上弥生了?”
“有一天他突然跑到大厦里来,向朱鸶的继父求亲:‘我和令嫒一定能建立幸福的家庭,我愿意等到弥生小姐高中毕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查到名字的。”
“她爸爸一定觉得晴天霹雳吧!”
“岂止她爸爸,连弥生本人都是晴天霹雳;一个连面都没见过、话都没讲过的人突然跑到家里